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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OS小说家

绾青丝 第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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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章 师徒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男子,他身上的短布衫满是污泥,又脏又破。那顶酷似周星星同学在《鹿鼎记》里戴的虎头帽由于被他抓在手上,滑稽可笑的感觉倒是没有了,可是他那张脸,红红绿绿煞是热闹,比戴着虎头帽更可笑狼狈。尽管如此,那男子身上却无卑微落魄的感觉,虽然被云巽点了穴,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一张挂彩的脸胀得通红,但却不像是口出妄言的莽夫,他在将军府前的疯话,显然并非胡言乱语。

  我竭力忍住笑,看着把他带回来的云巽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他打成这样?”

  那男人瞪着我,眼里倒是没有愤怒,只是有些困惑和不解。云巽道:“少夫人,我找到他时,他已经被人打成这样了。属下怕横生枝节,所以点了他的穴,直接带回府。”

  “解开他的穴道。”我咬了咬唇,吸了口气,否则真是要笑出来,“请傅先生过来帮他看看伤。”

  云巽解了男人的穴道,让馨儿去请傅先生。那男子手脚能活动之后,揉着胳膊纳闷地看着我:“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公子请坐。”我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到软榻上,见他有些狐疑,笑了笑,对宁儿道,“去打点热水来,再帮这位公子准备一套衣服。”

  转眼见那男子还站着,笑道:“公子请坐,家人失礼,带公子来此。你不用担心,妾身并无恶意。妾身夫家姓云,名叶海花。”

  那男子听我这样说,盯着我看了几眼,倒也坦然地坐下来:“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你身上有祥瑞之气,坏人身上是没有这样的气息的。”

  “祥瑞之气?”我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公子说笑了,这怎么能看得到呢?”

  “一眼就看到了呀,你身上有一道淡蓝的荧光护体,很明显的。”男子接过小红奉来的茶,随口道。他说这些惊人之语时,就仿佛就像在说你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一样自然,不惊不燥。想来他对平安说寂将军府邪气笼罩,也是这样随口而出。这样的无所顾忌,是天真莽撞?还是别有用心?难道他真的能看到什么邪气清气?我打量着那男子,微笑道:“请问公子大名?”

  “我叫段知仪,初到京城,不想被贼人抢了行李盘缠,无银两付客栈食宿,被店家打伤……”那男子才开口说了几句话,肚子里就响起怪异的响声,脸顿时又涨得通红。我见他一脸尴尬,转眼看到小红憋笑的脸,轻声道:“小红,把点心盒子端过来,再让厨房送点饭菜过来。”

  小红把点心端到茶几上,退出房。我看向段知仪,友善地道:“妾身招呼不周,公子请先用点心垫垫肚子。”

  “那我不客气了。”段知仪当真不客气,抓起点心立即就往嘴里送,不过看得出,这人并不粗鄙,他虽然吃得不客气,却不急不燥,没有半分丑相。我见他动作灵活,想来他受的不过是些花花绿绿的皮外伤,并不严重。

  我静静地喝茶,看着他吃东西,并不着急问话。一会儿,傅先生来了,帮他诊了伤,说他只是一些皮外伤,给他开了些伤药和药油。我示意傅先生留下,傅先生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随后宁儿送来了热水和衣服,厨房的饭菜也送了过来,等到那段知仪酒足饭饱,洁身换衫之后,他开口道:“夫人今日一饭之恩,知仪谢过,夫人要知仪做什么,请示下。”

  “段公子从何处来?”我摆手示意他坐下,让铁卫和丫鬟们退出去,只留下傅先生、他和我三人在室内,才笑问。

  “关麓,巍山。”段知仪望着我,坦然道,“我自幼随师父于山中隐居。”

  关麓是天曌国北方的蜿蜒山脉,山峦雄奇、绵延叠障,是天曌国与辰星国之间天然的屏障,传说关麓是仙人隐居修真之地,那里流传着各种灵奇悬疑的传说,而巍山是关麓山脉最雄奇的主峰,高耸云里,到达了肉眼看不到的极限,数千年来无人能攀到峰顶,被天曌国人尊为灵山。据说巍山与天接壤,山顶巨大壮观的马牙瀑布源头是银河,奔腾的水流仿佛从云端倾泄而下,震震地冲下山崖,冲进山谷,激起无边磅礴的白浪,汇入沧江。巍山对这个大陆,无论是天曌国、曜月国还是辰星国来说,都是不可征服的神祗一般的存在,受着万民的膜拜和景仰。

  我注意到傅先生听到关麓、巍山的时候,表情有一丝微微的讶异。再一想,既然传说关麓山脉是仙人修行的地方,像傅先生这样会些茅山术术的人,恐怕是对那里充满神往的。我笑了笑,继续套问他的来历:“公子也是在山中修行吗?不知尊师是?”

  “修行是什么?我和师父只是在山中隐居,家师自称平遥散人。”段知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倒是傅先生听闻此言,有些震惊地站起来:“平遥散人?你说你师父是平遥散人?”

  我见傅先生如此激动,有些诧异地道:“傅先生认识段公子的师父?”

  “傅某若是能认识平遥散人,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缘!”傅先生的眼神炯炯发亮,“平遥散人是道术高深的世外高人,传说他修行百年,已成地仙,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上天庭,位列仙班。修真之人若得到他的指点,可以事半功倍,获益良多,可惜平遥散人神踪不定,这几十年来,都没人能得仰仙颜。”

  这么厉害?地仙,也可算是仙人吧?我的眼睛一亮,不知道能否助寂将军逃过此次大劫?却听到段知仪错愕地看着傅先生:“你说的平遥散人跟我师父不会是一个人吧?”

  傅先生怔了怔:“什么?”

  段知仪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脸色有些古怪:“我师父只是一个整天泡在酒坛子里的挑剔老头儿,每天除了喝酒睡觉,就是逼我出去帮他逮兔子抓鱼摘野果子,变着花样儿弄给他吃,否则就骂我蠢,说我没本事,念叨一整天,除此之外,没见他做过什么呀,肯定不是说的那个人。”

  “呃?”傅先生傻住了,我也有些意外。傅先生死死地盯着段知仪,脸上透出狐疑,半晌,轻声念道:“神不离气,气不离神。呼吸相含,中和在抱。”

  段知仪愣愣地看着他,脱口道:“不搬运,不可执著。委志清虚,寂而常照。”

  傅先生脸上浮出笑容:“这口诀,可是你师父教你的?”

  段知仪摇了摇头,道:“我在师父的书里看到过,师父从来不教我这些,不过,他看到我看这些书,也不管我的,我不懂的拿去问他,他就骂我笨,被他骂多了,我渐渐也能看得明白了。”

  傅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是最上乘天仙修炼法口诀的第一步,你说你师父不是修真之人,怎么会有这些书?平遥散人是世外高人,行事不能以常理论断,他平日骂你的那些话,只怕也是在点拨你修行。”

  我有一丝恍然,看来这位平遥散人教徒弟,并不是一板一眼地在教,而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做些古怪的事,以至这个徒弟甚至不知道自己和他师父都是修行之人。结合段知仪那些“胡言乱语”,我更有几分相信这个推断。再看段知仪,似乎也有一丝了悟,喃喃地道:“想不到挑剔老头真这么本事,不是吹牛?”

  “挑剔老头?”我掩嘴笑道,“段公子背后都是这样称呼尊师的吗?公子似乎很怀疑尊师的能耐。”

  “我不是背后这么叫他,我从小到大当着他的面儿都这么叫他,老头也从来不叫我名字,都叫我蠢小子。”段知仪看了看我,坦率地道,“从小就听老头吹嘘自己是很出名很了不起的人,我要是服侍他不周到,他就骂我说在山下,没有人不知道他,没有人不卖他的账,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人人都好吃好喝当他大爷一样供着,我这个蠢小子居然敢待慢他。”段修齐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我一直都笑他在吹牛。”

  这师徒两人的相处方式倒也有趣,从段知仪的表情及语气来看,他师徒两人的感情其实是相当深厚的。傅先生大概也看出来了,笑道:“平遥散人的确受人尊敬,尊师并没有妄言。”

  “其实我是相信他的。”段知仪笑了笑,“之前我被人抢了盘缠,没钱付账,想到老头说这些话,对店家说,我是平遥散人的徒弟,结果那人说,平遥散人是什么鬼?你是皇帝不付钱也照打。”

  呃?我瞪大眼,老天,这师徒俩真是一对活宝。这段知仪还真是不谙世事得有趣呢:“结果就惹来这一身伤?”

  “嗯,这倒没什么,不过我很生气他对老头的蔑视语气,所以我捉弄了他一下。”段知仪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我好奇地道:“你做了什么?”

  “我让他对进门的每位客人都叫爷爷。”段知仪咧嘴笑起来,扯伤了唇角的伤口,抽了口气。我也有些忍俊不禁,看来他也是念了类似冥焰的“随口惮”一类的口诀。

  “段公子,令师现在是否仍在巍山?”我见傅先生的脸上也有几分期待,心知他大概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如果能找到平遥散人,没准儿寂惊云能有救。

  段知仪点了点头,立即又摇了摇头。我笑道:“段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在还是不在呢?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师父?”

  “你要找我师父吗?”段知仪问,见我点头,摸了摸头道,“找他做什么?他人不在巍山了,山上只有他的墓。”

  “什么?”我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傅先生却一下子站起来,惊道:“墓?”

  “嗯,我师父三个月前说他要死了,就住到墓里去了。”段知仪道,“还是我亲手替他封的墓室门。”

  “死了?”我又惊又疑,转头看向傅先生。不是说平遥散人是地仙么?怎么会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13章 失魂

“段公子是说,尊师自己说他即将归天,要你把他关到墓室里去?”傅先生看到我疑惑的目光,确认似地问段知仪。段知仪点点头,傅先生的表情有一丝惆怅,喃喃自语:“想必平遥散人已经脱离了肉身的束缚,羽化登仙了。”

  我对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当神仙这么容易吗?不过倒没必要为这个问题与他们发生分歧。只听傅先生又问:“尊师还说过什么话没有?”

  段知仪又点头:“当然说过了,师父说他夜观天象,见北方天空有煞星出世,其锋芒有盖过帝王星之势,但帝王星旁边又有一颗时隐时亮的无名星显,与帝王星若即若离,既像将星,又似灾星,师父琢磨不透这等星象,说天下必将有大祸,让我赶紧下山来京城。”

  “大祸?什么大祸?”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指的寂将军中邪降这件事呢?寂将军中降,难道能影响天下的局势?我蹙眉道:“尊师让段公子下山,可是要解开这星象之谜?”

  “解谜?”段知仪笑起来,“老头说天下大乱最好发财,我进京一定少不了好处。”

  “呃?”我和傅先生怔怔地看着段知仪,这平遥散人教徒弟也太乱来了吧?却听段知仪轻声道:“其实,我是知道师父的用意的,天下大乱,则生灵涂炭,师父大限已至,无力挽救,才遣我下山,设法阻止这场灾祸。至于是什么祸乱,师父虽然没法看透,但我相信自己能感应到。”

  我看了他半晌,才缓缓道:“段公子,你自幼居山中,可能不知这世俗的规矩,你可知你今日所说的话,是不能随意对人言的,若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耳里,只怕会为公子引来杀身之祸。”

  “我不会对别人讲的。”他看着我,笑得坦然,“你身上有祥瑞之气,我才讲给你听的,我相信你。”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眸纯净如水,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然而,我却莫名地觉得这个男子并不简单。我的唇角浮出浅笑:“妾身多谢公子的信任。”

  他淡淡地笑了笑。我接着道:“那段公子能否坦言相告,为何会在寂将军府外流连不去,甚至对人说出将军府邪气笼罩这样的话?”

  段知仪只是微微一怔,便笑了:“原来夫人认识那位凶巴巴的小姑娘,这才是夫人请我到府上的原因吧?”

  “是,她是寂将军的侄女平安。”我淡淡一笑,“平安个性冲动鲁莽,我相信公子这样说,必定事出有因,妾身代她向公子道歉。”

  “我怎么会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段知仪摆了摆手,笑道,“夫人既然这样问我,想必已经知道寂府中有人中了邪术?”

  我与傅先生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将军府的确有人中了邪术,段公子如何得知?”

  “我说了,将军府邪气笼罩。”段知仪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生来便与旁人有异,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小时候常常被那些东西吓得半死,师父却说这是我的福缘,多少修行之人修一辈子也无法神通自得,开启天眼。”

  我背心发麻,是阴阳眼吧?从小便能看到鬼怪异物,这样的神通,不要也罢。那平遥散人既然收他当徒弟,没准就是看中了他这异于常人的天赋。我看了看傅先生,对段知仪道:“那段公子能否解这邪术?”

  我没对他说是谁中了邪术,也没说那邪术是二品牵魂降,心里除了不想张扬寂将军中降一事之外,还想考考这段知仪的本事,他虽是平遥散人的徒弟,但以他师父那种教导方法,这人到底学到他师父几分本事呢?只听段知仪侃侃而谈道:“寂府的邪气,与煞星遥相呼应,邪气越盛,煞星越亮,这邪气能影响星象,如此霸道,在我印象中,似乎只有南疆最阴毒的邪降二品牵魂降才能做到。我说得可对?”

  “段公子真是博闻强记。”我心中不是不惊讶的,见傅先生脸上也露出讶色,没想到他仅凭观察邪气与星象便猜中了邪术的名字。我不由紧张起来,握紧茶杯,期待地道:“那公子可知解救之策?”

  “传说要解除牵魂降,需要有辟邪神器相助。”段知仪蹙眉道,“可是这天下拥有辟邪神器的人,恐怕不会将它随意拿出来解降的。”

  “为何?你知道谁拥有辟邪神器?”我倒是有辟邪神器,就隐藏在衣领下面,不过知道这是神器的,只得我、老爷子和傅先生。在这个段知仪没说出什么道道来之前,我是不会轻异将拥有神器一事说出来的,始终,我不敢太过轻信一个陌生人。只听到段知仪道:“咱们天曌皇朝的护国神鼎,就能破除二品牵魂降之邪术。”

  此言一出,傅先生脸色蓦然大变,张口欲言,看了看我,又止住了。我心下生疑,傅先生怎么听到这话这样震惊?

  “护国神鼎是何物?”我嘴里问着段知仪,眼睛却看向傅先生。只听段知仪解释道:“传说天曌国开国太祖皇帝,得仙人赠送神鼎,奉神谕揭杆起义,得掌天下。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将神鼎封为护国神鼎,供奉于太庙,言有神鼎一日,即可护天曌皇朝国运绵长、国泰民安。”

  自古以来有人造反,总会编造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不是奉了神谕就是得了仙物,是上天的指示,以示自己造反的合理性。我看着傅先生渐渐镇定的表情,淡淡地道:“这神鼎,真是神物吗?”

  如果是这样,当初老爷子为何不设法用它来救云峥?傅先生想必是知道这护国神鼎的,否则也不会脸色大变,为什么他要对我隐瞒护国神鼎的事?还是,他对老爷子也有所隐瞒?

  “似乎从来没人怀疑过,太祖皇帝得了护国神鼎,的确是战无不胜,君临天下,而天曌皇朝,也成为四方慑服的天朝。”段知仪道,“不过……”

  如果神鼎能够救寂惊云,想来皇帝不会坐视不理,我想起对皇帝禀报寂将军中降一事,他镇定的表情,莫非早知那神鼎可以救他?可是皇帝又怎么知道神器可以破除邪术呢?

  我只觉得脑中一片纷乱,只想尽快解惑:“不过什么?”那神鼎虽然是珍贵的国宝,不过用来救人,还是救寂惊云这样的国之栋梁,皇上的心腹之臣,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吧?

  “护国神鼎是镇国之宝,不但关系到天曌国的国运,而且还是每朝天子的护身符,能保护皇帝不被邪术所迷、邪物所害。”段知仪的话有些惊人了,“妄动神鼎,除了会影响皇帝的气运,还会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让皇帝空门大开、无所依持。”

  我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如果是这样,要皇帝拿护国神鼎来救寂惊云,恐怕有些难度,即使皇帝想这么做,恐怕太后和朝臣也未必肯同意。我迟疑片刻,问道:“若是有别的神器呢?”

  “别的神器?”段知仪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这天下间,我所知现世的神器,就只有供奉在太庙里的护国神鼎,其它的神器皆是传说之物。”

  “如果还有其它传说中的神器现世呢?”我试探道,“比如传说中的蟠龙墨玉,能否破解邪降?”

  “蟠龙墨玉?”段知仪诧异地看着我,“蟠龙墨玉虽是神器,怎么可能现世呢?”

  “为何不可能?”我明明就戴在身上,可是见段知仪的表情,只怕这玉身上还大有文章。段知仪笑道:“古藉中的确有蟠龙墨玉乃辟邪神器的记载,不过蟠龙墨玉其实并不是单纯的辟邪神器。”

  “人有三魂七魄,神也有三魂七魄,人失了三魂七魄便会死亡,而传说神仙的三魂七魄,每一样从身体里抽离出来,便会化成一件神器。”段知仪接着道,“蟠龙墨玉乃冥界的神器,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蟠龙墨玉其实是冥王三魂之一的觉魂。”

  “什么?”我失声叫起来,心中又惊又乱,难道这块黑龙玉,是冥焰的魂魄吗?段知仪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定了定心神,催促道,“妾身失礼了,段公子请继续。”

  “人有天地命三魂,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人类生命就是从命魂住胎而产生的。命魂住胎之后,将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而形成人的七魄。魄为人的肉身所独有,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段知仪接着道,“觉魂为地魂,人死之后往地狱报到,地魂本来是天魂的命盘,可知天魂一切之因果报应,也可指使命魂肉身之善恶,所以肉身死亡,地魂要进因果是非地——地狱。”

  “段公子只需说,若是失了这地魂,会如何?”我听不太懂他说的那些东西,只想知道,如果这块玉是冥焰的三魂之一,冥焰会如何?

  段知仪道:“若是人失了地魂,则无法进入地府,轮回投胎。若是神失了地魂,则无法感知过去未来,但是会与遗失的地魂产生强大的心灵感应。蟠龙墨玉既是冥王的觉魂,又怎么可能被抽离出来,变成神器呢?所以我才说,这蟠龙黑玉是绝无可能现世的。”

  我用力捏紧了茶杯,力气大到几乎要把茶杯捏破。心痛得抽紧,冥焰,你这傻孩子,你当初为了让我能够随时与你联系,竟是生生抽离了自己的一魂给我么?这会不会是,你至今无法恢复记忆的原因?如果把这块玉还给你呢?你会不会想起所有的事?冥焰,我欠你的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章 气怒

“神仙的魂魄被抽离,可以还回去吗?”我定了定神,又问。

  “这……”段知仪蹙眉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抽离魂魄是神人之术,归魂恐怕也要仙人才能做得到了。”

  连这个段知仪都没有办法,难道冥焰这辈子都没办法恢复记忆吗?傅先生见我脸色有异,担忧地道:“少夫人……”

  我看了他一眼,他未必明白我此刻的想法,他虽然知道我有蟠龙墨玉,却不知道我是怎么得来这块玉的。把纷扰的思绪一一压制在心底,我吸了口气,道:“撇开那些不谈,如果有蟠龙墨玉现世,是否能解除邪降之术?”

  “若真有蟠龙墨玉现世,也得冥王亲自施术,才能解降。”段知仪见我一直扭着这个问题不放,诧异地道:“难道夫人见过蟠龙墨玉?”

  要冥王亲自施术?那不是比求皇帝用护国神鼎解降更困难吗?冥焰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让他如何施术?我摇了摇头:“这么说,如果要解除邪降之术,只能靠护国神鼎相助了?”

  “不错。”段知仪点点头,“护国神鼎也是有主的神器,不是人人都能开启的,开启的口诀,只有各代的真龙天子才知道。所以即使想用护国神鼎来救人,也必须得到当今圣上的帮助。”

  明白了。说来说去,就是仍然只有用护国神鼎来救寂惊云,而且光有神鼎还没用,还只有皇帝一个人才能救得了他。我以前以为赛卡门是冲着寂惊云来的,现在想来没那么简单了,看来我还要再进宫一趟。我看了段知仪一眼,微微笑道:“段公子如今没有落脚之处,若不嫌弃,就在妾身家里住下来吧,妾身还有许多问题,以后要向公子请教。”

  “那我谢谢夫人了。”段知仪也不客气。我笑了笑,正准备让候在门外的丫鬟们进来,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冥焰的声音:“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我想起刚刚段知仪那番话,一阵心疼。冥焰推门进来:“姐姐,我听他们说家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冥焰见到房里的傅先生和段知仪,想是猜出这就是他嘴里的那个“奇怪的客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站到我身边:“姐姐……”一双大眼溜溜地在段知仪脸上打转。

  傅先生站起来:“少夫人,既已无事,老夫先出去了。”

  我点了点头,他今日那些奇怪的脸色,我看在眼里,只是此际不方便问他,等没人的时候我再找他问清楚。正准备叫宁儿带段知仪去客房,却见到段知仪一脸诧异地看着冥焰:“这位公子是?”

  “这是妾身的义弟冥焰。冥焰,这位是段知仪段公子,以后要住在我们府上。”我觉得段知仪的脸色很奇怪,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询问道:“段公子,有何不妥?”

