萧十三郎（二）

SOS-青雨 · 发表于 2009-7-12 10:32:56

　　中州风雨我归来，
　　但愿江山出霸才。
　　倘得涛平波静日，
　　与君同上集贤台。
　　梁羽生《七绝》
　　七秀，二十四桥，少了明月。
　　萧十三面前摆了一长溜酒坛，但他还在喝，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叶柳青坐在对面看着他，心里一阵猫爪，不得不说，他喝酒的样子真帅，尤其是仰头猛灌的侧影，看他喉结急切的抖动，嫣然不由的有些臊热，没得救了。
　　在五年前决定救他的一瞬间，师傅就曾说过，救了她，就要折了你，他是你的克星。
　　师傅说的没错，这个病怏怏的书生真的是自己的克星，他做的任何事都让自己迷醉，醉到无法自拔。或许，云丫头说的没错，在他面前，自己就是花痴。
　　“没酒了！”
　　萧十三将坛子口朝下，像个淘气的孩子向嫣然炫耀，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
　　嫣然挥挥手，云儿转身走向庄内拿酒，走了好远还能听见她抱怨：“都喝了十二坛了还不够，要把七秀的酒败完才心甘？”
　　听见云儿的抱怨，十三笑笑，知道她只是说说而已，记得五年前，她还只是个黄毛丫头，现在都敢学着主子的口吻教训人了。
　　嫣然缓缓站起，柔柔说道：“十三郎，今日一别，又不知几时才能相见，我再弹一曲《菩提清心咒》，为你践行。”
　　十三心里微微一颤，稍稍坐直了些。五年来，一想到父亲大哥惨死的场面，十三都会发疯，幸好有这《菩提清心咒》，才不至于让他精神失常。也因为这《菩提清心咒》，十三也有借口年年来七秀，至于到底是听琴，还是来看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随着琴声响起，十三的思绪又回到五年前，那昏暗的丛林，嫣然怯生生的看着他，满眼泪水，轻轻为他拂去脸上的泥土。
　　“我叫嫣然，是我救了你…”
　　“这是我为你熬的药，快喝了吧，喝了病才好的快…”
　　“你打拳像绣花，笑死我了，嘻嘻…”
　　“十三，你怎么会叫十三？不如…我叫你十三郎吧。”
　　“十三郎，我的扇舞好看吗？”
　　“十三郎，你要走了吗？你真的要去天策学艺？你的身体吃的消吗？”
　　“你以后要是想我弹琴，就到七秀山庄来找我…”
　　往事随着琴声，一幕幕的在十三脑海闪现，第一次站桩，第一次提枪，第一次上马，第一次跌伤…，经历太多的第一次，终于熬出了头。纳兰将军的话在耳边响起：“这是萧将军生前所用的霸王枪，带着将军的霸气，现在，你有资格使用它，也只有你，才有资格使用它，因为你是萧家唯一的后人…”
　　一阕终了，十三不再沉默，抽出腰间玉箫，奏起那早已熟记于心的曲调，《菩提清心咒》。
　　云儿捧着酒坛，站在台下痴痴发呆。萧公子的箫，小姐的琴，配合的是那么自然，舒畅，似闲云般飘逸，似流水般自在，让人不由的心胸开阔，豁然开朗。
　　再往后听，曲调变高，箫声凄，似在诉说它的忧伤。琴声铮，似在为那忧伤鸣不平。这莫非就是曲由心生的真正含义。难道萧公子知道了小姐的身份？
　　云儿摇头，为小姐不甘，早已泪眼涟涟，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终是造化弄人…
　　一曲终了，十三才感觉胸口舒坦了许多，五年来的积郁似乎都一扫而空，转头看嫣然，她亦满面桃花，脉脉含情。
　　“真想此生于你一起，琴箫相伴，终老此生。”
　　“好啊，那你留下来，不要走了。”
　　等了五年，叶柳青终于等到这一句话，来不及矜持，急切表明心意。
　　有那么一瞬，十三就要脱口而出，“好，我不走了。”但五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变的沉稳。看着那期盼的眼神，十三终究还是摇头，“有些事，必须得做。”
　　十三走了，他的第十三坛酒没有喝，他说：“这坛酒放着，等我会回来喝。”
　　站在秀坊码头，看那船儿似箭般离去，叶柳青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云儿早已泣不成声，见小姐落泪，忙跑向码头，拼力大喊：“萧十三，你这个大傻瓜，我家小姐下月十五就要嫁人啦…”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十五，大吉，婚嫁，殡葬，诸事皆宜。
　　万花谷，万花山庄，大宴。
　　客人何止千万，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来了，除了一睹天下第一舞仙子的风采外，更有许多人是纯粹看热闹的。
　　一个不可思议的热闹。
　　一个月前，江湖上出现一位书生，手持一根判官笔，半个月内就挑了扬州夏家夏明轩，关中秦家秦思善，洛阳王家王鹏举，泰山张家张大鹏，青城吕家吕望明。
