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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宫春日物语】 03卷 凉宫春日的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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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3 10:43: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曲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4:0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想起来,与其说是凉宫春日的、不如说是我的忧郁的SOS团,其成立纪念日是在初春的时候,而同样一点都没困扰到春日,反倒让我不禁叹息的自费电影拍摄所牵扯出来的一连串事件,则是在秋天发生的。



其中当然经过了约半年之久的时间。中间夹着暑假的这半年当中,春日自然不可能闲闲没事干,任由时间就这样无意义地流逝。毋庸置疑,我们理所当然地又被卷进了不合理且莫名其妙的事件,或者甚至不知道算不算事件的意外之类的风暴当中。



再怎么说,季节终归会变换。就如同随着气温的上升,各式各样的昆虫相继出现一样,谜一般的想法不断地从春日的脑袋中泉涌而出。如果她只是想到什么点子倒也罢了,偏偏我们总会陷入必须将那些点子善加处理的诡异状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不清楚古泉或长门以及朝比奈是怎么想的,但是至少我的自觉症状是:自己明明身心健全,却会在每次事发的当时,有一种自己是一只小小圆圆的动物,因为肚子吃得太撑、体重变得太重而没办法活动的感觉。最后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骨碌碌地滚下坡道去。



搞不好现在就已经在滚了。



因为,春日有一个让别人再困扰不过的习性:那就是一旦她的脑里没有经常装满愉快的事物,她就会开始想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鬼点子。总之,她似乎就是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状况。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开始寻找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做——她就是这样的人。而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只要春日话一出口,我们就没办法安安心心地过日子。或许往后都不会再有那种日子了。好个伤脑筋的家伙啊。



不管结果好坏,就是不想过烦闷生活的女孩子,这就是凉宫春日。



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我想在这里介绍一下当忧郁转换成叹息的这半年当中,我们SOS团击退烦闷的种种事迹。至于为什么说机会难得,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说出来也不会少—块肉。而且我真的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能够与我共同「分享」我心中抱持的这种无以名状的心情。



是的……首先就从那场可笑的棒球大赛开始说起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某天在「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凉宫春日团」——简称SOS团的地下指挥总部(正确说来目前仍然是文艺社的社团教室),凉宫春日以仿佛是棒球队长在甲子园中抽到上上签后,代表选手宣誓时的激昂神态兴奋地宣称:



「我们要参加棒球大赛!」



时值六月某天的放学后,距离那场对我而言如同一场噩梦的事件已过了两个星期,拜该事件之赐,我没能好好集中精神念书,以至于期中考成绩成了我不折不扣的噩梦,并在那个初夏时分不断困扰着我。



那个春日再怎么客观来看都没有认真上过课,偏偏她的成绩居然是全学年排行前10名,所以说,要是这个世界上真有神明存在的话,我相信他要不是没有识人的眼光,要不就是一个极度坏心眼的家伙。



唉,这些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倒是春日现在叫嚣的谈话内容比较让人担心。这家伙又在鬼扯什么啊?



我环视着这间教室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三张脸孔。



最先看到的,是看起来有着一张像国中生一样天真脸孔的朝比奈。如果在她背上装上一对白色翅膀的话,活脱脱就是一个即将要返回天国的可爱小天使。不过我却很清楚她是一个与其脸蛋及娇小身材不相符,充满致命吸引力的美少女。



不知道为什么唯一没有穿上这所高中制服的朝比奈,现在身穿一套浅粉红色的护士服,美丽的嘴唇迷人地半开着,定定地看着春日。她不是护校学生也不是角色扮演狂,只是服从春日的命令罢了。大概又是春日不知道在哪个奇怪的网路购物买来的吧?



她总是带来一些莫名其妙的衣服,强行要求朝比奈穿上。我相信一定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有同样的疑问:「穿这身衣服到底有什么意义?」答案是这样的:



「这种事情哪需要什么意义?」



春日曾以命令的语气明明白白地交待她:「在这间教室时,要一直穿着这身衣服。绝对要穿!」朝比奈虽然泫然欲泣地挣扎着:「那……那不好吧……」但是她还是认分地遵照着春日的指示。她那太过惹人怜爱的模样,有时候实在让我恨不得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做过。我可以发誓。



顺便告诉各位,两个星期之前,她的标准服装是女侍装,而现在那套女侍装已经用衣架挂起来,吊在社团教室的角落了。其实女侍装比较可爱,也比较适合朝比奈,而且跟我的兴趣—致,所以我一直希望能赶快回归原点。我相信朝比奈应该会应观众要求行事吧?虽然会让她感到既苦恼又羞耻。嗯,真是不错。



而现在,朝比奈护士听完春日关于棒球的长篇大论之后,发表了意见:



「啊……」



她只是用金丝雀打招呼般的可爱声音出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说什么了。也难怪她有这样的反应。



我接着把视线转向在场的另一个女孩子脸上。



身高和朝比奈差不多。但是存在感却犹如向日葵和笔头菜的差异般的长门有希,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打开厚厚的精装书,视线钉在书页上动也不动。每隔数十秒,她的手指头就会翻过书页,这时才终于让人明白这家伙还活着。我相信学过说话的黄背鹦鹉所说的话都比她多,即便是冬眠中的仓鼠动作也比她敏捷。



她在不在其实都没差,所以也不需要我多花费力气去描述。不过如果做个简单介绍的话,这家伙跟我还有春日一样是一年级生,是这间社团教室原本所属社团的学生——只有一个成员的文艺社。也就是说,SOS团=我们的同好会借用了文艺社的社团教室。说得更清楚一点,其实我们是形同寄生似的占据了这间教室。



而且这件事当然还没有得到校方的承认。因为之前我们递交出去的创社申请书,吃了学生会的闭门羹。



「……」



再将视线从面无表情的长门脸上移开,旁边便是古泉一树那张盈盈笑着的英俊脸孔。他带着觉得很有趣似的表情,把视线投向我。这家伙怎么想都比长门更不重要。这个谜样的转学生——虽然只有春日一个人说什么谜不谜样的——帅气地拨开额前的浏海,将那端正到令人恨得咬牙切齿的脸孔扭曲成微笑的形状。当他的视线一对上我,就以让我几乎想一拳揍过去的动作无意义地耸着肩。这家伙是不是欠揍啊?



「你说要参加什么?」



因为没有人有任何反应,所以一如往常还是由我勉为其难地反问春日。为什么大家老是把我当成和春日沟通的管道?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任务更让我伤脑筋的了。



「这个。」



一脸得意表情的春日递给我一张传单。我一边用眼角余光瞄到对传单没什么美好回忆的朝比奈悄悄地蜷缩起身体.一边将传单上所写的字念出来:



「第九届市内业余棒球大赛募集通知。」



大概是个用锦标赛的方式,选出本市的草地棒球冠军队伍之类的活动。主办单位是市公所,似乎是历史悠久、每年都会举办的活动。



「嗯——」



我低声嘟哝着抬起头来。只见春日那明亮得几乎绽放出光芒的脸上带着百分百的微笑,直逼我的眼前。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么,谁要参加这个草地棒球大赛?」



我心里很清楚,但是还是姑且问了问。



「当然是我们了,那还用说吗?」春日斩钉截铁地说。



「所谓的『我们』,是包括我跟朝比奈还有长门跟古泉?」



「那还用说?」



「不问问我们的意思吗?」



「我们还需要四个人。」



跟往常一样,这个不把跟自己想法背道而驰的话听进去的家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懂棒球的规则吗?」



「多少懂一点啦。这种运动不就是投球、打球、跑垒、滑垒、阻截吗?我之前意思意思参加过棒球社。多少了解一些。」



「所谓的意思意思,请问你到底去了几天?」



「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吧?因为觉得一点都不好玩,所以就回家了。」



既然觉得一点都不好玩,那么为什么还想参加?而且非要我们共襄盛举不可?对于我这个太过理所当然的疑问,春日做了以下的答复:



「这是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存在的太好机会呀!如果能在比赛中获胜的话,搞不好SOS团的名号会一举独步天下呢。机会难得!」



一来.我实在不希望这种团名再传进更多人的耳里;二来,就算SOS团可以独步天下又怎样?什么叫作大好机会啊?



我不知所措,朝比奈也一脸茫然。古泉嘟哝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睑上一点困惑的神色都没有。至于长门到底觉不觉得困扰呢?搞不好她连这些话都没听进去,她仍然顶着一如往常的无机质的表情,像尊陶器般动也不动。



「我说.这可是个Nice Idea。对不对?实玖瑠?」



面对春日这一记突如其来的攻击,朝比奈一阵畏缩。



「啊?啊?可、可是……」



「怎么了?」



春日以宛如鳄鱼欺近在水边喝水的小鹿一般的动作,绕到朝比奈的背后,突然一把抱住作势要站起来的娇小护士——或者说是护理师师。



「哇呀!你、你做什么?」



「你听着,实玖瑠,在这个团里面,领导者的命令是绝对的!抗命的罪是很重的哟!有什么意见,会议中再说!」



会议?她指的是那种总由她自己一厢情愿,为了把莫名其妙的事情塞给我们所召开的集会吗?



春日将她那像两条白蛇一样的手臂,缠在不断挣扎的朝比奈的脖子上。



「棒球不是很好玩吗?我可要言明在先,我们的目标是赢得胜利!连一场失败都不允许,因为我最讨厌失败了!」



「哇哇哇……」



朝比奈翻着眼珠、红着脸,不停地颤抖着。春日一边以几近摔角选手的拥抱技法制住朝比奈,啃着她的耳朵,一边狠狠地瞪着我,好像在揶揄我脸上所露出的羡慕表情。



「没意见吧?」



我们有没有意见都无关紧要,反正不管我们说什么,你根本就不打算理会啊!



「有何不可呢?」



古泉竟然跟她一个鼻孔出气。



喂喂!别这么干脆地就投下赞成票。偶尔也该提出一点反驳意见吧!



「那我现在就去棒球社要一些道具来!」



春日以小型龙卷风般的惊人姿势飞奔而出,被解放开来的朝比奈瘫在椅背上,古泉则开始抒发他的感想:



「我们应该庆幸她不是要发动捕捉外星人的战争,或是计划UMA(注:Unidentified Mysterious Auimals,未知生物)探索旅行之类的事情啊。打棒球跟我们最害怕的非现实现象没什么关系吧?」



「说的也是。」



这种时候我姑且也赞成他的说法。春日再怎么疯狂,也并没有说出要找外星人、未来人或超能力者的话来。既然如此,与其在城里四处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的超常现象(SOS团的主要活动就是这个),不如去打一场草地棒球要好一些。再说,朝比奈也不停地点着头。



结果,我们的推测完全走偏,不但失去准头,春日射出的箭甚至贯穿挂着靶的墙壁,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不久之后我才了解到的事实。







总而言之——我心想,就算不是棒球,只要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就可以了吧?由春日扬着旗帜奋力往前冲的SOS团,不仅名称可耻,甚至称不上同好会,也尚未获得学校公认,本身就是这家伙一厢情愿想出来的产物。「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凉宫春日团」这个正式名称,不但冗长而且又自命不凡得可怕,听起来更是抽象怪异。我本来企图将命名缩短的想法被无情否定后,从此就再也找不到更名的机会。



以前我曾问过春日这是一个从事什么活动的社团,结果春日顶着一张好像砍下敌方将领首级的步兵一样的表情回答:



「找出外星人、未来人或超能力者和他们一起玩!」



这是让一开始就以奇言怪行名闻全校的凉宫春日,从此完全被视为怪人代名词的著名台词。



这种情况就像乌鸦搜寻发光物体,猫看到小而滚动的物体就出于反射地一跃而上,在厨房一发现蟑螂就四处找杀虫剂一样。只要是在偶然的机缘下看到能吸引住她的东西,不管是躲避球也好、门球也罢,抑或是板球,她大概都会拉开嗓门大叫「我要做这个」吧?或许我应该高兴这次举办的不是草地橄榄球。因为橄榄球得找比棒球更多的人来玩才行。







总而言之,春日只是觉得无聊罢了。







也不知道春日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条件进行交涉,只见她抱着一组棒球用具,像一阵旋风似的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像人们丢弃小狗时使用的小瓦椤纸箱里面,装了九个破破烂烂的手套和到处凹凸不平的金属球棒,以及几个脏兮兮的硬式棒球。



「等等。」



我说道,再度看了传单上的说明。



「这可是软式棒球赛耶。你拿硬式棒球来干什么用?」



「球就是球,有什么关系?还不是都一样?只要用球棒打就会飞起来的,一定没问题。」



其实我自从小学时在校园里玩过棒球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玩意儿了。但是我至少知道软式和硬式的不同点——硬式的球打到人可是很痛的。



「那只要不打到人不就没事了?」



春日顶着一张「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简单地驳回了我的异议。



我决定不再跟她争辩。



「那比赛什么时候举行?」



「这个星期天。」



「那不就是后天了?怎么说都太赶了吧?」



「可是我已经报名了。啊,你放心,队伍的名称我决定用SOS团。这我可不会出错的。」



我全身一阵虚脱。



「……其它的成员,你打算从哪里挖来啊?」



「只要逮住四处闲晃的人就可以了呀。」



你是当真的吗?而春日会锁定的人除了我一个例外,向来都不是普通人。那个极少数的例外就是我。而我并不打算再认识更多来历不明的人了。



「我懂了。你别轻举妄动,找选手的事情我来负责。首先……」



我想起一年五班那些男生的脸孔。只要我一句话就会乖乖跟来的家伙……大概就是谷口和国木田了。



听我这样提议,春日回答:



「那个可以。」



她用「那个」来形容自己的同班同学。



「有总比没有好。」



其它家伙想必在我提到凉宫春日的名字时,就会抱头鼠窜吧?嗯,剩下两个去哪里找呢?



「对不起。」



朝比奈客客气气地举起一只手说:



「如果我的朋友可以的话……」



「那就那个。」



春日立刻回答。看来人选是谁都无所谓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没差,可是我倒有点不放心。朝比奈的朋友?什么时候、去哪里交的朋友啊?



朝比奈可能是眼尖看到我一脸疑问的神色,便对着我说:



「没问题的。这个人……是我在班上认识的朋友。」



她刻意不让我操心。这时古泉也说话了:



「既然如此,我也带个朋友来吧?事实上,我知道有人对我们的社团相当有兴趣……」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让他住了嘴。你不用带什么狐群狗党来,反正一定是些怪胎。



「我会想办法的」



要是没有选择标准的话,我还有其他认识的朋友。春日很得意地点点头。



「那就先进行特训,特训!」



唉,按照话题的推演,最后变成这样也是可想而知。



「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在哪里?



「操场。」



有胆放马过来!敞开的窗户外微微传来棒球社成员的口号声。







话又说回来——突然改变话题是有些唐突——但我要告诉大家,事实上聚集在这个教室里的,除了我以外的四个人,因为各自的理由,其实都不是普通人。对此完全没有自觉的只有春日一个人,其他的三个人都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我,而且还希望我能够理解。如果把我的常识比喻为地球的话,那么他们三个就像在冥王星轨道之外绕转般难以理解。但是上个月底因为经历亲身体验,我终于知道他们说的话好像是事实。我并不想知道真相,但是自从不知不觉被迫加入春日的团体之后,我这小小愿望就几乎从来没有实现过了。



如果说得简单一点,朝比奈和长门还有古泉之所以会存在于这所学校,就是因为有春日的关系。他们好像都对春日抱持着非比寻常的兴趣。



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会「Natural High」的高中女生。但是有这种想法的只有我,最近我的这种信念也正开始产生动摇了。



我敢发誓,有问题的并不是我的脑袋。



是整个世界出了问题。







因为上述的种种机缘,现在我跟其他各自超乎常轨的团员们,正站在尘土飞扬的运动场上。



被迫让出练习场所的棒球社员们,一脸迷惘地看着我们。那还用说?才发觉一队莫名其妙的团体突然出现,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像首领的女学生任水手服飞扬着,并猛力挥舞着球棒,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声。惊愕之余,本来分配给棒球社练习用的操场空地就横遭霸占,在一头雾水的当下还被迫负责捡球和喂球,这样的境遇怎能不让他们感到迷惘?



再加上我们这个团体全穿着普通制服,当中还混杂着一个护士。



「先来个千棒挥击!」



果真如春日所做的预告,在投手板附近排成一横列的我们顿时置身于球雨当中。



「呀!」



朝比奈将手套覆盖在头上蹲了下来,我抱着必死的觉悟悍然迎接白球,避免球击中她的身体。话又说回来,春日的打出来的球简直是带着杀气的猛烈攻击。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是这样全力以赴。



古泉带着一如往常的微笑,轻而易举地躲开了球。



「啊,好久没有这样玩了,这种感触真是让人怀念啊。」



古泉一边踩着轻盈的步伐躲掉春日的乱打攻击,一边对着我露出雪白的牙齿。要是你有多余的能力,就来保护一下朝比奈行不行!



我望向长门,只见她呆立不动,正面对抗春日。她完全不理会朝自己飞射而来的球,只是定定地站着。连以几公厘之差掠过她耳际的球,也没能让她有丝毫的动摇。她只是偶尔以像摇控机器人般的动作,慢慢地移动戴在左手上的手套,选择直击过来的球接住并松落。你好歹也多动一点吧,或者我该夸奖你动态视力之佳呢?



或许是我不该在意别人的反应,一个不规则弹跳的硬球掠过我的手套,穿过我的跨下,直接命中朝比奈的膝盖。真是失策。



「哇!」



朝比奈护士发出惨叫声。



「好痛……」



她开始啜泣起来。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接下来拜托你们了!」



我交代完古泉和长门,护着朝比奈,来到白线之外。



「喂!你们去哪里?阿虚!实玖瑠!给我回来!」



「受伤退场!」



我举手不理会春日的制止,挽着朝比奈的手走向保健室。我相信保健室比满是灰尘的社团教室或者粗暴的运动场更适合她一身的护士服,这是绝对错不了的。



一手抵在眼睛上,遮着被泪水濡湿眼睛的朝比奈跟我并肩走在走廊上,此时她似乎才发现紧挨着的人是我。



「啊!」



她发出让人很想录音下来的可爱叫声,跳了开去,以微微泛红的脸颊抬眼看着我。



「阿虚,不行,要是跟我感情太好……又会……」



又会怎样?我耸耸肩。



「朝比奈学姐,你可以回去了。我会去跟春日说,你脚上的伤要两天才能完全治好。」



「可是……」



「没关系,错的人是春日,朝比奈学姐没有必要觉得过意不去。」



我摇着手说。朝比奈微微低垂着头,扬着眼睛看我。泪眼婆娑的模样使她的魅力倍增。



「谢谢你。」



朝比奈给了我一个让我差点脚软的楚楚可怜微笑,无限婉惜似的一再回头看,然后才离开。春日难道就不能学学这副模样吗?我觉得应该也会很不赖的。







我回到运动场时,刚刚的击球练习还在持续进行着。让我讶异的是那些棒球社的选手们正在负责守备,古泉和长门则茫然地站在外野。



古泉看到我,露出快活的笑容。



「啊,你回来啦?」



「那家伙在搞什么?」



「如你所见啊。看来我们并没有满足她想要的反应。从刚刚开始,她就是那副德行了。」



简直就是广角打法。春日把每颗球都打到她指定的位置去。



我们三个人无所事事,只能持续观赏着春日的强力打击。这个脑筋有问题的女人终于放下了球棒,很满足似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古泉神情愉快地说道:



「真是太惊人了。果真是棒无虚发啊!」



「还真的认真在数的人,才是惊人。」



「……」



长门默不作声转过身去,我也跟着她走。



「喂。」



我对穿着水手服的娇小女孩侧脸提出建议:



「比赛当天能不能让老天下雨?下一场让球赛因为天候不佳而取消的大雨。」



「不是不能。」



长门一边走着,一边淡淡地说:



「只是我不建议这么做。」



「为什么?」



「局部的环境资料篡改,很可能会造成行星生态系统的后遗症。」



「后遗症?多久以后?」



「几百年到一万年之间。」



好久远的未来啊。



「那还是不做为妙。」



「嗯。」



长门将头点了五公厘左右的弧度,然后踩着她一丝不苟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我回头一看,只见春日穿着制服站在投手板上,开始投球。







两天后。星期天。刚好上午八点整。



我们在市立体育场集合。紧邻着田径场的棒球场有两座。这是一场为期两个星期的比赛,一场比赛采五局制。到傍晚为止要选出前四名,准决赛和决赛则将于下星期日举行。只有我们这支队伍穿着学校运动服,其他的参赛者几乎都穿着正规的棒球制服。其实与主题无关,但是我仍然要提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长门穿上制服以外的衣服。



事后我听说,这个草地棒球大赛具有相当久远的历史(第九届),好像是相当正式的锦标赛。既然如此,真希望主办单位在春日去报名时就拒绝她。



顺便说一下,我打了电话给谷口和国木田,两人二话不说就痛快允诺。谷口的目标在朝比奈和长门,而国木田则说「听起来挺好玩的」,就决定参加了。真庆幸他们都是单纯的家伙。



朝比奈带来助阵的人是二年级一个姓鹤屋的学姐,她留了一头和以前的春日差不多长的长发,是个精力充沛的女生,一看到我就说:



「你就是阿虚?我常听实玖瑠提起你。嗯——唔——」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让朝比奈显得非常慌张。她到底是怎么说我的啊?



这时候,我所带来的第四名选手正跟春日正面对垒。



「阿虚,你过来一下。」



春日以她强大无比的臂力,将我带到大会本部的帐篷旁边去。



「你在想什么?看她那个样子,你竟然想让她打棒球?」



什么叫那个样子?太失礼了吧?虽然是「那个样子」,毕竟是我老妹耶。



「她还自我介绍,现在今小学五年级,今年十岁。真是老实得不像你的手足。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如果是参加少棒倒还好,我们参加的可是一般年龄层的比赛耶!」



我可不是不经思考就糊里糊涂把妹妹带来的。这是我深谋远虑得出的结论。我是这样想的——事实上,难得的星期假日一大早就要起床运动并非我的本意。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实在是不可抗拒的因素使然。既然如此,至少让这段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时间能够尽快结束,就是我理所当然的心理机制了,重点是只要能三两下就输球让大家回家就好了。就算没有把老妹拉进来,以这样的组织成员而言,一定第一场比赛就会吃败仗的。因为率领这支队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凉宫春日。要是一不小心打赢了对方,将会引发一连串的麻烦。我必须要投入一些能够确实让队伍败北的因素才行。只要把一个完全外行的小学女生带进来,铁定稳输的。能赢才怪。



这些心思当然不能对春日说,可是我至少有一般水准的脑袋。



「哼,算了。」



春日不屑地哼着鼻子,把脸转向一边。



「就算是一场让分赛好了。赢太多也不好意思。」



看来她无论如何是一定要赢了。不知道她想怎么个赢法?



「对了,打击顺序和守备位置也都还没有决定,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想过了。」



春日脸上露出堪称得意的表情,从校服口袋里拿出纸来。今天才知道有什么样的成员,真不知道她又是以什么标准来决定人选的。



「我这样决定,大家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纸上画着八条线。一共两张。在我看来像是做了一半的抓大头,是我的错觉吗?



「你鬼扯什么?这当然就是抓大头呀。分为打击顺序和守备位置两种。另外,由我负责投球,还有担任第一棒打击。」



「……你想到的只是决定这些顺序的方法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有什么不满的吗?我是采用民主方式啊!古希腊可是用抓大头的方式来选政治家的耶!」



别把古希腊的政治制度,和现代日本的草地棒球打击顺序混为一谈。而且你只是按照你个人的喜好来决定的,不是吗?这哪里民主了?



算了。看来这样反而能够更早一点吃败仗。根据刚刚听到的规则,只要两队之间的得分相差十分就提早结束比赛。我现在应该可以去打包准备回家了。因为我们这一战的对手,是到去年为止连续三年防御率冠军的优胜队伍。







上上原海盗。这是附近某所大学的棒球社团。从某方面来说,是一个属于硬派作风的社团。他们非常认真,所有成员都是为了赢球而来。从他们赛前的简单练习就可以窥见一二。他们精力充沛地发出震天作响的叫声,连投球回本垒的互动或双杀的模式都让人赞叹不已。这是一支正规的队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们是非常出色的选手。我心想,我们会不会来错地方了?那一瞬间我几乎想环视一遍四周,确认这里是不是棒球大赛的举办场地——市立运动场。



虽然觉得输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我现在却渐渐地想逃离这场惨剧了。我们的队伍实在蹩脚到让我想跟对方赔不是。



我正想拟定一套敌前逃亡的策略,这时春日让大家排成一列。



「我要传授大家作战的方法。大家要照我的吩咐行事。」



她的语气像极了球队的教练。



「听好,首先无论如何都要上垒。一旦上垒,在投手投第三球之前就要盗垒。如果是好球,打击者就要挥棒,坏球就别管它。很简单吧?按照我的预估,我们一局至少也要拿下三分。」



按春日那样的脑袋来计算大概是这样,可是这种自信是根据什么而来的啊?当然是没有任何根据。将没有根据的自信具体呈现,就是这个家伙的写照。可是,一般人不是把这种家伙称为「笨蛋」吗?而这家伙还不是普通级的笨蛋。她是君临笨蛋世界的食物链顶端的笨蛋女王。







在此报告一下由抓大头之神所决定的「SOS团队」第一号成员吧。



第一棒、投手:凉宫春日



第二棒、右外野手:朝比奈实玖瑠



第三棒、中坚手:长门有希



第四棒、二垒手:我



第五棒、左外野手:老妹



第六棒、捕手:古泉一树



第七棒、一垒手:国木田



第八棒、三垒手:鹤屋学姐



第九棒、游击手:谷口



以上就是我们队伍的阵容。没有候补选手,也没有经理,更没有啦啦队。







列队相互敬礼之后,春日立刻走上打击区。完全忘了有所谓头盔的存在的我们,跟营运委员会借来了二手的白色头盔。要说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那大概只有春日带来的九人份的黄色扩音器了。



春日用手指头将帽沿往上一托,拿起从棒球社那边掠夺而来的金属棒,露出无畏的笑容。



主审发出Play Ball的信号,对阵队伍的投手摆出准备投球前的绕臂动作。第一球。



锵!