  “这位公子身上有与夫人相同的瑞气,而且好似能融在一起。”段知仪蹙起眉,喃喃自语,“真是奇怪……”

  如果我身上的蟠龙墨玉真是冥焰失掉的觉魂,那我的气息与他的气息相同并能相融,并不奇怪,所谓的祥瑞之气,其实也是冥焰带给我的吧?我笑了笑,无意为他解惑:“我们是姐弟嘛,相处久了自然气息相同了。”也不待他再细想,转头对宁儿道:“宁儿,你带段公子去客房,好生侍候。段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宁儿说就是,不要客气。”

  “谢谢夫人。”段知仪见我不欲多谈,跟着宁儿走出去,不过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冥焰,似乎心中满是疑惑。

  “姐姐,这人是谁?”冥焰见段知仪走出去,好奇地问。

  “是修真之人,听说他师傅是有名的地仙平遥散人,你如今也跟着傅先生学道法,有时间找人家学习学习。”我动了动心思,那位段知仪似乎对冥焰很感兴趣,让冥焰跟他多接近接近,没准儿对找到恢复他记忆的方法有帮助。

  “他很强吗?”冥焰蹙了蹙眉,有点不服气。我笑了笑:“他是不是很强我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很多东西,有些连你师傅都不知道。”

  “是吗?”冥焰瞪大了眼,样子极为可爱。我笑了笑,温柔地道:“冥焰,坐到姐姐身边来。”

  他乖巧地坐过来,我伸手抱住他,心中又酸又软:“冥焰……”

  “姐姐,你怎么了?”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紧张地道,想抬头看我。我抱紧他,声音有一丝发颤:“让我抱抱你,冥焰……”冥焰,傻孩子,也许让你恢复记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我身上这块黑龙玉真是你的觉魂,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到方法让它回到你身体里,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失了魂魄过一辈子。

  他温顺地任我抱紧。我柔声道:“冥焰,有你这个弟弟,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姐姐……”他的手揽上了我的腰,“我才是,能做姐姐的弟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只觉得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冥焰,是你带我来到这个时空,给了我全新的人生,带给我最初的温暖,让我与云峥相遇,我永远感激你。

  “姐姐……”这一声姐姐却是小红迟疑的叫声,我松开冥焰,转过头,见她身边还有个人影。小红走过来,低声道:“二少爷有事找你……”

  “冥焰,我跟小叔有事谈,你和小红先回房去帮我看看诺儿。”安远兮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冥焰和小红退出房去,我见安远兮还站在刚才那儿,出声道:“小叔请坐,找我什么事?”

  “这几天的账,我要跟大嫂汇报。”他走过来,坐到一侧,语气淡漠。坐得近了,我已经能看清他的脸色,深沉冷漠。我闭了闭眼睛,这一堆杂事好烦:“你念。”

  他语气冷硬地报着账目,我默默地听着,对不清楚的地方问了问,他简要地答了。我点了点头:“没什么问题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收了账簿,却没有走的意思。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叔还有事?”

  “听说你留了一个陌生男子住在家里。”安远兮淡淡地问。我蹙了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知道原因吗?”安远兮看着我,语气有些奇怪。我抬眼看他,寂将军中降之事我不想张扬得人尽皆知,何况安远兮与寂惊云又没什么交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跟他说这些犯不着。我淡淡地道:“这事我会跟爷爷交待的,你就别管了。”

  他沉默下来。我话一出口,觉出不妥,刚刚那话好像在说在云家我还不用事事向你报备,排斥他的身份一样,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赶紧又道:“这事关系到我一个朋友,你并不熟识……”

  “我明白了,大嫂。”他的语气更冷淡了。我有些尴尬,也不好再说,端起茶想掩饰自己的失言,发现茶水已经干了,又把茶杯搁下。安远兮站起来,从茶几一侧的小炭炉上拎起茶壶,给我的茶杯注满水。

  “谢谢。”我端起茶杯,见他放下茶壶后也不落座,就站在原地,不由又问了句,“小叔还有事?”

  “没事了,我这就走。”他转身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想了想,似乎下定决心,一口气地道:“大嫂,冥焰虽说是你义弟,到底男女有别,你与他的接触也不可太过忘形……”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什么意思?刚刚被他看到我抱了抱冥焰,就怀疑我和冥焰有不正当的关系么?一时气得浑身发抖,连茶杯都端不稳,茶水从杯里溢出来,烫了我一手,我吃痛地轻呼一声,摔开杯子,手背已被烫得通红。

  “你没事吧?”安远兮冲过来,抓起我的手,懊恼地道,“快到凉水里浸浸……”

  “出去!”我猛地抽回手,顾不得手背火辣辣的疼痛,扬手指门,“你给我滚出去!”

  “少夫人……”馨儿听到书房内的响动,赶紧跑进来。我寒着脸,不看安远兮一眼:“馨儿,请二少爷出去!”

  安远兮身子顿了片刻,转身出去,我听到他在门外对馨儿道:“少夫人手烫伤了,快拿药膏给她搽搽……”

  “馨儿!”我仍然气不打一出来,厉声道,“跟无聊的人废话什么,还不进来!”

  馨儿第一次听到我发脾气,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屋里。见我阴沉着脸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道:“少夫人,我扶您回房搽药吧?”

  我吸了口气,没有出声,手背又辣又痛,但这么回房去肯定会被小红看出来,偏偏书房里又没搁烫伤膏。我叹了口气:“你去傅先生那里拿盒药膏,别让小红知道我的手烫到了。”

  “是。”馨儿赶紧跑出去,片刻转头又跑了回来,手里已经拿了一盒药膏。我诧异地道:“怎么这么快?”

  “啊,我刚刚出去,二少爷已经把药膏拿过来了……”我一听就沉了脸,馨儿见我脸色不好,赶紧住了嘴,走到我面前,有些不安地道:“少夫人,馨儿帮你搽药吧?”

  我看了一眼满脸忐忑的馨儿,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犯不着拿自己的手伤跟那浑蛋怄气。撩起袖子,将手背露出来,馨儿赶紧拧开药膏盒,挖了团药膏抹到我手背上,手背传来一丝冰凉,让灼热的皮肤不再那么刺痛。我定了定神,心里的火气渐渐退了些。

  “少夫人的手,要不要用纱布包一包?”馨儿抹完药,拧紧药膏盒子,轻声道。

  “不用了。”我缩回手,掩下衣袖,“这盒药膏就搁这儿吧,我想静一静,你出去。”

  馨儿见我脸色不太好,不敢多言,赶紧退出去。我想起安远兮刚刚那番话,越想越生气,恨得咬牙,忍不住握拳狠狠地捶在茶几上,顿时把刚刚被下人领进门的人吓了一跳:“妹妹怎么了?”

  我怔了怔,抬眼看向来人:“红叶姐姐?”

  “谁惹妹妹生气了?发这么大火?”红叶娇笑着,倚到我身边来,“怎么就妹妹一人在?小红丫头没陪你?”

  “我让她看着诺儿。”我笑了笑,“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

  “隔上次见你好一阵儿了,心里挂念得紧。”红叶笑道,“这段时间我忙得很,刚开了个酒肆,生意还不错,今儿就是专程请妹妹去捧场的。”

  “酒肆?”我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姐姐,恭喜你!”

  脱离青楼,可以自食其力,不必再在别人鄙视的眼光中生活,是曾经沦落青楼的女子卑微的梦想,即使像红叶这般洒脱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心里也不会没有一点悲凉。红叶有今天,我真的很为她高兴。

  “那还等什么,咱们走吧,对了,把你那俊俏的小弟弟也带上,姐姐请他喝酒。”红叶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我忍俊不禁:“他是小孩子,喝什么酒,你别老逗他。”

  “小孩子?他已经成年了吧?”红叶捂着嘴笑道,眼里波光盈盈,“就你拿人当孩子。”

  我笑了笑,红叶不会明白,在我心里,冥焰永远是孩子,即使他已经三百岁,即使他已成人,他永远是我梦中那个纯真的孩子,我亲爱的弟弟。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章 雅王

红叶的酒肆,装饰得舒适雅致。不是当街若市的布局,而是长街深巷的一处宅院,宅院不大,进门便是庭院,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花影重叠、奇石屹立。围着庭院四周,是一个个单独的小包厢,有数十个多之,外面是连着美人靠的行廊。廊顶挂着精致华丽的灯笼,靠院子的一方垂着粉色的轻纱,随风曼舞。看来红叶的酒肆,是吸引那些仕子豪客的高档场所。

  我有些讶异:“没想到姐姐的酒肆开得这么别致。”

  “妹妹都说好,那我才真的放心了。”红叶拍拍胸口,笑道。

  “姐姐这儿生意这么好,还需得着我的一句好么?”我笑了笑,“能到这里光顾的客人,只怕非富即贵,姐姐好能耐,这么多贵客捧场。”

  “你当是看我的面子么?”红叶淡淡一笑,“这酒肆,多亏了九爷关照着。”

  是么?我转头看向红叶。红叶对九爷,还是那样情深吗?前次玉蝶儿对红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知道有没有展开行动,这阵子也没他消息,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风流快活了。

  我不好说什么,只听到红叶又道:“其实像我们这种出身的女人,说不依靠男人过活,谁信?当年倚红楼的几个头牌,我算是最没出息的。妹妹命好,嫁进永乐侯府,就连玉竹,也被景王殿下纳进王府做了如夫人,虽说是做妾,也总算是有了归宿,哪像我到现在还得过这种迎来送往的日子。不过我也看透了,我呀,要我安安分分相夫教子,我也做不来,所以这辈子,我也不想嫁人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姐姐人这么好,总会遇到真心待你的人的。”我好言劝慰,倒是对她刚刚那番话里透露出的一个信息有些微讶,原来玉竹竟然嫁进了景王府,我竟是现在才知,“玉竹姑娘终是跟了景王么?”

  “啊,你还不知道?”红叶挑了挑眉,笑道,“不过这事儿知道的也没几个,景王殿下也不是用大红花轿把她迎进门的,当初她性子那么傲,没想到竟然会答应嫁给景王作妾。”

  红叶的语气里有一丝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别的什么,我一直知道红叶是把玉竹当成自己的对手在攀比的,想起那个仿佛如月下仙子般的玉竹姑娘,心里也有一丝意外,随即又释然。在这个世界上求生存,谁都不容易,为了生计所迫,不管谁都得放下自尊,将就着过日子。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了。”红叶拉着我的手,笑道:“我给妹妹留了间贵宾房,是妹妹专用的,咱们看看去。”

  “姐姐有心了。”我笑着跟着她走,红叶的酒肆并不是单纯的酒肆,豪华大厅可以供人开席饮宴,不但有精致美食搭配美酒,店中还有乐伎歌女,歌舞助兴。虽然我并不爱出入这种场合,不过这个地方,却摆明了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既然这酒肆以新贵姿态出现在豪门巨贾面前,以云家的门第,不留个单间也说不过去,权当支持红叶。

  这厢跟红叶行在走廊上,前方的左侧包厢内,走出一个曜月国服饰的男子,转脸看到我,蓦地冲过来:“咦,你是那个叶姑娘?”

  我怔了怔,从他的服饰语气,想起他是那日在宫中陪在乌雷身边那男子。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片刻,蓦地拉起我的手:“看到你太好了,我三……,我们三殿下一直想见你,过来一起坐吧!”

  我还未做出反应,身后的冥焰已经抓起他的手腕:“放肆!竟敢对我姐姐无礼!”他不知道怎么一拧,就把那男子的手从我手上抓出去甩开。那男子被冥焰推出数步,握着手腕尖叫一声:“好痛!好痛……,浑蛋,你是谁?竟敢弄伤本……,本大爷的手……”说着,那男子已经迅速抽出腰上的马鞭,扬手就给冥焰甩过来:“浑蛋,你去死……”

  冥焰左手敏捷地抓住他挥来的马鞭,那男子甩了几下,都抽不回鞭子,更是大怒:“浑蛋!放开……”冥焰冷笑一声,左手蓦然一抖,那鞭子就飞起来,那男子那头抓鞭抓得死紧,猝不及防就被鞭子的惯力带离地面,在惊叫声中被抛上半空。这一切都是在数秒之中发生,快得让人来不及阻止,眼见那男子被他甩在空中,我和红叶都失声叫起来:“冥焰,住手!”

  冥焰一听,扬手甩了鞭子,那男子从半空中跌下来,吓得尖叫,声音又尖又细。我有丝恍然,这哪里是个男人?明明是女子。“快救她!”眼见那女子就要摔到地面,我刚一出声,一道白影闪过,我的话音还未落,那女子便被一个男人抱住,稳稳地落下来。

  “九爷!”红叶刚刚一直揪着胸口,眼见那女子没事了,才舒了口气,赶紧跑到两人面。我急步跟上去,看清那男人正是九王爷君千翌。却见他怀中的女子吓得脸色煞白,眼泪含在眼眶里,眼见着就要滚下来,在看到我身后的冥焰之后,硬生生地把泪逼回去,恶狠狠地瞪着他,嘴唇哆嗦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九王爷把那女子松开:“这位兄弟没事吧?”

  这番响动已经惊动了包厢里的不少客人,刚刚那女子的包厢里,也走出两个人,见状立即走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三……,三殿下,这浑蛋刚刚用鞭子抽我,把我甩到天上去,你快帮我出气!”那女子见厢里的人出来,赶紧扑上前,拉住男人的胳膊不松手。我抬眼一看,心中叹了口气:“王子殿下,是舍弟莽撞,吓着这位……小兄弟,望殿下海量汪涵。”

  乌雷转脸看向那个着男装的女子,脸微微一沉:“你是冒失在先,我刚刚已经看到了,休要再胡闹。”

  那女子瞪大眼:“我哪里有胡闹?他们天曌国人这样对待我们曜月国使臣,分明不把我们看在眼里,我要进宫去见他们皇帝,找他讨个说法……”

  这女子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我心里已经有些恍然她的身份了,莫非她就是曜月国国王送来有意和亲的其其格公主,最美丽的草原之花?

  我转脸对冥焰道:“冥焰,快给人家道歉。”

  冥焰有些不服气,蹙眉道:“他对姐姐无礼……”

  “冥焰!”我打断他的话,附唇到他耳边,轻声道,“人家是姑娘,是你冒失了。”

  冥焰一听,眼睛蓦地瞪大了,诧异地看了那愤怒难平的女子一眼,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欠身抱拳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那女子仍是一脸恼怒,“你刚才把我甩到天上去,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没门!”

  “宝儿,人家已经道歉了,别再闹了!”乌雷看来也是拿他这宝贝妹妹没办法,有些歉意地看了看我,喝斥着这位娇纵公主。

  “那我把他甩到天上去,再跟他道歉行不行?”小公主不服气地看着她哥哥,一副不肯善罢干休的模样。冥焰知道对方是女子之后,倒是没再被她的刁难激怒,好声好气地接嘴道:“行,你把我甩到天上去好了,我不用你道歉。”

  “你取笑我?”小公主一听这话,更气怒了。我正想开口,却听到九爷温雅地笑道:“这位贵客,咱们天曌国有一句俗话,‘大国之人量大,小国之人量小’,这位小兄弟已经道歉了,曜月国乃大量之国,四海皆闻,必不会再与他一般计较。”

  他的话绵里藏针,叫人不好作答,可是语气却诚挚温和,让人觉得无法抗拒。这位九爷倒是机智,我不再开口,打量着这位让红叶倾心不已的王爷。虽然他与蔚家大哥的交情好,但我与他并不熟,总过见面也不超过五次。因为蔚大哥行刺皇帝的旧事,让我对这位九爷产生过怀疑,可是,眼前这位九爷,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如同夜空的明星。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心机深沉的人么?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哪里让我感觉似曾相识,其实他面如美玉的五官与皇帝长得颇为相似,只是他的眼神过于清澈,气质模糊了长相,当时竟没有将他与宇公子想到一处。

  “那……,那倒是。”小公主瞪大眼,看着九爷,怎么也不愿承认曜月国是小国的,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们曜月国当然是大量之国,罢了,刚刚那事就算了。”

  “贵客雅量,小王多谢。”九王爷笑了笑,美玉似的脸庞灿烂生动,看向乌雷,“今日小王能在此遇到王子殿下,也算有缘,不如大家交个朋友,坐到一起喝几杯。”

  “素闻天曌国的九王爷,有‘雅王’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从刚刚九爷开口时起,乌雷就没说话,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静静地打量他,此时听他开口相邀,才笑道,“世人言王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照今日三言两语便化解干戈之慧敏,乌雷好生佩服,能交王爷这个朋友,是乌雷的荣幸。”

  “王子殿下谬赞,小王惭愧。”九王爷微笑道,转头看我,“荣华夫人,未知小王能否有这个荣幸,请夫人赏面一起饮宴。”

  “王爷今日仗义相助,妾身不胜感谢。”他刚刚才帮了我的忙,拒绝他的邀请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我笑了笑,“只是妾身酒量浅,只能浅尝即止。”

  “那是自然。”九王爷点头,风度翩翩地伸手道:“两位,请!”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章 饮宴

这围桌而坐的一席人,有些有趣了。九王爷、乌雷、小公主、我、冥焰,加上被我拉着一起坐下来的红叶,以前想都没想过,能坐到一起。

  红叶笑道:“今儿得两位殿下和妹妹光临我这酒肆,真是蓬荜生辉,红叶敬各位一杯。”

  我端起酒杯,浅浅地呡了一口,红叶知道我酒量浅,给我上的是酸酸甜甜的果酒,别有一番滋味。我咦了一声,赞道:“这酒味道不错,甜滋滋,像喝糖水似的。”

  “这是梅子酒,妹妹喜欢的话,我送两壶给妹妹一会儿带回去。”红叶笑道。

  “那谢谢姐姐了。”我举杯笑道:“我祝姐姐生意兴隆,一本万利。”

  “生意能兴隆自然是好的,可我是初学做生意,还真是搞不太懂。”红叶笑道,“就说这吸引客人来,姐姐就拿不出什么好法子,京城里的酒肆何止千家,我这生意也难做得很。对了,妹妹在这方面可是行家,给姐姐出出点吧。”

  “姐姐这酒肆,有九爷关照着,还怕没有客人来么?”我喝了杯中的酒,笑道。见九王爷只是温雅一笑,红叶看了他一眼,笑道:“若一直都靠人关照,有什么意思。”

  “姐姐若是怕麻烦九爷,不如请九爷姐姐题幅字,写几句赞美的话,这墨宝挂在店里,可是活招牌。”我笑道,“不止九爷,乌雷王子也是身份尊贵的贵客,请他一并留幅墨宝。以后但凡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或文才风流的名仕,姐姐都如法炮制,那姐姐这酒肆可不得了了,能吸引这么多权贵名流题字的酒肆,就算不喝酒的,也有几分好奇心,想来看看吧。”

  红叶眼睛一亮,拍掌笑道:“妹妹好点子,九爷,王子殿下,你们觉得妹妹这点子如何?”

  九王爷和乌雷想必都没料到我有这一说,都怔了一下。九王爷笑道:“荣华夫人不愧是永乐侯府的当家主母,好快的反应。”

  “既然如此,不如请夫人也为红叶姑娘留幅墨宝。”乌雷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听闻夫人文采过人,不知乌雷今日是否有幸瞻仰?”

  “殿下取笑了,妇道人家,识得几个字罢了,哪有什么文采。”我淡淡一笑,算是拒绝了他的要求。却听到那小公主哼了哼,不屑地道:“只怕是徒有虚名,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

  我淡淡一笑,也不出声。冥焰不服气地想回嘴,我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袖,暗示他不可造次,冥焰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把话忍下去。那小公主见没得到我的回应,又见冥焰瞪她,更是气结:“被我说中了吧?”

  “宝儿。”乌雷轻声喝斥道,“休要胡说,你可知你在街上买到的视若珍宝的《西游记》,便是由荣华夫人口述流传,市井传抄的。”

  “真的?那《西游记》真是你写的吗?”小公主怔了怔,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笑了笑:“宝儿兄弟误会了,那只是妾身幼时听人讲述的,妾身也只是转述给别人听罢了。”

  “我就说嘛。”小公主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得意地看了乌雷一眼。乌雷望着我,微微蹙起了眉。我淡淡一笑,不再多言,我不再是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的年纪,没有必须要展露现代人的优势而想达到的目的,无谓锋芒毕露。当初在倚红楼卖弄,是为了引诱楚殇,以图自保;在将军府卖弄,是为了青楼女子的自尊;在皇帝面前卖弄,是为了保云家太平;在太后面前卖弄,是为了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而现在,我想不出为了什么,要在这些人面前卖弄。我不会因为不再卖弄,便在这小公主的嘲弄中被人瞧不起,何必为一个小毛丫头费神。

  “宝儿无礼,乌雷代她向夫人赔礼。”乌雷举起酒杯道,“乌雷敬夫人一杯。”

  我举杯饮了。九王爷见席间气氛有些沉闷,笑着活跃气氛:“荣华夫人讲的故事,小王也听过,确实新奇有趣,小王十分喜欢。”说着举杯道:“今日有幸与夫人同席,小王也敬夫人一杯。”

  “王爷客气了。”我喝了酒。红叶笑道:“也别老喝酒,大家尝尝我酒肆的菜,可还合口味。妹妹,这梅子酒虽然甜,后劲可大,也别喝多了。”

  我笑着颔首,众人试着桌上的菜肴,一时无话。半晌,九王爷看了看我,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荣华夫人最近可有彤枫兄的消息?”

  “大哥?”我怔了怔,摇头道,“最后一次接到大哥的信,也是在三个月前,九爷有他的消息吗?”

  “三个月前?”九王爷蹙起了眉,“彤枫兄在信上说了什么?为何还不肯回京?”