　　这几人可是当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每个人都代表着一方霸权，连当地的官府行事都得先请示他们，至于武功，武林中，敢和他们单独叫板的不超过三人。
　　但他们都被一个手持判官笔的书生挑了。
　　所有听到这事的人都会惊叹：不可思议。
　　挑完吕家之后那位书生放话了，“下一家，万花叶家。”
　　日期就在他们小姐出嫁的那一天。
　　所以，宾客们除了来看舞仙子的绝世容貌之外，也想看看这个行事张狂的书生，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躲躲闪闪的议论着，那位书生什么时候来，他是不是叶流云的对手…
　　叶流云坐在上位，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慌乱，但他掩饰的很好，作为一个六十五岁的老狐狸，他不打没把握的仗。
　　他装模作样的喝茶，暗地里却在施展千里听风耳，听到许多令人胆颤的谈言。
　　“知道吗，听说那书生是五年前惨遭灭门的苏州萧家后人，这次出来是为了复仇…”
　　“听说五年前叶流云为了争夺江南武林第一霸主之位设计害死了萧云生…”
　　“不是，听说他是想把女儿嫁给太平王的世子做王妃，又怕萧家不同意退婚，才设计杀了人的…”
　　类似这样的谈话越来越多，叶流云尽量使自己保持平和，手却开始发抖。这些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当年真有什么遗漏？
　　管家笑呵呵的跑进来，俯首到叶流云耳边低语：“老爷，太平王世子已经到了谷外，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庄前了。”
　　听到这个消息，叶流云心里稍微平静了些，太平王一定带了天策军来，想那书生再厉害，总不能跟军队抗衡。想到这里，叶流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而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一名男子正慢慢饮酒，没有因为周围人疯狂的猜测显出异象，好像那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太平王世子到！！”
　　随着唱官的高呼，豪杰们纷纷起立，向外望去。进来两队天策军，左右清出一条道，慢慢走进一个人，锦衣华饰，羽扇纶巾。
　　“参见世子！！”
　　左右豪杰纷纷行礼，只有一人除外。
　　萧十三依然在慢慢的饮酒，并没有因为世子的到来而缓了速度，在他眼里，似乎只有酒。
　　世子有些不高兴，面色难看起来，直愣愣的盯着那名饮酒的男子后背，恨不能用眼光将他射穿。
　　叶流云一使眼色，管家急忙向十三跑去，口里疾呼：“这位大侠，世子来了。”
　　十三嘴角一抽，哼了一声。
　　这一哼，让众江湖人士齐齐傻了眼，也让叶流云瞪了眼，却让世子亮了眼。
　　世子认得这一吭，极为熟悉，自己曾在长安兰桂坊听到过这一吭，那次他约一位天策军最有潜力的一位小将，要他跟了自己，共谋大业，那小将当时也是这么一吭。
　　“萧将军，别来无恙。”世子先笑着招呼了。
　　众豪杰齐齐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认识啊。
　　叶流云也松了一口气，认识就好，这小将是谁？好像没请过什么将军来赴宴，难道是青儿的朋友？
　　十三慢慢起身，面向世子，微微一笑，“不敢当，太平王世子殿下。”
　　世子并没有因为十三的不恭敬而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没想到萧将军今日也有雅兴来喝本王的喜酒，本王在此谢过了。”
　　“哼！”十三又是一吭，冷冷说道：“我不是来喝喜酒的，我是来给人送丧的。”
　　“啊！！”
　　随着众豪杰的惊叫声，叶流云终于明白了，这萧将军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那漏网之鱼，那个身体孱弱，终生不能习武的废人，也是最近风头正劲的狂客书生，他今天来，是来报仇的。
　　世子一愣，脸色变得冷峻起来，死死瞪着十三，“今天是本王大喜之日，萧将军要给那位送行？难不成是给自己？”
　　世子一说完，十三就笑了，笑的很张狂，边笑边打嗝，“哈哈，真是好笑，你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是你在装糊涂？”
　　笑完十三稳了身形，冷冷说道：“今天是陛下限令我破玉玺被盗案的最后一天，世子不会没听过吧？”
　　“啊！！”