响起一记悦耳的金属声,白球远远地飞了出去。球越过快速后退的中坚手的头顶,一个弹跳后直接撞击在围墙上。当球送回内野时,春日已经跑上二垒了。



我并不特别感到惊讶。这种事对春日而言并没什么了不起的。朝比奈和古泉看起来也有同感,至于长门,我想她大概没有所谓惊讶这种感情。但是,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的成员都露出惊愕的表情,定定地望着不断高举两手、摆出胜利姿势的春日。对方选手更是惊骇不已。



「投手一点都没什么了不起,跟着我的脚步!」



春日气势汹汹地大叫。可是,她这种做法完全是反效果。因为这么一来,对方选手对女生手下留情的心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棒的朝比奈戴上宽大的头盔,战战兢兢地站上打击区。



「请、请多指教——啊!」



话还没说完,一个进垒角度略高的直球就送过来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要是你们胆敢三振朝比奈的话,后果可是要自行负责的,一阵乱斗恐怕在所难免。



朝比奈仿佛化身为地藏菩萨,眼睁睁看着接下来投过来的两球飞过。当她听到主审宣告出局时,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回到长板凳上来。



「喂!你为什么不挥棒——啊?!」



就别管春日嚷嚷什么了。朝比奈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



第三棒是长门。她将金属球棒的前端拖在地上,默默地走向打击区。



「……」



她没理会所有投过来的球,很快地就被三振,又默默地走回来,然后将头盔和球棒交给下一个打击者——我。



「……」



她默默地坐到长板凳上,又变回本来的那个装饰妹妹。



春日的怒骂声真是吵死人了。唉,对朝比奈和长门有所期待是你的错。



「阿虚!你一定要挥棒!你可是四棒的强棒耶!」



我实在很希望,你别对于靠抓大头决定的第四棒有任何期待。



我仿效长门,默默地站上打击区。



第一球我没挥棒,是个好球。真是吓死人了,速度好快。球划破空气,发出咻咻咻的声音。我不知道球速有几公里,不过我想眨眼即逝就是形容这种速度吧。事实上,当我感觉投手投出球的那一刹那,球就已经进入捕手的手套里了。春日就是将这种球打出长距离安打的吗?



第二球。我姑且试着挥了棒。金属棒在半空中挥了个空,连一点球皮都没削到,球棒好像也不想擦到球。



第三球。哇!球转弯了。这就是所谓的曲球吗?如果我不理它,就会变成外角坏球,但是我挥了棒,于是就结束了。连续三个三振出局。双方转换攻防。



「笨蛋!」



当对方的守备选手回休息区的那段期间,春日在左中外野一边甩着手一边怒吼着。



颜面尽失啊。







说得明确一点,我们的守备漏洞比热带大草原地带的蚁窝还要多。



尤其外野更是离谱。负责守右外野的朝比奈和守左外野的老妹,接不到球是完全正常的,从比赛前的守备练习就可以看出端倪了。所以,当球飞向右外野时,就由负责守二垒的我来接,飞向左外野时,负责守游击区的谷口就得卖命狂奔,跑到球落地的地方去捡。朝比奈一看到球朝自己飞过来,就将手套挡在头顶上蹲了下来,就别指望她有什么守备了。至于老妹,虽然喜滋滋地跑着去追球,但是球往往落在距离她三公尺处,所以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中坚手长门接球堪称完美,但是她只对飞到自己守备范围的球有反应,而且动作慢得不能再慢,如果球从她身边穿过,就铁定是二垒打了。



干脆就快快输球回家吧!这样也好。



「放马过来!喝!」



只有春日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进入守备区。负责接球的捕手古泉身上所配戴的护胸、护腿和棒球手套,当然也都是借来的。



对手的第一棒打者向主审行了一个礼,走进打击区。



春日以上肩式投法投出第一球。



好球。



角度、速度、控球都无可挑剔的大好球。球完全进入正中央的好球带,是一个让打击者的球棒动都没动一下、充满魄力的真正好球。



当然,包括我在内的SOS团的成员都不觉得惊讶。要是这家伙突然被指定参加日本足球代表队,我想我们都不会大惊小怪吧?春日这个人不管会做什么,都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对于对方的第一棒打击者来说,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连续两球他都茫茫然地没挥棒,第三棒才终于有了动作,却惨遭三振出局。那似乎是颗在进好球带时起了微妙扭曲的变化球,就跟春日的个性一样,让人不敢恭维。







第二棒打者听从未击出安打就退场的第一棒打者的建议,摆出短打的姿势。但是连续两球都打出界外,第三球又挥棒落安,结果照样被三振。



眼见情况如此变化,我也开始感到不安了。双方总不会以这种调调拖到最后一局吧?不过,不愧是负责扫垒的打击者,第三棒打者直接击中了春日使尽全身力气投出来的直球。总是直接投进好球带的球,久了总该打得中吧?



球飞越过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长门远远的头顶上方,消失于场外。



春日带着仿佛被伊阿宋(注:希腊之神)背叛的美狄亚公主(注:科尔喀斯国王之女,以巫术著称,曾帮助伊阿宋取得金羊毛)般的眼神,看着在内野跑了一圈的对方第三棒打者。



总之,我们因此落后了一分。







第四棒打击者接着打出了二垒安打;第五棒因为国木田的一个失误,造成对方分别站上一垒、三垒;第六棒则击了一个落在右外野的边线安打,送上了第二分;第七棒打出去的三垒方向的飞球,被鹤屋学姐轻快地捡了起来,以飞箭般的速度回传,将打击者给OUT。这一局终于结束了。



第一局结束,对方2比0。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如此地骁勇善战。虽然如此善战只会让我伤脑筋。就赶快让他们攻下十分,大家早早打包回家吧!







第二局,我们这边从第五棒到第七棒的老妹、古泉、国木田都很顺利地被KO了,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又轮到二局下半的守备。



对方似乎看穿了我们SOS团的弱点在外野。很明显地,他们的打击者都只锁定以高挥棒来打击。第一次我跟谷口都拼命往外野飞奔,试着去接球,但是成功率只有10%左右,而且累得我们死去活来。唉,为了拯救朝比奈的困境,这样的奔波实在不算什么。因为吓得不知所措的朝比奈,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一样可爱。



就这样,这一局我们被拿下了五分,7比0再三分就够了。下一局应该就可以结束赛事了吧?







第三局上半。我方攻击。



将一头长发绑在后面的鹤屋学姐一直击出界外球。她看起来是个运动神经很好的人,不过最后还是打了一个捕手后方的高飞球,她一边用球棒敲打着头盔,一边说:



「真是难耶!光要打到球就不容易了。」



春日见状皱起眉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不过这家伙想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看来果然还是需要那个……」



春日噘着嘴,慢慢地走向主审说道:



「暂停!」



然后一把抓住手里拿着扩音器、中规中矩坐着朝比奈的脖子。



「啊!」



春日拖着娇小的运动衣身影,消失在板凳后方。她和朝比奈一起拿着一个大型的运动包,不消多时,我就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了。



「等等……凉宫同学!不要……」



因为除了断断续续听到朝比奈可爱的尖叫声,同时也听到春日那粗暴的声音随着风势传了过来。



「喀!赶快脱掉!换上衣服!」



又是这个模式吗?



结果,再度出场的朝比奈被迫穿着再适合这个场合不过的衣服。那是一件以鲜艳的蓝和白为主的双色无袖上衣,再配上迷你百褶裙,两只手上还拿着黄色的彩球。



好个完美无瑕的啦啦队员。这套衣服是打哪儿弄来的啊?真是个谜。



「真是好看啊。」



国木田发表着悠哉的感想。



「实玖瑠,我可以帮你拍几张照吗?」



鹤屋学姐一边格格地笑着,一边拿出数位相机。



顺便告诉各位,春日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其实她自己穿就好了嘛……我并没有这样想。老实说因为啦啦队服穿在朝比奈身上实在太可爱了。虽然她穿什么都一样可爱。



「绑马尾会不会比较好一点?」



春日一边抚摸着朝比奈的头发,一边企图将头发整个挽到后脑勺。发现我投注过去的视线之后,她把嘴巴嘟得像鸭子一样尖,放弃弄头发了。



「哪,好好加油吧!」



「啊?要要要怎么做?」



「就这么做。」



春日绕到朝比奈的背后,抓起她纤弱而白皙的手臂,开始上下摆动。真是不可思议的舞蹈啊。春日在朝比奈耳边大声地喊着「叫啊!叫出来」之类的命令。



「啊——各位,请挥出安打!求求你们加油!」



朝比奈被迫以做作的声音叫喊着。至少谷口看起来是受到了激励,他不断奋力挥着球棒,等着上场打球。但是我觉得他再怎么使劲,也打不到对方投手的球。



果然,谷口三两下就垂头丧气地回到板凳区来。



「哎呀!真是难打呀。」



就这样,打击顺序轮了一回,春日再度站上打击区。



就穿着那一身的啦啦队服。







以前春日和朝比奈以兔女郎的装扮站在一起时也挺刺激大家眼睛的,而现在她们的这种打扮同样难分轩轾。



现在对方选手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朝比奈在各方面都是无懈可击,而春日除了性格之外,也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不管是长相或者身材。



春日没有放过对方投手突然失控所投出的失误好球。又是一个穿越中间地带的二垒安打。在对方的传球一阵混乱之际,她攻上了三垒。被春日滑上垒的三垒手的视线方向相当可疑。



接下来的打击者,是具有超越春日魅力的啦啦队美少女。朝比奈战战兢兢地拿着球棒。在几个男生(包括我在内)的注视下,她显得极度羞愧,脸上微微泛着红晕。真赞。



对方投手已经只能投出软绵绵的球路了。但是,朝比奈依然没有挥棒。对方明明都刻意投来最好打的抛物线球了。



「嘿!」



她挥棒时是闭着眼睛的,所以本来应该可以打到的球,大概连边都碰不到吧?



就这样,朝比奈又被逼到两好球的境地。这时候,春日在三垒上开始舞动着两手。她在搞什么?



「好像是在打暗号。」



古泉不疾不徐地解说道。



「我们有沟通过什么暗号吗?」



「没有。不过按照这个情况看来,我大致可以想像凉宫同学可能会选择暗号攻势。我想她大概想采取抢分战术吧?」



「两出局之后抢分的暗号吗?她的指挥能力可真比那些永垂不朽的教练还要高明呢。」



「据我推测,她可能认为朝比奈打出安打的可能性几近于零,所以来个出其不意的抢分战术,或许会造成对方内野手的失误,或者如果朝比奈想办法打到球的话,应该还有搞头吧?」



「只不过完全被识破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5: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所有的内野手都趋前就守备位置,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势。春日的动作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看都像是示意打触击球。



结果抢分战术无疾而终。朝比奈好像根本不懂什么叫抢分战术,对春日打出来的暗号也只会狐疑地歪着头不停地说「咦」,于是就这样被三振出局了。



朝比奈仿佛一只自知惹火饲主的小狗一样,垂头丧气地回到休息区,这时春日叫住了她:



「实玖瑠,你过来一下,咬紧你的牙关。」



「啊……」



春日用两手抓住朝比奈不停颤抖的脸颊,用力一拉。



「这是惩罚!惩罚!我要让大家看看你这张可笑的脸孔。」



「啊……啊……」



「你白痴啊?」



我用扩音器往春日的头上一敲。



「是打出莫名其妙暗号的你不对。你自己去盗回本垒吧,笨蛋!」







就在这时候。



哗哗哗!古泉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液晶屏幕,扬起一边的眉毛。



朝比奈一脸惊讶,用手压着左耳,眼神望着远方。



长门笔直地抬头看着正上方。



当大家各自走向守备位置时,古泉把我叫住了。



「大事不妙了。」



我并不想听,不过你就姑且说说看吧。



「封闭空间开始发生了。可能是前所未有的规模。目前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扩大开来。」



封闭空间。



已经再熟悉不过的灰色世界。我哪忘得了?因为拜曾被封闭在那个阴暗空间之赐,我一辈子都必须背负着心灵的创伤。



古泉仍然带着微笑。



「事情就是这样。封闭空间是因为凉宫同学无意识中产生的压力而产生的。现在凉宫同学非常地不悦,所以才会形成封闭空间。除非她的心情好转,否则封闭空间会持续扩大,你再清楚不过的『神人』也会持续暴动。」



「……也就是说,春日因为输球这个理由在闹别扭吗?她不爽到足以制造出那个白痴空间?」



「好像是这样。」



「那家伙是不懂事的小鬼喔!」



古泉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只是淡淡地笑着。我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团乱。」



古泉看着我说:



「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而且你的语气好像事不关已似的。这场严重的事件,跟你可有很大的关系耶。在决定打击顺序时,我们不是抓了大头吗?」



「确实是靠抓大头来决定的,那又怎样?」



「结果你排第四棒打击。」



「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你高不高兴,或者有没有感受到压力,对凉宫同学而言都无所谓。重点是,你抽到四号是不争的事实。」



「请你用我能理解的方式解说。」



「很简单。因为凉宫同学这样希望,所以你成了四号打击者。这不是出于偶然的。她希望你能发挥四棒打击者的功能,而现在她对你完全不像四棒打击者该有的表现感到失望。」



「真是抱歉了。」



「嗯,我也很困挠。再这样下去,凉宫同学的心情会一直恶化,而封闭空间也会持续扩大。」



「……那我该怎么办?」



「好好打球。可能的话用长打,最好是全垒打,而且是特大号的全垒打。来个高飞长打,直接打到球场后方的计分板如何?」



「别胡说八道了,我只在玩电动时打过全垒打。我怎么打得到那种曲球啦?」



「我们同心恳切,希望你能想办法达到。」



再怎么期盼,我既不是神也不是精灵,我哪有什么办法?



「就尽全力别让对方在这一局提前结束比赛(注:一定局数以后,差分超过十分时,比赛将提前结束)吧!如果比赛就此结束的话,就意味着世界也将结束了。无论如何,失分都要控制在两分以下。」



古泉带着与充满危机感的说话内容完全不搭调的表情说道。







第三局下半。春日就穿着那身衣服登上投手板。朝比奈当然也穿着啦啦队服站在右外野。



春日毫不遮掩地裸露出她的手脚,也不管垒上有没有跑者,一律采用上肩式投法。



第一个打者打出去的直球刚好落在长门前面,被她当场接杀,可是第二个打者打出的大高飞球她却连看都不看,当球在左外野跟中外野滚动之际,跑者已经奔上三垒。气势凌人的春日投出的球依然十分具有威力,但是老是投直球铁定会被打到的。不愧是准优胜队伍。之后连续两支安打和国木田的一个内野选择球,使对方一口气又攻下两分,状况已经到了最紧迫的关头。况且一、二垒上都有跑者。只要再一分,比赛就要强制结束,到时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锵!白球高高飞起,朝右外野的方向飞去。朝比奈站在球落下的可能地点,一脸的茫然畏缩。没有时间多考虑了。我使尽全力做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的冲刺,跑向右翼。一定要赶上啊!



我一跃而起,然后接住了球。球勉强进了手套的前端。



「啊!」



然后我再全力将球投向到二垒补位的谷口,两个以为这铁定是一记长距离安打的跑者,没有等到球落地就已经跑到下一垒了。补位的谷口踩住垒包,OUT,双杀!



总算保住脑袋了。啊,好累人。



「Nice Play!」



我接受朝比奈赞赏的眼光,而谷口、国木田、老妹还有鹤屋学姐都用手套敲着我的头。我一边对他们比出胜利的手势,一边窥探春日的反应,只见她面有难色,盯着计分板(其实也只是一个移动式的白板)看。



我坐到板凳上,拿毛巾盖住脸部,这时古泉来到我旁边。



「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实在不想听。



「其实是可以对症下药的。之前你跟凉宫同学一起前往那边的世界时,是怎么回来的?」



就跟你说,别再让我想起那件事了。



「用当时那个方法的话,或许可以让事情改观。」



「我拒绝。」



喀喀喀。古泉的喉头鸣响着。这笑声可真惹恼我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么这样吧?重点在于只要能打赢比赛就好了。我想到好方法了,应该行得通,因为跟她的利害是一致的。」



微微笑着的古泉朝着茫然站在白色圆圈当中的长门走去,在那只有短短的头发堪称有些许动静的长门的耳边嘟哝着什么。突然间,长门回过头来,带着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凝视着我。



那表示同意吗?她的头好像支撑住头部的钓丝断掉的人偶一样上下摆动,然后大叔走向打击区。



我倏地往左边看去,发现朝比奈正凝视着长门。



「长门同学……终于……」



她带着有点泛青的脸色,说出让我挂心的话。



「她做了什么?」



「长门同学好像在念咒语。」



「咒语?那是什么东东?」



「嗯……这是禁止讨论的事项。」



对不起。朝比奈说着低下了头。没关系,既然是禁止事项,那也没办法嘛。唉,看来那种非现实的事情又要开始发生了。



关于长门的咒语,我也曾经亲身体验过。







非常炎热的五月的傍晚。要不是长门于某天闯入了教室,现在我一定已经在坟墓底下睡懒觉了。当然长门也是一边快速地念着咒语似的东西,一边击退了企图杀害我的袭击者。对了,当时长门还戴着眼镜呢。



这一次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立刻就明白了。



棒子一闪,全垒打。



长门那看起来有气无力随便的挥的棒子,打中投手投过来的猛速球的正中心,球高高地在高空中飞舞着,最后消失于外野围墙的后面。



我把视线望向同伴们。古泉优雅地面带微笑,对我点头示意,朝比奈表情有点僵硬,但是并没有感到惊讶,老妹和鹤屋学姐则毫无心机地感叹着:「好厉害啊——」



但是其他的人则都张大了嘴巴,陷入愕然的状态。对方的选手当然也一样。



一边轻盈地跳跃,一边跑到本垒包附近的春日,用力地敲打着面无表情跑完一圈的长门的头盔。



「真厉害耶!你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啊?」



春日兴奋地拉扯、扭转着长门细瘦的手臂。长门仍然面无表情,任春日为所欲为。



过了一会儿走到板凳前的长门,把球棒交给了我。



「那个。」



她指着用旧了的金属棒说:



「加速变更属性资料。」



「那是什么东东?」我问道。长门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



「自动导航模式。」



她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大步走回板凳区,坐在角落里,从脚边拿起一本厚重的书来,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



现在是9比1,第四局上半。看来这可能会是最后一局。







对方投手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没有跳脱冲击,不过仍然对着我投出够快的球。



「哇!」



球棒自已动了。我的手臂和肩膀连带地被拖着移动。锵!



我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擦到球而已,没想到球仿佛乘着风似的轻飘飘飞远,超过了围墙,越过了草坪,飞到了第二球场去了。全垒打。我张大了嘴巴。



自动导航模式可真有两把刷子啊……



我将可能拥有自动追踪能力和飞行距离倍增机能的球棒甩出去,开始快步奔跑。



当我绕过二垒垒包,抬起头来看向休息区时,目光正和在板凳上高举两手的春日相对,她马上把头转过一边。你总该跟我老妹或鹤屋学姐一样尽情欢呼吧,我看到谷口和国木田又是一脸愕然,朝比奈和古泉则是默默无语,对方的选手们更是个个瞠目以对。



我觉得抱歉,但是对方选手的愕然表情仍然持续着。



我的老妹摇摇晃晃地走向打击区。因为头盔太大了,将她一半以上的脸都盖住,也难怪她走起路来重心不稳。我别有盘算而准备的这个败战用秘密武器,将对方投手投过来的第一颗球用力一挥,球越过栅栏弹了出去。也就是说,她也打了一记全垒打。



再怎么样胡说八道、胡作非为也都有个限度。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小女生,竟然可以把大学生所投出、时速高达130公里(据我推断)的球打飞过最高的围墙,这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厉害!」



春日对于这样的现实完全没有一丝怀疑。她一边抓着跑回本垒的老妹乱舞,一边露出满脸欣喜。



「好厉害的才能啊!将来一定很有发展性!你可望进入大联盟哦!」



老妹一边任春日抓着乱转,一边呀呀呀地高兴尖叫着。



怎么说呢……唔,现在比分是9比3。







我坐在板凳上,双手抱头。



全垒打攻势依然持续进行中。目前的分数是9比7。一局之内连续打出七支全垒打,我想这大概会创下大会史上的全垒打纪录吧?



打了一记大飞球跑回本垒的谷口说:



「我决定进棒球社了。我有这种球感的话,进甲子园也不是梦想了。我甚至觉得,是球棒自己跑去撞球的呢!」



一旁国木田也天真地说:



「对啊,真的呢!」



他们说得兴高采烈,而鹤屋学姐也一边拍着莫名地显得紧张不已的朝比奈的肩膀、一边哈哈大笑,还好这几个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单纯家伙。



「现在可要正面一决胜负了!」



春日举起球棒说道。这本来不是应该投手说的话吗?



已经听腻的「锵」的金属声仍然不停传进耳里,球撞击在外野后方的计分板上弹了回来。



现在是9比8。到这个时候为止,对方已经换了三个投手了。我相信他们并不想得到我的同情,不过我决定在心里为他们默哀。真是可怜。



打击顺序绕了一轮,朝比奈、长门、我连续打出全垒打,最后终于将分数逆转为9比11。十一支连续全垒打。我开始想着,不想办法停止不行了。因为我觉得对方选手的视线不在我们这些选手身上,反倒全部集中在这支球棒上了。他们会不会误以为这是什么魔法球棒啊?虽然他们会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



我在将球棒交给下一个打击者——老妹之前,把坐在板凳一角看着书的长门带到外头来。



「够了。」



我说道。长门那没有表情的漆黑眼珠很难得地连续眨了几次,平常她总是每十秒才眨一次的。



「是吗?」



她这么回答,然后将纤细的手指头抵在我拿着的球棒的尾端,口中快速地念念有词。我听不出是什么东东,不过就算我听清楚了,也不可能了解其中的意思。



快速地抽离手指头的长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回到她板凳上的位置,又摊开书来开始看着。



唉!







轮到老妹、古泉、国木田打击时,刚刚的攻击状态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球棒完全陷入沉默,三个人连续被三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用科技作弊的缘故。



我忘了告诉大家,事实上这个比赛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场赛事最多只能打九十分钟。如果想要在一天当中结束预定的比赛,这种规定倒也无可厚非,这是主办单位方面的考量。于是,比赛就没有下一局了。如果能让比赛在第四局下半结束,我方就获胜了。



打赢球好吗?



「非赢不可的啊。」古泉说:「据我同伴的联络,拜此之赐,封闭空间似乎有停止扩大的倾向。虽然停止了,但是『神人』还是那个样子,所以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处理才行。不过封闭空间没有持续扩张,对我们而言当然是好消息。」



但是,如果此时被对方逆转的话,那就会遭到再见滑铁卢了。我可没有勤劳到去运用无谓的想象力,猜测春日的心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我有个建议。」



古泉露出白得让我想推荐他去拍牙刷广告的牙齿,在我耳边低声说出他的建议。



「你当真?」



「非常当真。想要在这半局将失分控制到最低,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我要再度说一声——唉!







我方向主审提出变更守备位置的要求。



由长门代替古泉担任捕手,古泉调到中外野去,而我则和春日对调,站到投手板上。



当古泉要春日让出投手位置时,一开始她还闹着别扭,但是听到替补者是我时,脸上便露出复杂的表情。



「……唔,好吧。但是要是你被打中了,就要请大家吃午饭!」



她一边说着,一边退到二垒守备位置去。



长门只是站在那边发呆,于是我跟古泉只好帮她戴上护罩和护膝。让这种没有感情波动的人担任捕手适当吗?



长门大步走到本垒板后头,坐了下来。



于是,比赛重新开始。因为没有时间,连我练投的时间都被省略了。看来我得面临突如其来落到我头上来的人生首次投手经验。



就姑且先投投看吧。



砰!



费尽力气投出去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球,落入了长门的手套里。坏球。



「给我认真投!」



鬼叫鬼叫的人是春日。我可是一向都很认真的。这一次试试用侧投的方式吧。



第二球。真希望打者能够多少被我骗到一下,但是并没有用。球棒猛然袭向我那瘫软无力的直球。完了。我竟然投出了和打击投手差不多的好球……



呼。



「好球!」



主审高声宣判。打击者挥棒落空,当然会变成好球吧?但是打击者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长门的手。



我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定的。我那软弱无力的球在被球棒撞击之前,突然改变轨道,下降了三十公分左右,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



坐在地上的长门只轻轻动了动手腕,便将球送回来。我接下飞过来的软弱无力的球,摆好投球的姿势。



不论我投多少次,都只能投出半直球来。第三球则是无与伦比的大暴投——本来是这样的,但是球却在飞了几公尺后修正路线,很明显地无视于惯性、重力以及航空力学的存在转弯了,甚至还加速一口气冲进捕手手套。砰,发出悦耳的声音,长门娇小的身躯微微晃了晃。



打击者瞪大了眼睛,主审也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好像很没自信似的大叫:



「两好球!」



事情实在太麻烦了,赶快收场了事吧!



我已经开始偷懒,随便乱投了。既没瞄准也没用力。然而,如果打击者没挥棒,我所投出的球就一定会变成好球,如果对方挥棒,则会连球皮都没削到一点,变成挥棒落空。



秘密就在于每当我投球就口中念念有词的长门。由于这个秘密太过重大,连我都不知道其中的机制为何。或许就如同之前救了我的命,或者让教室重现、在球棒上动手脚一样,变更某种资料所致吧?