  “只是报平安的信,只说他一切安好。”我见九王爷脸上神情不对,有些担忧地道,“九爷为何问这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夫人不知道吗?”九爷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蔚枫兄处理完蔚相的身后事就会回京了,没想到到现在他都没回来……”

  “蔚相死了?”我微微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九王爷怔了怔,道:“四个月前,都南岛郡守上报朝廷,说荒岛苦寒,蔚相在都南岛死于恶疾。”

  恶疾?我觉得有点头晕。周景赟竟然死了?为什么大哥在信里没有说这件事?他到底到哪里去了?这件事,既然是郡守上报的,想必不是什么秘密,云家的隐卫必然已经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九王爷见我茫然的表情,知我真不知情,笑道:“可能彤枫兄有别的事情要办,夫人也勿需担心。”

  我只觉得心绪纷乱,各种猜测纷沓而至,再也无心坐下去。我揉了揉额头,起身道:“九爷,王子殿下,妾身多喝了两杯,有些头疼,想先行告辞。”

  “夫人不要紧吧?”九王爷关切地道。我摇摇头,九王爷站起来,轻声道:“夫人身体不适,小王也不留夫人了,夫人慢行。”

  乌雷站起来道:“我送夫人出去吧。”

  “不用了,殿下止步。”我欠了欠身,“红叶姐姐送我出去就行了。”

  “红叶姑娘不是还要给夫人去拿酒么?”乌雷固执地道,“让就我送夫人出去吧。”

  红叶笑道:“王子殿下不提我差点儿忘了,就让殿下送妹妹出去吧,妹妹在门口等等我,冥焰跟我去酒窖拿酒吧。”

  我不再坚持,出了包厢,被风吹了吹,头没那么晕了。乌雷跟出来,走在我身侧,默默行了半晌,乌雷突然出声道:“你变了很多。”

  我停下脚步,抬眼望他。见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语气中似乎有一丝怜惜:“当初在草原遇到你时,你是个灵动活泼的女子,为何现在眉宇中总带着一丝忧愁?你如今生活得不开心吗?”

  “殿下多心了,妾身过得很好。”我笑了笑。怎么我现在是一副苦情的模样么?我虽然是寡妇,可家里也没人欺负我,没他说得那么惨吧?

  “你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告诉我,乌雷一定倾力相助。”乌雷看着我的笑脸,欲言又止,“当初在草原上,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么?”

  我答应他什么事?我有一丝疑惑,乌雷见我面色茫然,眼神一黯,自嘲道:“你当初答应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你欣赏的方式来赢得你的心,看来也只是为了脱身,随口应付我吧?”

  呃……,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是答应过给他一个机会。只是,我以为过了这么久,我又已为人妇,乌雷应该早对我死了心才对。我有些尴尬,注意到乌雷与我独处时,没再称我夫人,而是直接用了“你”。我退了一步,有些不安:“殿下何苦执着,妾身已经不是当初在草原上的那个女子,物是人非,很多事,都变了。”

  “乌雷的心意并没有变,你若在京城过得不顺心,可随我去草原……”乌雷刚一开口,我赶紧打断他的话:“殿下说笑了,妾身并未受苦,王子殿下也不是神,不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殿下是曜月国的王子,应该把心思放在你的子民身上,不必为妾身一介女子花费太多心思。”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乌雷,自负的性格还是没有变啊:“殿下,听闻帕图斯族被灭族一事,到现在马尔蒂族族长还逍遥法外,若只是因为马尔蒂族长的女儿是殿下的白马阿蒂拉,便可以包庇他,王子殿下又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做别人的拯救神?”

  “马尔蒂一族是曜月国最大的部族,要动他们的族长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乌雷没想到我一下子把话题扯那么远,看着我淡淡地扯了一下唇角,脸色黯下来,“马尔蒂一族已经受到教训了,不是么?你对马尔蒂一族的物资控制,已经让马尔蒂族长很头痛了。”

  “他的头痛,能赔帕图斯一族几十条人命么?”我冷笑,“王子殿下,你的言论未免太可笑了。”

  “我……”乌雷又待开口,却听到冥焰提着两壶酒,叫着“姐姐”跑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姐姐,我们快走!”

  乌雷来不及把话说完,我已经被冥焰拉出门,我看向冥焰,见他满脸通红,诧异地道:“怎么了?”

  冥焰听我问话,脸色更红,却不出声,扶着我进了马车。铁卫驾着马车回府,冥焰坐在车厢一角生闷气,半天不出声。我拉过他,掰过他的脸:“脸怎么这么红?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我以后不来这里了。”冥焰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怒,“我,我不喜欢那个红叶……”

  “红叶姐姐怎么了?”我讶道。冥焰咬了咬唇,脸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了,声若蚊蝇:“她……,她刚刚在酒窖,对我动手动脚……”

  红叶?我忍不住笑起来:“她怎么对你动手动脚了?”

  “姐姐……”冥焰羞恼地怒嚷,“总之我不喜欢她,我以后不想看到她!”

  “好好……”我见他真的生气了,赶紧道,“你若不喜欢她,我以后不带你来了。”

  “姐姐也别来。”冥焰认真地看着我,“她不是好女子。”

  不知道红叶做了什么让冥焰气成这样,可是说红叶垂涎冥焰,我又不怎么相信,改天找红叶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让她收敛收敛她过于随便的性子。在心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越想脑子越乱,头也越来越晕,那三杯梅子酒的后劲果然大,快到侯府时,我已经晕得有些睁不开眼了。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来,冥焰跳下马车,扶我下车。路上冥焰一直闷闷不乐,此际见早就候在门口的小红跑过来,闷声道:“姐姐,我先回房了。”

  我点点头,眼花花的,看他已经变成三个脑袋。他把我交给小红,径直踏进府去。小红扶着我软绵绵的身子,诧道:“姐姐饮酒了?”

  “小红,我头晕,扶我回房去。”我靠在她身上,轻声道。蹒跚着踏进府去,脚仿佛踏在棉花里,又仿佛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小红不知道在我耳边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太清楚。脚不知道踏到什么,仿佛从云端踩空出去,身子蓦地一软,便往下坠。只一瞬间,仿佛有人接住我,稳稳抱起我发飘的身子。我勉强睁开眼,看到几张模糊的脸在我眼前乱晃,我使劲定了定神,几张脸合成一张脸,那样苍白而虚幻,云峥……,我哭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云峥,你回来了……”

  抱我的那双手僵了僵,他没有出声,继续往前走,我抽泣着将脸埋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道:“云峥,你好狠心,一直不回来看我……”

  他还是不说话,我哭道:“云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知不知道?你不在,谁都欺负我……,安远兮那个浑蛋,竟然说些浑话来气我……,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身边发生那么多事,我都找不到人商量,我好怕……,云峥,你不要再走了……”

  那双手将我轻轻放到床上,从我身上缓缓抽离出去,我心慌地搂紧他,哭着嚷:“云峥,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他弯着腰,身子僵住,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不走,乖,你好好睡一觉……”

  “真的不走?”我泪眼朦胧地看他,“不要骗我……”

  “我不走。”他在床边蹲下来,伸手抚去我脸上的泪,“你安心睡吧……”

  他不会走,云峥从来不骗我。我微笑起来,把脸埋到他胸前,好安心,这是云峥的怀抱,那样温暖和安全,我缓缓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手仍然紧紧地抓住他衣襟。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7章 宫禁

“云峥……”我从沉睡中醒来,蓦地睁开眼睛,“云峥……”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云峥的身影?我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难道昨晚那温暖安宁的怀抱,是我醉后产生的幻觉?可是我的指尖,为何感觉有温暖的余温?

  “云峥……”我的泪滑落下来,“你骗我,你骗我,你说你不会走,你骗我……”

  “姐姐……”小红听到声响,转进内室,“姐姐,你醒了?怎么哭了?”

  “小红,昨天我看到云峥了,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回来了?”我慌乱地抓住她的手,“小红,你快说,快说呀……”

  “姐姐,没有,是你喝醉了,姑爷怎么会回来呢?”小红担忧地看着我,“是你喝醉了!”

  “喝醉了?”我怔怔地看着她,看她的表情,一定以为我酒还没醒吧?我惨然一笑:“原来喝醉了,就可以看到云峥,那我宁愿天天都喝醉。”

  “姐姐……”小红握住我的手,抽泣道,“姑爷都走了这么久了,你别苦自己了,姑爷在天有灵,也不会安乐的。”

  我呆呆地坐着,半晌,才缓缓道:“小红,我没事,你去打水我梳洗。”

  洗漱之后,慧娘抱了诺儿过来。诺儿一看到我,就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娘亲……”

  我赶紧蹲下身,抱住他的小身子,怕他跌倒。诺儿在我怀里咯咯地笑:“娘亲,香香……”

  我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看着他酷似云峥的眉眼,心中又酸又甜:“诺儿,好宝宝……”

  这几日,为着寂将军中降一事,整日烦扰,可每次看到诺儿的笑脸,顿时把什么都忘了。这孩子是我的心头肉,也是我的开心果,他很少哭,对谁都是笑脸迎人,讨喜得不得了,我看他哪里都爱得不行。

  “诺儿,走,咱们去给太爷爷请安。”我和小红一人牵着诺儿一只手,往老爷子院里去。这是每日必行的功课,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天看到诺儿,是他最高兴的事,我也有意让诺儿多呆在他身边陪他。

  进了院子,见到安远兮从迎面出来,我垂下眼睑,不想理他,倒是诺儿看到他很高兴,奶声奶气地唤他:“叔叔……”然后松开我的手,向他扑过去。他赶紧上前抱起诺儿,诺儿拍着他的脸,很高兴。安远兮任诺儿玩他的脸,转眼看了我一眼,走到我面前:“大嫂!”

  我不出声,他低声道:“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我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自从他撞伤头之后,我就摸不透他的性子,本以为他打死也不会对我道歉,要一直别扭下去的。我咬了咬唇,叹道:“罢了,我态度也不好。”

  再也无话,我伸手抱过诺儿:“诺儿,咱们去看太爷爷。”

  安远兮静静地看着我,我抱着诺儿,从他身旁擦身而过。我和安远兮,曾经一起经历生死,那样亲密的伙伴和爱人,谁能想到,竟会走到今日这样相对无言的地步?

  老爷子的精神不太好,我看得出他是勉强打起精神逗诺儿玩,我本来有些问题想问他,见他这样子也不好叨扰太久,正准备开口告辞,倒是老爷子先提起话题:“听说你留了个叫段知仪的住在府里?”

  “是,爷爷。”我想了想,终是把寂将军中降的事说了给他听,还有段知仪所说的解救之法,一边留意老爷子的反应。老爷子听了,波澜不惊地道:“你今儿准备进宫吧?”

  “是。”我点点头,我本来是准备给老爷子请完安,就进宫面圣的,昨日从段知仪那里了解到的信息要进宫禀呈给皇帝。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准备吧,让皇上早点心里有数。”

  “是,爷爷。”我见老爷子疲惫地闭上眼,抱着诺儿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回了房,慧娘把诺儿抱走,小红替我整理了一下装束,正准备出门,平安却来了。见我整装待发的样子,平安诧道:“叶姐姐要出门么?”

  “要进宫。”我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笑道,“你今儿不当值么?”

  “正当值,我从宫里偷偷溜出来的。”见我睁大了眼,平安忧心忡忡地走过来,拉我坐到软榻上,“姐姐,你先别急着进宫,我有件事同你说。”

  “平安,你怎么能在当值的时候偷偷出宫呢?”我蹙着眉,轻声道,“你的性子要改改,怎么这样没有分寸?”

  “姐姐,我要同你说这事可要紧了,我一刻都呆不住,一定要你马上知道才行。”平安急切地道。

  “什么事?”我见她鲜少这副表情,笑道,“朝堂上的事?”

  “嗯。”平安点点头。我叹了口气,摇头道,“平安,你如今是皇上的臣子,朝堂上的事,不要老拿出来给人讲,这样不好。”

  “姐姐,我不会那么没分寸,只是这件事跟你有关,我才跟你讲的。”平安听我责备她,赶紧道。

  “与我有关?”我怔了怔,“什么事?”

  “今儿曜月国那个乌雷王子进宫见皇上,你猜他跟皇上说什么了?”平安瞅了我一眼,蹙眉道。

  “说什么?”我哪想得到乌雷跟皇帝说什么,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来吧?

  “乌雷王子想娶你做金刀阿蒂拉,求皇上下旨赐婚。”平安眨了眨眼睛,看着我道。

  “乌雷?”我闭了闭眼睛,脑袋有些懵,“他疯了么?我是寡妇,怎么能嫁给堂堂王子?”

  “姐姐,咱们天曌国并不限制寡妇再嫁呀。而且那位王子殿下说,他们草原民族并不看重这些,别说是寡妇,就是兄亡娶嫂,父亡娶庶母的情况都有呢。”平安一脸不可思议,“乌雷王子说非常倾慕姐姐,希望皇上玉成好事,结两国百年之好。”

  我肚子里的火腾地冒出来,气得浑身轻颤。乌雷,好个乌雷,你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怎么的?你那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性格还是没有变么?我昨日明明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你凭什么去找皇帝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那么……”我吸了口气,双手在袖底握得死紧,屏息等待平安的答案,“皇上怎么说?”

  “皇上……”平安看了看我,顿了顿。我忍不住追问道,“皇上说什么?”

  “皇上说,虽然咱们天曌国并不限制寡妇再嫁,但荣华夫人上有尊翁,下有稚儿,她的婚事,于情于理,都该由家中长辈作主,朕不好插手。”平安道,“皇上还说,荣华夫人虽然新寡在身,但全京城都无人不知道她与云世子伉俪情深,王子殿下若真心喜欢荣华夫人,应该征得荣华夫人的首肯,以示诚心。”

  这皇帝倒会打太极,给我扣这么多顶高帽子,把难题甩给我,让乌雷来烦我,自己倒躲得干净。我有些气恼,咬了咬唇,道:“那乌雷怎么说?”

  “那个乌雷王子说,他也知道荣华夫和云世子夫妻情深,而且知道你性子烈,一定不会应承他,本来也不愿来找皇上帮这个忙,可是他昨天见到你,觉得你过得不开心,他说,就算是荣华夫人生他的气,只要皇上下旨,谁都得听皇上的。”平安道。

  “然后呢?”我对乌雷的自以为是简直气到极点,我昨天那么明白的拒绝,反而坚定了他要我的决心,真是荒谬!

  “皇上说,强扭的瓜不甜,荣华夫人是至情至性的贞烈女子,如果强行赐婚,只会适得其反,让夫人憎恶殿下。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子殿下如果以一片挚诚之心打动夫人,却是成就一番佳话。”平安道,“皇上还说,如果殿下能让荣华夫人动心,那朕也放心了,必定成全你们这一段良缘。我一听就急了,拼命给皇上使眼色,可皇上就是像没看见似的,急得我没法可想。等那个乌雷王子一走,我赶紧问皇上,为什么要给乌雷王子这样的承诺?皇上只是笑了笑,也不理我,后来被我烦得没办法了,才反问一句,你认为荣华夫人会被乌雷打动吗?”

  他明知我绝不会嫁给乌雷,为什么不干脆地拒绝他?就因为乌雷是曜月国王子,他不会为我这样的小人物小事情得罪这么重要的外国使臣么?乌雷得了他的“支持”,恐怕会理直气壮地来骚扰我了。听了平安的话,我久久不语,心里颇不是滋味。平安见我脸色不好,赶紧道:“总之,我得了这个消息,坐立难安,就找了个借口溜出宫,给姐姐报信来了。”

  “我知道了。”我站起来,“谢谢你,平安。我现在进宫去见皇上,你今儿就回家去吧,让皇上知道你给我报信,恐怕会怪罪你的。”

  平安见我站起来,担忧道:“姐姐不会是进宫找皇上兴师问罪吧?”

  “傻瓜,我本来就有事要进宫。”我算哪根葱,敢找皇帝的麻烦?他今日对乌雷的推诿虽然有可能给我带来麻烦,但只要我坚持,乌雷也不敢跟云家强来。

  乘车前往皇宫,才刚刚行至朝圣广廷,马车停下来。我撩开窗帘:“什么事?”

  “少夫人,好像不太对劲。”云乾在车外答道,“宫门关了,守门的禁军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碧水桥那里也守了一队禁军。”

  “到前面去看看。”我心中有些狐疑,难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马车缓缓启动,还未行至碧水桥,已经有禁军围过来,将马车迫停:“什么人?”

  我听到云乾大声道:“这是永乐侯府荣华夫人的马车,有要事进宫,请大人放行。”

  “今天宫里有刺客行刺皇上,皇上下令宫禁,没有皇上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宫中,荣华夫人请回。”一个羽林郎大声道。

  “刺客?”我一惊,撩开车帘,“皇上没事吧?”平安刚才来都没提这件事,难道是才发生的?

  “皇上吉人天相,自然平安无事,荣华夫人请回。”那羽林郎看来是个小头目。我蹙眉看了一眼前方的皇宫,看来今天是进不去了,不知道是什么行刺皇帝?正要下令回去,前方的宫门突然传来沉重的“吱呀”声,我抬眼望去,模模糊糊看到皇宫侧门开了。云乾低声道:“少夫人,宫里有人出来。”他顿了顿,又道:“好像是皇上身边的双喜公公。”

  我抬眼看去,见那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见到我,语气有一丝欣喜:“荣华夫人,皇上正要遣奴才去侯府请您,没想到夫人竟来了,快随奴才进宫。”

  双喜把皇上的手令亮给羽林军看了,羽林军让出道,让马车驶进去。我撩起窗帘问双喜:“喜公公,皇上可安好?有没有受伤?刺客可抓到了?”

  “回夫人话,刺客没抓到。幸好有寂将军在,皇上没有受伤,不过寂将军伤得很重……”双喜低声回话。我悚然一惊,失声道:“寂将军受了重伤?”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8章 记忆

宫里今日格外地戒备森严,空气里流淌着不安的气息,四周寂静得沉重,我只听到马车缓缓辗过地面的声音。进了第二重宫门,马车换成了小轿,轿子行进的方向是东华宫,皇帝的寝宫,宫殿外面更是守了大批禁军。

  双喜扶我下轿,引我进入东华宫。左右戒备森严,双喜没有领我进入主殿,只引我进入偏殿,皇帝坐在椅上,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身上从内而外透出的阴沉。软榻上躺了个血人,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臣已经尽力了……”

  双喜见状,赶紧道:“皇上,荣华夫人带到!”

  皇帝抬头看我一眼,对跪地发抖的太医道:“出去!”

  “臣告退……”太医如释重负,垂着头匆匆踏出殿去,经过我身边时,我见他满脸冷汗。

  双喜扶我过去给皇帝行礼,皇上摆了摆手:“你去看看他吧,他……,快不行了……”

  “寂将军?”我大吃一惊,赶紧往软榻那边走去。榻上那人赤裸着上身,胸前打着绷带,可是鲜血已经将绷带染得通红。血从绷带里浸出来,蜿蜒爬满了身体。我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双眼被那血刺激得一阵刺痛,我蹲下身子,忍住心中的惊乱,轻声道:“寂将军……”

  待看清他的脸,我微微一怔,这张脸根本不是寂惊云。那人双目紧闭,鼻息间只得一丝微弱的气息,正陷入昏迷之中。我诧异地回头看向皇帝:“皇上?他是……”

  皇帝看了我一眼,对左右道:“其他人都出去!”