　　此言一出，众豪杰再次哗然，这热闹才真的是不可思议。
　　世子黑了脸，摆摆手说道：“你破不破案与本王无关，但你扰乱本王的婚宴就与本王有关，李将军，拿下此人！！”
　　李广看了看十三，又看看世子，缓缓说道：“陛下说过，只要你一离开洛阳，你的部众就无法保护你，这时候动手，是最佳时机，世子，把玉玺叫出来吧，那东西不属于你。”
　　“哦！！”
　　豪杰们知足了，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足够他们吹嘘一生了。但事情还没完，十三又看向叶流云，拿出判官笔，缓缓说道：“幸得纯阳一眉道人赠我灵药，才让我有了今天，也幸好因为你做的那些事，我才有了今天，今天，我要好好感谢你。”
　　叶流云大惊，仍兀自狡辩，“贤侄，你怎能如此武断，万不可轻信奸人谗言，当日我曾亲去山下找你，但是未找着，以为你已经…这才将青儿许给世子，你若不介意，我现在就和世子悔婚，将青儿重新许配给你。”
　　“不必了。”十三笑道，眉毛完成一道月牙，“我心里有人了。”
　　“那…那你也不能轻信别人谗言啊。”
　　十三部说话，身后一个黑衣汉子走向前来，慢慢落下面罩，解开上衣，露出胸膛上的伤疤，冷冷说道：“叶大侠，你该认识我吧，五年前我身中一枪，但却未死，等我伤好回到家中，才发现你答应我的事并未兑现，不但如此，你还灭我一家四口，让夏明轩做了庄主…”
　　“啊！！”豪杰们疯狂了，难怪五年前五大家族分别起了变故，还有这个秘密在里面。
　　看着众人射来的目光，叶流云绷不住了，一掌击碎面前石案，阴阴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来吧，让我看看，连挑五大家族的英雄有什么本事？”
　　叶流云说完就要站起，站到一半却愣住了，呆呆看着十三，“五毒散功粉！”
　　五毒散功粉，这简直是一个笑话，此毒无色无味，喝了也并无异常，但只能运一次真气，再运第二次就会真气尽失。五年前叶流云用此毒害了萧云生，五年后自己也中了这毒。刚才发力拍碎石案已经动了真气，再用就是死路一条。
　　十三却不知道叶流云现在的处境，兀自迈着方步，拾阶而上，手背青筋渐现，微微发抖，五年的积郁，今日要一吐干净。
　　判官笔慢慢举起，斜指贼人，“出招吧！”
　　“慢！”
　　就在叶流云恐惧的摇头时，一声银铃般的仙音传来，一个窈窕倩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噢！！”宾客齐声感叹，连呼吸都停止下来，呆呆的望着面前仙女一般的可人儿。
　　这可人儿一身大红，红似骄阳，每走一步都牵动众人神经，生怕那盈盈小脚不慎跌倒。最让人浮想翩翩的是，这可人并未以真面目示人，面上还顶着一方红纱，隐隐约约略显轮廓。
　　看不清楚才是最好看的，因为她够神秘。
　　十三不这么认为，这声音很耳熟，熟的不能再熟。在梦里时常想起，能坚强的挺过五年，这声音占绝大功劳。
　　想想又不可能，怎么可能？嫣然现在在七秀呢，在等自己回去呢。
　　摇头不去想，判官笔慢慢放下，沉声说道：“这事与你无关，祸不及家人，你可以走。”
　　十三说这些话，其实是违心的，毕竟，在自己懵懂无知的时候，曾经写过一首酸诗给面前这位女子。
　　但这女子并不领情，慢慢抽出长剑，冷冷说道：“父债女偿，打赢我，他随你千刀万剐，打不赢我，你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肯定，斩钉截铁！语气中的渗着一股冰冷。
　　十三不再犹豫，摇头挥去那朦胧的身影，慢慢说道：“请！”
　　“叮！”
　　一声金鸣过后，众人便看花了眼，满屋子跑的都是人影，叮叮当当不绝于耳，让人目不暇接，这才是高手间的决斗，没有一丝的花招，招招都是致命处。
　　对于那狂客书生，众人早有耳闻，但对舞仙子，众人只知她善舞，谁还知道她善剑？
　　十三越打越心惊，自己的判官点穴手是跟嫣然学的，早已炉火纯青，今天杀到万花，就是想用叶家的招式来打败叶家，可面前的叶柳青好像知道自己的招式，每一招都刚好制住自己，曾有几次十三都想问她，你是不是嫣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心想你不说话也行，我用判官笔揭开你的面纱，岂料对方根本不给自己机会，手里双剑舞的极快，招招都是致命处，别说揭她面纱，自保都是问题。
　　打的时间越长，心里疑惑越重，终于按捺不住，急速退出圈外，失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废话，我当然是叶柳青，还能是谁？”语气极为冰冷。
　　十三舒了口气，“能不能揭开你的面纱，让我看看你的脸？”
　　叶柳青身子一抖，顿了一顿，似是强压胸口怒气，冷冷说道：“我的面纱，只有我的丈夫能揭。”
　　“哦！”