拜此之赐,我几乎就像朝着电风扇投球一样,今天的MVP铁定是长门有希。



顷刻之间就两出局,最后一个打者也被逼到两好球的局面。我这么轻易地扮演好刹车的角色恰当吗?对不起,上上原海盗队。



我既没有使出浑身力道,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考量,对着脸色铁青的最后一棒打击者投出球去。



修正轨道,朝着好球带飞去。打者使劲挥棒。再修正轨道成外角低球。球棒空挥了一圈,在空中留下残影,三振出局。呼,终于结束了……才怪。



「!」



球不断滚向捕手背后的挡球网。可能是投得太顺了,球转变后不听使唤。掠过长门的手套,一个跳跃之后,像指叉球一样掉落的神秘魔球(我擅自命的名)在本垒板的角落一个弹跳,朝着不可能的方向滚去。



不死三振。



打击者掌握这最后的机会,往前狂奔而出。可是长门却拿着手套,一动也不动地固定在原地,只是罩着防护面具闷坐。



「长门!去捡球封杀呀!」



长门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下指令的我,慢慢地站起来,追向滚出去的球。不死三振的打者踩上一垒,企图攻向二垒。



「快一点!」



春日站在二垒拼命地挥着手套。



好不容易追上球的长门,仿佛观察海龟蛋似的定定地看着捡起来的软式棒球,然后又看向我。



「二垒!」



我指着我的正后方。春日就站在那边大声吆喝着。长门以厘米为单位,「微微」地对我点点头——



咻!一道白光的雷身光掠过我的侧头部,带走了我几根头发。我是在看到手套从春日的手腕上飞脱,球则嵌在手套里直飞向中外野之后,才发现到那是长门只稍微动了动手腕丢出去的球。



看到刚刚还戴在自己手上的手套不翼而飞,春日不禁瞪大了眼睛。至于那个跑者,可能是因为太过惊骇,在二垒之前摔了个四脚朝天。



守中外野的古泉捡起手套,拿出球,带着对谁都一样的微笑表情走过来,拿球去触杀仰躺在地上的跑者,同时开口道歉:



「非常抱歉。我们一群人稍微有点超乎常理。」



别把我概括在那种非常理的行列当中。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比赛结束。







上上原海盗队的选手们落下了男儿泪。我不是很清楚状况,不过他们可能是担心事后遭到大学的OB(注:因毕业而离开球队的学长选手)们责骂吧?或者是输给了混有小学生在内、以女孩子居多的外行高中生队伍,让他们感到憾恨不已?也或者两者皆是?



另一方面,完全没有考虑到战败者的哀愁情绪的春日,看起来是那么地兴奋激动。她顶着和想到成立SOS团那一天一样的笑脸说:



「我们就这样继续赢下去,然后进军夏天的甲子园,称霸全国不再是梦想了!」



她很认真地这样呐喊着。跟着她欢欣鼓舞的只有谷口。我不想再趟浑水,想必高中棒球联盟也有同感吧?



「辛苦了。」



古泉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



「话又说回来,以后怎么办?继续打第二场赛吗?」



我摇摇头说:



「总而言之,要是输了,春日就会不高兴对吧?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一直赢下去,也就是说,我们还需要长门的魔法帮忙。再怎么想,我们再继续无视于物理法则的存在可不太妙啊。弃权吧!」



「也好。事实上,我也得去帮同伴的忙了。为了消减封闭空间,他们那边似乎很欠缺击退『神人』的人手。」



「帮我问候那些蓝色的家伙一声。」



「我会的。话又说回来,我从这次的事情了解到,不能让凉宫同学闲下来。这是今后的重点课题,有检讨的余地。」



那么,一切都拜托你了。古泉说着,便前往活动本部提出退出第二场比赛的要求。



他总是面不改色地将麻烦事推到我这边来。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戳戳强行要求朝比奈跳康康舞、自己也跳得不亦乐乎的春日的背。



「干嘛?你也想一起跳吗?」



「我有话跟你说。」



我将春日带到球场外头。没想到春日倒是乖乖地跟来了。



「你看看那个。」



我指着蹲在板凳前面的上上原海盗队的选手们。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为什么?」



「我相信他们为了今天,一定经过了辛苦而严苛的训练。他们连续四年获得优胜,我想他们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所以?」



「他们当中一定有连板凳都没办法坐而暗自垂泪的选手。你瞧,站在撑球网后头那个理五分头的大哥,就让人有那种感觉。你不觉得很可怜吗?他再也没机会上场了。」



「所以?」



「我们退出比赛吧。」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也该玩够了吧?我已经不想再玩了。接下来,我宁愿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扯谈。老实说,我的手脚都已经累得发抖了。」



这是真的。因为我在内外野跑来跑去,早就精疲力竭了。精神上也一样。



春日得意的表情,变成闹情绪的唐老鸭的表情,吊着眼睛默默地一直看着我。就在我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



「你无所谓吗?」



无所谓。朝比奈和古泉,或许连长门也都这么想吧?老妹从刚刚就一直努力地练习挥棒,不过那小妮子只要给颗糖果,就会把球棒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哼。」



春日看着我,又看看球场,思考了一会儿,或许该说是装出思索的样子,然后盈盈地笑了。



「唔,好吧,反正我肚子也饿了,我们去吃午饭吧!我觉得啊,棒球真是一项简单到不行的运动,没想到我们会赢得这么干净利落呢。」



是这样吗?



我没有反驳她,只是耸耸肩。



当我提出把参加第二场比赛的权利让渡出去的时候,对方球队的队长一边流着泪、一边感谢我们。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心中满是歉意。因为我们是用非常不可理喻的欺骗手段偷得胜利果实的。



我正要快速离去时,那个队长叫住了我,在我耳边这样悄声说道:



「对了,你们用的那支球棒要多少钱才肯出让?」







就这样,除了古泉之外,我们现在正占据在餐厅的一角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老妹已经完全缠上春日和朝比奈了,坐在她们两人之间,以让人看得心惊胆战的姿势拿刀子去刺汉堡吃。谷口和国木田则正经八百地讨论着参加棒球社的事情,唉,随便他们了。而鹤屋学姐现在的兴趣则似乎锁定了长门,她对长门说:「你就是长门有希?我常听实玖瑠提到你耶。」却被默默张大嘴巴吃着总汇三明治的学妹,施以视若无睹的回应。



大家都点了过多的餐点,这是有道理的,因为付账的人是我。



因为春日以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语气,当众宣布我必须付帐。我完全无法理解春日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因为从来没能正确地追踪到这家伙的思维逻辑,所以我不会为发生的每件事感到惊讶,更因为嫌麻烦,连抗议都懒得抗议了。不但如此,我心中甚至有种雨过天晴般放松的感受。



这一切,全是因为我的口袋里莫名其妙多了一笔相当可观的临时收入。



我衷心祈盼上上原海盗队能拿下傲人战绩。







几天后。



放学后,我们仍然一如往常在社团大楼的某间教室里,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就好像几天前棒球场上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一边喝着由穿着女侍服的朝比奈为大家泡的玄米茶,一边和古泉玩黑白棋,长门则在一旁专心地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非常厚重、活像辞典一样的哲学书籍。顺便说明一下,朝比奈今天的打扮是顺应我们要求的。让女侍伺候的感觉,还是比护士好些吧?朝比奈抱着托盘,眯着眼睛看着我们对战。



这是我们跟以前没什么两样的相处情景。



而将我们这仿佛滔滔黄河般悠然流动的时光破坏殆尽的,也总是凉宫春日。



「抱歉,我来迟了!」



春日一边毫无诚意地道歉,一边像冬天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一样席卷而来。



她那张覆在脸上的微笑面具,实在叫人浑身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家伙露出这种笑容时,背后往往隐藏着让我精疲力竭的诡计。这里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春日又说出了一些脉络不明的话来:



「哪个好?」



我放下黑棋,将古泉的两颗白棋翻过来后问道:



「什么哪个?」



「这个。」



我不情不愿地接过春日递过来的两张纸。



又是传单。我将两张纸看了一下。其中一张是草地足球大赛的通知,另一张是草地美式足球大赛的通知。我真的打从心底诅咒印出这种东西的业者。



「其实啊,我本来不想参加棒球,是想从这两项比赛中选择一项的。但是棒球的比赛日程比较早。哪,阿虚,你认为哪个好?」



我怀着黯淡的心情,视线在社团教室里游移着。古泉露出微微的苦笑,用手指弹着奥塞罗的棋子,朝比奈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不停地摇着头,长门则低头看着书,只有手指头偶尔活动一下而已。



「对了,足球和美式足球要几个人才能打啊?光是上次球赛的那些人就够了吗?」



我望着春日那几乎要漾出光晕的开朗笑容,心里盘算着:哪一种球类比赛是需要比较少的选手啊





竹叶狂想曲







话说回来,五月份都已经够热了,时值七月份的今天更是热得让人受不了,而且湿气也更重,一再挑动着我的不快指数(注:气象学名词,计算公式为0.81T<气温>+0.01U<湿度>+46.3)。这个高中廉价的校舍,跟空调之类的高级机械可以说是完全无缘。一年五班的教室简直就像前往灼热地狱的候车室一样,我确信设计者一点居住舒适环境的概念都没有。



再加上这个星期是面临期末考的七月的第一个星期,我心里的愉快情绪还在巴西一带徘徊,暂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期中考考得凄惨无比,再这样下去,我很难保证期末考就能有个令人满意的结局。这一定是因为我花太多时间在SOS团的活动上,以至于没能专心课业的关系。我根本一点都不想跟那种事情扯上任何关系,但是从今年春天开始,每当春日提出什么建议,我就得莫名其妙地四处打转,这个法则已经成了我日常生活,而且我有点讨厌开始习惯这种生活的自己。



正是太阳从西边斜射进教室的下课时间。坐在我后面的女人,用自动铅笔戳戳我的背。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凉宫春日顶着一张像是圣诞节前夕的小学生那般喜悦的表情说。这家伙开始出现这种感情丰富的表情,就是她正在思索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的信号。我装出认真思索的表情三秒钟,然后说:



「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啦!」



「朝比奈的生日?」



「不对」



「古泉或长门的生日。」



「我哪知道他们生日哪一天!」



「顺便告诉你,我的生日是——」



「谁理你?你这家伙,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吧?」



就算你说有多重要,对我而言,今天也只是一个炎热的平常日子。



「你倒是说说看,今天是几月几日?」



「七月七日。我不太愿意去想,不过你总不会想说今天是七夕吧?」



「我当然打算这么说。七夕七夕七夕。如果你也算是日本人的话,就该好好记住。」



这本来是来自中国的传统,以旧历来算,七夕应该是在下个月才对。



春日拿着自动铅笔在我面前晃。



「从红海开始包括这边,全部都算是亚洲。」



这是什么地理概念?



「世界杯预赛不也是都混在一块儿比吗?就像七月跟八月也很像啊,夏天就是夏天。」



哦,是吗?



「随便都好啦,总之我们得举办七夕的活动才行。我坚持这种节庆活动一定要慎重办理。」



我觉得还有很多其他应该慎重办理的事情。倒是你有必要刻意跟我宣扬吗?我可不想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大家一起进行会比较好玩。从今年开始,我决定七夕时大家要一起举行盛大活动。」



「别擅自做决定。」



嘴巴是这样讲,但是一看到春日那莫名其妙显得很得意的脸,我就觉得跟她在这边抬杠是很愚蠢的一件事。



「你到社团教室去等我,不可以跑回家哦!」她还这样交待。



不用她说,我本来就打算到社团教室去。因为那边有我一天至少要看一次的人在。只有那一个人。







位于社团教室大楼二楼,与其说是SOS团跟文艺部借用,不如说是寄生在里面的基地总部里,已经聚集了其他成员。



「啊,你好。」



盈盈地笑着对我打招呼的是朝比奈。她是我心灵安适的泉源。要是没有她,SOS团就像没加咖喱块的咖喱饭一样毫无存在价值。



从七月份开始,朝比奈的女侍装已经换成夏季版了。带衣服来的是春日,我从来就不知道她打哪儿弄来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衣服,而朝比奈总是很正经八百地向她道谢:「啊……谢、谢谢你。」她今天依然是隶属于SOS团的女侍,很勤快地帮我泡玄米茶。我一边喝着茶,一边环视室内。



「哟,情况如何?」



长桌上摆着象棋盘,一手拿着参考题库、一边把玩着棋子的古泉一树抬起头来跟我打了声招呼。



「我的情况,自从进高中以来就没有正常过。」



古泉说他下腻了奥塞罗棋,所以上个星期就带来了象棋,不巧我不懂象棋的规则,其他成员也没人懂,他只好一个人落寞地下着。都快考试了,他竟然还这么悠哉。



「其实也不算悠哉啦,只是利用念书的空档做做头脑体操罢了。每解开一个问题,脑部的血液循环就会加速。一起下一盘如何?」



不用客气了。我并不想再动不必要的脑筋。现在如果要去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像就会把我该背的英文单字相对地从脑袋里面挤出去。



「那真是遗憾。下次我带大富翁或鱼雷对战游戏(注:一种小型平台游戏,双方以猜拳决定先后,朝敌方战舰发射象征鱼雷的小钢珠)之类的东西来吧?对哦,最好是大家能一起玩的东西。你觉得什么比较好?」



什么都好,也什么都不好。这里可不是棋盘游戏研究社,是SOS团。顺便说明一下,就连SOS团的活动方针对我而言也都还是个谜。我并不清楚这个谜样的社团到底该做什么好。我并不想知道,而且不知道比较能保障我的人身安全。所以我提不起劲来做任何事。这就是我完美无瑕的逻辑。



古泉耸耸肩,再度埋首于他的题库。他一把抓起黑色武士,移到盘面的另一个地方去。



在古泉的旁边,比机器人更缺乏表情的长门有希专心地看着书。这个沉默又冷漠的类外星人,兴趣似乎从翻译小说转向到原文书,现在她正看着标题用我连看都看不懂的奇怪文字书写、仿佛老旧厚重的魔法书的书籍。我想一定是用古代埃特鲁里亚(注:Etruria,位于意大利中西部的古国名)文或什么奇怪的文字所写的。我相信长门连用甲种线形文字(注:发现于希腊克里特岛的克里特文明的文字)所写的碑文也都看得懂吧?



我拉起折叠椅坐了下来。朝比奈立刻把杯子送到我面前。这么热的天哪有人喝热茶的——我完全没有想到这种足以遭受天谴的抱怨,只是满怀着感谢之心啜饮玄米茶。嗯,又烫又热。



教室的角落里,那台春日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电风扇不停地转动着,但是降温的效果却只像是在滚烫的石头上浇热水一样。既然要抢,干脆去教职员办公室抢台直立式冷气机岂不更好?



我将视线从长桌上那本哗啦哗啦迎风翻动的英语课本上移开,坐在折叠椅上反弓着背,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



很清楚自己回家也不会念书,所以想放学后到社团教室来试试会不会比较有效果,没想到不管在什么地方,不想做的事还是不想做。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不管对肉体上或精神上应该都没有好处。也就是说,不勉强自己才算是健康的生活。好吧!不念了。我转着自动铅笔、阖上课本,决定望着我的精神稳定剂。疗愈我那被厌世观所囚禁的心灵的精神稳定剂,正打扮成女侍的模样,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解着数学题。



以认真的表情凝视着问题集,然后在笔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无精打采地思索着,然后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振笔疾书——不断反复这几个动作的她,当然就是朝比奈实玖瑠学姐。



光用眼睛看,就觉得心情舒坦许多。我产生了一般慈悲心,好像把零钱之外的钱都投进街头募款箱中也无所谓。朝比奈没有发觉我正在观察她,专心一意地念着她的数学。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发出会心的微笑,事实上,我的脸上真的露出了笑容。我觉得自己好像正看着一只小海豹一样。



我们的视线对上了。



「啊,什、什么事?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朝比奈惊慌失措地整理自己全身。这个动作更加撩动我的心。正当我想说一些歌颂天使般的形容词时——



「呀呵!」



门被人粗暴地打开,冒失的女人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不用道歉,因为没有人在等你。



春日肩上扛着一根竹子,吵吵闹闹地登场了。那是一根长着茂密的绿色竹叶、活生生的竹子。你带这种东西来干什么?难不成想做存钱筒?



春日挺起胸膛回答:



「当然是用来挂诗笺的。」



Why?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好久没摆许愿竹了,想来玩玩看。因为今天是七夕啊!」



一如往常,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去哪里砍的?」



「学校后面的竹林。」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边可是私有土地耶。你这个采竹大盗。



「有什么关系?竹子的根长在地下,上头少一段也不会怎样啊!如果偷竹笋的话可能就构成犯罪了。倒是被豹脚蚊叮了好几个包,好痒哦。实玖瑠,帮我背上擦一些止痒药好不好?」



「啊!是!」



手上拿着急救箱的朝比奈踏踏踏地跑过来,模样就像个实习护士。她拿出药膏,将手从水手服的衣领处伸进春日的背部。身体往前弯的春日说:



「再往右一点……太右了。啊,就是那里。」



春日现在就像只被人轻抚着下巴的小猫一样,舒服地眯细了眼睛。她把竹子立在窗边,不慌不忙地站到团长桌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诗笺,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说:



「哪,大家把自己的愿望写下来吧!」



长门倏地抬起头来,古泉露出苦笑,朝比奈则瞪大了眼睛。她又想搞什么鬼了?春日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裙子的下摆翻飞着。



「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阿虚,有人会在七夕当天实现人们的愿望,你知道是谁吗?」



「不是织女或牛郎星吗?」



「答对了,十分。那么,你知道织女和牛郎星是指哪两颗星吗?」



「不知道。」



「是天琴座α星和河鼓二天鹰座α星吧?」



古泉立刻回答。



「没错!八十五分!就是这两颗星!也就是说,必须把短笺上的愿望对着这两颗星吊起来才行。明白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剩下的十五分是哪一部份的分数?



嘿嘿。春日莫名其妙地露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我来说明。我们没办法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移动,根据特殊相对论来说是这样的。」



突然讲这些话的用意何在?春日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张笔记本内页,一边描着备忘一边侃侃而谈:



「顺便告诉大家,地球距离天琴座α星和河鼓二天鹰座α星分别是二十五光年和十六光年。也就是说,从地球发出去的情报要抵达某个星座,必须花上二十五年或者十六年的时间,这是理所当然的——懂了吗?」



那又怎样?话又说回来,你还特地跑去查这种资料啊?



「所以,这就等于是某个神明看到我们的愿望所必须花的时间,对不对?而要实现我们的愿望,又得等上那么长的时间。所以,短笺上必须写二十五年后、或者十六年后的未来希望实现的事情!如果写上『希望在下个圣诞节之前交到超帅男朋友』,那根本是来不及的!」



春日挥舞着手臂卖力解说着。



「喂,等等。如果去程要花上二十年左右,那么回程不也要花上相同的时间?那我们想要实现愿望,不就是五十年后或三十二年后的事情了吗?」



「对方是神耶,总会帮我们想想办法的。一年一度总有半价大拍卖呀!」



偏偏她就会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无视相对论的存在。



「哪,各位,现在了解我的意思了吧?短笺要写两种,一种写给天琴座α星,一种写给河鼓二天鹰座α星。请写下你希望在二十五年后和十六年后想实现的事情。」



简直是胡说八道。一口气想要实现两种愿望,这种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厚颜无耻了吧。而且,我们无从得知二十五年或十六年后的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怎么知道要写什么愿望?充其量不过是希望退休制度或财政金融投资方面不会出现大漏洞,机能可以顺利运作吧?



织女和牛郎两个人听到人们这种愿望,大概也会感到头痛,两人一年都只能见一次面了,还被要求做这种事?去找自己国家的政治家们想办法吧!要是我就会这么想。



可是,这家伙仍然一如往常,老是想着一些无谓的事情。我怀疑她的脑袋里是不是有个白洞(注:根据广义相对论,白洞是黑洞完全相反的物质,经过白洞前的所有光线及物质都会被其强大的排斥力喷射出去,但至今仍未有直接证据证明白洞的存在)?这家伙所想的一般常识,到底是哪个宇宙的常识啊?



「也不能这么说。」



古泉竟然说出像是在袒护春日的话来。但是声音很小,只有我能听得见。



「凉宫同学的言行举止是很与众不同,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她可是很清楚何谓常识的。」



古泉对着我露出一如往常的开朗微笑。



「如果她的思考活动异常的话,这个世界是不可能这么安定的。照理说,应该变成一个由更为怪异的法则支配的奇妙世界。」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凉宫同学希望整个世界能有多一点的变化,而她也具有重新构筑这个世界的力量,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我确实清楚。虽然心中有所怀疑。



「但是目前这个世界尚未失去理性,这是因为她把常识看得比自己的愿望还重要。」



也许是很幼稚的举例,不过古泉起了个头后说:



「譬如,她希望有圣诞老人存在,但是就常识而言,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至少以现在的日本这个舞台而言,是不可能有人在深夜时分闯入门户深锁的人家,而且在不被任何人撞见的情况下留下礼物走人的。圣诞老人又是怎么知道每个孩子想要的东西的?他根本不可能利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到全世界每个好孩子的家中去送礼物。就物理上而言是不可能的。」



会认真思考这种问题的人,脑袋才有问题。



「没错,所以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



我之所以反驳他,是因为他似乎站在春日那一边,这让我很不爽,于是我提出了我的疑问:



「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么外星人、未来人或超能力者,不是都跟圣诞老人一样吗?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以我可以想像,凉宫同学对存在于自己心中的常识有多焦躁不安。常识的部分一再否定她的愿望——也就是希望这是一个经常发生超常现象的世界。」



这么说来,结果那家伙的非常识还是略胜一筹罗?



「可能是她无法完全遏抑的想法,把我跟朝比奈还有长门同学这样的存在给呼唤到这里来,并赐给了我神奇的力量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是怎么想的。」



不清楚最好。至少我跟你不一样,我确实具有自己是普通人的自觉。



虽然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那边的人!禁止私下交谈!我现在正在讨论严肃的事情!」



大概是看不过我跟古泉窃窃私语,春日的眼睛瞪成三角形,不悦地大叫,我们只好乖乖地拿着春日分配给我们的短笺和铅笔回到座位上。



春日哼着歌飞快地动着笔,长门则凝视着短笺,一动也不动,至于朝比奈,则露出比算难解的数学题更困惑的表情。古泉一边以轻松的语气嘟哝着「唔,真是伤脑筋啊」,一边歪着头思索。你们三个,这种事情需要那么认真地思考吗?随便敷衍了事不就得了?



可不要跟我说,写下来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哦!



我将笔拿在指间绕转着,视线瞥向一旁。春日「盗采」回来的竹子伸出敞开的窗户外,叶子因此参差不齐。时而刮起的风吹得叶子吵吵作响,顿时让人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喂,写好了没?」



春日的声音把我的魂给叫了回来。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写着以下内容的短笺:



「让世界以我为中心旋转吧!」



「希望地球的自转变成倒转!」



竟然写着这种像是没教养的欠揍小孩讲的话。如果只是为了搞笑倒还好,偏偏春日把短笺挂到竹叶上时的表情,却是那么地严肃而认真。



朝比奈用可爱而整齐的字写着:



「希望裁缝的技术能变好。」



「希望烹饪的手艺能变好。」



朝比奈许的愿望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她双手合掌,闭着眼睛对着吊挂在竹叶上的短笺膜拜。我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长门的短笺则是一点趣味都没有。只是用仿佛习字本上的楷书,写着「调和」、「变革」这些煞风景的字。



至于古泉则跟长门差不了多少,用让人意想不到的凌乱笔迹,写着「世界和平」、「一家和平」之类的四字成语。



我呢?我的也很简单。因为是二十五年后和十六年后的事情,当时的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我料想未来的我应该会要求这些事:



「给我钱。」



「给我一间可以用来帮狗洗澡、附有庭院的独栋房子。」



「真是俗不可耐!」



看到我挂上去的短笺,春日愕然地宣布她的感想。她是唯一最不该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惊讶的人。长远来看,我这种愿望总比地球倒转要对人生有益得多吧?



「唉,算了。各位,请把自己写下的内容牢牢地记住哦!从现在算起的十六年是第一个关键。我们来比赛看看河鼓二天鹰座α星实现了谁的愿望!」



「啊……好、是。」



我一边窥探着朝比奈以认真的表情直点着头,一边回到本来坐着的折叠椅上。定睛一看,长门早就回到她书本世界里了。



春日将长长的竹子从窗口伸出去,然后固定住,接着拉来一张椅子坐在窗边。她把手肘搁在窗架上,仰头看着天空。我觉得她的侧脸散发出些话忧郁的成份,不禁有点不知所措。她是一个感情起伏非常剧烈的人,刚刚明明还那样大吼大叫的。







我打开课本,想再跟考试奋战一下。我尝试背下关系代名词的种类。



「……十六年啊?好久哦。」



背后传来春日轻轻的嘟哝声。



长门默默地看着她的原文书,古泉一个人玩着象棋,我则努力地背诵着英文翻译。在这段期间,春日一直坐在窗边眺望天空。其实像她现在这样乖乖地坐着不动,也算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我心想她总算有心想效法长门,但是表现得如此温驯的春日,却反而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因为,她一定又在想些会让我们大伤脑筋的事情了。



话又说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春日今天的情绪莫名地低荡。有时候还会仰望着天空,发出吐气一般的叹息。这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现在的静默,只怕是相对分量的反动的开始,太可怕了。刚被流放到赞岐时的崇德天皇(注:一一一九~一一六四,日本第七十五代天皇,由于在保元之乱中战败被流放到赞岐),在刚开始的两三天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



沙。我听到纸张磨擦的声音,抬眼一看。坐在我对面、本来正和参考书搏斗的朝比奈,伸出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嘴唇上,闭着右眼,将刚刚多出来的短笺递给我。朝比奈窥探着春日的动静,快速地把手缩了回去,然后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小女孩似的表情低下头去。



我的共犯意识整个被激发了出来,快速地将朝比奈给我的短笺拉近来看。



「活动结束之后请留在教室里。 实玖瑠☆」



上头用小而圆的字体写着这些字。



我当然会照办。



「今天就到此为止。」



春日说着,并快速拿起书包,离开了教室。她的情况实在异于寻常。就像平常使用大量燃料的柴油货车,今天却变成了太阳能动力汽车一样谦逊。对今天的我来说,这实在是正中下怀。



「那么我也要告辞了。」



古泉也收拾好了象棋,站了起来。他对着我跟朝比奈以眼神示意之后,就离开了文艺社团教室。



长门也砰地一声阖上了书本。哦,你也要走了吗?谢谢了……正当我对她抱着满怀感激时,长门踩着像猫一般静寂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来。



「这个。」



她递出了一张纸。又是短笺。交给我,我也没办法帮你送到银河上去啊!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短笺。



一面画着意义不明的几何图案。这是什么东东啊?是苏美文字之类的吗?这种东西就算输入英格码机(注:Enigma,为德军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使用之密码)解读,恐怕也是徒劳无功吧!