  待左右摒退,皇帝走到榻前,伸手抚向血人的脸,他的手沿着他的摸了一圈儿,似乎摸到什么,然后用力一揭,那人的脸上就撕下一块皮来。我看着皇帝手里的皮,才恍然这人戴着人皮面具,再看向床上那人,我全身一震,差点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摸上他的脸,真切地感觉到他冰冷的皮肤,我的身子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大哥?大哥?怎么会是你?大哥,你醒醒,怎么会是你?大哥,你不要吓我……”

  我又慌又乱,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难道他是刺杀皇帝的刺客吗?不可能,大哥答应过我不会再做这种事。而且看刚刚皇帝的态度,也不像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滴到蔚彤枫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我手足无措地抚着他的脸:“大哥,你醒醒,我是叶儿,大哥,我是叶儿啊,你醒醒,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看看我……”

  我的连声呼唤似乎唤回了蔚彤枫一丝神智,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缓缓地睁开眼睛。我喜极而泣:“大哥,你醒了,你怎么样?你……”

  泪汹涌而下,我哽咽得再也发不出声,喉咙又干又痛。蔚彤枫溃散的眼神渐渐聚拢焦距,他的手动了动,吃力地抬起来,想帮我抹过脸上的泪水,又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气,还没抬高便软下去。我赶紧抓住他的手,放到我的脸上,哽咽道:“大哥……”

  “你……,来了……”蔚彤枫脸上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刚刚……,在梦里还……,看到你呢……”

  “大哥……”我泣不成声。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子,这个男人从我初识他那天起,就是一副蛮劲,仿佛从来不会有病痛,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像今天这样子,连手都举不起,连说一句话也要费好大的力气。

  “我看到,我们小时候……,那时候你那么小,像一个瓷娃娃……”蔚彤枫的眼神蒙上一层迷蒙的雾色,“我们一起抓蝴蝶……,你拿着我抓给你的蝴蝶,笑得好开心,你说……”

  他仿佛提不起气,剧烈地咳起来,震得胸前的血一股股地从纱布底下冒出来。我哭道:“大哥,别说了,你歇一会儿……”

  “傻丫头,别哭,大哥没事……”他望着我笑,粗糙的拇指温柔地刮掉我脸上的泪,我按着他的手,哽咽声噎在喉咙里。蔚彤枫微弱的声音喃喃低语:“你说……,大哥最疼小雪,小雪要永远和大哥在一起……”

  “大哥……”我什么话也说不出,知道他的神智陷在他与蔚蓝雪小时候的记忆里,可是他此刻这个样子,我再也不忍心说出我不是蔚蓝雪这样的话。蔚彤枫突然抽了口气,眼睛蓦地睁大,全身痉挛,手突然变得僵直,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泪如雨下:“大哥,大哥你别吓我……”

  “小雪……”他死死地瞪着我,眼里燃烧着热切的期待,重重地喘息道,“你是不是……,我的小雪……”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捏着我生生地痛。我的眼前闪过和他相识的一幕幕画面,他一次次扮成黑衣人救我,他一路护送我到沧都,他对我时时刻刻的维护和关爱,我抵死不承认我是蔚蓝雪,他也从不强迫我。泪如珠子般滚出眼眶,我用力点头,哽咽道:“是,我是小雪,我是大哥最疼的小雪,大哥,你不要离开我,小雪要永远和大哥在一起……”

  他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眼神渐渐变得温柔起来,轻喃道:“小雪……,我终于……,找到你了……”

  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他的手在我的手中渐渐无力,缓缓地滑落到床上,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到他脸色惨白,唇角却带着一丝欣慰和满足的笑意,眼睑,缓缓地垂下来。

  “大哥……”我哭叫着扑上去,抱着他的头,“大哥,你别走,你别走,大哥……”

  “小雪……,我今天……,很开心……”他的声音一点点地低沉下去,最后一句话微不可闻,我惶恐地低下头,他在我的怀中安祥地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大哥……”我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只手胡乱地抓扯着,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爱我和关心我的人,最后都会一个个地离开我?为什么?脑子里如同有一阵阵轰雷在爆炸,我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眼中的血红如同怪兽的大口,无限漫延放大,铺天盖地向我笼罩而来,我的身子一软,无力地滑向地面。

  意识浮浮沉沉,眼前一片昏暗,漫天飞舞着星星点点的金斑,那些金斑渐渐汇集到一起,在我面前织成一道金亮的屏幕,散发着刺眼的金光,我跌跌撞撞地那团金光里走,不知道这金光的尽头到底是哪里。眼前突然亮起来,我置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花园里,一个三四岁穿着俏丽粉裳的小姑娘,追在一个蓝衣少年身后,欣喜地嚷:“大哥,你等等我……”

  这是哪里?他们是谁?我跑过去,打量着那两人的面孔,那女孩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蓝衣少年的五官,却似乎是蔚彤枫少年时期的样子。我到了哪里?那小女孩儿被裙子一绊,跌倒在地上,我上前想去扶起她,准备问个清楚,却发现我的手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小女孩的身体。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已听到蓝衣少年急冲冲地回头扶起小女孩道:“小雪,你慢一点儿……”

  小雪?这两个人,是蔚彤枫和蔚蓝雪小时候么?我贪婪地看着蔚彤枫焦虑地扶起小女孩,一脸无可奈何:“我说了抓住蝴蝶就给你,你着急什么?”

  大哥……,我的眼涌出来,伸手拉他。可是我的手如先前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进他的身体。蔚彤枫毫无所觉地轻轻拍了拍小女孩被泥土弄污的裙子,柔声道:“摔疼没有?”

  “没有。”蔚蓝雪甜甜一笑,“大哥,快抓蝴蝶给我!”

  蔚彤枫宠溺地摸了摸蔚蓝雪的头,开始扑抓园子里飞舞的蝴蝶,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蔚蓝雪高兴地跑过来,蔚彤枫笑眯眯地将蝴蝶递给她,她惊呼道:“好漂亮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蝴蝶装进随身带的竹筒里,抬头兴奋地望着蔚彤枫道:“大哥最好了,最疼小雪,小雪要永远跟大哥在一起……”

  这是蔚蓝雪脑海里的记忆么?蔚蓝雪的灵魂消失了,她的情感和记忆跟着在脑海中沉睡过去,直到今天被蔚彤枫的死亡突然唤醒?眼前的场景快速地消退,我甚至来不及抓住眼前的影像,那场景立即转换到一座假山后面。刚刚三四岁的蔚蓝雪稍稍长大了一些,穿着一身黑纱,正躲在假山后的小洞里哭泣。满脸焦虑的蔚彤枫也穿着一身黑纱,急急忙忙地从园子那头跑过来,径直跑到假山后面,蹲下身,抱住哭得抽搐的蔚蓝雪,心疼地叫:“小雪……”

  “大哥……”蔚蓝雪一看到他,顿时“哇哇”大哭,“大哥,你不是说娘亲只是睡着了,为什么奶娘跟我说娘亲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看小雪了……”

  “小雪……”蔚彤枫眼圈儿一红,紧紧抱住蔚蓝雪,“小雪别哭,你还有大哥,大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一幕一幕的画面不断地变换交替,蔚蓝雪童年、少年时期的记忆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那些与蔚彤枫一起的,甜蜜的、温馨的、幸福的记忆,像玻璃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折射出蔚蓝雪的过往。画外又陡然一转,眼前是一坐大厅,我看到一脸愤怒的蔚景岚,指着跪在地上的蔚彤枫骂道:“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蔚彤枫咬紧唇,脸色苍白地从地上站起来,满眼痛楚地转身走出大厅,阳光从室外射进来,他倔强的背景在强光里只显出一道沧凉的黑影。下一个画面,蔚蓝雪扑打着紧锁的房门,哭道倒在门边:“放我出去,爹,我求求你,放我出去……”

  “小姐……”门外传来焦急的女声。蔚蓝雪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从地上爬起来,欣喜地道:“采凝,快,快放我出去……”

  “小姐,钥匙在相爷那里,我……”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蔚景岚的声音冷冷地传来:“采凝!”

  “相爷!”屋外的丫鬟声音惊恐。蔚景岚冷哼一声:“还不下去!”

  “爹,爹你来了,你放我出去吧……”蔚蓝雪又拍起门,满怀希望地道,“爹……”

  “放你出去?你想跟那个忤逆子一样气死爹么?”蔚景岚在门外冷冷地道,“别忘了,你是要进宫的人!”

  “爹,我不进宫,我要跟大哥在一起,你成全我们吧……”蔚蓝雪痛哭失声。蔚景岚怒气冲冲地道:“你胡说什么,他是你大哥……”

  “他不是我亲大哥,爹,你放我们走吧,我求求你……”蔚蓝雪哭求道。门外的蔚景岚似乎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你和二娘说的话了,他是你收养的。爹,你成全我们吧,我和大哥是真心相爱的……”蔚蓝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蔚景岚一声厉斥打断:“住口!别再说这种没分寸的话!不管你们是不是亲兄妹,你都得进宫,你好自为之!”

  “爹……”蔚蓝雪听到门外的脚步走去远,大急之下,顿时昏了过去。

  我全身一震,被刚才听到的信息惊得寸步难移。蔚彤枫竟然不是蔚景岚的儿子,他与蔚蓝雪竟然不是亲兄妹?我双手握拳,堵中口中的哀鸣,老天,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场景又快速地更换,蔚蓝雪坐在紧锁的房内刺绣,她熟练地将丝线打了个结,咬断线头,拿着绣好的东西怔怔出神。我走过去,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荷包,那荷包我见过,绣着一首诗和两只彩蝶,正是九爷以前在“超级花魁”大赛上故意掉出来,引我去捡的荷包。后来他让红叶交荷包送到我手上,我随手不知道搁到了哪里。原来这荷包,真是蔚蓝雪的东西。

  门外轻轻敲了几下,响起蔚彤枫压低了噪子的声音:“小雪……”

  “大哥?”蔚蓝雪怔了怔,惊喜地站起来,跑到门口,“大哥,是你吗?”

  “是我。”蔚彤枫低声道。蔚蓝雪把身子紧紧贴在门上:“大哥,你怎么进来的?外面不是有人守着吗?”

  “我弄晕他们了。”蔚彤枫轻声道。蔚蓝雪欣喜地道:“大哥,你是来救我走的吗?皇上已经下旨,让我下个月进宫,大哥,你快带我走吧……”

  “小雪……”蔚彤枫迟疑片刻,低声道,“我不能这样带你走,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就是私奔,不但毁了你的名节,我俩还会一辈子成为逃犯,爹也会被牵连……”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进宫吗?”蔚蓝雪伤心地哭起来,眼泪汪汪地道。

  “小雪,我听说……”蔚彤枫压低了声音道,“我不会让你进宫的,我已经想好了办法阻止这件事,只要成功了,你就不用进宫了。”

  “真的?”蔚蓝雪止住哭泣,有些不敢相信,“大哥,你不会骗我吧?”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蔚彤枫道,“我今天来,就是让你别担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进宫,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蔚蓝雪赶紧点头。蔚彤枫道:“小雪,那我先走了,你别胡思乱想。”

  “等一等。”蔚蓝雪赶紧叫住他,抓起桌上的荷包,从门缝里塞出去,“大哥,这是小雪给你绣的,你收好……”

  画面模糊起来,我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蔚蓝雪的记忆几乎全部苏醒了,我却感到越来越害怕,明明已经失去灵魂的人,为什么她的记忆却保留了下来?我甚至能强烈地感受到她对蔚彤枫的爱意,咬了咬唇,画面突地一跳,面前出现一张曾令我深恶痛绝的脸,我本能地退了一步,瞪着眼前那个男人——楚殇!

  他一脸暴戾的怒容,逼近床上满眼惊恐的蔚蓝雪,愤怒地撕扯着她的衣衫。蔚蓝雪尖厉地哭叫:“不要……”破碎的衣衫被抛在空中,蔚蓝雪激烈地挣扎着,却抵不过施暴的男人一身的蛮力,片刻之间便被剥得精光,楚殇的眼中燃着冷酷的怒火,轻易便将不停挣扎的蔚蓝雪压在身上,蔚蓝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睛死死地瞪着床顶,瞳孔在瞬间散大。我冲过去,想拉开施暴的男人:“不要……”眼前却瞬间一黑,什么画面和场景都消失了,我在黑暗里迅速地下坠、下坠、下坠,久久,身子“咚”地一声跌在坚硬的地面上。

  “不要……”我蓦地睁开眼睛,满头冷汗地尖叫。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4: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章 分裂

“姐姐醒了?”小红惊喜地叫起来,立即有人过来道,“让老夫给荣华夫人把把脉。”

  我的神智还沉浸在刚刚接收到的信息中,有些浑浑噩噩,小红将红线绑到我的手腕上,将绳子另一端递给太医,我才渐渐回过神来。看到眼前金黄色的鸾帐,雕着祥龙图案的红木大床,我怔了怔,转脸往床边看去,小红站在床前,床边的椅子上,太医手里执着红绳,正在闭目诊脉。

  我动了动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太医感觉到我的动作,睁开眼,笑道:“荣华夫人已无大碍,只是刚刚情绪激动,气血郁结,老夫先出去给夫人开方煎药。”

  太医起身出去,小红扶我坐起来,我看着这床,不安地起身:“小红,这是哪里?”怎么越看这床越像龙床?莫非是皇上的寝宫?

  “是皇上的寝宫。”小红的答案证实了我的猜测。即使心里猜中,我仍是有些吃惊,就算是我刚才晕倒在东华宫偏殿,皇上也不该把我弄进正殿睡到他的床上,这像什么话?我回过神,见殿里除了小红再无旁人,皇帝并不在,想起蔚彤枫还在偏殿,赶紧道:“大哥呢?快带我去看他!”

  不待她回我话,我拔腿便往大门外走,小红赶紧拉住我道:“什么大哥?姐姐,皇上让你醒了先留在这里休息,他处理完事儿马上就回来。”

  “大哥呢?”我抓紧她,不管她正在复述着皇帝的命令,着急道,“快带我去看他!”我的亲人死了,还死得那么悲惨,你叫我如何能安心呆在这里休息?何况蔚彤枫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亲人那样简单。

  是的,我想起了一切,蔚蓝雪的全部记忆,统统在我脑海里苏醒了。我不但清楚地知道了她和蔚彤枫的过去,就连她对蔚彤枫的情感,似乎也全部接收了。一时之间,我只觉得脑子里又昏又乱,我明明是叶海花,我对蔚彤枫明明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半分男女之爱。可是在蔚蓝雪的记忆苏醒之后,那份属于蔚蓝雪的强烈感情又无法从记忆里排除。我的身体、理智、意识和情感仿佛被人活生生地分成了两半,一半清清醒醒地提醒着我,我是叶海花,只是借了蔚蓝雪的身体还魂的一抹孤魂,另一半又真真切切地反驳着,我是蔚蓝雪,是接纳了她全部记忆和情感的蔚蓝雪。两种意识和情感在我体内争夺着这具身体,我只觉得脑袋刺痛,心也刺痛,我捂住脑袋,痛苦地蹲下身,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姐姐……”小红急了,赶紧从地上将我扶起来,“姐姐你怎么样?你刚刚醒来,还是先歇歇吧……”

  她扶我坐到软榻上,见我捂着脑袋闭目呻吟,乖巧地站到我身侧:“姐姐头痛么?我帮你揉揉。”说着,已将手指放到我太阳穴两侧,轻柔地按摩起来。她揉捏的力道适中,渐渐地舒缓了一些头痛,身体里的两种意识似乎也争抢累了,渐渐地安静下来,不再叫嚣,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在脑海中融为一体。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我会拥有蔚蓝雪这么强烈的情感?蔚蓝雪的灵魂消失了,为什么情感和记忆还保留在体内?难道她的灵魂并没有离开,只是沉睡在身体里?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心里有一丝迷惘。我知道,从此刻开始,我是叶海花,又不再单纯地是叶海花,我还是蔚蓝雪,是占有了蔚蓝雪的身体之后,她的情感和记忆不甘地涌生出来的蔚蓝雪。我们两人的记忆和情感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也无法分离,只要我排斥蔚蓝雪的记忆和感情,头痛便像恶鬼一般纠缠过来,在我脑中狠狠地抓扯。

  “小红,带我去看大哥。”我按住她的手,捂着头道,“带我去见他。”

  只要一想到蔚彤枫满身鲜血地在我怀里闭上双眼,停止呼吸。蔚蓝雪的情感便格外激动,混杂着我对蔚彤枫的亲情,心便如针刺般痛楚,连呼吸也仿佛停窒了。小红怔怔地道:“什么大哥?”

  “就是……”我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我在偏殿里见到满身是血的蔚大哥时,小红并不在场,只怕她并不知道蔚大哥已经死去的事实。我揉了揉额头,“小红,扶我出去。”

  “姐姐,门外守着人呢,不让出去,双喜公公也交待说不能随便在宫里乱跑。”小红见我脸色难看起来,嗫嚅着道:“姐姐还是等皇上回来了再说吧……”

  “为什么不让出去?我又不是被他们监禁的犯人!”事关蔚彤枫,蔚蓝雪的反抗意识便格外地强烈,在脑海中占了上风。我跌跌撞撞地去拉开殿门,门外果真守着几个大内侍卫,见我开门,阻止道:“皇上请荣华夫人留在殿内,未得皇上许可,不得出去!”

  “我想去看看今天伤亡的那个大内侍卫,请侍卫大哥行个方便。”我赶紧道,“他就在偏殿,我不会乱走的。”

  “那人的尸首已经送出宫了。”大内侍卫道,“荣华夫人请回殿。”

  “送出宫?”我怔怔地道,“怎么就送出宫去了?”

  “宫里死了人从来就是立即送出宫去,停在宫里不吉利。”大内侍卫像祥林嫂一样重复,“荣华夫人请回殿!”

  “姐姐……”小红赶紧拉我进去,掩上殿门,“咱们还是等皇上回来了再说吧。”

  “放开我!”蔚彤枫已经被运出宫去的消息令到蔚蓝雪烦躁不安,她在我脑子里激动起来,我根本听不进小红的话,“你放开我!”

  拉拉扯扯之间,殿门猛地打开。小红转头一看,赶紧对我道:“姐姐,皇上来了。”

  我怔了怔,转头一看,见皇帝和双喜立于门外,看着我与小红纠缠。小红赶紧松开我,惶恐地跪地行礼:“民女参见皇上。”

  我怔怔地看着皇帝,他踏进殿内,对小红道:“你出去!”

  小红站起来,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低头步出殿去。双喜从外面拉上殿门,皇帝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脸上有一丝惓容。他慑人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停在我脸上,我感觉自己像个没穿衣服的小丑,在他如同X光一般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一方面,蔚蓝雪的意识在告诉我,就是这个人,要不是这个人让她进宫,她与大哥就不会被父亲逼着分开。另一方面,叶海花的意识又在提醒着我,送蔚蓝雪进宫不过是蔚相巩固权力的一种手段,不该把怨气迁怒在他身上。然后蔚蓝雪在脑子里愤怒地斥责我,而叶海花不服气地进行反驳。两种意识又开始打架,脑子又浑噩起来,针扎似的痛,我捂着头,退了几步,痛苦不堪。老天,我会不会疯掉?会不会变成人格分裂的神经病?

  “你怎么了?”皇帝被我满脸痛苦的表情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我,“是不是不舒服,朕让太医来替你看看……”

  “不用了。”我像哮喘病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空气,抬眼看着皇帝,不耐地挣脱他的手,“皇上,臣妾要出宫。”

  “出宫?”皇帝见我挣开他,关切的表情从脸上隐去,淡淡地道,“你今儿进宫做什么?似乎还没有说。”

  我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今儿进宫的目的,本就是要来禀告皇帝,寂惊云中的邪降要靠皇帝的护国神鼎才能解除,没想到一进宫就见到蔚彤枫死亡这一幕。伤心、难过,加上蔚蓝雪记忆的复苏,让我忘了我赶进宫的目的,然而,纵然我此刻再伤心难过,也要先把寂将军这件事向皇帝禀报清楚。

  皇帝见我脸上阴晴不定,转身走到软榻旁坐下,抬眼道:“坐下来慢慢说,我想,你应该也有很多疑惑想问朕。”

  是,我是有很多疑问。蔚大哥为何会出现在宫中?为何会重伤身亡?双喜说寂将军被刺客刺成重伤,那寂将军现在如何?我看了皇帝一眼,想了想,走到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先将我为何进宫讲给皇帝听。

  把段知仪那番话向皇帝讲完,我不安地观察着皇帝平静的表情。他安静地听着我的陈述,垂着眼睑,我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但脸上的表情,确实是波澜不惊。他的手搁在软榻的矮几上,食指悬离于桌面,中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他会用护国神鼎救寂将军么?寂惊云虽然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又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但皇帝会为了一个臣子,妄动掌握国运的护国神鼎么?以我对皇帝的了解,我根本不敢确定。

  “段知仪?”皇帝沉默了半晌,手指也停止了对桌面的轻击,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不知道皇帝的用意,我不敢答腔,皇帝似乎也并不指望我答他,又陷入沉思当中。我知道皇帝未必信任段知仪的身份和本事,其实就算是我也没有完全当真地相信,段知仪的本事我还未见识过,他的身份又比较神秘,只是“听说”他是地仙的徒弟,可是若遇到有心人都可以说是平遥散人的徒弟,毕竟平遥散人那样几十年都见不到一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也不太可能出来辟谣。而且他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就算是有“夜观星象”作为理由,也是让我不能放心的原因之一,毕竟,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真的不敢再随便相信人了。

  “那段知仪如今在哪里?”皇帝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了。

  “在臣妾府上。”我赶紧道,“臣妾未知此人所说是否属实,所以暂时留他在府中,等面圣之后,由皇上定夺。”

  “明儿带他进宫,朕要亲自见见他。”皇帝道。我赶紧道:“是。”皇帝肯见他,说明他对这件事上了心。皇帝不与我讨论寂将军这件事,看来还是不想我往里插手,那么寂将军这件事,我能做的,已经差不多做完了。

  这件事说完,一时无话,沉默半晌,终是我耐不住,准备向皇帝就今天的事讨个说法:“皇上……”

  皇帝仿佛知道我想问什么,看了我一眼:“你是否想问,为何蔚彤枫会死在宫中?”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4: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章 身份

“是。”我望着他的眼睛,他刚刚问出这句话,蔚蓝雪的意识便在顷刻之间作了主宰,弄得我情绪有些激动,“大哥跟我说,要去查蔚相死亡的真相,可是为什么他会在死在宫里?他是怎么死的?”

  “蔚相在都南岛染疾身亡之后,朕便让他回京了。”皇帝淡淡地道,“我让他进了大内侍卫营,这几个月,他都在宫中。”

  “大哥回京,为何不与我联系?”我想起皇帝之前在他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既然是大内侍卫,为何还要戴着人皮面具?”

  “因为朕有一项隐秘的任务交给他去查,不管是京中还是宫中,认识他的人都不在少数,所以才让他戴着人皮面具。”皇帝看了我一眼,“朕也没想到,他会被今天的刺客杀死。”

  “我大哥武功不弱,何况他还练过《琅琊剑诀》,他曾告诉我这一年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在江湖上能伤他的人屈指可数,何况是杀死他?”我看着皇帝,语气有些激动,“更何况皇上身边还有寂将军在,寂将军的武功比我大哥更高,什么人能将寂将军打成重伤?把我大哥杀死?就算是没抓到刺客,这样的刺客,在江湖上又能找到多少?皇上真不知道是谁行刺吗?”

  皇帝静静地看着我,面容冷竣:“你的意思,是在责怪朕?还是想说朕包庇刺客?”