　　十三死心了，暗叹自己怎么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自己已经不是人家的未婚夫了。笑笑念道：“掩花碎，青瓷堂，十三来看美娇娘。杨柳青，杏儿黄，十三娇娘进洞房。”
　　这几句歌谣便是十三当年写给叶柳青的酸诗，带有一丝轻薄意味，但叶柳青也回了一首诗，并未责怪萧十三轻薄她，显然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这时候念出来，别有一番调戏的感觉，念完诗十三后悔了，暗骂自己嘴贱，正色说道：“小姐好功夫，再来。”
　　叶柳青带着面纱，看不出她里面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听她似是哀求的口吻问道：“你能放过我爹吗？我…我若嫁你为妻呢？”
　　“哇！！”
　　江湖群豪这次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幕，现在看来二人不分上下，怎么女方先说起软话来？况且，杀父之仇，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怎能因为一个女人就轻易放弃？若能这样放弃，那萧十三也算不上个什么人物。
　　萧十三也是这么想的，他看了正傻眼的叶流云一眼，戏谑道：“这话要搁五年前说或许有用，现在，你认为我会同意吗？”
　　“哈哈哈…”其他江湖好汉很配合的发出一阵哄笑，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比看着一位仙子受辱更为高兴的事了。
　　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跳上桌来，大声喊道：“萧将军，不如应了她，等玩腻了再扔掉，那时再杀她父亲也不迟！”
　　立时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屁话，你以为萧将军和你一样，他可是一位大英雄，英雄怎么会做这种事，置父仇于不顾？”
　　其他声音还要响起，叶柳青手腕一抖，双剑相碰，“叮盈盈”的发出一窜清吟，将其他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萧十三，用你独家霸王枪吧，用我家的判官笔，你此生都赢不了我。”
　　十三闻言一怔，想想也对，叶柳青的剑法比嫣然教给自己的点穴手法高明多了。便将后被布袋一扯，呼啦啦抖出几节银棍，两手换的飞快，一瞬间就将那些短棍组成一杆银枪，斜刺里一抖，发出“嗡嗡”一阵低鸣。
　　“萧家霸王枪！！”
　　群雄纷纷往后站，腾出一大片空地，这霸王枪的威名，众人早有耳闻，施展起来便是一大片，不留一处死角。
　　叶流云忽的站起喊道：“青儿，小心应付。”
　　叶柳青不置可否，抖了抖双剑，沉声说道：“我是不会留情的，尽管放马过来！”
　　十三握紧长枪，闭目冥思，这一战，不仅仅是替父亲报仇，更是重新拾起霸王枪的威名，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心随器动，时机一到，不可不发。
　　趁着叶柳青呼吸间隔转换期间，十三手里的长枪动了。
　　这一枪，带着十三五年来的怒火，带着霸王枪法的威名，带着天策军的霸气，电光火石之间，刺穿了叶柳青的胸膛。也在这一瞬间，叶柳青的面纱飘然而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十三眼里只有那含着泪花的淡淡笑意，那魂牵梦绕了五年的温柔笑靥，那让十三流了五年汗水的盈人玉颜。这一刻，十三不敢相信。
　　周围的人早就乱了，惊叹声，惋惜声，最多的还是赞美声，很快赞美声变的整齐划一起来，“霸王神枪，天下第一！霸王神枪，天下第一！”
　　十三错愕在原地，思绪依然回不过神来，直到李广在背后拍他一下，“萧兄，恭喜你家仇得报！”
　　“不！！”
　　十三大喊一声，泪水夺眶而出，扑到那可人儿跟前，看着她胸口的汩汩鲜血，手足无措。
　　“抱我！”
　　十三这才醒悟，将柳叶青抱进怀里，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嫣然，我的嫣然？”
　　叶柳青惨淡的笑笑，“我给你唱支歌吧。”
　　十三满心悲伤，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抱着玉人痛哭。
　　“明月光，照高堂，青青小娘绣花忙。红线凤，黄线凰，对镜羞思十三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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