我皱着眉头,注视着这些不成图也不像字、看起来像圈圈又像三角形或波状线的东西。这时长门转过身去收拾书包,然后大步离开了社团教室。



算了。我把那张短笺收进运动裤的口袋,重新转身面对朝比奈。



「对、对不起,我希望你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这句邀约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朝比奈。要是我拒绝的话,可会遭天谴的。只要她一声招呼,就算叫我跳进熔炉也奋不顾身。



「无所谓啊,要去哪里?」



「那个……嗯……三年前。」



我问的是什么地方,她回答的却是什么时候。可是……



三年前。又是那个吗?我有这种感觉,但是仍然兴起了莫大的兴趣。这么说来,朝比奈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自称未来人。虽然因为长得太过可爱,常常让我忘了这个事实。可是三年前?前往三年前?也就是说,我们要做时光之旅吗?



「是——是的。」



「啊,我是很愿意去,但是为什么找我?去干什么?」



「那个……去了就知道!我想是吧。」



什么东东?



大概是我的脸上露出若干狐疑的色彩吧?朝比奈惊惶失措似的舞动着双手,然后闪着泪光请示我:



「求求你,请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只要说好就好了。否则我……那个、那个、会很困扰。」



「这个嘛——那就走吧。」



「真的吧?谢谢你!」



朝比奈雀跃不已,欣喜地握住我的手。啊,朝比奈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啊,哈哈哈!



回想起来,朝比奈主动表明身份时所说的「来自未来」,老实说也不过是单方面的声明而已。因为有一个已经长大的朝比奈适时出现,才让我对此事深信不疑……但是我也不能否认,这其中或许存在着某种诡计。那么,这不就是补强「朝比奈未来人说」的大好机会吗?



「那么,时光机器在哪里?」



我本来以为只要钻进抽屉里就可以了,但是她说没有这种装置。那么,要怎么进行时间跳跃?朝比奈扭扭捏捏地揪着围裙前端,说:



「从这里去。」



咦?这里?我毫无意义地环视着已经没有其他人在的社团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



「是的。请坐在椅子上。能不能请你闭上眼睛?对,肩膀放轻松。」



我顺从地照做。总不会有人从后面往我头上猛然一击吧?



「阿虚……」



朝比奈压低的声音从耳朵后方传来。好轻柔的气息。



「对不起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待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突然间四周一片黑暗。一股强烈的站立晕眩般的感觉,夺走了我的意识。在完全的黑暗降临之前,我隐约地想着: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当意识苏醒时,我的视野颠覆了大约九十度。本来应该直立的东西都变成横躺,看到街灯从左边往右横生,我才知道自己现在是躺着的,这时我立刻发现左侧头部有一股暖暖的触感。



「啊,你醒了?」



一个天使般的声音。我完全清醒了。左耳下方蠢动的东西是什么啊?



「那个……如果你再不把头抬起来的话,我有点……」



是朝比奈充满困惑的声音。我挺起身,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



夜里公园的长椅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睡在朝比奈的膝盖上。而且因为睡着的缘故,我一点记忆都没有。真是太可惜了。



「我的腿已经麻了,很难受。」



朝比奈很难为情似的笑着,同时低下头去。不知道她到哪里去换衣服的,身上穿的已经从女侍服变成北高的水手服了。从傍晚到深夜,这中间应该有很多时间可以换衣服,但是我却睡死了。可是,我为什么会睡着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时间跳跃的方法。嗯,因为规则是这么禁止的……你生气了?」



不,一点都没生气。如果是春日的所作所为,我当然会揍她,但是如果是朝比奈,那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话又说回来,刚刚才坐在社团教室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怎么突然就跑到深夜的公园来了?而且我对这座公园似乎有一点印象。记得之前被长门找出来时,也是约到这座公园。这里是一些怪人们的圣地吗?



我不解地搔着头。有件事必须先问清楚:



「现在是什么时空背景?」



坐在我旁边的朝比奈回答:



「距离出发地点三年前的七月七日。晚上九点左右吧?」



「真的吗?」



「是真的。」



她一脸认真。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来了。但是,我可没有单纯到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我必须找个地方确认一下。打117问问看吧?



正当我想把自己这个想法告诉朝比奈时,左肩突然变得好沉重。咦?朝比奈的头正搁在我的肩膀上。精疲力竭的朝比奈把身体靠了过来,这代表什么意思啊?



「朝比奈?」



没有回应。



「那个……」



「呼——」



呼?



我把脖子往斜前方转了八十五度,定睛一看,只见朝比奈闭着眼睛,半张着朱唇,发出均匀的鼻息声。什么跟什么啊?



沙沙——



突然,背后的草丛不自然地晃动着。我顿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什么东西啊?



「她睡熟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从草丛里冒出来的是……另一个朝比奈。



「啊!阿虚!晚安。」



现身的是朝比奈豪华版。比在我旁边睡着的朝比奈年长了几岁,各方面都已经完全成长的朝比奈,是一个可爱依旧、魅力程度却经过大幅正面修正的妙龄美女。之前我也见过她一次,而她跟当时一样,穿着白色上衣和蓝色的紧身迷你裙。这一个朝比奈走到我们面前。



「嘻嘻,这样看起来……」



大人版朝比奈轻轻地戳着睡美人朝比奈的脸颊。



「真像个小孩子。」



朝比奈(大)一副很怀念的表情,伸手去抚摸朝比奈(小)身上的水手服。



「这个年纪的我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的手臂感受着朝比奈(小)轻微的气息,一动也不能动,愕然地抬头看着朝比奈(大)。



「把你带到这里来是她的任务,今后引导你就是我的任务了。」



我用像个呆瓜一样的语气,对盈盈笑着说话、充满成熟魅力的朝比奈问:



「啊……这到底是……」



「我没办法做详尽的说明,因为这是被禁止的,所以我只能请求你。」



我转头去看靠在我身上沉沉睡着的朝比奈。



「我让她睡了,因为不能让她看到我。」



「为什么?」



「因为当我处于她的立场时,我并没有见过我自己。」



好个让人似懂非懂的理由。充满魅力的朝比奈闭上一只眼睛说:



「沿着那边的轨道往南走,有一座学校,是公立国中。我想请你去帮助在校门前面的那个人。你能不能马上赶过去?很抱歉,还得请你背着这个我一起前往。我想应该不会很重。」



她说的话好像出现在RPG游戏当中的村民一样。不知道我会得到什么宝物作为报酬?



「报酬……吗?这个嘛——」



大人版朝比奈拿手指头抵在形态优美的下巴思索着,然后成熟地笑了。



「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不过你可以亲亲睡着的我。只能趁我睡着的时候喔。」



好吸引人的交换条件啊!这简直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朝比奈的睡相可爱得让人不禁想染指。可是——



「那有点……」



不管就心情上或者状况上而言,这种行为都有违我个人的主义。我对自己在这种时候表现得份外理性的性格,其实是蛮恶心的。



「时间有限,我得走了。」



这就是你这次给我的建议吗?



「啊,还有,请别让她知道我的事。说好罗?勾勾手?」



我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去勾住朝比奈(大)的小指头。能不能勾个一分钟左右?



「阿虚,再见了。」



朝比奈(大)开朗地说道,接着往黑暗中走去,不消多时便不见人影了,这一次她走得可真是干脆。



「现在呢——」我自言自语。刚刚的大人版朝比奈,还要多久才能和我再会呢?我觉得她跟上次给我奇怪提示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或许刚刚出现的她,是比当时更早以前的她。我不懂。我不可能懂。我只知道,从刚刚的气氛来看,我可能还会再跟不同时代的朝比奈重逢。







背在我背上的朝比奈不算轻,可是要说重也不至于。很自然地,我的脚步变慢了。在我耳边发出轻微鼻息声的天真脸孔,简直就是造孽。她的气息让我的脖子酥酥痒痒的。



我避开路上行人的目光(虽然没什么人在路上),快速地沿着大人版朝比奈指示的道路走去。大约在行人渐渐变得稀少的路上走了十分钟左右吧?弯过一个转角,就到达目的地了。



东国中。我很熟,那是谷口和春日的母校。顺带说明一下,一个我熟识的人就紧贴在校门前。我一眼就看出正作势要爬上铁门的娇小人影。



「喂!」



叫了一声之后,我才感到讶异。我怎么会知道那个人是谁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而且身高也小了一号。漆黑的直发不长不短的。



虽然,我认识的人里会趁夜晚翻墙爬过校门的只有一个。



「干嘛?!」



我终于实际地感受到,我所面对的是三年前的过去。不是说笑,我好像真的来到过去了。



紧贴在门上、回过头来的那张脸,确实比我所认识的SOS团团长来得年幼。但是那双绝对不会错认的眼睛中的光芒,不折不扣就是春日的眼神。即使她是一身T恤配上短裤的轻松打扮,这种印象依然没有什么改变。三年前的现在,凉宫春日是国中一年级的学生。朝比奈要我协助的人,难道就是这家伙吗?



「你是什么人?变态?还是绑架犯?看起来真是可疑。」



朦胧的街灯将四周照得微微发白。我没办法看清楚春日细部的表情,但是还在念国中一年级的春日的眼神,很明显地变成看着可疑人物的色彩。三更半夜企图溜进学校的女孩子,和背着一个熟睡的少女四处徘徊的我,哪一个比较可疑?我实在不想深入去思考这个问题。



「你才可疑。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非法入侵。」



别这么冠冕堂皇地宣扬自己的犯罪行为。恼羞成怒也要有个限度。



「你来得正好。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要是你有空的话,就帮我一下忙吧,否则我就去报警。」



该报警的是我,但是我跟另一个朝比奈约定在先。可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凉宫春日这个存在会如此紧紧地纠缠着我,甚至来到过去也不放过呢?



春日跳到铁门内侧,然后打开固定门闩的荷包锁。你怎么会有钥匙啊?



「我趁人不注意偷来的。实在太容易了。」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春日慢慢地滑开校门的铁门,对我招招手。我走近个子比三年后矮半个头左右的小女生,将朝比奈重新背好。







一走进东国中的正门,紧邻的就是运动场,对面则耸立着校舍。春日开始往前走,斜向穿越漆黑的运动场。



还好天色这么暗。在这种状况下,她并没能看清楚我跟朝比奈的脸。三年后的春日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曾经在国一的时候见过我跟朝比奈,所以事情非得这样不可!不然就伤脑筋了。



春日直接前往运动场的角落,把我带进体育用品仓库后面。那边放着生满铁锈的拖车,还有挂着轮子的画线机,还有几包石灰粉。



「我在傍晚的时候,从仓库里拿出来事先藏好的。很聪明吧?」



春日沾沾自喜,将几乎有她自己的体重那么重的石灰粉包扛到行李架上,抬起把手。她颤颤巍巍地推着拖车的手法,更让我意识到她的年幼。国一生还算是小孩子吧?



我小心翼翼地将熟睡中的朝比奈放下来,让她靠在仓库的墙上。就请你在这边乖乖坐一下吧。



「我来吧!把那个给我!你拿着画线机。」



我是不是不该表现出协助的态度?春日一直以来都在奴役我,就像发狂的机器人非把东西操到坏才肯罢休一样。这种性格从以前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变,看来一个人的本性,在三年的岁月当中是很难有所成长的。



「按照我的指示画线。没错,就是你。因为我得在远一点的地方监督你,看看你有没有画好。啊!那边歪了啦!你在搞什么?!」



她竟然可以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高中生颐指气使,果然是如假包换的春日。要是我第一次遇见这种国中女生的话,我大概会认为她是危险的神经病吧?



如果,是在遇到长门、朝比奈以及古泉之前的话。



我按照春日的指示,在运动场上时左时右地画着白线。在这将近三十分钟当中,既没有值夜班的老师出现,警方的巡逻车也没有接到附近居民的通报,前来一窥究竟。



谷口所说的突然出现在运动场上的谜样讯息,难不成就是我写的?



我默默地望着自己辛苦描绘出来的图案。这时春日来到我旁边,一把抢走画线机。她一边微调似的加上线条,一边说道:



「喂,你认为有外星人存在吗?」



好突然。



「应该有吧?」



我的脑海里浮现长门的脸孔。



「那么未来人呢?」



「唔,就算有也不奇怪啊。」



现在我自己就是未来人。



「那超能力者呢?」



「我想到处都有吧?」



无数的红色光点掠过我的脑海。



「异世界人呢?」



「我还没认识这种人。」



「哼。」



春日将画线机一把丢开,用肩头擦拭沾满白色粉末的脸。



「嗯,可以了。」



我开始感到不安。难道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春日吊着眼睛看我:



「你穿的是北高的制服吧?」



「是啊。」



「你叫什么名字?」



「约翰史密斯(注:英国探险家,据说是发现美洲的第一人)。」



「……你白痴啊?」



「就让我匿名一下会怎样?」



「那个女孩子是谁?」



「我姐姐。她罹患了一种『猝睡症』。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她随时随地都会睡着,所以我得扛着她走。」



「哼。」



春日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咬着下唇转向旁边。换个话题吧。



「对了,这到底是什么?」



「看也知道吧?是讯息啊。」



「给谁的?不会是给牛郎和织女星的吧?」



春日很惊讶地反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



「……唉,毕竟是七夕嘛。我只是认识某个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哦?真想认识那个人。北高有那样的学生吗?」



「嗯。」



现在还有以后,企图做这种事情的都只有你一个。



「嗯,北高啊……」



春日若有所思地嘟哝着,好一阵子像腌菜石一般沉默,下一瞬间却又突然转过身去。



「我要回去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见。」



她迈开大步走开。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真是没礼貌到极点,不过也确实是春日的作风。而且,她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自报姓名。我总觉得,也还好她没说。







总不能老待在这种地方,于是我把朝比奈叫醒。当然是在把春日弃置不理的拖车和石灰收回仓库后面之后。



睡脸像小猫一样的朝比奈,虽然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从事不轨行为,但是我极力忍住这般冲动,慢慢地一下摇晃她的肩膀。



「唔……呼。咦?」



睁开眼睛的朝比奈不断地张望四周。



「咦!」



她一边惊叫,一边站起来。



「这、这、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该怎么回答她呢?正当我在脑海里摸索着答案时,朝比奈突然尖叫一声「啊」。即使在黑暗中,我依然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脸孔渐渐变得铁青。



朝比奈用两手摸索着自己的身体。



「TPDD……不见了。找不到——」



朝比奈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就真的哭起来了,她用手捂着眼睛哭泣的样子,就像迷了路的小孩一样。但是,现在不是笑眯眯地欣赏她的时候。



「TPDD是什么?」



「呜……根据禁止项目,我是不该说的……是像时光机一样的东西。我是用那个东西来到这个时代的……现在找不到了。没有那个东西,我们就回不到原来的时间了……」



「那怎么会不见了?」



「我不知道……不应该不见的……但是真的不见了。」



我想起碰触过她身体的另一个朝比奈。



「会不会有人来帮忙——」



「不可能的。呜——」



泪眼婆娑的朝比奈说明给我听。时间平面上的既定事实应该都已经决定了,因此如果TPDD存在的话,就应该在她手上……而现在这个东西不在她身上,那就表示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所以「没有」是已经决定的事……诸如此类的。什么跟什么啊。



「也就是说,我们会怎么样呢?」



「呜、呜、呜。也就是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会留在三年前的时间平面上!没办法回到原来的时空。」



这可是很严重的事啊!我在心中这样想着,但是却欠缺一种危机意识。朝比奈大人版并没有针对此事提出任何警告。抢走什么TPDD的,制造出目前这种状况的人应该就是她。我推断,朝比奈(大)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到过去的。对比这个朝比奈更未来的朝比奈而言,这是既定的事实。



我把眼睛从不断哭泣的朝比奈身上移开,视线移向运动场。由春日构想、由我制造的谜样白线,显得非常凌乱。明天对事实一无所知的东国中师生看到这个东西,一定觉得恐怖吧?我祈祷这些鬼画符可千万不要是什么咒骂外星人的话……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天启于此时降临了。



四周一片黑暗,校园里只有昏暗的街灯灯光朦胧地照射着。我所画出来的白线面积太大,要是不拉开一点距离,根本看不出全貌。



所以说,我才会发现得太晚。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我摸索着口袋,拿出长门交给我的短笺。上头画着谜样的几何图案。



「或许有办法解决。」



我说道,朝比奈泪眼迷蒙地看着我,我则继续看着短笺。



上头所画的图案,跟刚刚我跟春日一起在校园里涂鸦的、想传达到天际的讯息是一样的。







我们火速离开东国中,来到车站前面一间分售的豪华公寓前面。



「这里是……长门同学的家?」



「嗯。我没有详细问过她什么时候来到地球,不过我相信她三年前应该就在这里了……大概吧?」



我站在公寓大门口,试着按下708室的电铃。对讲器发出咚的一声,显示有人应门。隔着袖子,可以感受到战战兢兢的朝比奈的手温。我对着麦克风说:



「请问是长门有希同学的家吗?」



「……」对讲机如此回答。



「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



「我是凉宫春日的朋友——这样说你懂了吗?」



电线另一头传来冻结般的气息。短暂的沉默,然后——



「进来。」



锵的一声,玄关的门锁打开了。我带着处于惊骇状态的朝比奈搭进电梯。上到七楼,目标就是我以前曾经造访过的708室。我将门一推,门随即缓缓地打开。



长门有希就站在门内。我产生了一种迷失现实的感觉。我跟朝比奈跳回过去这件事,是真的吗?



长门完全没有改变,使我几乎要产生这种怀疑。她穿着北高的水手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的眼神,以及让人感受不到体温和气息的无机质模样,跟我所知道的长门完全没两样。不过有一样东西是最近长门没有、而眼前的长门有的,那就是我刚认识这家伙时她所戴的眼镜。



这个长门的脸上,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是眼镜姑娘的长门以前所配戴的眼镜。



「哟!」我举起一只手,露出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长门依然面无表情。朝比奈躲在我背后,不停地发抖。



「可以进来吗?」



「……」



长门默默地往屋子里面走去。我把她的动作解释成Yes,准许我跟朝比奈进屋去。我们脱下鞋子,走向客厅。跟三年后没什么两样,房间还是一样空空荡荡。长门动也不动,等着我们进来。无可奈何之余,我决定继续站着,把事情说明给她听。该从哪里说起呢?从和春日认识的开学典礼那一天开始说起吗?那可是一段好长的故事呢。



我一边省略各个细节,一边做了大致的说明。没有一丝感情的视线,透过眼镜凝视着我。我大约讲了五分钟的时间吧?虽然我个人认为,这段春日故事的摘要实在不得要领。



「……就是这样。三年后的你,给了我这个东西。」



长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拿出来的短笺,手指头在那些奇怪的文字上游移着,就像在读取条码一样。



「了解了。」



长门简单地点点头。是真的吗?等等,发生了一件更让我在意的事情。



我把手抵在额头上想着。



「我跟长门的确早就认识了,但是那是三年前……今天的你……也就是现在的你,应该是第一次跟我们碰面的,对不对?」



连我自己都听不懂,我到底在说什么。但是长门却镜片一闪,若无其事地、淡淡地回答:



「是的。」



「那么……」



「进入异时间同位体的符合记忆许可申请,下载时间连接平面带动可逆性越境情报。」



什么东东啊?



「存在于距离现在三年后的时间平面上的『我』,跟存在于目前时间的这个『我』,是同一个人。」



那又怎样?不就是这样吗?但是也不该因为这样,三年前的长门和三年后的长门就拥有共同的记忆啊。



「的确拥有。」



怎么办到的?



「同期化。」



唔,我还是不懂。



长门不再回答,只是慢慢地拿下眼镜。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眨了眨。那确实是我已经再、书虫少女的脸。是我认识的长门有希。



「你为什么穿着北高的制服?你已经入学了吗?」



「没有。目前我是待机模式。」



「待机……你打算待机将近三年吗?」



「是的。」



「那可真是……」



好有耐心啊。不觉得无聊吗?可是长门却摇摇头说:



「这是任务。」



清澈的瞳孔笔直地看着我。



「移动时间的方法不只有一种。」



长门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TPDD只是一种控制时空的装置,具有不确定性和原始性。关于时间连续体的移动过程,存在着各种不同的理论。」



朝比奈重新握紧我的手。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使用TPDD进行有机情报体的转移是被允许的,但是会产生噪音。对我们而言,那并不是完美的东西。」



所谓的我们是指情报思念体吧?



「长门同学可以用完全的形态做时间跳跃吗?」



「形体是不必要的。只要同一个情报能够往返就够了。」



在现在、过去、未来之间来来往往啊……



要是朝比奈做得到的话,或许对长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长门应该拥有比较充分的能力。不仅如此,我也开始怀疑:和长门及古泉相较之下,朝比奈是不是最状况外的那个人?



「那就好了。」



我介入朝比奈和长门之间。现在不是悠然讨论时光旅行的时候吧?问题在于要怎么做,我跟朝比奈才能回到三年之后。



可是,长门只是简单地点点头说:



「可行。」



然后站起来,打开通往客厅旁边的房间纸门。



「这里。」



那是一间铺着塌塌米的和室,除了榻榻米之外别无其他东西,显得很寂寥,不愧是长门家的一部份。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她把我们带到这间客房到底是要怎样?难道时光机器就藏在某个地方吗?正当我满腹疑问时,长门从橱柜里拿出垫被,开始铺了起来。而且还铺了两床垫被。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难道你要我们睡在这里?」



长门抱着棉被回头看我。我跟朝比奈的身影,就映在她那像水晶一般的瞳孔当中。



「是的。」



「这里?跟朝比奈?我们两个?」



「是的。」



我斜眼一看,只见朝比奈怯生生的,而且一张俏脸漾起了红晕。那是当然的反应吧?



但是长门却一点都不在乎。



「睡吧。」



别这么单刀直入嘛!



「只是睡觉而已。」



唉……我本来就这么打算啊。我跟朝比奈不由得面面相觑。朝比奈红着脸,我则耸耸肩。我们只能找到长门帮忙。既然她要我们睡觉,那就睡吧!如果一觉醒来就发现置身于本来的世界,这倒算是很简单的方法。



长门伸手摸上墙上的电灯开头,口中念念有词。当我想着「她应该不是跟我们道晚安」,此时叭的一声,灯熄了。



那就睡吧!我盖上了棉被。







就在这个时候,灯又亮了。日光灯叭叭叭地闪着,正在稳定光量。咦?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窗外是跟刚刚一样漆黑的夜空。



我支起上半身,朝比奈也用两手拉住盖被的一端起了身。



那端整而童稚的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两只眼睛对我投来「?」的记号,我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长门站在那边。跟刚才一样,手摸着墙上的开关。



我觉得那张脸不像平常的长门,好像带着近似感情的东西,我定定地看着那张白皙的脸。那是明明想传达什么讯息、却又因为某种内心纠葛而无法畅所欲言的表情,细微到除非长期看惯了这家伙的面无表情否则会无法辨认。虽然我不敢保证不是我的心理作祟。



旁边响起吸取空气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只见朝比奈正要操作戴在右手手腕上的液晶手表。



「咦?不会吧……咦?真的吗?」



我瞄了她的手表一眼。那不会就是所谓的TPDD之类的东西吧?



「不是,这只是一般的电波手表。」



就是那种按照标准时间电波自动对时的东东吗?朝比奈很高兴地微笑着说:



「太好了,我们回来了。我们出发的时间是七月七日……的晚上九点半过后。真是太好了……呼!」



她发出了打从心底松了口气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长门就是那个长门。如果要以有没有戴眼睛来区分的话,她确实就是后来那个稍微软化了一点的长门有希。见到三年前的她之后,我终于了解了。眼前的长门,确实比我被春日带去文艺社团教室时见到的长门多了一点变化。那种变化之细微,大概连她本人都没发现吧?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长门用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对一脸茫然的朝比奈说:



「将选择时空间内的液体结合情报冻结,置于已知时空间连续体的符合点,然后解除冻结。」



她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那就是现在。」



朝比奈作势要站起来,两边膝盖却又瘫软了下来。



「难道……怎么会……有这种事……长门同学,你!」



长门默不作声。



「怎么了?」我问道。



「长门同学——让时间静止了。可能把这个房间连同我们的时间冻结了三年之久,一直到今天,才解开时间的冻结是吧?」



「是的。」长门应了一声,点点头。



「真不敢相信。竟然可以让时间静止……哇哇哇——」



朝比奈全身无力地瘫着,吐了口气。



我心里想着,看来,我们是平安地回到三年后了。光看朝比奈的反应就可以确定,因为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这倒无所谓。我就姑且相信从三年前回到原来的时间的理由,甚至让时间静止这种把戏吧。现在的我已经具有足够的包容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大体上都可以接受了。这也好,遇到的都是好事,但是——



我并不是第一次造访长门的家。一个多月前,她曾经邀请我来过,但是当时我只到过客厅,并没有进入这间客房,也不知道她家有这样的房间。所以,嗯也就是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长门。长门看着我。



也就是说,当我第一次来访,听她谈起电波之类的事情的时候,隔壁房间里正躺着另一个『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照逻辑推演不就应该是这样?



「是的。」长门说。顿时一阵晕眩席卷而来。



「……喂,总之,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大概的发展了?包括我,包括今天发生的事情?」



「是的。」



站在我的立场来看,我和长门第一次见面,是在春日想到要成立SOS团的那个新绿季节。可是长门却早在三年前的七夕那天,就已经见过我了。对我而言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却告诉我已经过了三年。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我跟朝比奈此时变成了哥俩好,两个人都一脸茫然。我一直觉得长门很有一手,可万万没想到她甚至会让时间静止。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无敌女超人了?