  我咬了咬唇:“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皇帝冷笑道,“莫不是每一个大内侍卫因公殉职,他的亲属都要来责问朕一番不成?”

  我瞪着皇帝,又气又急,这人不想答我的问题也便罢了,竟还要反咬一口,我垂下眼睑,一时之间,心灰意冷:“皇上言重了。”

  “你问我的问题我答了,倒是我还有问题要问你。”皇帝冷冷地道,“今天蔚彤枫叫你的名字,倒让朕觉得有趣,小雪?”

  我蓦地抬头看他,皇帝的眼睛闪着冷冽的寒光,望着我一字一字地道:“小雪,你怎么解释?”

  瞒不住了,我闭了闭眼睛,惨然一笑:“皇上想说什么?”

  “朕就觉得奇怪,何以蔚彤枫临死之前,想见的人不是德贵妃那个正牌妹妹,倒是你这位义妹?”皇帝的语气有一丝阴森,死死地瞪着我,“你倒是解释给朕听,这是为何?”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面容惨淡,咬紧下唇,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皇帝是早就知道德贵妃是假的,蔚大哥却不知道德贵妃是采凝,虽然我不知道皇帝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揭穿这件事,但到了这一刻,我知道我是再也瞒不住了。他的声音一寸寸逼近,语气中隐含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我就觉得奇怪,何以你对蔚彤枫的事如此上心?何以你会肯定周景赟是假蔚相?何以德贵妃一见到你就面色大乱导致早产?何以会有人不断刺杀你?总归会有一个理由,可以解答这全部的疑问。小雪,小雪,原来如此,你根本就不是叫什么叶海花,你是蔚蓝雪!”

  我的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支撑我发软的身子,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跳起来,大声否认我不是,我根本不是蔚蓝雪。可是在今天,在蔚蓝雪的灵魂苏醒之后,在我接收了蔚蓝雪的记忆和情感之后,我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我不是蔚蓝雪这样的话,甚至我心里只要对蔚蓝雪的记忆和情感稍有抗拒和排斥,她就会跳出来折腾我,提醒我是一个霸占了她身体的小偷。我瘫倒在椅子上,无助地望着咄咄逼人的皇帝,瑟瑟发抖。

  “说话!你倒是给朕一个解释!”皇帝冷冷地看着我,语气有一丝发颤,“朕也很想知道,何以朕聘下的德妃,会流落宫外?而宫中的德妃,又是谁?”

  我咬紧唇,眼泪委屈地掉下来,一时之间,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叶海花,还是蔚蓝雪,她的回忆和情感融入到我的记忆里,仿佛她经历过的一切都是我亲自经历过。她曾经幸福的过往,以及被蔚相关押,被楚殇强暴的耻辱记忆,连同我在青楼的屈辱经历,融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再也无法分清,我是她,还是她是我。皇帝见我咬牙不语,怒道:“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头一阵阵痛起来,泪模糊了视线,我站起来,踉跄退了数步,哭道,“难道要我跟你说,因为我父亲二十年前陷害慕容太傅一家家破人亡,所以他们的儿子回来报仇,把他削成人彘?当着我父亲的面强暴了我?还逼我亲手杀了他?说那人把我卖到青楼,逼我卖笑接客?这是你想知道的吗?就算我全都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对你我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去回想那些耻辱的过去?就当德贵妃是清清白白的蔚蓝雪不行吗?就当蔚蓝雪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不行吗?”

  我无力地跪到地上,失声痛哭,浑身发抖。只一个瞬间,我的身子便被他拥紧在怀里,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隐忍的痛楚:“雪儿……”

  “不要这样叫我……”我捂住头,哭得喉咙发痛,“我不是蔚蓝雪,不是……如果我不是蔚蓝雪,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不是……”

  皇帝不再叫我,只是紧紧抱住我发抖的身体,悲哀、无助的感觉笼罩着我,也侵袭着他,那些惨痛的经历,一旦赤裸裸地揭开,我和他,都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粉饰太平的日子了。很久很久,我才止住抽泣,我动了动,想从他怀里抽身而出,身子却被他的双臂箍得更紧。

  “所以,你一直不跟我说出你的身份……”皇帝见我止住哭泣,才压抑地出声,语声沙哑,“你怎么这么傻……”

  他对我用了“我”,不是朕,说明他这刻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宇公子的身份在与我对话。我怔怔地道:“皇家聘下的妃子,被贼人掳去卖入青楼,天家颜面何存?就算是告诉了你,又能改变什么?或者,你还会赐我三尺白绫,让我保全天家的脸面……”

  “闭嘴!”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怒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你就这样不相信我吗?”

  我抬起头,望着皇帝又痛又怒的眼睛,惨然一笑:“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不相信我,你忘了吗?当日在府衙大牢,我何尝没有对你说,可是你不信我。”

  当日在府衙大牢,我对他说,楚殇是我的仇人,是楚殇把我囚到倚红楼,逼我卖身,可是他不信我,甚至不愿多听我说一个字,径直送给我一碗堕胎药。所谓的喝掉它便相信我,不过是他自以为“原谅”我的一种姿态,而事实上,他心里已经否定了我。皇帝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那些难测的情绪里,有没有含着一丝懊悔。因为他的不信任,扼杀了我们之间并不明朗的基础薄弱的感情,所以我想让他痛,让他不好受,只因为当日他让我痛了。原来我的报复心竟是如此之重,原来我对当日他如此狠心对我一直耿耿于怀,我的大度与洒脱,都是装出来的,一旦有机会,我便加倍奉还。这下子,终于两清了。

  皇帝看着我,无言以对。我微微挣开他,在地上跪直身子:“皇上已经知道真相了,臣妾罪犯欺君,请皇上治罪。”

  就在今天,完全解决掉蔚蓝雪这个身份带给我的麻烦吧。如果当初我只是附身在一个平凡的山野村姑身上,人生是不是完全不同?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皇帝的决定,我不能给太多时间他去细想,正该趁着他此际心神大乱,对我或许还有一丝愧疚的时候逼他表态,从此不再纠缠我蔚蓝雪的身份。我与他的缘份,在当日的府衙大牢中已经彻底断掉了。

  静了半晌,听不到皇帝的声音,我忐忑地睁开眼睛,见皇帝的脸色阴郁。他站起来,没有让我起身,只是坐到软榻上,用复杂难懂的眼神望着我。我心里没来由地有一丝不安,皇帝沉默半晌,淡淡地道:“荣华夫人,起来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字一字地道:“荣华夫人来自民间,姓叶名海花,与罪臣蔚景岚并无瓜葛,夫人勿需烦扰,平身。”

  这是不是表示,皇帝不会再纠缠我的过去?他赐予我新的身份,从今天起,我与蔚家彻底撇开了关系?泪涌出眼眶,谢谢你,皇上。我伏下身,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哽咽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从地上站起来,抬头望向皇帝,他垂下眼睑,淡淡地道:“你今儿也累了,回去吧。”

  “是。”我欠了欠身,想了想,又道,“皇上,蔚大哥他……”我想问他们将蔚彤枫的尸首运到宫外什么地方去了,我好去将他接回去好生安葬。皇帝抬眼看了看我,淡淡地道:“荣华夫人,宫里只是死了一个大内侍卫。”

  我怔了怔,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宫里只是死了一个大内侍卫,并没有什么蔚彤枫,是这个意思吗?出于他让蔚大哥查的那件隐秘事件的考虑,他不能将蔚彤枫的死暴光,所以,我不能以义妹的身份,公开去殓葬他,是吗?刚一想到这里,蔚蓝雪的意识就激动了,我听到自己里嘴发出愤怒的声音:“我大哥为了救你丧了命,你竟然不肯让我为他殓葬,你怎么能这样绝情……”

  我被蔚蓝雪的斥责吓住了,急忙捂紧了嘴。皇帝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我拼命压制住蔚蓝雪的意识,上帝,如今我与蔚蓝雪的灵魂同住在一具身体里,长此以往,不是她吞噬掉我的灵魂,就是她的灵魂被我吞噬,否则我一定会人格分裂。

  皇帝见我骂完他之后满脸惊恐,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着怒火道:“荣华夫人,这件事结束之后,朕会给你一个交待。你下去吧!”

  蔚蓝雪还在我的身体里挣扎着,天,她不是娴静有礼的大家闺秀么?原来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我拼死压制住那股愤怒的意识,对皇帝屈身行礼:“臣妾告辞。”说完,我甚至不敢再抬头看皇帝一眼,转身匆匆忙忙地踏出殿外,踏出门槛,我才松了口气,身子差点瘫倒在地。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1章 领尸(上)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我的脑子没有一刻得安宁。蔚蓝雪在脑海中生气地指责我,竟然眼睁睁看着皇帝让蔚彤枫以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处理后事也不管,罔顾当年的结义之情。我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又觉得万分委屈,或许我的确不敢跟皇帝的权势抗衡,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有他的考量,我和蔚大哥,不过是他手中的小小棋子,可我对蔚大哥这份亲情却不是虚假的。正在脑子里努力跟她辩解的时候,身子被小红轻轻推了推:“姐姐,你没事吧?做什么喃喃自语的?”

  我猛地回过神,见小红一脸错愕和担心的表情,才恍然醒悟过来,刚刚自己在脑子里和蔚蓝雪分辩的时候,嘴里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念念有词。我见小红一脸认为我神智昏乱的表情,叹了口气,只怕再这样过几天,莫说别人都会认为我疯了,就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我是个正常人。

  “停车!”我撩开窗帘道。马车停下来,我想了想,对铁卫道:“云巽,你去给我查一查,今儿在宫里被刺客刺死的大内侍卫的尸首,被送到哪里去了。另外让人准备悄悄准备殓葬的事宜,记住,安排这些事的时候,低调一点,而且不能以云家的名义。云乾,调头,我想去玉雪山。”

  云峥,我想见你,你要我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诺儿,可我一个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连这具身体的正主人,也回来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这抹孤魂就会消失,云峥,到时候,我就可以来找你了。

  玉雪山的雪已经融净,梅树发了新枝,吐了嫩芽,空气中那浓郁的暗香味道淡了,倒是充盈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我在小红的搀扶下步入墓园,在看到那座晶莹的白玉墓碑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滑落脸颊,我快步跑过去,云峥……

  蹲到墓碑前,抚摸着碑上的铭文,我的心莫名地平静下来。几个月没有上来,峥的坟前已经芳草萋萋。傲雪山庄的下人把汉白玉的陵墓打理得还算干净,却没有清理地上的杂草,我轻轻拔掉坟前石板地面缝隙里的青草,从怀中掏出丝巾,将墓碑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有微风吹过来,撩乱了我额前的头发,拨动着我手中的丝巾。云峥,你知道我来了,是不是?将脸轻轻贴到冰冷的墓碑上,我闭上眼睛,低声呢喃:“云峥,我很想你……”

  他是你丈夫?蔚蓝雪在脑海里问我。

  是。我微笑着答。

  你很爱他吧?蔚蓝雪道,我能感觉得到。

  是。我微笑道,就像你爱蔚大哥一样。

  他离开了,你却独自活着,很痛苦吧?蔚蓝雪问,为什么不去陪他?我知道你很想的。

  我是很想去陪他,可是这不是他的愿望,他的愿望是让我好好活下去,把诺儿带大。我笑了笑,问道,你呢?你一直沉睡在身体里,是舍不得蔚大哥吧?

  是。蔚蓝雪的情绪消沉起来,可是,我已经没有脸见大哥。

  为何?我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轻叹道,蓝雪,那并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蔚大哥不会怪你。

  我知道,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大哥都不会怪我。我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我只想躲在身体暗处,透过你看到大哥好好地活着,就心满意足了。蔚蓝雪顿了顿,情绪竟然没有像刚才那样激动,没想到,大哥居然死了。

  蓝雪……我幽幽一叹,无论什么样的安慰,此刻对她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想到她刚才不顾后果地遣责皇帝,我就一身冷汗。

  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她感觉到我的想法,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其实你比我更无辜。你住进来之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常常想,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样?也许在青楼里,我就已经死掉了。

  蓝雪,你想我把身体还给你么?

  还给我,那你怎么办?你的孩子怎么办?你对你丈夫的承诺怎么办?她笑着摇头,不用了,其实我早就该走了,只是舍不得大哥,才固执地留下来,现在大哥已经不在了,我留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蔚大哥?不想为他报仇吗?我怔怔地问。

  报仇?蔚蓝雪笑了笑,你忘了,仇恨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们都是仇恨下的牺牲品。就算是报了仇,又如何?大哥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

  起码,我会让他死得安心,我一定会查出是谁杀了大哥的。

  查出来又如何?你要帮他报仇吗?为了查出真相,为了报仇,你又要做些什么呢?又会失去些什么呢?我想,如果你过得幸福,大哥就会安心,如果你因为替他报仇变得不幸福,就算你为他报了仇,他也不会安心的。

  我不理解,蓝雪,我没有接触过像你这样的人,过度的善良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如果别人打了你一耳光,你不打回来就算了,难道还要把另一边脸送上去让他打吗?如果是那个强暴你的人,你也不恨吗?

  你比我更有理由去恨他吧?你恨他吗?

  我沉默,脑海中浮起那张脸,过了那么久,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他的五官,他的每一个表情。我咬了咬唇,他人都已经死了,什么恩怨都抵消了。

  没错,什么恩怨,都随着生命的终结结束了。我也算是已经死去的人,叶姑娘,其实,恨是一种很强烈的情绪,恨一个人,是要花很多力气的。如果我有那么多时间和力气,我会把它用在我爱的人身上。

  是吗?我微嘲地笑了笑,蓝雪,你像一个天使。

  天使?她有些诧异。

  说你像天上的仙女。蓝雪,我永远做不了仙女。

  不,叶姑娘,其实你是个很善良的人,谢谢你让人去查我大哥尸首的下落。之前我对你生气发火,其实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大哥离开的事实,对不起。

  他也是我大哥。我能体谅你当时的心情。

  是,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等大哥入土为安,我就会去找他。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人能把我们分开了。你不用因为占用了我的身体,觉得不安。

  蓝雪……

  “姐姐?姐姐?”小红在耳边唤我,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倚在云峥的墓碑前。蔚蓝雪暂时退了下去,小红关切地道:“姐姐,天快黑了,咱们该下山了,不然一会儿山路可不好走,城门也关了。”

  “嗯。”我抚着云峥的墓碑,轻声道,“云峥,我要走了。”上山来果然是正确的,云峥能安抚我焦躁的情绪,连蔚蓝雪在这里提起蔚彤枫,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甚至扮起了引导者的角色。云峥,是你在守护我,是不是?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1章 领尸(下)

回了侯府,云巽跟我说,蔚彤枫的尸首从宫里运出来,被送到了义庄。我一听就坐不住了,想了想,让丫鬟替我找了套粗布麻衣,扮作普通民妇的样子,让小红和两个铁卫也换了衣衫,随我出门。才走到中庭,听到安远兮叫住我:“大嫂?你要出门?”

  “是。”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安远兮诧异地看着我的装束:“你不是刚刚才回来么?天都黑了,大嫂要去哪里?怎么穿成这样?”

  我本想说跟你没关系,又觉得硬梆梆的有些伤人,便不出声。安远兮见我不想作答,也不再追问,只道:“我陪大嫂去吧。”

  我微微一怔:“不用了,云巽和云乾会跟我去。”

  “大嫂,我们是一家人。”安远兮静静地看着我,语气像是提醒。一家人?一家人应该是怎么样呢?有什么事一起承担?有快乐一起分享?或者在心里,我从来没有真的把安远兮当成一家人。因为他以前与我的关系,我每时每刻,都避免和他多作接触,我是个小心眼的女子,在前世,和分了手的男友是老死不相往来,绝不可能再作朋友。本来与安远兮也应该是如此,谁知道命运竟然安排他变成我的小叔,变成了身份尴尬的家人,虽然不能避免和他经常碰面,我却尽量避免着,各自为政,互不相干。我不管他的事,也不愿意他管我的事,虽然是一家人,却的的确确,不像一家人。

  我看了看他穿的衣服,普通的书生装束,即使他如今是永乐侯府的二少爷,也鲜少华服美冠。我转过头:“小叔愿意来,就一起吧,不过待会儿若有什么疑问,都别在外面问。”

  马车把我们送到我曾经来过一次的义庄,上次跟月娘来这里,是白天,我都觉得鬼气森森,如今是晚上,义庄里面一片漆黑,夜风呜咽着在破败的门窗缝隙里穿过,如同鬼哭,让人心底发毛,一下车,小红就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说是扶着我,倒像是吊着我似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的恐惧,转头对云巽道:“去请义庄的管事出来。”

  云巽提着灯笼前去拍门,义庄旁边的小屋亮起了烛光,有个老头披着衣服骂骂咧咧地开门出来:“什么人啊?三更半夜的把人吵醒……”

  云巽把两个银元宝递到老头面前,老头立即止住了叫骂,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哟,大爷,有什么吩咐小的做?”

  “我们是今天宫里送出来的那位张大保侍卫的家人,来领他的尸身去殓葬的,烦管事带我们进去。”云巽把元宝塞到老头手里。

  老头一听,仔细打量了一下我们,笑道:“张大保?宫里打了招呼说他家人这两日便会来领,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跟老头子进来吧。”

  我怔了怔,心下恍然,皇帝虽然对我讲过不能让蔚彤枫以真名殓葬,但也知道我的性子,肯定会悄悄来把蔚彤枫的尸首领走的,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让人交待一声,让我领他的情吧?我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义庄的管事老头儿点了灯笼,领我们穿过院子,掏出钥匙打开停尸房大门上挂着的大锁,推开门,领我们进去,走到一具棺木处停下来:“喏,这就是张大保的棺木。”

  很好,起码皇帝还为他配了一具棺木,没让蔚大哥就这么睡在这里。我看了云巽一眼,他会意地推开棺盖,我走上前,提起灯笼,打量着沉睡在棺木中的蔚彤枫。大哥,我的眼有些发酸。皇帝大概怕人查觉出他的身份,又把人皮面具套在了他的脸上,当着义庄管事的面儿,我不方便揭下他的人皮面具,转过头,对云巽道:“行了,把棺木搬出去吧。”

  云巽和云乾把棺盖合上,合力把棺木搬出停尸房。我转身想走,蓦地想到一件事,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落向当日月娘带我来看的楚殇的棺木处,赫然见到那个位置已经空了。我心中一动,举步往那个空位走过去,小红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有些怕:“姐姐……”

  我转头见她明明害怕却强撑的表情,笑了笑:“小红,你怕就先出去跟云巽他们呆着吧。”

  “姐姐眼睛看不见,我要扶着姐姐。”小红哭丧着脸道。一直在我身后默不作声的安远兮道:“我扶大嫂过去,你出去吧。”

  小红一听,如释重负,赶紧将手中的灯笼递到安远兮手上,跑了出去。安远兮接过灯笼,托住我的手臂,我的手紧了紧,想挣开,又觉得太刻意反倒矫情,终是让他扶着,一步步走向那个空位。停在那个空位前,想起一年多前月娘在这里讲述楚殇过去的悲惨遭遇,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月娘,应该将楚殇下葬了吧?

  “这位大嫂,你还有什么事儿没?”义庄的管事见我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有些不耐烦,“没事儿就走吧,这停尸房有什么好看的?”

  “啊?”我回过神,见管事老头儿有点不高兴,道,“管事的,这里以前停着一具棺,停了有一年多,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那具棺的家人,拿了一大笔银子让我看着那棺木,让我经常打理拂尘。”管事老头儿疑惑地道,“那家人说也奇怪了,既然不是没钱下葬,干什么要把一具棺停这么久才领走?白白让尸臭在棺里。”

  “这具棺是什么时候领走的?”我轻声问。管事老头儿想了想,回忆道:“也有一年多了吧?去年秋天就领走了。”

  那应该是月娘带我来看过之后不久,就把棺木领走了吧?楚殇,我们之间的恩怨,真是无法理得清,希望你入土之后,灵魂可以得到安息。

  “大嫂!”安远兮听完我与管事老头儿的对话,突然出声,“这里以前停着谁的棺木?”

  我静静地看着那个空位,没去想安远兮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沉默片刻,轻声道:“是……一个故人。”

  他听了我的回答,想是知道我不会再多说,也不再问,静了半晌,我转身道:“走吧。”

  安远兮沉默地扶着我走出去,管事老儿“吱呀”一声拉过停尸房的大门,“咣当”上锁。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身后的停尸房一眼。回首时见安远兮正沉默地打量我,我笑了笑:“走吧,小叔。”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2章 化蝶(上)

用银子买通了守城门的官兵,我连夜将蔚彤枫的棺木送到了城郊的普度寺。我不能以云家少夫人的身份为他办理丧事,蔚彤枫也不能以本来的身份下葬,他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大内侍卫,一个叫张大保的普通人。

  蔚彤枫的棺木停在普度寺佛堂,我请了寺里的僧人为他超度。云巽之前早就让人打点好了寿衣等物品。蔚大哥净身、穿寿衣这些事,是我亲手在后堂为他做的,当我剪开他胸上已经被血凝固成硬壳的纱布,看到他胸前那个狰狞恐怖的伤口,忍不住又红了眼眶。那个伤口只有十厘米左右长,却是从前胸一直穿透到后背,肉全都翻了出来,伤口边缘还有像冰冷过后的乌青。我让云乾仔细检查了蔚大哥的伤口,看看能否从伤口上找到一点行刺者的蛛丝马迹。云乾检查完那个伤口之后,脸色有些异样:“少夫人,是刀伤。”

  “江湖上有些什么善用刀的高手?”我询问道,“你觉得谁的武功高到可以重伤寂将军?”

  “寂将军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能胜过他的用刀的高手,云乾从未听说过。”云乾迟疑了一下,“少夫人……”

  我见他表情,知道他可能下面说的话有所顾忌,在这里说这些的确也有些不太妥当,便道:“你再检查清楚,详细的回府再说吧。”

  “是。”云乾点头应道。给蔚彤枫净身的时候,小红阻止道:“姐姐,你眼睛不好,让我来吧。”

  “不用,我自己来。”我能为大哥尽心的事没有多少,就让我为他做点最后的事吧。何况在这个时候,蔚蓝雪的意识强过我的意识,我甘愿地将自己的意识退让到一侧,让蓝雪全心全意地打理她心爱的人。

  给蔚彤枫擦干净满是血污的身子,换上寿衣。安远兮和云巽走了进来,云巽和云乾帮我把蔚彤枫抬进棺木里,安远兮走过来轻声道:“我和云巽在普度寺后山选了一处风水穴,已经请了人连夜挖穴,等到明晨吉时就可下葬。”

  “谢谢你。”安远兮从义庄出来,便没再多问一句,没问这“张大保”是什么人,没问我与他有什么关系,只是替我打点着殓葬的细节,我心里不是不感动的。云巽和云乾把棺盖盖到棺材上,缓缓推合,我赶紧道:“等等!”

  两个铁卫停下来望着我,我轻声道:“你们全都出去,我想单独呆一会儿。”

  安远兮他们几个相互看了一眼,退出房去。我走到棺前,低头打量睡在棺中的蔚彤枫,伸手揭开蔚彤枫脸上的人皮面具,在心中道,我想你会想见他最后一面。随即让蔚蓝雪的意识再度作了主导,脑子里的蔚蓝雪感激地道,谢谢你。

  蔚家大哥的脸色灰白,神情却很安祥,蓝雪痴痴地望着他,泪流满面,她伸手抚摸着蔚彤枫的脸,轻喃道,大哥……很久很久,蓝雪都不肯移开视线,我的意识隐在一侧,也觉得心酸。

  “大嫂!”安远兮在房外敲门,“方丈大师说佛堂布置好了,随时可以为亡灵超度。”

  我擦了擦眼泪,在心中劝慰,蓝雪,要送大哥去佛堂了。她将手从蔚彤枫脸上抽出来,含着泪轻喃,大哥,你等我……我走到棺尾,用力将棺盖合上,才走到门边,打开门:“进来搬棺吧。”

  安远兮望着我泪痕未干的眼睛,微微蹙起眉,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等铁卫将棺搬走,我急忙跟上前去,脚下踏着一块碎石子,身子一个趔趄,他和小红赶紧扶住我,终是忍不住道:“大嫂,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

  他就算不知道死的“张大保”是什么人,也猜出与我的关系非比寻常,也许他心里已经猜出这个“张大保”是什么人了,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当初沧都府那个呆头呆脑的书呆子。我垂下睫,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出,低声道:“我没事。”

  僧人在佛堂念着超度的经文,我屈跪在地上,往火盆里丢着元宝纸钱。蔚彤枫是蔚景岚的养子,不知道他在世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他一生孤独,好在临去时,还有蔚蓝雪这个爱人和我这个义妹为他送终,不至成为孤苦无依的孤魂野鬼。

  以前也曾疑惑过,为何楚殇当初报仇时,仅仅是掳走蔚蓝雪,杀了蔚景岚,却独独放过了蔚彤枫?在男尊女卑、儿如玉女如瓦的封建社会,比起将仇人削成人彘,在仇人面前奸污他的女儿,将仇人之女卖入青楼来说,在仇人面前杀掉他的儿子,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绝后岂不是更令人觉得痛快?原来蔚彤枫并非蔚景岚的亲生子,想必楚殇也是查清楚了这层关系,才没对蔚彤枫下手,因为他知道,在蔚景岚面前伤害我,比伤害蔚彤枫的效果来得更好。

  不过像蔚景岚那样的人,实在不像是会收养孩子的善心人,不知道蔚家大哥身后还有什么样的身世?只是如今,即使清楚了他的身世又若何?人都已经死了,往后尘归尘,土归土,世前一切皆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火光映热了我的脸,偶有一两片香钱灰像黑蝴蝶一样随着热浪上升翻腾。跪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了,我的头有些晕眩,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小红看出我神色不对,赶紧扶紧我:“姐姐,你脸色好差,起来去内堂歇一会儿吧。”

  “我要守灵。”我摇了摇头。小红掏出丝巾帮我擦额上的冷汗,轻声劝道:“守灵也不用一直跪着,起来坐一坐吧。”

  安远兮也走了过来:“大嫂,起来歇一歇吧,你身子弱,又累了一天,一直这么跪着怎么能撑得到明天下葬呢?心意到了就行了。”

  他说得在理,我的确感觉有些吃不消,疲惫地点点头,搁下手中的纸钱:“小红,你帮我接着烧,不要断。”

  想站起来,双腿麻得完全没有感觉。安远兮扶起我,我甚至站不稳,身子晃晃,就往地上滑,安远兮赶紧撑住我,咬了咬牙,将我拦腰抱起来。我“呀”地一声轻呼,错愕地看着他:“小叔……”

  “失礼了。”他垂下眼睑,避开我的目光,将我抱到佛堂一侧不知何时搬进来的一张椅子前,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椅子上。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自在,他转身走到火盆前,蹲下身不知道对小红说了些什么,小红点点头,起身走过来,他自己由蹲在火盆那里接着烧纸。

  “姐姐,我帮你揉揉腿。”小红在我身前蹲下来,手落到我膝盖上,按摩我发麻的双腿。我看了安远兮一眼,知道他刚才定是跟小红说这个了,咬了咬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身体是真的累了,纵然这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都竭力支撑着不让蔚蓝雪这具虚弱的身体睡过去,然而睡意仍是止不住地袭来。小红力道适中的按摩让身体渐渐放松,也加速了催眠,在僧人的念经声中,不知不觉,竟是沉沉睡了过去。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2章 化蝶(下)

“叶儿,叶儿……”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很熟悉。

  是谁在叫我?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围绕着一团白雾,等白雾散去,看清唤醒我的人,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大哥……”

  蔚彤枫微笑着看着我:“傻丫头,别哭……”

  “大哥……”我扑到他怀中,发现自己竟然从他的身体里穿了出去,我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他,“大哥……”

  “傻丫头,大哥要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蔚彤枫温和地道。他的身体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一些细碎的金屑在光晕里闪烁,蔚彤枫的脸在光晕里,缥缈得不似凡间人。

  “大哥,你要去哪里?”我奔到他面前,想拉他,想起自己根本拉不住他,手僵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大哥,是谁杀了你?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别傻了,傻丫头。”蔚彤枫微笑地看着我,淡淡地道,“大哥不用你为我报仇,我的寿缘本该在这时结束,叶儿,你不要太执着,你这样子,叫大哥怎么走得安心?”

  我痛哭失声:“大哥,你要去哪里?”

  “人死了,自然要去转生。”蔚彤枫微笑道,“你只要想着,其实大哥只是换了一具躯体继续活着,就不会再伤心。”

  “那我还会再见到大哥吗?”我抽泣着,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

  “如果有缘分,我们总会再相遇。”蔚彤枫温和地道,“别难过,我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蔚彤枫身边突然又显出一道闪着金屑的光晕,一个纤瘦秀丽的女子出现在光晕里,她微笑着牵起蔚彤枫的手,对我微笑:“叶姑娘,我会陪在大哥身边,你不用担心。”

  那模样,是我,却又不是我,不是蔚蓝雪还能有谁?我看到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想微笑,流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奔涌不止。蔚蓝雪温柔地看着蔚彤枫,柔声道:“不管是去转生,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会陪在大哥身边,永远跟他在一起……”

  “小雪……”蔚彤枫微笑着凝视她,眼中盛满我从未见过的脉脉深情,那是对至爱的女子才会流露出的眼神。这对历经磨难的情人眼里,此刻只得彼此,再也容不下旁人。

  我的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欣慰,两人身上的金屑突然闪出长长的金光,蔚彤枫和蔚蓝雪转过头,对我微笑道:“叶儿,我们要走了。别为我们难过,我们会很幸福,叶儿也要努力过得幸福才行……”

  “大哥……”我对他微笑,擦了擦脸上的泪,“我答应你,我会努力过得幸福……”

  “再见,叶儿……”蔚彤枫对我挥了挥手,牵起蔚蓝雪,转过身,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隐隐的诵经声,越来越清晰,他们身上的光晕在诵经声中渐渐地亮起来,金屑发出的金光变成一道道变幻莫测的金线,在光晕中闪烁涌动。蔚家兄妹手牵手,微笑着凝望彼此,两人的身影渐渐在光晕中消失,那团光晕渐渐淡下去,那些变幻莫测的金线纠缠着升上空中,渐渐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化成两个淡淡的小金点,像两只蝴蝶一般,消失在白雾之中……

  “姐姐?姐姐?”身子被人抓着摇了摇,“姐姐,醒醒,天亮了。”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入睡前的佛堂,原来刚刚是做了一场梦,我有些眼发热。围着棺椁超度的僧侣们已经结束了念经,我揉了揉额头:“我怎么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我见姐姐太累了,就让你多睡了一会儿。”小红脸上带着一丝倦容,轻声道,“姐姐,该上山了。”

  我看了看天色,赶紧站起来。寺里的僧人们已经给棺木绑上了绳子,准备出殡,我走到棺木前,手抚到棺盖上,在心里低喃,蓝雪,我们一起送大哥上路。

  竟然没有收到蓝雪的回应,我怔了怔,这才觉出有些不对,我此际抚着蔚彤枫的棺木,虽然伤心难过,却完全没有了昨日蔚蓝雪带给我的那种强烈的爱意。难道……回想起昨晚那个梦,蔚蓝雪与蔚彤枫化成蝴蝶般的金芒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难道,竟是真的?他们在梦中,与我作最后的道别,双双离开了?

  如果是这样,真好,是不是?大哥,你以后不会再寂寞,蓝雪会永远陪着你。我微笑着,看到蔚彤枫的棺木沉下墓穴,往棺盖上撒上第一把土,普度寺的僧侣们帮忙填土,很快,后山就立起一座新坟。碑也立到了坟头,只是碑上一片空白,没有刻一个字。大哥,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再为你刻上铭文,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不知道哪里飞来两只带着金色斑点的美丽蝴蝶,翩纤多姿地围绕着坟头嬉戏起舞,我睁大了眼,看着两只美丽的精灵你追我逐,像在随风玩耍。我的眼前莫名地就闪出曾在昏睡中见过的一幕,小小的蔚蓝雪追在蔚彤枫身后,耳边响着她银铃般的声音:“大哥,等等我……”

  那两只蝴蝶似乎是飞累了,颤颤悠悠地飘下来,一前一后地停在墓碑上,一张一合地扇动着翅膀。大哥、蓝雪……我缓缓伸出手,探向那两只蝴蝶,两只蝴蝶像是听到我心里的呼唤,没有被惊吓得飞走,反而缓缓地辗转到我的食指上。我眼眶一热,将手慢慢缩回来,两只蝴蝶就这么停在我的手指上,悠悠地轻轻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大哥,蓝雪,你们是不放心我吗?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谢谢你们……

  我微笑起来,轻轻一扬手臂,两只蝴蝶翩翩地飞到空中,一前一后地追逐着,向远处飞去。我怔怔地望着它们消失的方向,在心中喃喃低语:“再见了,大哥、蓝雪……”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3章 追究(上)

回了侯府,踏进大门,义管事迎上来:“少夫人、二少爷,你们回来了!”

  “嗯。”我淡淡地应了声,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什么事?”

  “曜月国的使臣乌雷王子差人送了份礼给少夫人。”义管事低声道,“我送到少夫人房里去了。”

  “礼?”我皱了皱眉,心中叹了口气,这乌雷,看来是要展开他的追求攻势了,“知道了。”

  转头看了安远兮一眼,我垂睫道:“昨晚谢谢小叔帮忙,小叔累了一晚,早些回房休息吧。”

  他静静地看着我,静了片刻,才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大嫂尽管吩咐。”

  我抬眼看他,一时无语。当年在沧都,我事事皆会与他商量,无论我想到些什么新奇点子,最后将它们付诸实施的人,却是他,现在想来,其实当年并不是我给了安远兮一份工作,反而是我事事都在依赖他,那时候,我或许有看不顺眼他的迂腐,但交给他办的事情,我总是放心的,因为我心里其实是信任他的。而现在,我们之间那份信任还存在吗?从他莫名其妙地离开我那一刻起,他有了自己的秘密,绝不想我知道的秘密,而我自己,也有太多难言之隐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两个背负着各自秘密的人,相处都是小心翼翼,谈什么信任?安远兮,你想如何呢?你明知道,就算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回到从前那样的亲近和信任,我们,其实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而已。

  他似乎从我的眼神中看懂了什么,垂下眼睑,将眼中一抹莫测的神色掩没,低声道:“我先回房了,大嫂……”

  “小叔慢走。”我欠了欠身,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我叹了口气,对身后的铁卫道:“云乾,你跟我过来。”

  行至书房,却见云兌立于门外,见了我微微欠身:“少夫人!”

  “进来再说。”我先踏进书房,难道沉谙和赛卡门那里有什么变化?我让云兌安排人去盯着他们两人,此际云兌在这里,必然是他们有什么事。

  留了云乾在屋内,我支退了其他人,待我坐下,云兌才对我道:“少夫人,昨天皇上让人请了寂夫人进宫。”

  “昨天?昨天什么时候?”我蹙眉,皇上放出寂将军受重伤的消息,派人请赛卡门进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皇上为什么要放出寂将军受伤的消息呢?这种时候,放出这种消息,朝堂之上必定多加揣测,若是落到政敌耳里,岂不是不妙?或者,皇帝是有意放出这样的消息,那寂将军受重伤的事,莫非有假?

  “昨日傍晚,寂夫人只身一人雇了马车想出城,结果被皇上的人截住,请进宫了。”云兌道。

  “她想出城?她想去哪里?”我淡淡地道,毫不怀疑云兌能给我答案。

  “寂夫人称是想去观音寺上香。”云兌道。

  “那易沉谙呢?”我垂下眼睑,轻声道。

  “易公子昨日清晨就出城了,去了城郊的十里亭,一直坐到天亮,今晨才回家。”云兌回答得很详细。我抬眼看他:“易公子可带了行李?”

  “是。”云兌点头,“易公子随身带了一个包袱,是骑马去的十里亭。”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继续让人盯着他们,先出去吧。”

  赛卡门出城,是去见沉谙吧?是为了话别?还是想一起离开?恐怕后一个可能居多,若只是话别,沉谙既已决定离开,今晨又为何回来?必是因为昨日没有等到赛卡门,心知事情有变,才回来的吧?

  赛卡门对寂惊云下降,还得在他身边催眠,才能达到不露声色地控制寂惊云的目的,她的任务没完成,怎么就急着想走?莫非是真的舍不得易沉谙?她花了那么多心思,还赔上自己的清白才得以接近寂惊云,又怎会为了儿女私情坏了这么久以来的部署?莫非这当中有什么变化?所以赛卡门才会想走?

  云兌退出房,我看着云乾,道:“你告诉我,那道伤口有什么异样。”

  我昨日见他验尸时的表情,已知蔚彤枫受的伤不是那么简单。云乾道:“昨天那位大内侍卫身上的刀伤,伤口处有明显的冻伤痕迹,江湖上只有一把刀,伤人之后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是什么刀?”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丝预感,在昨天云乾说到江湖上用刀的高手几乎没有人胜得过寂将军的时候,我就产生了一点怀疑,不过,我不敢推想下去,如果我怀疑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太复杂,太可怕了。莫非,这就是赛卡门知道会发生的变化?

  “是寂将军的冰魄刀。”云乾的话证实了我的预感,我闭了闭眼睛,果然,果然是……我果然没有猜错。

  “你的意思是,昨天那个大内侍卫身上的伤,是寂将军造成的?会不会是别人也有类似的兵器?”我追问了一句,其实心中已经肯定。云乾摇头道:“寂将军的冰魄刀是天下奇兵,别的兵器很难仿照它制造的伤口,而且冰魄刀有‘镇魂刀’之称,是指寂家列代祖先用冰魄刀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立下数不清的汗马功劳,皇上恩准他佩刀上殿,所以向来刀不离身。”

  所以根本也不会有其他人拿了他的刀去杀人,难道我大哥真是被寂将军杀死的吗?为什么?这当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若我大哥真是被寂将军所杀,我该怎么办?我还能信誓旦旦地发誓一定要为他报仇吗?

  我庆幸蔚蓝雪此刻已经走了,若她的灵魂还与我同住在这具身体里,只怕我更难抉择。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云乾,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想起皇帝今天还要我带段知仪进宫,我揉额头的手停下来。看来我的疑惑,只有一个人才能解答了,如果蔚大哥的死真的与寂将军有关,他总要给我一个说法。

  我唤了小红进来,扶我回房沐浴更衣,又让人通知段知仪,让他穿戴整齐准备跟我进宫。洗完澡出来,坐在妆台前让宁儿帮我梳头,我才无意间瞥到搁在一旁桌上的礼盒:“那是乌雷王子送来的东西?”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3章 追究(中)

“是的,少夫人。”宁儿见我皱了皱眉,笑道,“少夫人,要打开看看吗?”

  “不用了。”我转过眼,淡淡地道,“帮我梳头吧。”

  我的发髻一向梳得简单,自从眼睛不方便之后,就更简单了,常常只是用一支簪绾了头发了事。就算是进宫,也只是比平时稍稍梳得齐整些,省下了盘那些繁琐的发髻的数个时辰的时间。宁儿很快弄好了我的头发,馨儿进来道:“少夫人,段公子来了。”

  我站起来,扶着宁儿的手出去,行了几步,转头对馨儿道:“馨儿,把桌上那礼盒给义管事,让他差人送回乌雷王子的使臣行馆去,另外,以后他送来的礼,都不要再收了。”

  “是,少夫人。”馨儿闻言去桌前抱起了礼盒,我行出房,见段知仪穿上了我让家仆送去的新衫,他是进宫见皇帝,总要讲些礼仪,想到他昨天那身装束,我微微一笑,若着了那身行头进宫,我真怕皇帝以为我是为了逗他开心给他送去一个小丑。

  他见我出来,微微欠身道:“云夫人!”

  “段公子知道我今天请你去哪里吗?”我笑道。

  “我刚刚在房里卜了一卦,稍有分晓。”段知仪淡淡地笑了笑,我点点头,“公子明白就好,宫里规矩多,公子请谨言慎行。”

  相对昨日,我今天进宫的心情要沉重得多,一夜之间,我失去了大哥,被皇帝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身份,加上疑心是寂将军杀了蔚大哥,不知道这宫闱之中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宫禁似乎还没有取消,皇宫内外的禁军只见多不见少。大概是得了皇帝的吩咐,今天守宫门的禁军没有留难我,只稍作检查便让我的马车进了宫。前来迎接的太监将我和段知仪带到御书房,进了屋,带着段知仪给皇帝行了礼,皇帝望着我身侧的段知仪,波澜不惊地道:“荣华夫人,这位便是你昨日给朕提过的段公子?”

  “回皇上,正是。”我微微颔首,抬眼望他,隔得有点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感觉皇帝的目光落在段知仪身上,打量颇久,才道,“段公子是平遥散人的高徒,如此人才,理当为朝廷效力,即日起去司天台任监副一职。”

  我怔了怔,没想到皇帝什么话都没问,就给段知仪安排了个官职。司天台是朝廷的天文机构,掌天时、星历,每近岁末,奏新年历,所属有明堂丞、灵台丞及治历、龟卜、请雨、候星、候晷等,主官称令或监,监副一职,已算是高位了。段知仪倒也不跟皇帝客气,欣然谢恩,皇帝便叫了双喜领他出去。

  待他出去,房内只剩了我和皇帝两个人,他从书桌后起身,坐到软榻上,看了我一眼:“过来坐。”

  那语气,是熟稔而随意的,我怔了怔,想了想,走过去,我无法毫无理由地反抗他的命令,何况近些便于观察他的表情。近了才看到他的气色不怎么好,眼下有些阴影,眼中布满血丝,他昨晚没睡觉吗?他见我抬眼打量他,唇角勾了勾:“我封段知仪做司天台监副,很诧异吗?”

  “啊?”我回过神,见皇帝的目光中带着一点审视。审视……无端端地,心里就有些别扭,他还在怀疑什么?我已经承认了身份,为什么他似乎对我还是不放心?我咬了咬唇:“皇上的决定,自然是有原因的。”

  “你认为朕有什么原因?”他唇角动了动,似乎带上一丝讥诮,转瞬又消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臣妾愚钝。”我垂了眼睑,不安地道,“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愚钝……”他轻声哼了哼,淡淡地道,“是够愚钝的。”

  我心中越发忐忑,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早先准好想问皇帝的那些事,也不好贸然开口了,沉默了片刻,皇帝又开口了:“你大哥的事办好了?”

  “啊?”我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是。”

  “你心里是不是有很多疑问?”皇帝看了我一眼,端起茶,蹙了蹙眉,又搁了茶杯。

  我点点头:“是。”我猜他那杯茶凉了,但他似乎无意让奉茶宫女进来,说话便更是小心翼翼。

  “不问朕吗?”他的手指在茶杯上轻抚。

  我抬眼看他,心里那些疑问堵着,总是要弄清楚的,索性把心一横,咬唇道:“寂将军的伤如何了?臣妾可以看看他么?”