「也不尽然。」



她做出否定的动作。



「这一次是特别的,是特例,是紧急模式。鲜少发生,除非有相当重要的事。」



至于那个相当重要的事就是我们了。



「谢谢你,长门。」



我先谢过再说。虽然我只能这样表达谢意。



「无所谓。」



一点也不和蔼可亲的长门点点头,然后把那张画着几何图案的短笺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纸质很明显地差了许多,就好像纸张放了三年之久会变成的感觉。



「对了,关于这张短笺上的图案,你能念给我听是写些什么吗?」



我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不认为有谁能念出春日所写的胡乱讯息,所以自以为这应该只是一个玩笑。



「我在这里。」



长门回答道。我顿时虚脱了。



「上面是这样写的。」



我有点陷入混乱。



「难道……那些地画(注:位于秘鲁纳斯卡平原上的巨大图案,据推测两千年前已经存在,是南美洲古文明之谜)或者像符号之类的东西,该不会都是某种外星语言吧?」



长门没有回答。



我跟朝比奈离开了长门的家,一起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走着。



「朝比奈学姐,你要我前往过去是有什么意义吗?」



朝比奈做出拼命思索的样子,最后抬起头来,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对不起。我……其实……嗯……不是很清楚……我就像……最末端……不是,下层……不,就像实习生一样……」



「但是你却待在春日身边?」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凉宫同学逮去参加社团嘛。」



她有点闹别扭似的说。朝比奈学姐,你这样的表情也好可爱哦。



「我只是听从该说是上司或者是上头的人……的指示。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代表什么意义。」



看着羞答答的朝比奈,我心想着:那个所谓的上司,会不会就是大人版的朝比奈啊?这是个没有根据的想法。我所认识的未来人只有正常的朝比奈和她,也难怪我会这么想。



「是吗?」



我歪着头嘟哝着。



可是,我还是不懂。既然那个大人版的朝比奈是前来给我暗示的,那么她应该知道我们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才对。可是,她好像也从未告诉现在这个朝比奈任何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唔——」



再怎么想破头也没用。朝比奈不懂的事,我更不可能猜得透。长门也说过,时间移动有各种不同的过程之类的。未来应该有属于未来人的规则或法则吧?希望哪天有人能教教我,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时。



我跟朝比奈在车站前分道扬镖。娇小的人影一再地对我致谢,同时无限婉惜似的离去了。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我才开始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这时我才注意到我把书包留在社团教室了。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八日。就我的认知而言,确实是第二天,但是以我的肉体来说,似乎已经有三年又一天没到学校了。空手上学的我直接前往社团教室,找到自己的书包之后走向教室。朝比奈可能比我早到吧?她的书包已经不见了。



到了教室后,看到春日已经坐在教室里,一脸正经地眺望着窗外,浑身散发出等待外星人哪天降临似的气息。



「怎么了?打昨天起你就显得很忧郁。半路上乱捡有毒的香菇吃吗?」



我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春日刻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因回忆而忧郁罢了。我在七夕的季节有一些回忆。」



我不禁感到不寒而栗。可是至于是什么回忆——我并没有追问。



「是吗?」



春日又把头别开,观察云的变化。我耸了耸肩。我不想去点燃炸弹的引线。只要是有见识、有常识的人,都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放学后,文艺社教室又成了SOS团的地下基地。



春日只丢下一句「把竹叶处理掉,已经没用了」就走人了。被丢在桌上、写着「团长」的臂章显得格外落寞。唉,明天她一定又会变回原来那个脑筋不正常的女人,交待我们做一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她就是这样的人。



也没见到朝比奈,教室里只有长门有希以及跟我下棋的古泉。我敌不过热切从事「传教」活动的古泉,答应让他教我如何下西洋棋。



本来我以为古泉是因为黑白棋下得不好,所以才带西洋棋来的,不过看来我是推测错误了。古泉下西洋棋跟黑白棋一样,功力奇差无比。



我一边用自己的骑士吃下古泉的棋子,一边看着面无表情却津津有味地盯着棋盘的长门的测脸。



「我说长门啊,我完全不懂耶,朝比奈确实是未来人对吧?!」



长门慢慢地歪起了头。



「是的。」



「可是,我对于前往过去和回到未来的过程,总觉得有些前后矛盾的感觉……」



那是当然的。要是说过去和未来没有连续性的话——如果我们前往三年前,在那边一直沉睡,然后回到现在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里」应该就跟我们出发的来自「昨天」的世界不相同了。可是就结果而论,我却赋予了春日不该有的智慧,而这个智慧把春日引到北高来,更让她对人类以外的生物产生兴趣……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如果我没有前往三年前的话,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再加上从大人版朝比奈的语气听来,她似乎对事情知之甚详。也就是说,过去和未来确实是有连续性的。这跟之前朝比奈的说明是互相矛盾的。我再这么笨,起码也会动动这种小聪明。



「因为没有矛盾的公理式集合论,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无矛盾性的。」



长门淡淡地说道,然后露出「这样说明应该很足够了吧」的微妙表情。你可能觉得这样说明就很够了,但是我却一点都听不懂。长门仰起她白皙的脖子,看着我说:



「到时候就懂了。」



说完,她就回到她一向坐惯的位置,重新投入书的世界。倒是古泉这时开口了:



「就是这么回事。现在我的国王被你的城堡给将军了,真是伤脑筋啊,我该逃到哪个地方呢?」



古泉一边说着,一边抓起黑色国王,倏地放进他制服的胸前口袋里,然后像魔术师一样摊开两手:



「偌,我的这个行动哪里有矛盾呢?」



我一边用手指头玩着白色城堡,一边想着:我既不想陪你玩像傻瓜一样的禅问游戏,也无意说一些抽象而无聊的话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所以,我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总之——春日不折不扣是一个矛盾的人,这点毋庸置疑,而这个世界也一样。



「况且国王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比较具有重要性的其实是皇后呢。」



我将白色城堡放到黑色国王消失的棋格上。皇后骑士8。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只希望别再是让我太伤脑筋的事情了。」



长门没有回答,古泉则一脸微笑地说:



「我觉得平安无事是最好的,难道你觉得有事情发生比较好吗?」



我哼着鼻子,在胜负表上写有我名字的栏位上画了一个○。





神秘信号







果然如我所预期,春日在期末考期间就从忧郁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言一行又变得任性无比。至于我,则被反作用释放出来的忧郁色彩传染,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尤其是每当考卷一发下来,情况就更形恶化。大概只有谷口能够共享我的忧郁吧?他是我在期中考期间,一块儿以最低空飞越红字雷达扫描的好战友。人这种生物,往往都希望有一个至少比自己笨的人存在。只要有这种人在身边,相对地就会觉得安心许多,虽然以现实角度来看,真的没什么好安心的。



坐在我后面、同样也参加考试的春日,不知道为何却时间很充裕似的,总在考试结束的三十分钟前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真是气死我也。



一般而言,考试期间所有的社团活动都必须中止,一直到今天放学后才能重新展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SOS团在没有任何人请托的情况下竟然全年无休,昨天和前天都还照常营业。学校建立的理论,似乎不适用于SOS团的社团活动。那是当然的,这个团队从开始的第一步就是一个错误。这个谜样的团体根本不是社团活动,所以不遵守规定也完全没问题。这是春日的理论。







前几天也一样。难得在我的学习欲望达到最高点的绝佳时机,却被春日拉住袖子,硬是带到社团教室去。



「你看看这个。」



春日边说边指给我看的,是之前从其他社团抢来的电脑屏幕。



我没办法反抗,只好乖乖地看了。绘图软件显示出一些我看不懂的涂鸦。在一个圆圈当中,有一些好像喝醉酒的绦虫蜷曲在一起形成的鬼东西,不知道是图是字还是什么象形文字,看起来就像幼稚园小朋友画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



我率直地问道。



春日的嘴巴顿时嘟成尖尖的鸭子嘴:



「看不懂喔?」



「不懂,一点都不懂。相较起来,今天的现代国文考试还比较好懂。」



「你在鬼扯什么?现代国文的考题不是很简单吗?那种问题连你老妹也能考满分。」



这种话听了真教人火大。



「这是我们SOS团的徽章。」



春日回答,露出完成了伟大成就似的得意表情。



「徽章?」我问道。



「没错,徽章。」春日说。



「这个吗?这种东西看起来就像熬夜一整晚、连续两个月连休假日也要上班、一直升不上去的副科长,一边喝小酒解宿醉一边走路留下来的脚印。」



「你看清楚啦!你瞧,正中央不是画了SOS团吗?」



经她这么一说,我仔细一瞧,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起来也不能说不像SOS团、但是又不敢大声肯定是什么东西。以上我到底用了几个否定句呢?我自己是懒得算了,哪个吃饱没事干的人帮我算一下。



「最闲的不就是你吗?反正考试时你也不念书的。」



刚刚我还充满想好好念书的冲劲。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事实倒也是这样。



「我想把这个登在SOS团网站的首页。」



经她这么一提,我想起确实是有这个东东。虽然是只有首页的可怜网站。



「上站人数一直没有增加,我觉得好遗憾哟。也没有什么神秘的MAIL寄过来。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的关系。我本来想用实玖瑠的色情图片,来招揽客人的说。」



朝比奈所有的女侍照片都是属于我的,我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到。这个世界上,可是真的有用钱买不到的无价之宝啊。



「你制作的这个网站,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完全没有能够炒热气氛的东西。所以我就想到了,如果贴上SOS团的象征之类的东西,会不会比较好一点?」



干脆就从网路上撤掉吧?不小心点进这个白痴网站的人,实在太可怜了。既没有内容、也没有更新,有的只是写着「欢迎光临SOS团网站」的图档、邮件地址还有造访人数资料。造访人数不但没有达到三位数,当中还有九成都是春日自己进入去充场面的。



我望着春日启动的浏览器上,映出我亲手制作的网页。



「写些你的日记如何?记录业务内容是团长的工作吧?连太空船的船长都要写航行日记的。」



「不要,那太麻烦了。」



我也不想做那种麻烦事。就算真来描写一整天的活动内容,恐怖也只有长门看了什么样的书、我和古泉下棋赢了几局、朝比奈今天也一样可爱、或是春日你给我闭上嘴乖乖坐好之类的无聊事吧?写起来就让人不怎么快乐的事情,怎能巴望看的人会觉得愉快呢?所以,我不做这种对任何人而言都不算娱乐的蠢事。



「我说阿虚,你把这个徽章贴上网站的首页。」



「你自己做吧!」



「我不知道怎么弄嘛!」



「那就自己去查呀!遇到不懂的事就要别人去做,那你永远也学不会。」



「我可是团长耶!团长的工作就是下命令。再说,要是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包下,那你们不就没事做了吗?多少也动一动你的脑袋嘛!只会做别人交待的事情,人类是不会进步的。」



到底你是要我做还是不要我做?请正确使用文法!



「别罗嗦了!反正你做就是了。我可不会被你这种狡辩耍得团团转。会喜欢聊这种废话的,只有西元前那些闲闲没事干的希腊人啦。哪,快点!」



春日那种像凌晨时分的乌鸦一样聒噪的声音,再继续听下去会伤我的耳朵,所以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启动HTML编辑器,将春日大画家所画的、像小孩子打发时间时信手涂鸦的图案缩成适度大小,然后贴在档案上,直接上传。



我重新整理浏览器做确认。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SOS团徽章,似乎已经在网路世界留下了它的足迹。我瞄了一下造访人数的数字,还是保持两位数。再这样下去,这个网站可能会成为专供春日观看的网站了。真不想让人知道,制作这种白痴网站的就是我本人。







每天因为这种杂事而被挑起的忧郁心情,总算在今天告一段落,明天起就要开始短暂的休息了。这个休假的名称叫做温书假。这是暑假之前的准备期,大概也是为了让老师有时间在我的试卷上打上大大的红×。



可恶,真是不爽。



老是烦闷也于事无补,于是我前往SOS团不仅霸占、甚至将其秘密地下组织化的文艺社教室。至少看看朝比奈,还可以调剂一下我的心情。



长门默默地看着书,古泉面露微笑地一个人下着象棋,朝比奈穿着女侍服为大家服务,春日不时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不就是又叫又跳,而我则不断地听着她的聒噪,这样的场景是最近常有的模式。



说是最近,其实我觉得打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我怀着沮丧的心情敲了敲门。我原本期待会听到朝比奈用发音不甚清楚的声音回应着「哪位」,没想到从教室涌出来的,却是春日马马虎虎虚应的声音:



「请进!」



走进一看,竟然只有春日一个人。她将手肘支在团长桌上,操作着利用威胁手段让电脑研究社乖乖奉上的电脑。



「怎么只有你一个?」



「有希也在啊。」



长门确实坐在桌子一角,摊开书本、一如往常化身成一动也不动的装饰品。那家伙就像是这个教室的附属品,所以不用算进去。她并没有答应要加入SOS团,而且她真正的头衔是文艺社成员,不过,现在还是改口为妙。



「搞什么。只有你跟长门哦?」



「是啊,有什么不满吗?我是这里的团长,有话就对我说吧!」



如果要把我对你的不满一一列举出来的话,可是会将一张A4纸的两面都写得满满的哦。



「我才失望呢,还敲什么门,害我以为一定是有客人来了。不要混淆视听好不好?」



我只是小心谨慎一点,以避免不小心撞见朝比奈换衣服的场面啊。因为那个糊里糊涂又可爱的可人儿,总是记不住要把门上锁。



再说,哪有什么客人?哪种客人会造访这间教室?



此话一出,春日带着轻蔑的表情凝视着我说:



「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由得猛然一惊。不会是要说三年前的七夕那件事吧?



「不是你干的好事吗?在没有获得我许可的情况下。」



到底是什么事?



「就是你贴在社团教室大楼的公布栏上的海报呀!」



啊,是那个啊?我不禁安心地吐了口气。



为了让学生会承认SOS团的存在!我曾经凭空捏造了一套活动方针。我认为「寻找神秘事件的团体」这种名号太不具说服力,为了让SOS团存续下去,所以我以烦恼咨商室的名义向学生会提出申请。虽然结果是被执行部的那些人问说脑袋是不是有问题,最后不了了之就是了。



但是,我已经用手写的方式制作了海报。我不记得内容写了些什么,大概是「接受咨询」之类的吧。因为好歹是费尽苦心制作的,所以我把它贴在最显眼的公布栏上。我料想,反正不会有看了海报想来SOS团咨询的那种头壳坏掉的人。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到目前为止,连半个委托人都没有,这真是太理想的情况了。



话又说回来,难道春日还记得这件事,真的在这边等客人来吗?今天回去时顺便把海报撕下来好了。如果真的有学生找上门的话,那可是挺麻烦的呢。



我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这时春日一边滚动着滑鼠,一边说:



「倒是你过来看看这个。我觉得很奇怪,会是电脑出了问题吗?」



我站到春日旁边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映着的是我们SOS团的网页,但是跟我所做的网页有点不一样。春日所画的涂鸦似的徽章,仿佛经过皱褶处理似的扭曲了,而计算器和标题也不翼而飞。我试着按重新整理,结果还是一样,依然显示出好像打上马赛克似的异常图档。



「不是这边电脑的问题。可能是放在伺服器里的档案乱掉了。」



我对网路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懂这一点。因为我用浏览器看过存在硬碟的网页,发现是正常的。



「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我也就不清楚了,因为这几天我只是检查有没有信件,并没有看网站。今天打开一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种状况该到哪里去申诉啊?」



用不着申诉,修改是很简单的。我从春日手中抢过滑鼠来操作,将所有储存起来的首页档案,覆盖过位于伺服器上的同名资料。我试着重新显示。



「咦?」



网站仍然有问题。我反复操作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看来,是发生了我无法解决的电脑技术方面的异常现象。



「很奇怪对不对?是那个吗?就是传闻中的病毒或骇客之类的吗?」



「不会吧?」我否定了这项推测。我很难想像,会有人闲到想入侵没有跟任何地方连结、也没有人会看的网站。



「气死人了。会不会是有人对SOS团发动网路攻击?到底是谁啊?被我揪出来的话,一定要在不经过审判的情况下,判他三十天的社区服务!」



我把视线从装腔作势骂着人的春日身上移开,看着仿佛穿上了不透明光学迷彩服的长门。我心想,这家伙应该可以帮忙想想办法吧?我擅自在心中将长门定位为一个电脑高手,虽然我从来没看过她操作电脑。不对,或许该说除了看书之外,我没看过她做其他任何事。



这时,响起敲门声。



「请进。」



春日回应了一声,进门的是古泉。他带着一如往常的清爽笑容。



「啊,真是难得,朝比奈还没有来吗?」



「二年级不是还有考试吗?」



我们一年级期末考最后一天只考三堂,大家干脆回家就好了,干嘛每个人都聚集到这里来啊?难道我的朋友就少到这种地步吗?还有,春日怎么没有针对敲门一事责骂古泉呢?



古泉将书包放在桌子旁边,从橱柜里拿出跳棋游戏的棋盘,然后看着我,一副邀我来一盘的表情。我摇摇头,古泉只好耸耸肩,一个人开始玩起跳棋。



真期待喝到朝比奈泡的茶啊。







咚咚。



又有人敲门。当时我正坐在团长桌子前,和FTP软件展开奋战。春日就站在我后面,不时发出牛头不对马嘴或是灵机一动想到的点子之类的要求,强迫我做解答。



所以那个敲门声,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救命恩人。



「请讲!」



春日大声地说。门打开了。按照顺序来说,来人应该是朝比奈吧?



「啊,对不起,我来迟了。」



恭恭谨谨地道着歉现身的,就是无翼天使朝比奈。



「因为第四堂课还有考试……」



她一边说着一些根本没必要说的理由,一边有点犹豫似地站在门口附近。但不知为何她仍不进来,却吞吞吐吐地说:



「嗯,那个……」



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到朝比奈身上。发现连长门都看着自己的朝比奈,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



「那、那个……我带了客人来。」







这位客人叫做喜绿江美里,是一个温顺内向、感觉很清纯的二年级女生。



现在她把视线固定在朝比奈所泡的茶水的表面,头也不抬地坐着。朝比奈像在陪伴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并没有换上女侍装,让我觉得有点遗憾。



「这么说来,你——」春日带着面试官似的表情,咕噜咕噜地转着原子笔。面对两个二年级学生,她用不可一世的语气说:



「希望我们SOS团,帮你寻找行踪不明的男朋友?」



春日将笔夹在上唇,交抱着双手,做出思考事情的动作,但是我比谁都清楚,她是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该怎么说呢?已经乐观地认命说绝对不会有人上门,没想到来进行烦恼咨询的第一号人士就出现了。对春日而言,这应该是值得雀跃的状况吧?



「是的。」喜绿学姐对着茶杯说道。



我跟长门还有古泉在一旁看着。春日面对两个二年级学姐,装模作样似的嘟哝着:



「唔——」



同时对我使了使了使眼色。



我深深地痛恨起自己的多事。我干嘛制作那种海报啊?我在上头写着什么东西来着?接受无法对他人诉说的烦恼咨询……是这样的吗?但是,我没想到会有学生把它当真,平常人照理说会一笑置之吧?



但是不管是否当真,至少喜绿学姐看了海报之后,似乎把SOS团的活动目的误解为烦恼咨询室或无所不办的便利大师了。如果按照字面来看的话,真的会解读成这样的意思吗?啊,我想起来了。我所捏造出来的活动内容是——「解决学生在学校生活方面的烦恼、咨商服务、积极参与社区回馈活动。」就目前而言,没有任何一项内容是跟SOS团有关的。除了到草地棒球大赛中搅和过一次之外,我们什么成果也没有。



但是,喜绿学姐似乎因为看到了我突发奇想写下来的海报,而发现到我们的存在,进而在苦恼之余找上了同学年的朝比奈。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前来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大概就是这样。



好,关于她的烦恼——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上学了。」



喜绿学姐不和任何人对望,目不转睛地看着茶杯的边沿说道:



「他是个很少请假的人,但是连考试都没来参加,这未免太奇怪了。」



「打过电话了吗?」春日问道。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嘴角露出笑意吧?她紧紧地咬住圆珠笔的尾端。



「是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我甚至到他家去看过了,但是门是上锁的,也没有人出来应门。」



「嗯嗯。」



幸灾乐祸的人真是不可取,然而春日现在却散发出愉快得几乎要唱起歌来的气息。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个幸灾乐祸的小人。证明完毕。



「你男朋友的家人呢?」



「他一个人住。」



喜绿学姐仍然对着茶说话。我想,她的个性就是没办法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吧。



「之前听说他的父母都住在国外,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联络。」



「哦?国外?加拿大吗?」春日问。



「不是,我记得是宏都拉斯。」



「哦——宏都拉斯啊?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我怀疑你知不知道那个国家在哪里?嗯……是在墨西哥下面吗?



「屋里感觉不出有人,我利用晚上的时间去拜访过,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我好担心。」



喜绿学姐很刻意似的淡淡说道,接着用两手捂住脸。春日扭曲着嘴唇说:



「嗯。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胡说八道!你是不可能了解一个恋爱中少女的心情的。



「话又说回来,你竟然会找上我们SOS团。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动机吗?」



「嗯,他经常谈起你们!所以我就记住了。」



「啊?你的男朋友是谁?」



春日问道。喜绿学姐说出了那个男学生的名字。我觉得似曾耳闻,但是又觉得并不认识他。春日也皱起眉头。



「他是谁啊?」



喜绿学姐以微风般轻柔的声音说:



「他说过跟SOS团有邻居之谊。」



「邻居?」



春日抬头看着天花板。喜绿学姐环视着歪着头的我和朝比奈,还有古泉和长门,只是视线一直不跟我们正面相对。然后,又看着茶杯说:



「因为他是电脑研究社的社长。」







我完全忘了这号人物。原来是那个可怜的社长啊?就是那个被拍下对朝比奈进行性骚扰的相片(屈于强权之下),春日以此要求他让出一台最新机种的电脑(出于无奈),最后甚至还要他含着泪水帮我们装配线路的那个电脑研究社的可怜学长。不,没必要怜悯他吧?有这么一个气质绝佳的女朋友,什么事情应该都可以抛到脑后。对了,当时那个即可拍收到哪里去了?



「嗯!我知道了!」春日三两下就接受了委托。「我们会想办法的。喜绿学姐,你真是太幸运了。你是第一个委托人,所以特别给你免费的优待!」



如果收钱,就不算是校内服务活动了。但是,这真的是事件吗?那个社长不会只是躲起来耍自闭而已吧?我是不知道有喜绿学姐这样的女朋友,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不过我想这种家伙不必特别理他,等他自然痊愈就好了。



我当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喜绿学姐将他的住址写在便条纸上,然后踩着实体化的幽灵般步伐离开了教室。



我等目送她到走廊上的朝比奈回来之后,开口说道:



「喂,你这么轻易就接下这个任务适当吗?要是没办法解决的话怎么办?」



春日喜滋滋地转着圆珠笔。



「没问题的。那个社长一定只是罹患慢了两个月发作的五月病(注:指每年于四月入学、入社的新鲜人,容易产生的精神不安定症候群)。我们只要潜进屋里痛殴他几拳,再把他拖出来就没事了。简单得不得了。」



她好像真的这么认为。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问正在重新泡茶的朝比奈说:



「你跟喜绿学姐熟吗?」



「不熟,从来就没有交谈过。她是隔壁班的,所以顶多在上共同课程时打过照面。」



与其来找我们咨询,其实去向老师或警方报告就可以了。唔,会不会是已经说过了?但是没有人理她,所以她才找上朝比奈?我想应该是这种情况吧。



悠闲地喝着茶的我们没有任何紧张感。春日极度地兴奋,看来她是打算再卖力地召募委托人,一个一个来解决。她一边哀叹这学期所剩的时日不多,却同时又强行要求启动发送传单的第二弹计划。这个就免了吧!



长门叭的一声阖上了书,因为我们获派前去进行春日交待的调查工作。







电脑社社长独居的地方是一栋雅房公寓。从坐落的地点来看,主要的住户大概以大学生为主吧?那是一栋不好也不坏的三层楼建筑物,色调看起来不算新也不算旧,非常地普通而平凡。



春日手上拿着写着地址的便条纸,大步走上阶梯。我跟其他三个人只是默默尾随在夏季水手服的后面。



「就是这里吧?」



春日站在铁门前面,确认门牌上的名字。喜绿学姐告诉我们的男友姓名,就插在塑胶盒里。



「没办法打开吗?」



春日旋转着门把,确认门的确上锁之后,便按下门铃。这样的动作顺序是不是颠倒了?



「你觉得从后面爬上阳台怎么样?打破玻璃应该就进得去了吧?」



我祈祷她只是开玩笑这样说的。这栋建筑有三层楼,况且我们也不是闯空门的少年犯罪团体,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有前科啊。



「对了,去跟管理员借钥匙吧?只要说我们是他朋友,担心他的安危,应该会把钥匙借给我们的。」



我知道你最擅长扮演别人的朋友了。话又说回来,这位社长,你一个人独居,竟然没有配一把钥匙给女朋友吗?这就好像只留下茄子的蒂,却将整颗果实给丢掉一样。



锵。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只见长门默默无言地握着门把。



「……」



长门那像液态氦的眼睛凝视着我。她慢慢地拉开门,通往房间的门便打开了。屋内原本停滞的空气,不知道为何竟然伴随着一股寒冷气飘到我们脚边——我有这种感觉。



「咦?」



春日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半圆形。



「打开啦?我还真没注意到呢。啊,随便啦。那我们进去吧,我想他一定躲在床底下,大家等下就合力把他抓出来俘虏。如果他激烈抵抗的话,可以将他毙命也无所谓。最坏的情况,只要把浸泡在蜂蜡里的脑袋交给委托人就可以了。」



她似乎对自己从对方手中抢来电脑一事,半点罪恶感都没有。又不是莎乐美(注:圣经故事中一位公主之名,受母亲唆使而要求父亲砍下施洗者圣约翰的头颅。这段故事被王尔德改编成戏剧,因而闻名于世),就算要了他的脑袋也不知道要放哪里。



当仁不让地涌进房间的我们,发现雅房里空无一人。连一只蟑螂都没有。春日检查了浴室和床底下,但是没找到半个人影。房间只有长门的公寓——而且是她的客厅的四分之一左右大小,不过和长门家里那种一无所有的萧条模样相较之下,他的生活水准却又是她的四倍之高。书架、衣橱、类似矮茶几的桌子和电脑桌,都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打开窗户检查阳台,只看到一台洗衣机。



「真是奇怪了。」



春日一边在床上跳着,一边不解地歪着头。



「还以为他会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的。会不会到便利商店去了?阿虚,你知道还有其他什么地方可以给这种自闭男躲吗?」



你就这么肯定电脑社的社长在耍自闭?难道不可能到中南美一带去旅行吗?或者真的跑去躲起来了?来这里之前,应该去问问社长就读班级的导师才对的。



我望着排列在书架上的电脑相关书籍,突然有人拉住我的衬衫背后。



「……」



长门面无表情地仰望着我,把下巴往旁边一抬。那是什么意思?