  我知道寂惊云没有出宫,如果能够见到他,就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皇帝抬眼看我,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对别人的事情,倒是上心。”

  “寂将军怎么是别人呢?”我心中有些不快,“他是皇上的得力助手,皇上难道不关心他吗?”

  “听你这话,倒像是在为朕担心似的。”皇帝淡淡地笑了笑,神情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落寞。

  我莫名地有些不安,嗫嚅道:“他是平安的二叔,又是臣妾的朋友……”

  “所以,只有朕是外人,是吗?”他抿紧了唇,“对惊云,对平安,对你身边的人,你都这么上心,独独朕……是外人。”

  “皇上……”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此刻的语气和表情都有点怪,眼神里有一点灰色。我莫名地觉得心慌,他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显得空洞遥远:“昨天你走了,我一宿没睡。我想了一整晚,想得最多的是你在落英树下,抬眼看我样子,那时候你的眼睛里,没有旁人……”

  当他对我用“我”自称的时候,我知道他是以“宇公子”的身份在与我对话。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落英树下,他将亲手雕出的木簪别到我的脑后,曾经,我的眼睛里只有他,事实上,即便是如今,只要回想起当年那个瞬间,我心里还是会有温暖的感觉,那一瞬间被他触动到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的悸动和甜蜜,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每当想起那个时刻,我会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深沉莫测,只记得他是那个曾经打动我心的宇公子。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9:10 | 显示全部楼层
续卷之 绝胜篇 第23章 追究(下)

“我想了很久很久,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想,我是真的做错了……”他望着我的眼睛,灰暗的眼神渐渐亮起来,“丫头……”

  我有一丝迷惘,似乎又回到了落英树下,他懒洋洋地唤我“丫头”,我曾经那样喜欢他如此亲昵地唤我,仿佛带着无尽的宠溺。他的眼神渐渐热切起来,猝不及防地抓住我的手,一不小心,衣袖将矮几上的茶杯带到地上,茶杯在地上裂成碎瓷的刹那,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蓦地甩开他的手。没错,我感激他曾经带给我一段美好的回忆,但回忆毕竟只是回忆,我没有否定我当初的感情,但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变化和际遇的跌宕而改变,我到底不再是当初落英树下那个眼中只有他的女子。他的表情僵住,我查觉到自己的失礼,垂睫嗫嚅道:“臣妾失仪,皇上恕罪!”

  他的脸色渐渐泛青,片刻,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朕今天,赐死了德贵妃。”

  我心中一惊,仓皇地抬头:“皇上……”假蔚相获罪之时,他已知德贵妃是假扮的,却一直没有动她,仅是将她打入了冷宫,此际赐死他,无疑跟获知了我的身份有关。

  “你怕么?”他逼近我,脸色森寒,眼中燃着一团怒焰,声音里有压抑的暴戾之气。我瑟缩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将身子往后一躲,这举动似乎越发激怒了他,他蓦地抓紧我的双肩,寒声道:“你怕我?躲我?就因为当初我犯的错,你就完全把我从心里排挤出去?你对我公平一点,难道你就没有错吗?你明明可以跟我解释,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说?就因为我不对你坦言,你就这样报复我吗?”

  狂怒之下,他又用了“我”自称。我心中害怕,想挣开他,他的手却像铁箍一样,箍紧了我的身子,我摇头,眼泪忍不住涌出来:“皇上,事到如今,过去的事,你又何必再追究……”

  “过去?没有过去!”他怒声道,唇角浮起冷酷的笑容,“没人知道我赐德贵妃饮了鸠酒,我随便想个办法,就可以让你顶了她的位置……”

  “皇上!”我大惊失色,心底发寒,连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皇上,我现在是云家的媳妇,是臣妻,皇上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他寒声打断我的话,“你本来就是我的人,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让一切恢复原状!我倒要叫你看看,我能不能……”

  他像个任性的孩子般叫着,死死地瞪着我,眼睛里仿佛有一把火轰地窜上来,灼得我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疼。他嘴里狂燥地说着威胁的话,身体却微微地颤抖,莫名的忧伤无法言道地漫延,将他整个人笼罩包裹。我的心颤了颤,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这样完全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孩子般无助。他是皇帝啊,他向来是深藏不露的,自五岁起便被这个宫闱培养出来的心机、手段、城府,让人忘了他是皇帝的同时,还是一个人,一样有人脆弱的一面。胸口有细密的疼痛,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不为别的,只为能体会他心中那份难言的痛楚。手触到他脸颊的一刻,他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松了一只手,搭到我手背上,将我的手紧紧按在他的脸上,眼神有一丝迷乱,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箍着我肩旁的那只手不再死紧,身子也不再颤抖。

  泪水滑落到唇角,我嘴里有咸咸的味道,抿了抿唇,将那抹苦涩融开,我安静地看着他,放低了声音,温和地道:“你不能,皇上,你不是昏庸无道的暴君,你是胸怀天下的圣明天子,你心中自有一片丘壑,不会为儿女情长所累。皇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是没有爱过你,只是那是以前的事了,宇,执着未必就是好的,放手吧。

  他的瞳孔蓦地收缩,迷乱的眼光顿时暗淡,敏锐如他,必然已懂得我不用说出口的意思,他咬紧了唇,语气森寒,一字一字地道:“你明明是我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下一秒,唇已被他覆上,火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他粗暴地吻我,惩罚似地啃咬我的唇。我又激怒他了,我知道,被动地咬紧牙,不让他的舌侵入,他在我唇上用力一咬,我吃痛地倒抽一口气,他像蛮牛一样不由分说地趁机撬开了我的牙齿,火热的舌头长驱直入,舌根被他狠狠搅住,几乎是要将我啃噬殆尽般地粗暴地吮咬。我的身子被他禁锢在怀里,仿佛就要被他揉进他的身体里,融成一团。我吃痛地挣扎,用尽力气地往他唇上咬去,血味在口腔里四散,他毫不在意,舌头在我口中狂暴地翻卷着,似乎在警告我的顽抗不过是白费力气。我尝到血腥的咸味,感受到他粗暴的动作下隐藏的无助和心慌,心中一软,闭上眼睛,停止挣扎,默默地承受他粗鲁激烈的蹂躏。

  他感觉到我的顺从,怒气慢慢平复下来,唇舌也渐渐变得温柔,他灼烫火热的唇温柔地在我的唇上辗转碾压,舌尖轻轻地来回抚弄刚刚被他咬过的地方,含着一丝怜惜和歉意,我的泪软软地滑落下来。泪粘到他的脸上,他的身子僵了僵,停下动作,半晌,唇缓缓地从我的唇上离开,我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拭过我的脸颊,擦去我眼角的泪水。睁开眼,他眼光暗淡,面色惨白:“你真的要这样?”

  那语气,隐含着绝望,我的身子不自觉地战栗起来,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意识和想法都消失无踪,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凝视着我,想辨认我的神色,然我最终还是一片木然。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射出锋利的光芒,语气带着一丝绝决:“朕成全你!”

  他猛地松开我,转身,语气淡漠:“来吧,朕带你去见寂惊云!”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4章 地牢

软轿停在一处偏僻的宫殿,这里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守卫森严,没有太监宫娥这些闲杂人等。守在门外的侍卫见了皇帝,跪地行礼,皇帝摆了摆手,沉默地进去。室内空无一人,陈设并不特别,也就是一般的书房布置,唯一奇怪的是这个房间只有门,没有窗。我跟他进去之后,侍卫关了房门,殿里的光线暗起来,皇帝径直走到博古架前,拧转搁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个青瓷花瓶,博古架无声无息地滑开,架子后面的墙上有个黑漆漆的门洞。我只是略为一惊,便镇定下来,古代的宫殿内有地道并不是件奇怪的事,我在电视和小说里见得太多了。皇帝转头看了我一眼:“过来吧!”

  踏进门洞,发现是条黑暗的通道,两旁的墙壁上燃着滋滋作响的粗烛,光线昏黑。皇帝不知道在墙上什么地方摸了一下,门洞被刚才的博古架移回来挡住。我本来就视物不清,在这种环境下无异与黑夜无疑,赶紧用手扶住了墙壁,以防跌倒。只一瞬,左手被皇帝抓在手心,他的掌心带着湿润的温热,我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好意,便由他握着,昏暗中,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只听到他低低地道:“怕吗?”

  “不怕。”我笑了笑,我是真的不怕,这个男人或许让我伤过心,却没有做过真正伤害我的事,“皇上在这儿呢。”

  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走吧,下面是台阶,小心一点儿。”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下了台阶,台阶不长,却转了几道弯,想来是通到地底深处。在昏暗中呆的时候稍久,视线渐渐能适应眼前的光线,大致的景物已能辩出。终于下完台阶,再走过一段通道,左右都有分岔道,不知道是通往何处,皇帝却只拉着我往前走,前方有紧闭的铁门,铁门外守着两个黑甲侍卫,见了皇帝,恭敬地行礼,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铁门内,是一个较为宽敞的地厅,地面铺着光洁的石板,墙上也是坚硬的石墙,厅内没有燃烛,而是在厅顶和四壁的高处,嵌着十余颗大如鸽蛋的夜明珠,所以这个地厅虽然没有阳光,光线却比通道里亮得多,仿若白昼。刚刚踏进厅内,皇帝面前便跪倒了两名男子,一名是青衣武士装扮,另一名却身着官服:“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没有放开我的手,牵着我往里走。虽然在地底深处,却感觉不到潮湿,空气也不憋闷,想来这个地厅一定设计了通风口。诺大的地厅没有多余的摆设,只在正中有个巨大的铁笼,笼子的栏栅全是粗如儿臂的铁管,一头嵌入天花板,一头嵌入地底,笼中躺着一个人,四肢皆被粗大的铁链锁住,我怔了怔,原来这偏殿地底,是一座地牢。皇帝在离铁笼两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停下来,看着笼内的人道:“你要见的人,在那里。”

  “寂将军?”我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准备向前靠近笼子。皇帝拉着我的手,把我拖回来:“就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为什么要把寂将军关在这里?”我看向笼子,笼子里的人似乎睡着了,没有一点反应,“寂将军怎么了?”

  皇帝看着铁笼里的人,淡淡地道:“他今天怎么样?”却是问的室内两人,只听那身着官服的男人赶紧回禀道:“回皇上,微臣用锁魂镜方阵镇住邪魂,饮食之中放了软筋化功散,寂将军一直昏睡未醒。”

  这才看到铁笼四周各摆了一个大铜镜,镜面上用血红的朱砂写着奇怪的符咒,铜镜摆放的位置有些奇怪,微微上仰着,我顺着铜镜上仰的方向看过去,才看到四周墙壁的顶端也各有四个同样的铜镜,地面的铜镜吸纳了夜明珠的光线,折射到墙顶的铜镜上,墙顶的铜镜又把光束反射下来,直直地打在铁笼内,照在寂惊云的身上,我才看到,寂惊云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符号状的光影。

  我抬眼看着皇帝,心中有无限的疑惑,尽管我知道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催促道:“皇上?”

  “宋监正,你暂且将锁魂镜移开!”皇帝淡淡地吩咐,牵我让开数步,离那铁笼更远。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手心已经微微起汗。此处视物已无碍,我想将手抽出,刚刚一动,便被他抓紧,我不好在下臣面前挣脱,只得不动。半晌,皇帝的手松了松,慢慢放开我的手。

  此时那宋监正已上前将铁笼四周的铜镜微微转了转方向,铜镜映射的光柱不再射到墙顶的铜镜上,笼罩在寂惊云身上的符咒消失了。躺在铁笼里的人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子才微微一颤,看来寂惊云已经醒过来了。皇帝把我拉这么远必定是有用意的,我不敢再上前靠近,只得远远地留心观察着寂惊云的反应。笼子里的人坐起来,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动作,他似乎很茫然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头转到我们的方向,突然跳起来,扑向铁栏栅,但手脚的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似乎愤怒至极,拼命挣扎,拉得铁链哗啦作响:“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挣扎的姿势非常古怪,像直手直脚走路的僵尸,我被他疯狂古怪的样子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皇帝扶住我的背,淡淡地道:“宋监正,你不是说给他服过软筋化功散吗?怎么他还能动?”

  “回皇上,微臣的确给他服过,照说寂将军是不可能使力的,臣估计是控制将军的邪魂力量过于强大,所以还能支配寂将军根本无力的身躯!”宋监正的语气有一丝惶恐,“微臣担心,照这样下去,臣的锁魂镜方阵,很快就不能困住寂将军……”

  “将锁魂镜归位吧。”皇帝的面色严峻地道。宋监正领了命令,赶紧跑到锁魂镜面前,将锁魂镜对准墙上的铜镜,第一个铜镜归位后,墙上的铜镜射出一光符,打在寂惊云身上,寂惊云惨叫一声,像是被天雷击中,身子僵硬地定在地上,全身剧烈地抽搐,嘴里仍在不停地叫着:“杀了你!杀了你……”

  叫骂间,第二束光符又打到他身上,他再次发出惨叫,声音破碎而凄厉,仿佛在承受痛苦的极刑。我捂住嘴,不敢相信地看着笼子里姿势怪异的寂将军,忍不住涌出眼泪。第三束光符打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再也骂不出声,惨叫声也微弱很多,等到第四束光符打到他身上,他僵硬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连抽搐都不再有,随即如同一座被推倒的石像,咚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向地面。

  我被眼前诡异的情景惊呆了,傻愣愣地看着重新昏睡过去的寂惊云,半晌说不出话。只听皇帝开口道:“好好看着他。”然后转头看我,语气仍是淡漠的:“吓到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皇帝转身走向铁门:“走吧!”

  我擦了擦眼泪,跟在他身后走出地厅,铁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我听到黑甲侍卫挂锁的声音。视线又落入到黑暗当中,皇帝的手伸过来,沉默地牵着我往原路返回,我被刚才见到的情形震慑住了,一路无言地跟着他走出地道,返回到那间书房布置的宫殿。

  皇帝转了转花瓶机关,将那个隐秘的门洞挡住之后,没有往房外走,而是坐到了房内的软榻上,抬眼道:“不是说不怕吗?”

  “臣妾不是怕。”我咬了咬唇,跟着他走过去,“只是太震惊了。皇上,昨天行刺你的刺客,是寂将军吗?”

  “如你所见,他神智全失,言行完全被邪魂所控制。”皇帝肃容道。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顿时翻江倒海:“我大哥,是寂将军杀死的?”

  皇帝抬眼看我,沉默片刻,才道:“他为朕挡下了惊云的冰魄刀,救了朕的命,如果不是他,昨天没有那么容易制伏惊云……”

  我的身子晃了晃,皇帝赶紧站起来扶住我:“坐下再说。”

  他扶我坐到软榻一侧,我五脏六腑翻腾得厉害,大哥真的是寂将军杀死的,我能怎么办?杀了寂将军为大哥报仇?他明明也是被人所害,在神智昏乱下做出错事,我能怎么办?

  “寂将军是因为中了牵魂降,才会行刺皇上吧?”我稍微平复了一下纷乱复杂的思绪,心底涌出一些疑惑,“可是不是说中了二品牵魂降的人与常人基本无异吗?寂将军即使被人控制,常人也很难发现异样,怎么会出现这种心神俱丧的疯癫症状呢?而且他中降的时间应该还不足够降头师完全控制他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品牵魂降对付意志刚强的人,的确需要人近身催眠,一步步蚕食他的意志,等到降头师完全能够控制受害者。”皇帝的脸色阴郁,目光寒峻,“我问过宋监正,如果在催眠过程中,催眠者以邪术加速催眠进度,以非人的方法破坏施降者的精神,令其承受不住,神智昏乱,状如疯癫,这时候他只记得催眠者灌输给他的命令,不会再清醒,就如同下三品的牵魂降一般。”

  宋监正想必就是司天台主官监正,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如果催眠者是赛卡门没错的话,她为什么要让花了那么多心思才施以成功的二品牵魂降术,沦为下三品的牵魂降?控制一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傀儡,不是比控制一个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傀儡更为有用么?为什么她要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难道她的计划发生了变化?是什么变化呢?逼得她要放弃这样好的一步棋?难道她感知到了危机,所以才不管不顾,改变计划,奋力一搏?她的计划这么隐秘,连我都只是猜测她有问题,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预感?难道是我打草惊蛇?我仔细地回忆起那天去寂府查探的情形,蓦地想起赛卡门在听到傅先生说寂惊云面带黑气,肯定接触了不吉之物时,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药碗,现在回想起她那时的表情,真是有丝怪异,莫非真是那时惊动了她?再深想下去,觉得那日傅先生的表现也有些过头,他为何要当着赛卡门的面对寂将军说那番话呢?甚至临出门时,还专程对赛卡门交待注意寂将军面相那番话,他明知道我们是去暗中查探的,不能打草惊蛇,为什么此际想起来,却像是故意在打草惊蛇一般?傅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傅先生与赛卡门之间有什么勾结,莫非,他就是她背后那个降头师?

  我瞪大眼,为刚刚才冒出的想法冒出一身冷汗。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29: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5章 两难

我很快否定了刚刚这个猜测,如果傅先生与赛卡门是一伙的,赛卡门何需惊慌?猜来猜去都不对,看来这些问题,我回府要请傅先生好好解释一番了。

  “听说皇上请寂夫人进了宫?”我望着皇帝,我既跟他说过赛卡门可疑,皇帝在见到寂惊云中降的惨状之后,必定会抓赛卡门来审问,不知道现在皇帝是否已经知道真相了?

  “嗯。”皇帝听我问起赛卡门,脸色一沉。我忐忑地道:“寂夫人与寂将军中降一事,有关吗?”

  “她么?倒是嘴硬。”皇帝的眼神有丝锐利,冷冷一笑道,“以为一言不发,朕就拿她没有办法,就不知道她的目的了?”

  “皇上知道她的目的?她真与寂将军有仇怨?”听皇上这样的口气,似乎并未对赛卡门进行刑讯逼供,那皇帝是怎么知道的?我蹙了蹙眉,试探道:“寂将军为人磊落,应不至做出让人仇恨至此的事来,当中可有误会?”

  “惊云的性格耿直,有些想法又太固执,一根筋通到底,朕早就警告过他这女子接近他别有用心,他偏不听。”皇帝拍了下矮几,气道,“现在是自讨苦吃!”

  我想起平安说过,寂将军要娶赛卡门之前,曾与皇帝产生过激烈的争执,原来那时候皇帝已经对赛卡门生疑了,想必早已经查探过赛卡门的来历,偏是我自以为聪明,以为别人都被蒙在鼓里,其实他们早就洞察先机。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寂夫人有问题,那皇上为何还是同意让寂将军娶她?”我静静地看着他,莫非皇帝别有安排?若是真的,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利用的?

  “我天曌国的骠骑大将军、一品定国公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青楼女子做正房夫人,你以为我会容得他这么胡闹?”皇帝冷哼一声,“若是别人倒也罢了,朕下令不准,谁又能如何?偏是惊云,上次朕为他和回暖赐婚,哪知回暖福薄病故,惊云事后向朕讨了个愿,以后他的亲事由他自己做主,朕当时体谅他的心情,答应他了。”

  竟还有这么一茬?不知为何,我总感觉皇帝提到回暖的名字时,发音格外重了些,我有些心虚,赶紧转开话题:“寂将军既知道寂夫人接近他是别有目的,为何仍要娶她?”即使是寂将军和赛卡门有了夫妻之实,但他也不是个糊涂人,不会明知道她要杀他还是坚持要娶她,这里面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内情呢?难道寂惊云真的爱上了赛卡门?

  “惊云对那女子心怀愧疚,想补偿她。也怪朕大意,朕倒小瞧了那女人的手段,以为凭惊云的身手,就算那女子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之前几次惊云轻轻松松就把她制服了,所以没有反对到底。”皇帝沉声道,“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么阴毒的方法对付惊云,惊云此次吃亏,就是吃在他那性子上!”

  寂将军对赛卡门心怀愧疚?赛卡门原来已经不止一次想杀寂惊云,连皇帝都知道?行刺朝廷重臣,已是重罪,皇帝明知道却不治她的罪,还由得她一次又一次地行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我蹙眉道:“寂将军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惊云岂会与一介女子有私怨。”皇帝冷哼一声,“是那赛卡门黑白不分,亏得惊云用心良苦,倒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查出她是谁了吗?”我相信皇帝已经掌握了一些赛卡门的资料,也许从她以赛卡门的名字到青楼挂牌的第一天起,皇帝就已经在暗中注意她了。她以为用“赛卡门”这个名字可以引起寂惊云的注意,她也的确达到了目的,但她不知道的是,我这个沦落青楼身份不明的“卡门”也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她如此高调地用“赛卡门”的名字,却也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暴露了,皇帝不查她,才叫怪了。

  “赛卡门?”皇帝冷冷一笑,“那女子极有可能是辰星国兵马大元帅瓦列金的家眷,从外貌年纪来看,应该是他的小女儿卓娅。”

  “啊?”我不禁失声,“她是辰星国人?”那赛卡门既是外国高官的女儿,怎么会与寂将军有私仇?如果不是私仇,那是国仇?难道她是辰星国的奸细?

  皇帝见我吃惊的表情,大概也猜到我心里所想,接着道:“惊云曾在北疆驻守边关三年,与北疆打过大大小小十余次仗,瓦列金阵亡在最后一次北疆之战中。”

  我恍然大悟:“就是说,卓娅的父亲在北疆的战争中丧生,所以她只身前来天曌国,想为父报仇?”