「还是出去比较好。」



长门轻声地对我说。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听到长门讲话。春日和朝比奈没有发现异状,但是古泉却把脸凑到我耳边来……



「我也有同感。」



别说得这么正经八百的,很恶耶。但是古泉带着掩饰什么事情的笑容,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地说:



「这个房间让我有种奇怪的异样感。我知道有一种感觉跟这个很类似。虽然类似,但是本质上却是不相同的……」



春日一边擅自打开冰箱,一边说着:「发现莳菜麻薯(注:把莳菜粉加上水和砂糖,凝固后撒上黄豆粉食用的日本甜品)!有效期限到昨天耶。太可惜了!我们把它吃掉吧!」一边将包装袋撕破。朝比奈战战兢兢地被迫吃春日递给她的便利商店零嘴。



我也很自然地压低了声音!



「类似什么样的感觉?」



「封闭空间。这个房间闻起来有跟那边一样的味道。不,味道只是一种比喻,应该说是触觉吧?一种超越五感的感触。」



我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出于反射地吐槽——你是超能力者喔?说起来,这家伙倒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超能力者。



长门以几乎没有撼动空气的声音嘟哝:



「发现次元断层。有人启动了位相变换。」



我听得懂才有鬼。



我很想这样告诉长门。我担心万一长门突然露出悲哀的表情来,我可能会当场吓得腿软,所以还是别说的好。唉。



无论如何,看来我们还是最好立刻撤退。我对古泉和长门打了个暗号,把头转过去看着正贪婪吞食半透明麻薯的春日。







当所有人离开公寓之后,春日以肚子饿为由,宣告今天就此解散,便一个人回家去了。喜绿学姐委托的事项因此暂时搁置,大家的思维也因为春日一句「总会有办法」的不负责任发言而暂停,今天就这样无疾而终。



她大概已经感到厌烦了。



还没吃中饭的不只是春日,不过我佯装要回家,却在跟所有人分道扬镖之后,心浮气躁地等了十分钟,然后再度回到社长的公寓。



三个团员已经聚在一起等我了。无所不知的外星人和爱讲大道理的超能力者,脸上带着已经解开所有谜团似的表情,但是朝比奈却一脸茫然: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瞒着凉宫同学再集合……」



她愕然地抬眼看着我,望向长门和古泉的眼神露出强烈的不安色彩。我决定让自己这么想——最期盼等到我的是朝比奈。



「他们两个人好像很在意刚刚那个房间。」我回答道。「是这样吧?」



面带微笑和面无表情的两个人同时点点头。



「我想,再去看一次就会解开谜底了。对不对,长门同学!」我说。



长门没答话,只是飘然地往前走。我们紧跟在后。不发出任何脚步声地爬着楼梯的长门,无声地打开社长家的门,无声地脱下鞋子进到屋内。



一点也不宽敞的房里,光是容纳我们四个人就已经客满了。



「这个房间的内部!」



长门切入主题:



「在限制条件模式下,独立产生了局部性的非侵蚀性融合异时空间。」



我等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继续做说明。讲这种好像随便翻翻字典、挑几个字眼串起来的句子,没有习惯随身带字典的我,怎么会听得懂啦?



「就感觉而言,很类似封闭空间。封闭空间的发生来源是凉宫同学,但是这边却有着不同的味道。」



古泉为长门做注解似的说道。真是一对好搭档。你们不妨试着交往看看。也教教长门一些念书之外的兴趣吧。



「关于这件事,请容我以后再慢慢考虑,倒是现在我们可能有事情要做。长门同学,社长会行踪不明,是因为异常空间的关系吗?」



「是的。」



长门举起一只手,做出抚摸眼前空间的动作。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我的背,刺激着我的脑干。或许我该说「等等」来制止她吧?但是在我还没发出这两个音节之前,长门就以录音带快转二十倍速似的声音嘟囔着什么,突然间,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间起了变化。



「呜啊?」



朝比奈吓了一跳,扑到我身边来,两手紧紧抱住我的左手臂。但是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好好地去享受这难得的触感,只是拼命想要确认自己置身何处。



唔,我刚刚是在社长小小的房间里,绝对不是这种怪模怪样的地方,不是这种弥漫着土黄色的烟雾、几乎看不到地平线的宽广平坦空间。是谁把我带到这种地方的?



「解析入侵密码。这里和一般空间重叠,只是位相稍微挪移了一些。」



长门如此解说。唔,大概只有这家伙办得到这种事吧?也大概只有古泉,能跟这样的长门正常地对话。



「好像不是凉宫同学的封闭空间。」



「似是而非。不过部分的空间数据,却混杂有类似凉宫春日发出来的干扰讯号。」



「到什么程度?」



「可以置之不理的程度。她只是一个触动关键。」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跟朝比奈默契十足地被排除在外。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觉得庆幸。如果这两人能直接把我带回原来世界的话,那就更阿弥陀佛了。



朝比奈紧紧依偎着我,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看来对她而言,这个空间并不是她预料到的。我也一样把视线转向四面八方,仔细地观察着。虽然还能呼吸,但是吸多了这种土黄色的烟雾,对身体不会有害吗?地板的冰凉隔着袜子传到脚底。不知道该说是地板还是地面?土黄色的平面一望无际,永无止境地延伸到远方。没想到那个六叠左右的房间,竟然附带这么广大的收纳空间。这是异次元空间吗?唔,我早就想过,也该出现这种风味的东西了。这种时候,我倒是挺冷静的。



「电脑社的社长就在这里吗?」



「好像是。这个异空间发生在他房间里,他大概是不小心就被封闭起来了吧。」



「他在哪里?没看到他人啊。」



古泉只是微笑着看着长门。这可能是个信号吧?只见长门举起一只手。



「等等!」



这次总算来得及。我对正经八百地停下手来的长门说:



「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至少我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



「不做什么。」



长门像个会说话的玻璃艺术品一样,静静地回答,将指向斜上方七十五度左右的手指头握紧,改为伸出食指,然后说了一句话:



「请现身。」



我把视线望向长门的指尖指着的前方。



「嗯——」



我不由自主地嘟哝了一声。



土黄色的烟雾缓缓地卷起漩涡。那是一粒粒构成烟雾的粒子,仿佛就要聚合为一似的漩涡。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入侵人体的病原体。怀疑这种土黄色的漩涡可能担任白血球般任务的想象,不自觉从内心涌现。只有朝比奈的手的温度,抚慰着我的心灵。



「我感受到一股明确的敌意。」



古泉悠哉的语气中,感受不到一丝丝紧张的气息。像故障的人工智慧机器人般站着的长门,也保持伸出手的姿势纹风不动。可是,我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感到安心。这两个家伙似乎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我可没有。朝比奈好像也没有自卫能力,一直躲在我后头。真希望在这种时候,她能拿出一些来自未来的宝物。难道你没有光线枪之类的武器吗?



「我们严禁携带武器。太危险了。」



朝比奈的声音颤抖着。我能理解。就算让「这个」朝比奈带武器,如果只是派不上用场倒还好,只怕她还会忘在电车上哩。本来以为长大成人之后她便会有所改善,但是仔细想想,大人版朝比奈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可能她骨子里就是这样神经大条吧。



当我想东想西时,烟雾的形状慢慢变成固体。我相信这应该也有某种道理吧?我并不想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了解到土黄色的块状物即将形成什么样的形体了。



「……咿!」



唯一感到害怕的是朝比奈。唯一方面是那个东西的外形看起来确实让人不怎么舒服,而且在都市里也鲜少看到了。我最后一次在乡下奶奶家的门廊底下看到,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一种叫做蟋蟀的昆虫吗?



如果你不知道,真希望能让你看看我眼前的景象,相信你一定能够巨细靡遗地看清楚它的构造的。



因为那是一只全长三公尺的蟋蟀。



「这是什么东东啊?」我问。



「是蟋蟀吧?」古泉说。



「那还用你说?我在念幼稚园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昆虫博士耶!就算没有看到实物,也还懂得区分瘠虫和纺织娘。先别说这个了,这到底是什么?」



长门嘟哝着说:



「这个空间的创造者。」



「这家伙?」



「是的。」



「难道这也是春日干的好事?」



「有其他原因,不过起头的人是她。」



正想问是怎么一回事时,猛然发现长门一直不知变通地死守着我的吩咐。



「……你可以动了。」



「好的。」



于是长门才放下了手,直勾勾地看着正逐渐实体化的大型蟋蟀。全身呈褐色的厕所蛐蛐,正欲落到距离我们数公尺远的地方。



「喔!虽然不是很尽如人意,但是我的力量在这里好像也有用武之地了。」



古泉的一只手上,拿着一个有手球一般大小的红色光球。那是我自从在某地看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看第二次的红球。好像是从他掌心冒出来的。



「威力大概只有封闭空间的十分之一。而且,我本身似乎没办法变化自如。」



不知道为什么,古泉将他那张已经让人看腻了的笑脸转向长门:



「根据你的判断,这样足够吗?」



「……」



长门没有反应。我再度问道:



「倒是我说长门啊!那只昆虫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社长又在什么地方?」



「那是情报生命体的亚种。它企图利用男学生的脑部组织,以提高生存几率。」



古泉将手指头抵在两眉之间,看起来像在思索着什么,也像是集中意志力。他抬起头来问:



「难道说,社长就在这只巨大的蟋蟀里面?」



「没错。」



「这只蟋蟀是……我懂了。它是社长所想像的恐惧对象吧?只要打倒这只虫,就可以破坏异空间,对不对?」



「对。」



「还好是这么容易理解的暗喻。既然如此,事情就很简单了。」



不过在我看来既不容易理解、也不是那么简单。请你们用我跟朝比奈能够理解的方式做说明吧。



「现在似乎并不是恰当的时机?」



别把语尾往上扬!别笑得那么优雅!把那个红球丢到别的地方去!还有,想办法救救紧紧环抱住我腰部的朝比奈。再这样下去,我会冻未条(注:忍不住、受不了的意思)的啊!



「呀——」



朝比奈不但一直颤抖,甚至还限制了我的行动范围。这样一来,我怎么逃得了呢?



「没那个必要吧?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的,我莫名地有这样的信心。这好像比追捕『神人』更好玩呢。」



结束实体化过程的蟋蟀,似乎就要一跳冲天了。不知道它能跳几公尺远?不如来测量一下距离——还是免了吧。



我生闷气似的说:



「赶快解决它呀!」



「明白了。」



古泉将红球往上一抛,像打排球时的发球动作一样用力捶下。正确无误地飞弹出去的红色排球,正面击中妖怪蟋蟀,发出像纸汽球破裂一般的声音。攻击的方式固然愚蠢,对方好像也没什么脑袋。本来已经有心理准备,以为它至少会反击一下的,没想到蟋蟀既不逃也不跳,更没有发出轰然的怪声,只是静静地待在那儿。



「结束了吗?」



古泉问道,长门点点头。还真的是三两下就解决了。



巨大的蟋蟀扩散成原来的烟雾状态,然后又渐渐变淡。不断晃动的土黄色烟雾也消失了。脚底下也恢复了冰冷的触感。



不知道算不算是英勇除妖的奖励?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我所熟悉的制服的男生,正是仰躺在地上的电脑研究社社长。



他保持着仿佛从椅子上滑落的姿势,紧闭着眼睛躺在电脑桌前。看起来应该还活着。蹲在他旁边的古泉,拿手抵在他的颈动脉上,然后对着我点点头。



长门站在书架前面,凝视着站在床边一脸茫然的朝比奈和我。



这是一间公寓雅房。我心里想着:哪来那么大的空间啊?



不管那么多了,事情发展至此总算值得庆幸。不管是灰色的还是土黄色的,我已经不想再被封闭在宽广的空间了。







「大约是两亿八千万年前的事。」



如果把长门所说明的宇宙怪电波,经过简单扼要的浓缩的话,就是以下这段文字。



对于不知道是二或三叠纪时落到地球上来的「那家伙」而言,当时地球上并没有可兹依存的生物。失去依靠的它为了自保,于是决定冬眠,一直到地球上产生可以让它存在的情报集合体为止。



「地球上并没有适合它生存的方法。于是它将生物活动冻结,进入睡眠。」



不久之后,地球上诞生了人类,人类则创造了电脑网络。这个幼稚(据长门说)的数据情报网虽然不完整,也足以作为生长的苗床。但是也由于不够完整,所以那家伙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可是,后来发生了促使它清醒过来的事情。被输进网际网路的某个引爆剂,对那家伙而言就形同闹钟一般。这个讯息具有一般数值所无法测量的情报,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资料,是属于异世界的档案,那正是它殷殷期盼的依存物……



长门淡然地结束了这段说明。



一边说话、一边敲打着社长家电脑的长门,叫出了SOS团的线上网站,将破损的SOS团徽章显示在画面上。



「凉宫春日所描绘的图像是个契机,它变成了一道门。」



「……SOS团的徽章,成了你说的那东东,或是召唤魔法图之类的关键吗?」



「是的。」长门点点头。「SOS团的这个徽章如果换算成地球的尺度,大约拥有约四百三十六太拉(注:国际单位制词头,符号为T=10的12次方)的资料。」



哪有这种事?那个影像数据连一万Byte都不到呢!可是长门却淡淡地说:



「不适用于地球上的任何一种单位。」



「好高的几率啊。信手捻来的徽章竟然就完全符合,真不愧是凉宫同学。这种天文数字对她来说根本不够看嘛!」



古泉似乎真的感到由衷佩服。可是我却真的感到由衷害怕。你问我在害怕什么?



春日的行为,大致上都只是灵机一动想到的。成立SOS团是如此,召募社员也一样。因为朝比奈适合当吉祥物,因为古泉是转学过来的,而长门则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但是朝比奈是未来人,古泉是超能力者,而长门则是外星人之类的东东。太巧合了。事实上,古泉说这一切并不是出于偶然,还说什么这是因为春日这样希望之类的蠢话。其实我也差一点就要相信了,但是这样不成。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单纯的平凡人,这就足够作为反证了吧?按照古泉的逻辑说来,我没有隐藏的电波档案不就太奇怪了吗?我的推论照理说应该成立才对的……



但是,万一我一直认为毫无意义的春日的行为,其实都有其另一面的意义的话呢?而且,还是连她本人也不知道的意义。譬如她偶然想到、自己创造出来的文字,竟然成了传达给外星人的讯息。如同让一只猫随便在键盘上乱敲,竟然就打出一篇有意义的文章。这样的几率到底有多高啊?



这个轻易地突破几率统计的障壁、下意识找到正确解答的凉宫春日,如果是基于需要跑腿小厮而让我加入SOS团的话倒还好。嗯,是的。这总比去想我本身具有谜样内存的设定要好得多。我有吗?我有某种不知名的疯狂神奇能力或者来历吗?



所以她才选上我?会不会事实上我具有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害怕的是接下来这件事——







我是什么人?







我学古泉耸了耸肩。算了,我的任务我自己最清楚。说简单一点,我是SOS团唯一的良心。一定是的。就本质而言,我跟其他三名团员是不一样的。我是为了说服春日,让她过正常的高中生活而存在于SOS团的。我的使命,就是让那家伙停止非法的社团活动,并且自行解散社团。仔细想想,那正是通往世界和平的捷径——不,是唯一的一条道路。



与其按照春日的想法改变世界,不如着手去改变春日的内在,这样还比较简单些,而且也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



不过,要是我没有给那家伙奇怪的灵感启发的话,或许就没有SOS团了。嗯,这叫Case by Case。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刮目相看。至于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我非这么做不可,我自己也不知道。



姑且把这件事搁在一旁。



「那么,结果那只蟋蟀是什么东东?」



如果不先把这个问清楚,事情就没完没了了。长门以仿佛吐出二氧化碳时顺便发声的语气说:



「情报生命体。」



「是你的支援者的亲戚吗?」



「是很早以前分支出来的。起源是相同的,但是因进化过程不同而灭亡了。」



这么说来,它是地球上唯一的残存者了。何必非要在地球上冬眠呢?到海王星那一带去睡不就得了?冻成冰块应该可以睡得更香甜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没想到网路的发达,竟然成了邪神一族的温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娇小学姐说:



「朝比奈学姐,未来的电脑会进化到什么程序?」



「啊……」



朝比奈张开嘴唇,随即又阖了起来。反正又是禁令,所以我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但是回答的却另有其人。



「到时这种原始的情报网应该已经废弃了。」



长门直截了当地说。她指向电脑:



「即使是地球人类这种程度的有机生命体,也很容易制造出不必抑赖记忆媒体的系统。」



长门将视线移向一旁的朝比奈,只见她一脸铁青。



是这样吗?



「那个……嗯……」



朝比奈含糊地嗫嚅着,低下头去。



「我不能说……」



她的声音像是在呻吟。



「我并没有被赋予权限去否定或肯定。对不起。」



没这回事,你真的没有必要道歉的,反正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喂,古泉,你干嘛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



为了解救朝比奈,我企图改变话题。嗯,有什么话好说呢?对了。



「有件事很奇怪。」



我等着大家把视线投注到我身上。



「当春日画那个愚蠢的图案时,我也在场,但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为什么春日完成那张画时,那家伙没有出现?」



回答的是古泉。



「因为那间社团教室早就异空间化了。几种不同的要素和力量互相倾轧抵消,反而使那个地方变得很正常,也可以说是处于一种饱和状态。因为各种东西都融在其中,容量已经满了,所以再也没有任何余地容纳别的事物。」



什么歪理?文艺社团教室为什么会变成那么可怕的魔窟?我之前都没发现到。



「因为一般人并没有不必要的感应器。我觉得那里是无害的,大概吧?」



唉,如果夏天也能感到清凉倒还好,可是要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变得阴阳怪气,或者开始四处寻找上吊用的绳子的话,那就敬谢不敏了。



「不用担心,我跟长门同学还有朝比奈,都会竭尽全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因为你们三个人如此努力,所以事情才没有恶化吗?



古泉脸带微笑,歪着头两掌朝上,好像在说「你说呢?」



我把视线移回电脑画面。看着遭到破坏的SOS团的徽章时,不知为何想到了一件事。我操控滑鼠移动游标,来到画面下方。



「呃!」



出现了造访者计数器。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个东西是正常的,上面显示出一个数据。我最后一次看时还不到三位数,而现在我们SOS团网站的造访人数统计,却将近……个、十、百、千……将近三千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把它散播出去的?



「生命连结到处延伸扩张。」



长门静静地说:



「这个情报生命体就是这样增殖的,非常幼稚而笨拙。这是一种把自身情报Copy到看过网站的人的脑内,促使限定空间产生的机制,需要非常多的人。」



「那么,看过这个的……将近三千人,他们都跟社长的遭遇一样吗?」



「也不尽然。这个召唤徽章的数据已经破损,实际看过正确情报来源的人并不是那么多。」



大概是伺服器出了问题,不过反而救了不少人。



「大约有多少人?有多少因为连结奇怪的网站,而看到原本图案的笨蛋?」



「八个人。当中有五个是北高的学生。」



这么说来,这八个人也都被吸进土黄色的时空当中了。创造者不只是蟋蟀,也有可能是其他含有某种隐喻的东西。我想——唔,应该需要去救他们吗?一来古泉正在询问长门那些家伙的地址(我已经不惊讶长门为什么会知道了),而且朝比奈好像也打定主意要跟他们两人同行。我想,我不去也不行吧?最糟糕的人是春日,但是将这个魔法图似的东西送进网路的人是我,我最好还是自行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为了让我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半夜睡不好觉。



姑且不论北高的被害人,想要救出其他三个人,看来是得搭上新干线了。







之后。



放完温书假,只消等待暑假到来的社团教室里的一幕。



我告诉春日,那个社长已经来上学了。



「哦,是吗?」



她只丢下这句话,就飞奔离开教室,现在大概在学校的餐厅里大快朵颐吧?古泉和朝比奈都还没有来。



顺便告诉大家,春日想出来的那个SOS徽章,已经由长门修改后重新贴上了。这次上传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今后上网观看的人最好睁大眼睛看。跟春日画的蹩脚图案几乎没有多大差别,但是只要你注意比较,应该就会发现上面写的是「ZOZ团」。只要有些微的差异,就不会跑出奇怪的东西来,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很想在这次的网站上加上警语:「别轻易连结不熟悉的网址。」不知道这个构想如何?



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茫然地望着坐在桌子一角、看着满满都是数字的专门书籍的长门。



我不知道这家伙何时发现到春日的召唤画像,不过我怀疑破坏资料的就是这家伙。



另外一件事,就是针对这个事件前来求救的喜绿江美里学姐。刚刚我到电脑研究社的活动室去问过,得到的答案是那个社长好像没有女朋友。虽然为自己失去了几天的记忆一事而苦恼,但是却显得精神奕奕的社长是这么回答我的。他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当我提到喜绿学姐的名字时,他也只是一脸茫然。这个社长不像是演技好到这种地步的人。



我很怀疑。



喜绿学姐前来SOS团,真的是来委托事情的吗?仔细想想,时机也未免太巧合了。春日画了图,我把它贴到网站上,看到那个图案的少数人,被带到情报生命体什么东东的异次元去,我们问过前来求助的喜绿学姐,然后前往社长的家,之后,想办法击退了那个怪物。



仿佛是安排好的剧本,而中心人物总是长门。不管这个万能的外星人终端机,是如何驱策喜绿学姐把事件带到我们手上来,就算过程再怎么冗长,我也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



或许她认为透过帮助委托人的游戏,多少可以消除春日心中的无聊和郁闷。像这种小事,就算不把我们牵扯进去,长门一个人应该就可以解决的。她平常总是这样吗?该不会她总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暗地里防止某些奇怪的事情发生?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扬起了长门的头发和书页。白皙的手指头轻轻地压住书页,雪白的脸庞低垂,一双眼睛专注地追逐着文字。



或者,把我们卷进事件当中是长门的希望?在冷清的屋里生活好几年的这个外星人制造的有机智慧机器人,看似不带任何感情,事实上会不会也是有感情的?



比方说,觉得一个人很孤单寂寞。



孤岛症候群







眼前景象让我愕然得连肩膀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的我整个人趴在地上,连起身都没办法,为映在自己眼前的模样感到十分惊愕。我之所以无法动弹,是因为背上好像被放了个沉重的秤砣,我没办法将它移除。但是我连这件事都不放在心上。保持着破门而入的姿势、压在我身上的古泉,看到这个房间的景象时大概也跟我一样惊讶吧,快点下去——我甚至没办法想到这件事。我愕然的程度真的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



怎么可能?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这可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怎么办?



窗外一片金光。数秒钟之后,雷鸣的重低音传到了我的腹部。不折不扣的暴风雨,从昨天开始就席卷了整座岛。



「……怎么会?」



我听到一个嘟哝声。那是跟我和古泉一起冲撞这个房间的门,然后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和我们纠结在一起滚倒在地的新川先生的声音。



古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我滚转向侧边,支起上半身。



再度凝视着这个我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的景象。



告近门边的地毯上,有一个人就像我刚刚一样倒在上头。他就是天亮之后仍然没有下楼到餐厅来的这栋宅邸的住户,同时也是这里的壮年男主人。从他一身和昨天跟我们道别后上楼时相同的打扮,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在这个盛夏的岛上,毫无必要地老是穿着整齐的西装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正是刚刚嘟哝着的新川先生的老板,是这座岛和宅邸的所有人……



多丸圭一先生。



圭一先生带着惊愕的表情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动是正常的,因为他好像已经死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关于这点是一目了然。刺在他胸口上的东西似曾相识。那是昨天晚餐时,跟大量的水果一起放在水果篮里的水果刀的刀柄。



我可以跟你打赌,那把刀柄的下方一定是一片金属制的刀刃,否则那种东西是无法直立在张大嘴巴一动也不动的人的胸口上的。也就是说,刀子正刺在圭一先生的胸口上。



一般人被刀刃刺中心脏,一定活不了吧?



而现在圭一先生的状态就是这样。



「哇……」



我听到被我们破坏的门后,传来一个小小的恐惧叫声。我回头一看,只见朝比奈用两手捂着嘴巴。站在朝比奈背后的长门,撑住她畏缩地往后退的肩膀。随时随地都面无表情的长门把视线投向我,然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当然,凡是我们所在之地,这家伙一定也在。



「阿虚,难道……那个人——」



春日似乎也感到很惊讶。从朝比奈的旁边把头探进房间里的春日,瞪着一双黑暗中的猫咪一样的眼睛,凝视着长眠的圭一先生。



「死了吗?」



难得她用那么小的声音说话,而且声音中还带着几许紧张的色彩。我回过头正想说些什么,见到古泉顶着一张不知道把他那永远微笑着的表情藏到哪里去的困惑脸色。女侍森小姐也站在走廊上。



唯一有一个人,是昨天一直在宅邸里,现在却不在场的。



圭一先生的弟弟多丸裕先生不见了。



被撞开的房间内,有一个不能说话的主人和一个失踪者。这代表什么意义呢?



「我说阿虚……」



春日又说话了,脸上带着让我觉得陌生的不安表情。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她就要依偎到我胸前了。



闪电又起,将整个房间照亮。昨天刮起的暴风雨已经渐渐平息。狂涛随着打雷的声音冲击着岛屿,制造出骇人的音效。



这里是一座孤岛,还有暴风雨,再加上密室,密室里躺着一个胸口被刺了一把刀的宅邸主人。这就是我眼前的景象。



我不得不想着。



喂,春日。



制造出这个状况的人是你吗?