  皇帝冷冷地笑了笑,似乎对这个问题持保留态度。我想了想,有些明白皇帝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那赛卡门是辰星国人,又是官家小姐,怎么会南疆秘族的降头术呢?她以自己的身体为降引,又使出催眠之术催降,这些东西是谁教给她的呢?那个教她这些邪术的降头师,又是谁呢?

  “那……皇上如今作何打算?”一时之间,心中转了无数念头。暂且不去想赛卡门与谁勾结这个问题,倒是寂将军目前这种情况,不知道皇帝会作何处理?如果救寂将军只有一种方法,需要皇帝动用护国神鼎,皇上会同意吗?寂将军即使是皇上的亲信,但护国神鼎关系到皇帝的气运、皇权的稳固,想想历史上皇权争斗的惨烈,从上古时起到唐宋元明清,哪朝哪代登上皇帝宝座的台阶上,没有淌满鲜血?隋炀帝弑父杀兄、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宋太祖“烛光斧影”之谜、明成祖“清君侧”起兵“靖难”,康熙帝九子夺嫡……就是这不同时空的天曌国,眼前的这位青年天子,登上皇位之路也颇艰辛崎岖,他会轻易拿关系自己皇权国运的东西,来救一个臣子的性命吗?即使,这个臣子是他视如左膀右臂的心腹亲信?

  再者,即便是不管气运之说,那个与赛卡门联合起来害寂惊云的降头师,如果与赛卡门是合作关系,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总不会这么巧,也和寂惊云有仇吧?寂惊云中降一事,表面上看,似乎只是赛卡门与他的私怨,但深想下来,怎么看,矛头都直指皇帝。不管皇帝救不救他,对皇帝都没有好处,皇帝救他,会破坏气运,还会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皇帝不救他,就会失去寂将军这样有用的国家栋梁,失去他为数不多心腹臣子之一。救与不救,对皇帝来说,都面临两难的局面。

  “如何打算……”皇帝淡淡地笑了笑,看了我一眼,目光似有深意,“若你是朕,会如何做?”

  “我……”我迟疑了一下,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选择救寂惊云,然而我到底不是他,无论我此时说什么,都是不对。想了想,仍是诚实地坦言:“臣妾会救寂将军,因为臣妾没有那么多顾忌,臣妾的想法,一向都很简单。”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眸渐渐地幽不见底,不知道是不是在揣度我这番话的真实性。我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皇上会救寂将军吗?”凝视我的目光掩落在他垂下的眼睑之内,半晌,皇帝才淡淡地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管了。”

  自有主张?自有什么主张?这些男人一个个的,都自负得要死,我在电视小说里也看过不少。寂将军中降这件事虽说是赛卡门存心使坏,手段阴毒令人防不胜防,但皇帝和寂惊云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他们都知道这女子来意不善,一个却仍然坚持要娶她,或许是心生愧疚,或许是为别的原因,仗着自己身手好,放任这个危险的女子在身边,以寂惊云的性格,指不定还允诺过给赛卡门杀他的机会,只要她杀得了他;而另一个最后仍是允了寂惊云的婚事,无非是想继续探查这女子的目的,显而易见,皇帝对为父报仇之说根本不太相信,所以即使知道这女子是危险人物,也以寂将军的身手好不会轻易为人所害来安慰自己,或者还有些轻视一介小小女子,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如果不是这些男人太自负,寂将军何至于会着这赛卡门的道?

  “皇上……”我蓦地抬头,皇帝对救不救寂惊云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你叫我不管,我又如何安得下心?正欲开口,却见双喜从外殿匆匆转进来,跪到地上:“启禀皇上,偏殿准备好了,皇上是否要移驾?”

  “知道了。”皇帝扬了扬手,双喜静静地退出去,皇帝抬眼看着我道:“朕还有事,你今儿先回去吧。”

  我咬了咬唇,轻声道:“皇上,臣妾想见一见寂夫人,请皇上恩准!”这个赛卡门身上有太多的秘密,皇帝虽然说没问出她什么口供,我仍想试一试,也许我能从她身上获取一点情报,对寂将军会有帮助。

  皇帝面色一肃,寒声道:“见她作什么?我让你别理这事!”

  我赶紧站起来,跪到地上,哀求道:“皇上,臣妾知道是自己任性,让您为难,可您知道臣妾的性子,若是臣妾不知道这事倒也罢了,可如今我知道了,您让我如何能不理?事到如今,您对臣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臣妾绝不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情。皇上,我只是想帮寂将军,我不想我身边的朋友受到伤害,您让我见一见寂夫人吧。”

  “你……”皇帝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怒,“你还不明白么?朕不想你掺和惊云这件事,是为你好,让你见到惊云那样,已是迫不得己,你……”

  他蓦地收声,看着我泪意盈盈的眼睛,蹙紧了眉,半晌,长叹一声:“罢了,你起来,朕准了。”

  “谢皇上。”我赶紧谢恩。皇帝扶住我,轻叹道:“见了就罢了,只当让你安心,这事,朕不愿你掺和进来,你可明白?”

  他的神情决然,我望着他的表情,蓦地明白过来,他心中一早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这个决定,他不准备让我知道。为什么?如果他肯救寂将军,何至于怕我知道?难道,他选择的是为了稳固皇权放弃寂将军?

  我心中发寒,却是无法多说一句,因为我无法指责他的做法。皇帝见我表情蓦变,想是猜测到了我的想法,唇角微微一动,却也未多言,只道:“走吧,朕正要去见那赛卡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3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6章 诱供(上)

那赛卡门关押的地方,竟是这院里的偏殿,一间小小的耳房,有阳光透进来,屋里倒不显昏暗,只是房里空空如也,房屋正中有张竹制的躺椅,一身囚衣的赛卡门正躺在竹椅上。屋子里还站着一位身着官服的留须老者,立于躺椅一侧注视着赛卡门,见到我们进来,赶紧跪地行礼:“臣参见皇上!”

  “平身!”皇帝淡淡地道,看向躺在竹椅上的赛卡门,询问道,“怎么样了?”

  “回皇上,臣已经施好引魂术,皇上随时可以提问。”老者垂首道。屋角点着宁神香,皇帝走到赛卡门面前,我赶紧跟过去,见她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像是睡熟了的样子。引魂术?又是什么?我蹙起眉,见赛卡门这个样子,难道是催眠?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突然开口,我怔了怔,转头看向皇帝,见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躺椅上的女人,意识到他是在对赛卡门提问,赶紧看向她,果然,赛卡门的眉毛微微一蹙,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反应,语气有一丝迟疑:“卓……卓娅……”

  果真是催眠术,而且观她的反应,显然是进入了深度催眠状态。这赛卡门夜夜用催眠术对付寂将军,不想今日皇帝也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不肯开口说话的她。之前皇帝说他有办法让她开口,我还真没想到这是这个法子。她叫卓娅,皇帝探到的情报果然没有错。

  皇帝的目光幽幽一转,对官服老者道:“孙监副,你退下。”

  这位老者想必也是司天台监副了,他欠身退出房,掩了门,耳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皇帝看着赛卡门,接着问:“你从何处来?”

  “辰星……国……”赛卡门在催眠状态中,说出这个事实时,仍是有些迟疑,可见她平日将这些秘密在心中埋得有多深。

  皇帝又问:“你来天曌国做什么?”

  “我来找寂惊云那奸贼报……报仇……”卓娅蹙着眉,似乎有些抗拒皇帝的问题,但施在她身上的催眠术又似乎极为厉害,她心底纵然有微弱的抗拒,仍是不情愿地回答了。

  “你与他有何仇怨?”皇帝平静地问,没有因为听到卓娅叫寂惊云“奸贼”显出什么不豫之色。

  “那奸贼用卑鄙的手段,杀了我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卓娅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紧闭的双眼下,眼珠似乎在急速地转动。

  “你父亲是谁?”皇帝仍旧用那种平静的语气,我这才觉得皇帝的语气似乎是故意放得缓慢平静,看来皇帝也深谙催眠之术的要领。卓娅果真顺着皇帝的问话答下去:“我父亲是辰星国兵马大元帅瓦列金……”

  “辰星国的兵马大元帅瓦列金死于五年前的北疆之战,他是在战场上阵亡的。”皇帝淡淡地道,“战死沙场,是军人的宿命,岂能将他的死归罪于敌方将领?”

  “若寂惊云是正大光明地与我父亲交战,我父亲技不如人,被他杀死,我也无话好说。”卓娅的唇角微微抽搐一下,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可那奸贼根本不是靠正当的手段赢了那场仗,他,他是……”

  “他是如何?”皇帝的语气也带上一分好奇,我也紧紧地盯着她。卓娅咬了咬唇,愤恨地道:“他在战场上俘虏了我姐姐,以我姐姐作人质,让我父亲不敢轻举妄动,那恶贼……”

  “你姐姐,可是被辰星国人称为‘天鹅圣骑士’的女将军米拉?”皇帝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倒是我讶异起来,“天鹅圣骑士”?女将军?原来这个时空,也不是没有女子上战场的,虽然是辰星国的女将军,也足以让我好奇和钦佩了。

  “不错。”即使在深度催眠中,卓娅的语气仍带上了一丝骄傲的味道,“我姐姐是辰星国最勇敢、最美丽的骑士,是辰星国数百年来唯一被国王亲封的女骑士,唯一能上战场杀敌的女勇士,是我们辰星国将士心目中的胜利女神!”

  “朕也听说辰星国的将士将米拉将军视为胜利女神,据说她在遇到寂将军之前,从未吃过败仗,可是与寂惊云交战却三战三败,联竟不知道,原来她还被寂将军所俘。”皇帝的语气似乎带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似乎意指女人在战场上,终是不如男人。

  皇上的语气果然激怒了卓娅,她愤怒地叫道:“若不是寂惊云使出阴险手段,我姐姐怎么会被他所俘……”

  “战场之上,兵不厌诈。”皇帝冷哼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战斗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你胡说八道……”卓娅激动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似乎有醒转的迹象。我赶紧低声对皇帝道:“皇上,别刺激她,不然可能问不完话了。”

  皇帝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再开口时,语气又恢复了平静:“米拉将军不是也阵亡于北疆之战么?你说寂惊云俘虏了米拉将军,怎么两军没有消息流传出来?”

  “我怎知那恶贼安了什么心,不将俘虏我姐姐的消息传出来,只让人通知了我父亲,说我姐姐在他手上,我父亲不敢轻举妄动,为了稳定军心,没有把姐姐被俘的消息泄露出去,两军在北疆僵持了三个月,姐姐竟然只身一人从寂惊云那恶贼的军营中千辛万苦地逃了回来……”

  我偷偷瞥了皇帝一眼,见他表情平静,暗暗吁了口气。这件事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寂惊云竟然没有将曾经俘虏过那位米拉女将军的事告诉皇帝,只怕别有内情,不知道皇帝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怪罪寂将军?

  卓娅接下来的话有些惊人了:“姐姐回来了,还带回了敌军的重要情报,父亲很高兴,赶紧召开会议与将士们商量备战……”我心里一跳,这不是指寂将军看守不力,不但让敌国的俘虏逃走了,还让她带回了重要的军情?又偷偷地瞥了皇帝一眼,见他还是面容平静,倒是我给弄得心上心下,忐忑不安。

  “姐姐自从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父亲以为姐姐是因为被俘一事,心里不痛快,好言安抚了几句,也没往心里去,只一门心思地准备大战。”卓娅的语气又波动起来,“哪里想得,这一战,父亲用了姐姐的情报,竟然会大败,敌军像是完全洞悉了我军的部署,父亲在这一战中身负重伤,被属下将士拼死救回军营,召来姐姐讯问,才意识到姐姐根本就是被寂惊云骗了,他故意让姐姐听到假的军情,故意放她逃走,就是想利用姐姐将假的情报带回去,设计引父亲上当,好全歼我军……”

  我听着卓娅愤愤不平的叙述,其实并不觉得寂惊云做得有多错,就像皇帝所说,兵不厌诈,战场上,一个优秀的将领,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上乘;而通过战术以寡胜多,或减少己方的伤亡,是一个将领最基本的领军素质。难道非要硬碰硬血淋淋地厮杀得来的胜利,才是光荣的?这是打仗,不是江湖中人一对一的决斗!

  皇帝的脸上虽然没什么异常的表情,但我相信他心里肯定更会对卓娅这番话不以为然,但经过刚才,他也没再说“兵不厌诈”之类的话,只是沉默着,等待赛卡门接下来的供词。

  “父亲和姐姐知道自己都被寂惊云骗了,姐姐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地跪在地上,请求父亲的责罚,父亲恨她的假消息害得我军伤亡惨重,下令仗责五十军棍,姐姐挨了十几棍便晕死过去,下身血流如注,士兵不敢再施刑,偷偷禀报了姐姐的未婚夫柳德将军,将军请了军医替姐姐诊治,发现姐姐竟然是流产了,原来姐姐受刑之前竟然怀了两个月的身孕。父亲又惊又怒,责问姐姐谁是孩子的父亲,可是姐姐却咬牙不说,父亲猜测姐姐是在敌军军营受辱,怒急攻心之下,伤重不治身亡。”卓娅凄楚的语声中隐含着愤怒,呼吸也沉重起来。

  我心中一跳。卓娅在这种情况下,说的必然是真话,若米拉将军真是在寂将军的军营失身怀孕,谁都知道一定与寂将军脱不了关系,她被俘的三个月,是沦为了全营将士的军妓,还是一个人的禁脔?然而,我又不太相信寂将军会如此心狠,那这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隐情?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5:3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6章 诱供(下)

“父亲身亡,全军将士士气低沉,前面还有敌军虎视眈眈,他们送来的劝降书被姐姐一把火烧了,敌军将我军包围起来,姐姐让柳德将军带人突围,她自己却不顾伤重的身体,带了一队人马迎战敌军主帅,结果……姐姐在战场上被寂惊云一刀刺入胸膛,含恨而终……”卓娅悲愤莫名,胸膛剧烈地起伏,恨声道,“寂惊云那恶贼,不但强暴了我姐姐,还利用她害死了我父亲,害死了我辰星国数万将士,他杀了我姐姐,还带走了我姐姐的尸身,让我们无法为其敛葬,我千辛万苦来到天国,除了要取那狗贼的性命,还要让他说出到底把我姐姐的尸身藏到了何处……”

  强暴?我皱了皱眉,寂将军断不会如此,何以这个卓娅会这样肯定?不过,寂惊云带走米拉尸身的举动倒是有些不同寻常,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只怕不是那么简单。我忆起初次见到寂惊云,他听我唱过那首《子陵·周郎顾》之后,那怅然若失、似痛似喜的神情,当时就曾揣测他曾有一段刻骨铭心且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莫非就是与那位米拉将军的恩怨纠缠,再一细想,他那时可不正好刚从北疆回朝不久么?

  “说得跟你亲眼见到似的。”皇帝淡淡地开口道,“你又没有上战场,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皇帝一针见血的提问顿时点醒了我,是呀,这卓娅又没有上过战场,怎么会如此清楚战场上的事?刚刚观皇帝的神情,他是不知道卓娅说的这些事的,如果卓娅说的话是真的,只怕也只得几个当事人才清楚整个内幕,而当事人都死在了战场上,辰星国皇室也未必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也没有宣扬,那卓娅怎么会知道?

  “那恶贼做下这些坏事,以为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么?”卓娅闭目冷笑道,“父亲和姐姐阵亡沙场,国王降罪我家,将我全家流放,一路上颠沛流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母亲自从听闻了父亲和姐姐的死讯,大受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流放途中身染恶疾,也跟着父亲和姐姐去了。要不是柳德将军偷偷将我救出来,只怕我也会死在路上。柳德将军救了我之后,告诉了我父亲和姐姐死亡的真相,寂惊云那恶贼害得我家破人亡,如果不杀了他,难泄我心头之恨,我的家人在天堂也不会安息。”

  “你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辞,便定了寂将军的罪?”我摇了摇头,轻叹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当然不是仅凭一面之辞定他的罪。”卓娅冷哼道,“我以‘赛卡门’之名隐入青楼,就是等他上钩,伺机报仇,可我第一次行刺他,便被他发现制服了,他审问我的来历,我自知行刺不成,落到他手上,也是死路一条,索性破口大骂那恶贼。那恶贼知道我的身份后,根本就没有反驳我骂他的话,反而把我给放了,并且承诺,只要我杀得了他,他那条狗命就是我的,他会定期来青楼看我,只要我练好武艺,随时可以取他性命,那恶贼若不是做贼心虚,心中有愧,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我更加断定寂惊云与米拉之间有极深的纠葛,否则寂惊云在知道了卓娅的身份之后,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不禁摇头轻叹,寂将军,你这样做,原是想化解卓娅心中的仇恨,可是为什么不好好解释清楚当初的事呢?大费周章地搞这么多事,那卓娅的武功哪及你万一,你本是好意,落在她眼里,却变成了刻意羞辱,明明可以简单解决的事,反倒搞复杂了,这些男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抬眼看了看皇帝,见他紧抿双唇,面容冷峻,语气有些严厉:“惊云既然给你这样的承诺,你为何还要用那种歹毒的邪术暗害他?”皇帝果然也没想到卓娅的心思,男人和女人的思维难道真的差得这么远?

  “那恶贼明知道以我的武功,就是再苦练五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他那样承诺,不过是拿我当个可笑的小丑肆意羞辱!”卓娅果然冷笑道,“他既然假仁假义,我何需跟那恶贼讲道义?”

  皇帝的目光渐冷,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愤怒,本以为他就要发火了,谁知过了半晌,他也没有动,然后,我听到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是与谁合谋,谋害寂惊云?”

  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我不禁佩服皇帝的城府,竟能忍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卓娅的眉头突然蹙起来,迟疑道:“我……我不认识他……”

  皇帝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说,也不追问他这个问题,又道:“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我们……他……”卓娅的眉头蹙得更紧,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他……每次都是……”她突然在椅子上挣扎起来,吓了我一跳,我这才发现她的手脚被绑在竹椅之上,只是刚才被衣袖和裤管儿遮住,一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很痛苦,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出来,她想挣扎,却根本挣扎不了。皇帝拉着我退开两步,试探着又问:“他每次都是怎样联系你的?”

  “他……啊……”卓娅艰难地开口,刚吐出一个字,却突然惨叫起来,我们吓了一跳,只见她的脸越来越白,渐渐地竟变得有些透明,血管、纤维、肌肉、骨骼在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诡异。一颗艳红的痘痘在她的眉心渐渐长出来,卓娅“啊……”地痛呼,双眼蓦地睁大。我微微一怔,她的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她的眼睛不再是黑色,透过双眼蒙蒙的红雾映入我的眼帘的,似乎是宝石一般的浅蓝,衬上她雪白的肌肤和高挺的鼻梁,我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她真的是辰星国人,一个异族女子。这蓝色的眼珠,才是她本来的瞳色吧?却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竟然能将瞳色改成黑色,假扮了天曌国人这么久?而此际那眼瞳的颜色又是怎么变了回去?

  她额际的红痘像蔓草发芽一般,探出数根触角,在额头盘旋成一个诡异的象形文字般的图案,图案形成的一刹那,她的眼瞳突然转成鲜艳的血红色,表情扭曲而狰狞,目露凶光,龇着牙发狂般地扯着束缚住她手脚的绳索。我心底发毛,手心微微沁出了汗,突觉手一紧,皇帝拖我退出数米,扬声道:“来人!”

  侍卫冲了进来,护在皇帝四周,紧跟进来的司天台监副见到卓娅状如疯癫的样子,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从怀中掏出一颗七彩琉璃球,悬在她眼睛前方,轻声念道:“好孩子,你累了,现在安静地睡一觉,乖,安静地闭上眼睛,你很累很累,你要睡觉……”

  卓娅凶狠的眼神渐渐变得茫然起来,在那老者喃喃的低语中,渐渐阖上双眼,她额上的图案,像刚刚生长那样倒退着缩回去,直至缩成一颗红痘,直至那颗红痘也从眉心散去,那个催眠的监副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卓娅的面容平静下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像是睡着了。皇帝蹙着眉看向司天台监副:“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赶紧跪地道:“回皇上,这名女子身上,似乎被人施了某种邪恶的禁咒,如果要强行冲开禁咒,这名女子会狂性大发,疯癫而亡。”

  我吃了一惊,莫非卓娅背后那个降头师,为了防止她说出他的秘密,也给她下了什么禁咒不成?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这禁咒无法解开吗?”

  那老者战战兢兢地道:“回皇上,这禁咒是施术者用心头血画在该女子的额上,要清除禁咒,除非杀死施术者,否则……难以清除。”

  皇帝沉着脸不语,半晌,淡淡地道:“这女子是重犯,好生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入内。”

  说完,他转身踏出房去,我赶紧跟出去,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我低声道:“皇上……会如何处置她?”

  这卓娅犯的是死罪,不管她有多少理由,只怕皇帝都不会饶了她。果然,皇帝冷冷地道:“她说的那些事有污惊云的声誉,等惊云醒了,还他清白之后,再论罪。”

  看来皇帝还是很在意寂惊云的感受的,等他醒了……等他醒了?我心中一惊,又蓦地一喜,等他醒了是什么意思?这么说,皇帝是决定要救寂惊云了?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竟不顾影响皇权气运之说,不顾七七四十九天的危险之说,决定要救寂惊云?一时之间,我觉得我有些看不懂他了,或者是,我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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