我回想起SOS团全体总动员,结果却沦落到目睹这种情景的根本原因。



想起还没放暑假前那天的事……



……







当时是盛夏的七月中旬左右。简直让人想放太阳一场长假的酷热仍然持续着。



我一如往常坐在用来当成地下总部的文艺社社团教室里,喝着朝比奈冲泡的热茶。我虽然从过去的期末考试结果中重新振作了起来,但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补习,心情实在没办法放轻松。这时候,只有逃避现实一途了。



一眨眼之间,我想到几个告诉自己所有的现实都不过是谎言的理由。正当我犹豫着该选哪一个的时候——



「请问……怎么了?」



我从穷凶恶极的异形军团在补考前一天从月亮背面降落,将国会议事殿堂整栋击垮的虚拟想像当中醒来。



「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是茶不好喝吗?」



「没这回事。」



我回答道。你泡的茶依然是来自天上的甘露。虽然茶叶是廉价品。



「太好了。」



穿着夏季女侍服装的朝比奈,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她露出安心的微笑,于是我也回她一个微笑。你的喜悦同时就是我的喜悦。就算徐福到了蓬莱山,只怕他也得不到胜过朝比奈微笑的万灵仙丹吧?我现在的心情比摩周湖的湖水更透明澄澈,脑袋里甚至充满了天使们吹奏管乐器的景象……



我很想仿效怀抱着满腔诚挚对着小鸟传道的圣方济各(注:圣方济各修道会的创始人)般诉说我的热情,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为嫌没有意义的修饰用语太麻烦,而是一个碍事的家伙用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大家好啊!期末考怎么样了?」



古泉一边转着放在桌上的Monopoly游戏(注:一种买卖公司及不动产的游戏)的转盘,一边问我这种多此一举的问题。拜他所赐,我再度时空跳跃到月亮背面,躲在卫星轨道上想办法让自己的思维静止。你一个人乖乖地在那边玩Monopoly就好。学学躲在房间角落里静静看书的长门,向她好好看齐吧!



摊开像是百科全书的精装书,坐在折叠椅上的长门,顶着一张像穿着夏季水手服的玻璃面具一样的脸孔,连大气都不喘一下似的把视线落在书页上。从某方面来说,她是一个数位化的存在,偏偏又酷爱吸收实体情报,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



话说回来,我们社团成员现在怎么都这么闲啊?



学校的营业时间也早就缩短,上午就结束了,为什么大家还聚集在这种地方呢?我自己也是,但是我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呢!要是一天不喝一杯朝比奈的茶,我就会像行尸走肉一样。拜此之赐,星期六日往往必须要遭受戒断症状的折磨。



这是开玩笑的啦。余岂好辩哉?只是我进高中之后学到了一件事,就是总有人会把玩笑当真。这是这几个月来我切身体会到的,所以铁定错不了。玩笑和正经的界线最好要区隔清楚,否则恐怕会遭到不测。



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从福利社请调来的火腿面包,决定拿来当茶点。



在距离放暑假开始倒数计时的这个时期,我们像猫聚会一样聚集在这里是有理由的才怪。我敢这样断言。本来这就是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成立的SOS团,若要勉强说来,没有理由正是理由所在。要有理由那就伤脑筋了。与其去做一些愚蠢的事情,保持无意义的现状还比较不会让人头痛。因为这样就不需要思考了。



「我也趁现在来吃便当好了。」



手脚利落地帮自己也准备了一杯茶的朝比奈,拿出一个很可爱的便当盒,坐到我的对面来。



「不用在意我,我在学校的餐厅吃过了。」



人家又没问,古泉却很干脆地婉拒了。而长门的读书欲则似乎比食欲旺盛许多。



朝比奈一边戳着用香松画出微笑脸孔的白饭,一边说:



「凉宫同学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问我也没用。大概在哪个地方抓蝗虫吧?毕竟现在是夏天。



古泉代替我回答:



「刚刚我在学校餐厅有看到她。她的食欲真是好得叫人赞叹。如果她吃下的分量都变成营养的话,真难以想像会转换成几尔格(注:Ergon,希腊文中的工作,意指人类精神能量的单位)呢!」



我才不想计算这种东西。如果她继续关在餐厅里,一直待到傍晚就好了。



「不可能吧?她今天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何能那么开朗啊?那家伙的重大宣布,从来就不会是什么造福社会的好事。你的记忆容量不到五英寸FD(软碟)吗?



「而且,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古泉四两拨千斤地说:



「唔,为什么呢?我可以回答你,不过凉宫同学应该会想要亲口说出来吧?如果我抢先说出来而坏了她的兴致,那可就是个大问题了。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我也并不想听。」



「是吗?」



「嗯,因为从你的语气听来,那个笨蛋家伙可能又在企划什么愚蠢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我的心灵安宁还能保有几分钟的寿命,但是我可以确定现在已经不怎么安宁了……」



正当我要继续说下去时,被砰的一声粗暴的开门声给打断了。



「很好,大家都到齐了哦!」



春日的眼睛像光谱分光器一样闪着光芒。



「因为今天是开重要会议的日子。我本来打算处罚比我晚到的家伙,永远当踢空罐游戏的鬼呢!看来你们也渐渐产生团队精神了,这是非常好的事情!」



不用说,我当然没听过今天是开会的日子。



「你还真是悠闲呢。」



我本来是想挖苦她的。



「你听好了,到学校餐厅吃饭的决窍,就在于要等到快打烊的时候再去,那时候欧巴桑就会多给一些。不过时机是很重要的,如果在等待的当儿全部卖完就没戏唱了。今天真是个幸运的日子啊!」



「是吗?」



以鲜少到餐厅吃饭的我的立场来看,即使有人满脸得意地提供这种缺乏价值的情报,我也只是听听就算了。



春日一屁股坐到团长桌上。



「算了,那种事情就别说了。」



「是你先起头的吧?」



可是春日不理会我,指名道姓叫着规规矩矩用筷子吃着饭的朝比奈。



「实玖留,说到夏天就想到什么?」



「咦?」



捂着嘴巴咀嚼的朝比奈,一口吞下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菜。



「夏天吗……嗯,盂兰盆会……吧?」



这个充满古典风情的答案,让春日不停地眨着眼。



「『盂兰盆会』?那是什么东东?你搞错什么了?我不是问你那个,我是说,提到夏天,我们不是会立刻联想到某个名词吗?」



什么跟什么啊?



春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



「暑假!暑假!这还用怀疑吗?」



这种思考未免太直线型了。



「那么提到暑假呢?」



春日提出第二个问题,然后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制造计时音效「滴答、滴答」。



朝比奈受到她的影响,开始惊慌失措地思索着。



「嗯,那个,是……是海!」



「没错没错!已经很接近了。那么提到海呢?」



这算什么跟什么?联想游戏吗?



朝比奈歪着头说:



「海、海,嗯……啊,生鱼片?」



「完全不对!等你想到时夏天已经远离了。我想说的是,暑假一定要去合宿!」



我瞪着古泉那张让人越看越生气的笑脸。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宣布吗?



「合宿?」



我带着问号嘟哝道,春日用力地点点头。



「没错,合宿。」



有参加社团的人或许都会办个合宿什么的,但是我们做那种事像话吗?难不成要我们去某座深山里抓不可能找得到的UMA吗?



我依序看着朝比奈、古泉以及长门,看到他们分别露出惊讶和微笑以及什么都没有的表情之后说道:



「合宿啊……什么的合宿?」



「SOS团的。」春日说。



「我是问,我们去做什么?」



「去合宿。」春日说。



啊?



为了合宿去合宿。



那不就跟头痛很痛、悲伤的悲剧或者拿烤鱼去烤一样的道理吗?



「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这次活动的目的和方法是一样的。再说,头痛不就是很痛苦吗?有人头痛还很舒服的吗?」



我不知道是春日的日文程度有问题,还是标准语变成河内腔(注:大阪东南部的一种方言)了,不过问题在于合宿本身吧!



「你打算去哪里?」



「我打算去孤岛,而且是加上『远洋』这个形容词的孤岛。」



我倒没有听说暑假的心得报告有《十五少年漂流记》这本书啊,她到底是看了什么才想到这个主意的?



「我想过几个候选的地方。」



春日喜形于色。



「我本来一直在苦恼,不知道去山上好还是海上好。一开始我觉得去山上比较方便,但是被困在暴风雪侵袭的山庄只有冬天才有可能,而且难度太高。」



去格陵兰就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了……不,问题在于为什么需要做这种事?



「你为了想被困住,而刻意跑到山庄去吗?」



「是啊!因为不这样就不好玩了。不过现在姑且把雪山给忘了吧!我们换到冬天的合宿活动再去。这个暑假我们要去海边,不对,是孤岛!」



别一意执着于孤岛。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一方面是我反对也是白搭,而且在这种季节里,海洋是相当有魅力的地方,再说,那个远离陆地的孤岛什么的,应该也有完善的海水浴场吧?



「当然罗!古泉,我说的没错吧?」



「嗯,我想应该是有。虽然是一个没有管理员,也没有烤玉米摊贩的自然海水浴场。」



我带着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立刻点头附和的古泉。你干嘛帮她背书啊?



「那是因为啊——」



古泉正待说明,却被春日打断:



「因为这次的合宿场地,是古泉提供的!」



春日把手伸进桌子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一个素色的臂章,上面用麦克笔写着「副团长」几个字。



「因为这项功绩——古泉,希望你感到荣幸你连升两阶,我任命你为SOS团的副团长!」



「恭敬不如从命。」



恭恭敬敬地接过臂章的古泉,斜眼看了我一眼,对我眨了眨眼。我可要言明在先,我可是一点都不羡慕哦。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谁想要啊?!



「就这样。这可是四天三夜的豪华旅游哦!大家赶紧提起精神做准备!」



春日露出一脸宣布事项就此为止的表情,似乎认定我们都已心服口服。事情当然不会是这样的。



「等一下。」



我为了代表朝比奈和长门发言,往前踏出一步。



「地点是哪里的岛?招待?那是什么东东?古泉为什么要招待我们?」



被春日定义为谜样转学生的古泉固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是在他幕后的那个叫做「机关」的愚蠢组织就更可疑了。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带到某个地方的研究所,企图把春日或长门这些人拿去做活体解剖啊?



「我有一个非常有钱的远房亲戚。」



古泉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他是一个钱多到可以买下一座无人岛,还能在那边盖别墅的有钱人。事实上他也盖好了别墅。那座宅邸前几天才举行过落成仪式,但是没有熟人愿意大老远跑到那种地方,所以他邀请亲朋好友前去拜访,结果这个任务就落到我头上来了。」



那座岛就那么怪异吗?我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鲁宾逊飘流记》里面的故事。



「不是,本来只是一座小小的无人岛。我们也快放暑假了,再说如果要旅行,SOS团一起出游应该会比较好玩。而别墅的主人,似乎也很欢迎我们前往。」



「就是这么回事!」春日说。



她露出让我们感到困扰时经常会浮现的笑容。



「是孤岛耶!而且是大宅邸!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情况呢!我总有一种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使命感。这可是最适合SOS团合宿In Summer的舞台啊!」



「为什么?」我问道:「你最喜欢的探访神奇之谜的活动,和孤岛的豪宅有什么关系?」



可是,春日已经一个人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当中了。



「四面环海的远洋孤岛!而且还有别墅!古泉,你的那个亲戚可真是善解人意啊!嗯,我觉得我一定可以跟他很谈得来。」



能跟春日谈得来的人,毫无例外都是一些变态,所以那座豪宅的主人一定也是个大变态吧?如果真的谈得来的话啦。



我不知道长门是否听到了春日宣布的内容,至于朝比奈则停止了用餐,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用担心,实玖留。你想吃生鱼片的话,那边的生鲜鱼产可以让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说的没错吧?」



「我去沟通看看。」古泉说。



「事情就是这样。」



春日再度从团长桌里拿出一个素色臂章。真不知道她准备了多少个。



「前进孤岛!我相信那边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我们。至于我在那边的任务,我已经确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麦克笔在臂章上写字。那几个潦草的笔迹,看在我眼里像是「名侦探」三个字。



「我想听听你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企图。」



别脸不红、气不喘地否定我。



宣布完重大事项后深感满足的春日离开了,朝比奈和长门也离开了社团教室回家去。留下来的只有我和古泉。



古泉用手指头拨起长长的浏海,说:



「是真的。就算我不提议,凉宫同学一定也会找个地方去,对不对?因为暑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道你宁愿到山上去找土龙(注:一种形体类似蛇,但胴体较粗的幻想生物),而不愿到海边走走?」



「什么叫土龙——算了,别真的说明给我听,这个我至少还懂。」



「三天前左右,我偶然在车站前的书店里遇到凉宫同学。我看到她聚精会神地查着日本地图,而且还翻着另一本以未知生物为专题的神秘杂志。」



探索UMA合宿旅行啊?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春日那个人,她总让人觉得好像真的会发现什么诡异的事情,颇为可怕。



「我就说吧?凉宫同学好像打算去抓个东西回来喔。依我的感觉,她好像把比婆山脉列为第一考量。既然如此,那到海边去做日光浴,对我们所有的社员而言应该都是最大公约数的幸福吧!再说,我心中也有个目的地。」



竟然就那么刚好有个目的地。话又说回来,在海边观赏穿着泳衣的女社员,跟大太阳底下在山里面健行,确实有着桃花源和地狱之别。



「关键在于那是一座私人拥有的无人岛,正是所谓的封闭的轨道。」



这点我当然要问。直接问清楚自己不明了的事情,是上上之策。



「什么叫作『封闭的轨道』?」



古泉露出的笑容并不惹人厌,要是觉得惹人厌的话,那就是看的人本身眼睛有问题。我也晓得这个道理。



「或许有一点意译的味道……」古泉带着微笑,顿了一下说:「说封闭空间会比较适当一点吧?」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哪里可笑了,只见古泉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是开玩笑的。所谓的封闭轨道是推理用语,指的是和外界断绝直接接触的状况。」



用更大众化的口语解释一下吧!



「这是在古典推理剧当中,登场人物被安排的舞台装置之一。举例来说,譬如我们在严冬前去滑雪……」



对了,春日不也说过雪山什么的吗?



「到雪山上合宿倒还好,但是假设当时下起破了有史以来纪录的大风雪呢?」



如果要去那种地方,当然事先就要注意气象预报。



「那就伤脑筋了。我们被暴风雪和积雪所阻挡,没办法下山,而且也没有人能够到山庄来。」



想想办法吧!



「什么办法都行不通,所以叫作封闭。而在那种状况下,事件发生了。我想,最普遍的要算是杀人事件吧?于是舞台就此诞生了。犯人和其他所有人都没办法逃出建筑物,也没有新的登场人物能够从外面进来,更别说是警察了。因为如果靠着科学方式来揪出犯人的话,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跟往常一样,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抱歉。也就是说,凉宫同学这次的主题,就是要成为那种神秘状况中的当事者。」



所以选择孤岛?



「是的,孤岛。我在想,她应该梦想着一座孤岛因为某种理由被封闭,而在众人无法逃离的状况中发生连续杀人事件吧?以封闭轨道而言,吹着暴风雪的山庄或是暴风雨所袭击的孤岛这种公权力没办法介入的舞台,堪称是推理领域的双璧啊。」



「我觉得你好像挺乐的样子。」



春日失控的行径并不限定于夏天,但是你也不用在一旁推波助澜吧?我可不是因为没有拿到副团长的宝座,而大动肝火哦。



「因为,其实我也很喜欢那种舞台。」



我无意找这个滥好人的麻烦,但是请容我说句话:我可一点都不喜欢。



不过,古泉并不理会我个人的偏好,以读论文般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想想『名侦探』那三个字吧。照理说,过着普通人生的人只要继续过着平凡的日子,很少会被卷进奇怪的杀人事件。」



「说的是。」



「但是推理性故事里的名侦探们,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被卷入无法理解的事件当中呢?你认为原因何在?」



「因为不这样就没故事可写了。」



「没错,非常正确的答案。这种事件只存在于虚构的、非现实的故事世界当中。但是在这边说那些现实主义的话就太煞风景了,因为凉宫同学似乎就是想投身于虚构的世界当中。」



仔细想想,那家伙就是因为这样才成立SOS团的。



「想要遇到那种非现实而神秘的事件,就必须到适当的场所去才行。因为创作里面的名侦探们都是这样被卷进事件当中的。也就是说,必须成为事件的当事者。想要坐在家里等着事件上门,那就只有骨肉至亲当中有了不起的警察,或者主角本身就是警官,或是等待几部系列作品问世才有可能。」



有道理。我知道长门喜欢SF,没想到古泉竟然喜欢悬疑推理。至于春日,应该是两种都喜欢吧。



「外行人想要扮演侦探的角色,首先就要在不经意的——一下被卷进发生在四周的事件,而且要明快地加以解决。」



「总不会就那么刚刚好,身边正好发生事件吧?」



古泉点点头说:



「是的,现实不会像故事情节一样发展。在学校里发生让人兴味盎然的密室杀人事件,那种几率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凉宫同学一定是想到容易发生类似事件的场所去。」



「本末倒置」这句成语在我脑海里闪烁着。



「而那个场所就是这次合宿的舞台——孤岛。不知道为什么,一般人都认为这种场所最适合作为杀人事件的剧场。」



哪里的一般人啊?你的一般还真是小众。



「换言之,奇怪的事件总会发生在名侦探出现的地方。那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被称为名侦探的人,都具有召唤事件的超自然能力。我只能做这种推理。不是因为发生事件而制造出侦探这个角色,而是侦探这个角色先存在,所以才导致事件发生的。」



我以误踩了海牛时的眼神看着古泉:



「你的意识清醒吗?」



「我总是保持适度的清醒。名侦探或封闭轨道之类的事情并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是将凉宫同学的思考模式直接表达出来而已。」



要怎么做,那家伙才会成为名侦探啊?如果说她自导自演整个事件,同时扮演犯人角色和侦探角色的话或许还可以。



「不过,我认为这总比去找土龙或大脚要好多了。我只是跟凉宫同学提到,我认识的人在岛上盖了别墅,正在召募访客而已。当然,我并不期待发生杀人事件。」



古泉那爽朗的笑容总是叫我看得一肚子气。连他耸肩的动作也让我火大。



「我只是提供凉宫同学一项小小的娱乐而已。否则,谁也不知道她会为了排遣无聊想出什么名堂来。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们事先安排好舞台还比较好处理。」



「我们?」



我不悦地说道,古泉刻意缓颊似地回答:



「这件事跟『机关』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虽然我的确提出了报告。我虽然是一个超能力者,但终归也是一个高中生。其实合宿也没有什么不好,很符合高中生应有的生活。跟亲密的朋友一起旅行,不是很令人雀跃的一种活动吗?」



要是春日只是为了单纯地旅行而雀跃的话倒还好。如果选择普通的温泉地,或者与陆地相接的海岸的话,我也没有异议,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选座孤岛?她可是春日耶!搞不好还会召来两个左右的台风。



算了,再怎么夸张,我想那家伙也还不至于疯狂到引发杀人事件吧?否则北高早就尸横遍野了。我觉得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陷入沉思当中。



夏天到海上度过四天三夜。那边有白色的沙滩,太阳应该也会照得人通体舒畅吧?果真如此,现在这种酷暑也许也可以稍微忍耐一下了。太阳加油啊!



对了。从现在开始,我得为好好欣赏朝比奈穿泳衣的迷人模样做点准备才行。







别墅的主人很大方,说住宿费用全免,连伙食费也不收,我们只需要付往返的船费。



于是,我们在港口的渡船搭乘处集合,等待上船的时间到来。



春日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去合宿。昨天才举行过结业式,也就是说,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古泉和他的亲戚似乎随时欢迎我们去,但是一开始放假就马上远行,这真是春日性急的最佳表现。本来想在不用看到春日脸孔的情况下,悠哉悠哉过我的暑假的,现在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这全都是因为凉宫春日这个人存在的关系,也是她的意义所在。



「好久没搭渡船了。」



春日斜戴着护目镜,站在防波堤旁边眺望着铅灰色的海面。她一头黑色的发丝在粘腻的海风中飘飞着,人就排在登船处的最前面。



「好大的船啊!这么大的船竟然能浮在水面上,真是不可思议。」



两手提着旅行包的朝比奈,抬头看着船身感叹地说道。她穿着白色的夏季洋装,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样子十分可爱。一丝不苟地将帽子的带子绑在下巴,正是朝比奈的作风。她那像小孩子一样的双眸闪着光芒,看着中古的渡船,就好像那是一艘从遗迹当中被挖掘出来的古代苇草船一样。或许在她那个时代,船并不是浮在水面上的。



「……」



后头的长门带着一脸茫然,凝视写在船腹的企业名称。很难得地,长门并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格纹图案的无袖上衣,手里黄绿色的洋伞落下一圈淡淡的影子,浑身散发出体弱多病的少女刚出院似的气息。真想找地方去买台即可拍,将她给拍下来,应该可以高价卖给谷口。



「天气这么好,真是太好了。可以说是绝佳的航海天气啊!虽然搭的船舱是二等舱。」古泉如此说道。



「正适合我们的身份啊。」



船舱也是不怎么舒服的大房间。虽然航行时间很长,但是想要搭个人舱房,对我们而言还早了十年。这终归只是一场高中生的合宿旅行。



本质上的问题,是这次的旅行既不是合宿集训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为了合宿而合宿,不能算是有意义的活动。一般来说,社团合宿不是都需要一个率团的顾问老师吗?SOS团并没有带团的老师。因为我们是未获校方许可的社团,要是有带团老师反倒让人惊讶了。在北高要是没有顾问,连同好会的名义都无法获得认可。照我的推断,就算有老师愿意当SOS团的顾问,我想春日也会觉得不需要。因为要是她觉得有这个必要性的话,一定早就从哪里绑架一个来了。就像我们当初被绑架来一样。



我伸了个大懒腰,这时朝比奈慢慢地走进我旁边。她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睁得更圆更大了。



「那么大的船是怎么浮起来的?」



怎么浮起来的?除了浮力之外,当然没有别的办法了。朝比奈原先存在的时代,难道没有教物理的课程吗?



「哦,是吗?浮力。说的也是。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哦?」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朝比奈一个人一脸认真地直点着头。



让我试着问问看吧!只是问一下应该无妨。



「请问——朝比奈学姐,未来的船是以划时代的方法浮起来的吗?」



「唔,你认为我能说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不禁摇摇头。我完全不这么想。我改变问题再度问道:



「总有海吧?」



朝比奈轻轻地抓住帽沿,歪着头说:



「嗯,有,是有海。」



「那太好了。」



我不知道她是来自近未来还是远未来,总之地球没有完全变为沙漠,比什么都更振奋人心。如果那边的海水成份比现在干净的话就好了。



我本来想要从未来人的身上,打听到有益的情报的。



「阿虚!实玖留!你们在干什么?时间到了!」



春日大声呼喊,通知登船时间已到。







话又说回来,今天集合时我迟到了。早上我正要出门时,觉得运动提包拿起来格外地重,我狐疑地打开来看,里面没有换洗的衣物和盥洗用具,倒是躲着老妹。昨天晚上一个不小心说溜了嘴,老妹察觉出我要跟春日他们一起去旅行,便叫嚷着:「我也要去!」我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才让她听话,没想到她竟然策划暗渡陈仓。我将老妹从包包里给揪出来,质问她把里面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时而安抚、时而逼问行使缄默权的老妹,花掉了我不少时间:「再不说出来,我就不买礼物给你,我要把买礼物的钱,充作SOS团员在游艇上的商店买便当的费用哦!」



聚在二等舱房通铺一角的SOS团,一边吃着我买来的便当,一边聊着天。其实说话的永远都只有春日和古泉。



「还要多久才会到?」



「以这艘游艇的速度来算,这是一趟约六小时的行程。按照计划,对方会在我们抵达的港口等我们,然后再换搭专用快艇航行三十分钟左右,到时就可以看到孤岛和耸立在上头的别墅了。我也没有去过,所以不是很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形。」



「一定是很奇怪的建筑物吧?你知道设计的人叫什么名字吗?」春日问道。



「我没有问那么多。我记得他好像说过,是请有名的建筑师一手打造的。」



「我好期待哦。」



「如果能符合你的期待是最好了,但是我没有事先看过,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一个会想要在无人岛上盖私人别墅的人,盖出来的建筑物应该会有某些特殊之处吧?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古泉是这样说,但是我并不特别这样希望。如果设计图是如春日所愿一样的设计,那么我想那大概是连熬了三个晚上、加上酒精中毒、意识已经朦胧的设计师一边打瞌睡一边画出来的吧?



我可不想住那么奇怪的屋子,一般的旅馆就好了。只要早餐时能提供烤海苔加生蛋的纯日式餐点就可以了。如果取了某某馆之类的名称的话,搞不好会让春日不惜化为杀人犯,也要引发某些事件吧?



「岛!宅邸!没有比这个更适合SOS团的暑假合宿了。这么一来,这个暑假就踏进完美的第一步了。」



我们团员围着雀跃不已的春日,只能默不作声。







除了在船上随波晃荡之外无事可做,于是我们就照古泉的提议,玩起抽鬼牌的游戏。从头输到尾的古泉负责去买五人份的罐装饮料。我接过饮料,默默地喝着。



我实在没办法不去意识到,在前头等着我们的孤岛或什么馆所带来的不吉利感觉。朝比奈似乎也有同感。



两口就干完果汁的春日说:



「实玖留,你的脸色很难看,晕船吗?」



「不是……那……啊,或许吧。」



朝比奈回答道,春日又说:



「那可不妙,你到外头去透透气比较好喔。到甲板去吹吹海风就会好的。哪,我们走吧!」



说着她就拉起朝比奈的手,微笑着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推下海去的。嗯……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点子。突然从船上消失的女乘客。」



「啊?」



春日用力拍拍朝比奈变得僵硬的肩膀:



「骗你的啦!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至少也要整艘船撞上浮冰,或者遭到大章鱼的袭击才够刺激。我才不会只为了好玩,就希望大家出事呢!」



待会儿,我先去确认一下救生艇的位置吧。我当然不认为这么大热天的,冰山会出差跑到日本近海来,但是未知的水栖怪兽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却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用视线告诉古泉:要是有妖怪冒出来,你可要负责击退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读我的视线的,竟然回我一个微笑。而长门则只是凝视着墙壁。



春日径自滔滔不绝地说道:



「事件最好还是发生在孤岛上!古泉,我的期望不会落空吧?」



「没有明文规定什么样的事件才算事件。」



古泉圆融地回答道:



「我也希望有一趟愉快的旅行。」



古泉脸上露出心口不一的人特有的含糊微笑。虽说这是他惯有的表情,但是我定定地看着这个超能力者,想要看清楚那张微笑面具底下的真面目。不过,我立刻就放弃了。这家伙的笑容跟长门的面无表情一样,都没办法提供任何情报。真是的,他们多少也该表露一些喜怒哀乐的情绪嘛!不过,不用像春日那么明显啦。



春日一边唱着自己胡乱编的旋律,一边催促朝比奈离开船底。朝比奈多次回头看,一脸希望我也跟着去的表情,不过我担心是自己的错觉,又怕就这么得意忘形地跟上去会破坏春日的兴致,所以便作罢了。



就算春日再怎么疯狂,在朝比奈落海之前,她总会助她一臂之力吧?我仰望着天花板,心中这样祈祷着,便拿包包当枕头躺了下来。早上要早起,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睡一下。







我觉得仿佛在梦中做了什么奇幻的事情,但是在记忆沉淀之前就被叫醒,接收到来自春日的命令电波:



「睡什么觉啊,笨蛋!赶快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心认真合宿?在去程的船上就这样睡,以后要怎么办哪?」



在我睡着期间,渡轮好像已经抵达转乘的小岛了。我觉得自己好像遭到无可挽回的损失。



「第一步是最重要的。你太欠缺享受事物的心情了。你看看大家,期盼合宿活动的心情都化成眼中的光芒满溢出来了!」



我顺着春日手指着的方向,看到开始抱着行李准备下船的三名仆人。



当中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年说:



「算了,凉宫同学,他是在为合宿养精蓄锐。搞不好,他打算今天彻夜思考怎么娱乐大家呢!」



我一边听着古泉多此一举的打圆场,一边观察着像自动人偶一样的长门的脸,和朝比奈小动物一般的眼睛,寻找她们眼中所谓的光芒。



「已经到了吗?」我嘟哝道。



长达几个小时的船旅,在场的都是SOS团的成员。不,姑且不管其他人了,但是我竟然任自己的欲望摆布,睡了一场大头觉,就这么错过了我跟朝比奈在优雅的船内可能发生事情的大好良机。



哎呀,真是太扫兴了。我能让难得的暑假就这么过了吗?到目前为止,我的所有回忆就只有抽鬼牌。在船上不是应该发生某些更像样的事情吗?譬如在海风轻柔的吹拂下,两个人互诉衷曲的悠闲时光?



我很想一把抓起贪睡几个小时之前的我的胸口,狠狠踹上一脚。



我顶着半清醒、半沉睡的脑袋,不断地在心里自我批判。



啪!



一阵闪光照得我天旋地转。我把视线朝声音的出处移过去,只见朝比奈拿着相机。露出楚楚可怜的微笑娃娃脸天使说:



「嘻嘻!我把你刚睡醒的样子拍下来了。」



脸上净是恶作剧成功的幼稚园小朋友一样的表情。



「我也拍下了你睡觉的样子。你真的睡得很熟耶?」



顿时,我浑身充满了活力。朝比奈偷拍我的理由何在?会不会是她实在太想要我的相片?不会是想把放了我的相片的可爱相框摆在枕边,每天晚上睡觉前跟我说一声「晚安」吧?这个好。就这么想吧!



真是的,真想要我的相片的话,要多少张我都可以给你的呀!就算把不知道塞在家里哪个地方的相簿,整本都奉献给你也没有关系。



可是,就在我想提出这个建议时,朝比奈却把手上拿着的即可拍相机交给了春日。



「阿虚,你在鬼笑鬼笑什么?看起来简直像个笨蛋一样,劝你还是别那样傻笑的好。」



春日露出想把事故现场拍摄到的独家相片出售给某家报社似的表情,将相机塞进自己的行李里面。



「我请实玖留担任这次SOS团的临时摄影师。可不是拍我们玩的时候的照片哦!我要的是可以把我们SOS团的活动纪录留传给后世子孙的宝贵资料。可是这个丫头,老是照个人喜好拍一些没用的东西,所以以后都要遵从我的指示。」



那么,我的睡脸和刚睡醒的脸有什么资料性的价值?



「我要把一点合宿的紧张感都没有、顶着一张笨脸睡觉的你的相片流传出去,让后世引以为戒!听好了,团长没睡,底下的人却睡得直打呼,这是违反道德、纪律以及团规的!」



春日顶着一脸天知道是在笑还是生气的表情瞪着我。我知道,就算问她什么时候订出所谓的团规也无济于事。反正不会是什么明文法规,姑且就让我把她的话付诸流水吧!



「知道了啦!反正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想睡脸被乱涂鸦,就不能比你早睡对不对?相对的,如果我比你晚睡的话,应该也可以在你脸上画胡子吧?」



「什么话?难道你想做那种小孩子的幼稚行为吗?我可言明在先,我是个很警醒的人,就算睡着了也会反击的。还有,对团长做出那种愚蠢行为的团员,会被判死刑的。」



喂,春日,目前在一些先进国家采用死刑制的其实占少数。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法?



「为什么我得评论别的国家的刑法?问题不是发生在外国,是发生在待会儿我们要去的那个不可思议的岛!」



我一边祈祷着千万别出事,一边将自己的包包拉过来。



船只猛烈地晃动着,可能是进入靠岸的准备阶段了。其他的乘客也三三两两地走向通道,朝着出口附近移动。



「不可思议之岛啊……」



我们要去的岛是什么样的岛啊?至少别是突然浮上水面、或者突然就流走的岛屿就好了。



「不用担心。」



古泉仿佛洞察了我的心思似的点点头。



「那里没有什么特征,只是一座远离陆地的小岛而已。既没有怪兽,也没有疯狂的博士,这点我可以保证。」



这家伙的保证一点用都没有。我无言地以视线询问顶着一张白皙脸孔的长门。



「……」



长门也无言地回答我。要是真的有怪兽出现,会帮我们打败它的应该是这家伙吧?有劳你了,外星人。



船身再度剧烈地晃动。



「啊!」



长门不动声色地扶住失去重心、差一点跌倒的朝比奈。







管家和女待正等着下游艇的我们。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7: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嗨,新川先生,好久不见了。」



古泉朗声说道,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森小姐也是。有劳两位前来接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然后古泉回头看着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的我们,以舞台演员刻意表演给二楼观众看的夸张动作摊开两手,脸上的嘴巴则咧得比平常大了四倍。



「我来介绍,这两位是在我们即将前往叨扰的宅邸服务,并负责关照我们的新川先生和森小姐,他们的工作分别是管家和女侍。啊,看他们的打扮应该就知道了。」



要知道还真的蛮容易的。我再度看向那两个鞠完躬就纹丝不动的异形。我想这种状况,只有用「目不转睛」来形容才够贴切吧?



「让各位久等了,我是管家新川。」



穿着三件式黑西装的白发、白眉、白胡须的老绅士打了声招呼,再度行了一个礼。



「我叫森园生。我是女侍,请多多指教。」



站在他旁边的女性,也以同样的角度低下头去,然后又以同步到让人怀疑他们已经演练过N次的时机一起抬起头来。



新川先生尽管好像上了年岁,从容貌上看来却年龄不详,而叫森园生的女侍看起来也是年龄莫辨。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年纪,是因为刻意装年轻吗?或者只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娃娃脸?



「管家跟女侍?」



春日措手不及似的嘟哝着,我的心境跟她差不了多少。我不知道在日本竟然真的存在着这种职业。我一直以为这种职业只是一种概念上的存在,早就已经化石化了。



原来如此。站在古泉身后,一副毕恭毕敬模样的两个人,看起来确实很像管家和女侍。符合的程度之高,至少在听到他们自我介绍之后,确实会让人心有戚焉地想:「啊……是这样啊?确实很像。」尤其是身为女侍的那个——叫做森小姐来着的?那个女人怎么看都像个女侍。因为,她身上四平八稳地穿着女侍的衣服。这些话出自每天在文艺社社团教室里看着女侍打扮的朝比奈的我的口中,所以大家大可相信。而且新川先生和森小姐的服装不像春日只为了没意义的游戏而找来,看来纯粹是出自职业上的需求。



「哇……」



朝比奈发出呆滞的声音,带着惊讶的眼神凝视着他们两人——从某方面来说,应该是凝视着森小姐。一半是惊讶,30%是困惑,而剩下的20%是什么呢?我觉得好像带着些许的羡慕。搞不好在春日的强制下,她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对真正的女侍产生一种憧憬了。



这时候的长门既没有发表任何感想,脸孔也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将她那对旧石器时代的黑曜石制的箭头般的眼睛,定在那两个担任具有大时代意义职业的人身上。



「那么,各位——」



新川先生以歌剧歌手般的浑厚男高音邀请我们:



「我们已经备好了船。前往我家主人等着的岛屿。大概要半个小时左右的行程。那边是座孤岛,若有任何不便,请各位见谅。」



森小姐也一起行礼致意。我莫名地觉得全身搔痒。我实在很想告诉他们,我们并没有伟大到需要他们如此慎重其事地对待。难道古泉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公子?本来我认为这家伙只是个不定期发功的超能力者,难不成他有着一回到家就会被下人尊称为「少爷」的显赫家世?



「我一点都不在乎!」



春日以仿佛要将我脑海里打转的所有问号一口气打散的豪迈声音说道。定睛一看,春日露出了一张成功地从白痴赞助者那边榨取到大笔资金的骗人电影制片般的笑容。唔——



「那才像是孤岛啊,不要说半个小时,几个小时我们也去,远洋上的孤岛正是我要的状况。阿虚、实玖留,你们也高兴一点吧。孤岛上有宅邸,甚至还有怪异的管家和女侍哦!这样的岛,找遍全日本大概也只剩下第二座吧!」



不会有两座的。



「哇!好棒……好期待啊!」



先别管按照春日的要求死板地嘟哝了一声的朝比奈了,春日竟然当着本人的面用「怪异」这个形容词,真是太没礼貌了。但是他们两人也只是盈盈地笑着,搞不好他们真的很怪异也说不定。



唉!怪异的是整个状况才对。而且要说怪异,我们SOS团的怪异程度也不落人后,所以也不该批评别人。不过,并不用事事都让春日洋洋得意。



我望着和新川管家谈笑风生的古泉,凝视着两手合拢、含蓄地站着的森小姐,然后漫不经心地把视线望向远方的海面。风平浪静,而且晴空万里。现在应该没有台风要来。



到底我们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再度踏上日本本土的土地呢?



长门悠然的扑克脸,看起来是那么地值得依赖。我真是没用啊。



新川先生和森小姐带我们前往的地方,是距离游艇出港处不远处的一座栈桥。本来我一直想像着会看到一艘小船,没想到我们到达的地方竟然停着一艘随着海浪晃动、仿佛飘浮在地中海上、如诗如画的私人游艇。这艘游艇豪华的程度,让我根本不想问它有多少价值。顿时,我产生了一种上船之后非钓它一只旗鱼不可的心情。



都是我在这边茫然出神惹的祸。姑且不管一跃就跳上船的春日,看到船就大惊失色的朝比奈和淡然发愣的长门,都已经在古泉的护卫下上了船,这个任务本来是我想担任的,现在就算再懊悔也唤不回逝去的时间了。



我们被带到船舱去,还来不及惊叹船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西式客厅之前,游艇就已经缓缓地出港。这几年来从事管家工作的人似乎都须有游艇执照,现在正在开船的就是新川先生。



顺带一提,森园生小姐就坐在我的正对面,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仿佛船内的装饰品一样。时髦而充满危险的女侍模样。我觉得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比春日让朝比奈在社团教室里穿的还薄了一些,不过不巧我对女侍服装业界非常陌生,所以不是很清楚。



心情忐忑不安的好像不只是我,朝比奈也一样,打从刚刚她就一直瞄着女侍的衣服,显得坐立难安。难道她想实地见识女侍为何物,作为在社团教室的行为参考吗?她就是这么一个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别执着认真的人。



长门正对着前面,一动也不动。古泉则带着悠然自得的表情,保持他一贯的笑容。



「真是艘好船。安排个钓鱼的计划也不错吧?」也不知道他是在向谁提议。



至于这时的春日——



「对了,那栋建筑物叫什么来着?」



「您的意思是?」



「是不是取了黑死馆或斜顶屋,或者竖琴庄、绷织城(注:分别取自推理小说作家小票由太郎、岛田庄司、骷川哲也、国枝史郎的作品)之类的名称?」



「没有。」



「有没有藏了许多奇怪的陷阱,或者设计房子的人死于非命,或者有住进里面一定活不成的房间等等让人胆战心惊的传闻?」



「这倒没有。」



「那么,是不是宅邸的主人戴着面具,或是里面住着有点搞笑的三姐妹,或者最后全部人都消失了之类的?」



「没有呢。」管家又补上一句:「目前还没有。」



「这么说来,今后发生的可能性很高罗?」



「或许吧。」



这个管家是不是在唬弄人啊?



船只出发的同时,春日就爬到控船室,和新川聊起上述的对话。从混杂在引擎和波浪声之间隐约传来的谈话内容看来,春日对孤岛上的宅邸似乎有着过度的期待。话又说回来,这家伙干嘛一直要求一个远离陆地的小岛具有那么多的怪异特质?只要游游泳,悠哉悠哉地闲晃,加深朋友之间的友爱之情,然后心情愉悦地踏上归途不就够了?我恳切地这样期盼着。



或许已经太迟了。



没想到居然会出现管家和女侍,这比在市民游泳池被蓝鲨鱼咬到更出乎我想像之外,所以就算有戴面具的主人或其他言行举止怪异的客人,我也早就不觉得惊讶了。古泉这小子,下一次到底打算祭出什么惊奇盒啊?



「哇!看到了!那就是馆吗?」



「是别墅。」



春日那巨大的尖叫声轰然作响,化成一阵雷鸣刺进我的心房。







那栋别墅之类的,其实看起来很普通。



太阳慢慢地往西方倾斜,但是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别墅笼罩在日暮当中,仿佛闪着光芒。毕竟我一直认为,反正别墅什么的这辈子跟我铁定无缘。



盘踞在陡峭山崖上的建筑物,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盖在避暑地一带的建筑。构造没有特别可疑之处,也不像是将欧洲的古老城堡移建而来的,更不是墙面上爬满藤蔓的红砖洋房,也没有高耸的怪塔连绵其上,更别说像忍者之家一样藏有鬼魂了。



果然,春日脸上露出本来以为是炸猪排、一入口才知道是炸洋葱似的怆然表情,定定地看着那栋别墅(照春日的说法是间洋馆)。



「嗯,跟我想像的差好多。外表也是个重要的因素耶,设计这座宅邸的人有没有去参考前人的资料啊?」



我跟春日一起站在甲板上,观赏岛上的风景。我是被春日从船舱里给硬拉出来的。



「阿虚,你觉得怎样?明明是座孤岛,房子却盖得这么普通,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我是这么觉得。大可不用跑到这种地方盖别墅吧?想到便利商店,搭上自家用的快艇往返也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半夜肚子饿了,要到什么地方找吃的啊?再说,好像也没有饮料自动贩卖机。



「我是说气氛的问题啦!我一直认为它是那种阴森鬼魅的馆,照这个样子看来,完全只是个幽静的度假地而已嘛!我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到有钱朋友家的别墅来玩。」



我一把拂开春日被风吹散,刺痛着我脸颊的头发。



「这才叫合宿啊。你想做什么特训?像冒险家一样去探险吗?还是想模仿漂流到无人岛时的情境?」



「啊,那就好。我这就把岛上探险列入行程当中。搞不好,我们会成为第一个发现新种动物的人呢。」



糟糕,我竟然说出了增强春日眼中光芒的话。求求你了,岛啊,可千万别跑出没有必要的东西来。



正当我向覆满绿意的小岛诚心祈祷的时候。



「这一带的岛屿,好像都是因为远古的海底火山爆发而隆起形成的。」



古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出来。



「姑且不论新种动物,搞不好会跑出个古代人残留下来的土器碎片什么的。也有之前日本人在航行途中顺路上岸来的遗迹。很有戏剧性吧?」



我觉得古代的故事和全新的别墅之间好像没有任何关联性,不过对于寻找土龙和挖穴我也是敬谢不敏的。兵分两路会不会比较好?春日跟古泉去当岛上的探险家,我跟朝比奈还有长门在海边闲晃。真是Nice Idea。



「咦?那边有人!」



春日所指的方向,是一座看起来像是刚建好的小码头。可能是这艘快艇专用的码头,并没有其他船只停泊。一道人影站在像防波堤的地方的前端,朝着我们挥手。看起来是个男性。



春日反射似的挥了回去。



「古泉,那个人就是馆的主人吗?看起来挺年轻的。」



古泉也一边挥手一边说道:



「不是,是我们之外应邀前来的客人。大概是馆主的弟弟吧?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



「古泉。」我插嘴道:「这种事应该事先说清楚嘛,我先前都没听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客人。」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古泉不慌不忙地闪了过去。



「可是不用担心啦!他是个很好的人。当然,馆主多丸圭一先生也是好人。」



据说那个多丸圭一先生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盖别墅,是为了充作夏天的临时居所,是一个相当异想天开的人。他是古泉的远房亲戚,相当于这家伙的母亲的堂兄弟之类的。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听说他在生化科技的领域成果丰硕,现在才能够过着优渥自得的生活。他一定拥有庞大到不知道该怎么用才好的财富。否则,我想他是不会盖这种别墅的。



朝着专用码头驶去的快艇慢慢减速,来到可以看清楚人影表情的距离。这个人一身打扮非常年轻,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吧?可能是多丸圭一先生的弟弟。



管家是新川先生,女侍是森园生小姐。



剩下的就只有压轴的馆主多丸圭一先生了



登场人物就只有这些吗?







回头想想,我们一大早就在船上摇晃了几个小时之久,拜此之赐,我到现在还觉得地面在晃动。



那个青年带着快活的笑容,上前迎接暂时从快艇回到地面的我们。



「啊,一树,好久不见了。」



「阿裕先生也一样,谢谢您特地跑来。」



古泉回应道,紧接着便一一介绍我们。



「这些是在学校里非常关照我的几位朋友。」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关照过你,但是古泉逐一指着排成一列的我们。



「这位清纯的少女是凉宫春日同学,是一位难得的朋友。平常总是自由自在、非常豪爽,她的行动力非常值得我学习。」



这是什么介绍词啊?我的背部不禁冒出了冷汗。喂,春日,你也一样。干嘛顶着那副假面具毕恭毕敬的啊?难不成是晕船让你的脑组织受损了吗?



但是,春日却露出让人脑缺氧的正经笑容说:



「我姓凉宫。古泉是我的团……不,是同好会中不可或缺的人材。邀我们到岛上来玩的也是古泉,他是值得信赖的副团……不,是副会长。嘿嘿。」



古泉无视于我全身直冒的寒气,继续介绍其他的成员。譬如——



「这位是朝比奈实玖留同学。如您所见,是一位可爱又美丽的偶像学姐。她的微笑已经达到了实现世界和平的水准。」



或是……



「这位是长门有希同学。学业成绩非常好,堪称是前所未见的知识宝库。个性有点沉默寡言,不过这也正是她的魅力所在。」



他滔滔不绝地念着这些肉麻的档案内容,当然我也逃不过古泉那婚姻介绍所档案似的夸张言词的攻击,不过这时候我宁愿略过不提。



带着果然不愧是古泉亲戚般的微笑,阿裕先生说:



「欢迎光临,我是多丸裕,只是一个在哥哥公司帮忙的小雇员。我曾经听一树多次提到各位。他突然转学,让我很为他担心,现在知道他交到了这么多好朋友,真是太欣慰了。」



「各位。」



新川先生开朗而厚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回头一看,只见抱着大包行李的管家先生和森园生小姐正从船上下来。



「这边太阳太强了,请大家先移驾到别墅去吧?」



阿裕先生一听便点点头说:



「说的也是。哥哥正在等着各位,把行李带进去如何?我也来帮忙。」



「我们不要紧的。请阿裕先生帮忙新川先生和森小姐,他们好像在本岛那边采买了许多食材。」



古泉笑着说,阿裕先生也回他一个微笑。



「那可真让人期待啊!」



在一阵客套的寒喧之后,我们在古泉的带领下,朝着山崖上的别墅前进。



事后想想,这时候就已经有一般奇怪的气氛产生了。



唔,说起来这也算是马后炮吧。







如同富士山第八缝口的登顶路似的阶梯尽头,就是别墅的所在位置。说来对春日很抱歉,但是眼前确实是耸立着一栋不折不扣的别墅,而不是她所期待的某某馆或日式大宅院。



三层楼的白色建筑物,给人一种平板的印象,大概是因为横向体积实在太宽的缘故吧?我甚至想要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房间。我想,大概可以同时住进两支足球队伍没问题。别墅坐落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将茂密的树林砍伐掉之后辟出来的土地,可是那些建筑材料又是怎么运到这种地方来的?大概需要有一点规模的人力作战吧?有钱人做的事真让我摸不着头绪。



「往这边请。」



古泉仿佛实习管家似的把我们带往玄关。大家在这里排成一列。就要跟豪宅的主人面对面了。紧张的一瞬间。



只有春日,像是一匹不合群的马般独自突出行列之前。我很清楚她心里盘踞着难以形容的期待,连她的舌头似乎都在一吸一吐。朝比奈模样可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心想着让对方有很好的第一印象,而长门则一如往常,像陶器制的招财猫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着。



古泉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同时很自然地按下了大门附近的对讲机。



有人应门,古泉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遍寒喧用语。



等了几十秒,门慢慢地打开来。



不用说,站在眼前的是既没有戴着铁面具、也没有戴着奇怪的帽子和太阳眼镜、更没有突然袭击我们、也没有用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高深言辞让我们摸不着头绪的、非常平凡的大叔。



「欢迎!」



我不知道叫多丸圭一的先生是不是什么暴发户或什么富翁,但是眼前这个平凡的大叔穿着高尔夫球衣配上工作裤,张开一只手做出延请我们入内的动作。



「一树,还有各位,我等好久了。老实说,这里可真是非常无聊的地方,住到第三天就觉得厌烦了。曾经应邀前来的除了阿裕之外,就只有一树了。啊呀!」



圭一先生的视线滑过我的脸,再经过朝比奈、春日、长门。



「一树,你这一群朋友真是可爱啊!我听一树说过,没想到都是一些比传闻中更漂亮的人。各位让这座荒凉的小岛蓬荜生辉呢!太欢迎了。」



春日盈盈笑着,朝比奈低头致意,长门则一动也不动,三个人有三种不同的反应,但大家都以仿佛看着明明是世界史的时间,却出现在教室里的音乐老师似的眼神,面对摆出衷心欢迎我们到来的肢体语言的圭一先生。过了一会儿,春日往前踏出一步说:



「非常谢谢您今天招待我们以这里来。能够住在这么华丽的别墅,真是我们的荣幸。我代表所有的人在此献上谢意。」



她以宛如朗诵作文般的语气,而且比平常高八度的声音说道。这家伙打算在合宿期间都这样装模作样吗?我倒认为在她剥下羊皮、露出尖牙之前,先把头上的透明面具给丢掉比较好。



多丸圭一先生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就是凉宫同学吗?咦?跟我听到的传闻差很多嘛!照一树的说法,你应该是更……嗯,该怎么说呢?一树?」



话锋突然转到古泉身上,他依然脸不红、气不喘,丝毫不显狼狈。



「是率直的人吧?我记得我是这样说的。」



「那就这么说吧!对了!说你是一个率直的少女。」



「啊!是吗?」



春日很干脆地将隐形面具给拿下来了。她带着在社团教室以外的地方,鲜少让人看到的极品笑容说:



「别墅主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请容我直截了当地问,这座宅邸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件?或者这座岛有没有让当地人称为某某岛之类的可怕传闻?我对这种事情最有兴趣了。」



别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发表自己怪异的兴趣。应该说,别对主人说些最好发生过事件之类的蠢话。要是被赶回去的话怎么办?



可是,多丸圭一先生实在太宽宏大量了,他只是笑着说:



「我跟你的兴趣大致相同,但是这边还没有发生过事件,因为这栋别墅前几天才刚刚盖好。关于这座岛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但并没有听到特别不好的事情。而且,这原本是一座无人岛。」



他充分表现出人情味,把手伸向后方。



「别站着说话,请进吧!这是西式建筑,直接穿鞋进来也没关系。我想还是先带你们进房间好了。本来想请新川先生充当导游的,不过他好像还在搬运行李,没办法,就由我自己来担任这个角色吧。」



圭一先生说着,便亲自带领我们入内。







真希望能提供给大家别墅内的简图和房间分配表,但是我从小学低年级,就知道自己一点绘画才能都没有,所以还是敬谢不敏了。简单说来,我们住宿的房间全部都在二楼,多丸圭一先生的卧室和阿裕先生休息的客房则在三楼。或许这就表示他们是最亲近的血亲。管家新川先生和女侍森小姐,则在一楼有各自的小房间……



就是这么回事。



「这栋别墅有名字吗?」



春日问道,圭一先生露出苦笑回答:



「目前还没有想过。如果有个名字比较好的话,那我就来征名吧。」



「是啊。取个惨剧馆或恐怖馆的,你认为怎样?而且每个房间最好也都取一个名字!譬如吸血房或者诅咒房之类的。」



「啊,那很不错啊!下次邀请客人来之前,我会准备好名牌的。」



我根本就不想睡在那种听起来好像会做噩梦的房间里。



我们一行人穿过大厅,爬上高级木材制的楼梯到达二楼。屋内的结构就像饭店一样,罗列着一扇又一扇的门。



「房间的大小没有多大差别,不过有单人房和双人房之分。喜欢哪一个房间,请用哪一个房间。」



怎么办呢?我跟谁同房都无所谓,但是我们一共有五个成员,要是分成两间,就会多出一个人来,怎么想都觉得长门会被排除在外。如果我直接公布室友名单的话,我想长门是不会在意的,但是可能会被春日的反拳给瞬间击杀。



「嗯,我想一个人一个房间也不错啊。」



古泉做出了结论。



「反正只有睡觉的时间会在房间吧?要在各个房间之间往来,也按照个人的意思。顺便问一下,门可以上锁吧?」



「那当然。」



多丸圭一先生笑着点点头。



「钥匙就放在房间的床头柜上。这不是自动上锁的门,就算忘了带钥匙出来,也应该不会被关在门外。不过请各位小心保管,别弄丢了钥匙。」



我就不需要钥匙了。即使是就寝前,我也会把房门洞开着。因为等大家熟睡之后,或许朝比奈会因为某种理由而偷偷溜过来。况且,我也没有带什么值得偷的东西,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在这种很容易锁定犯人的状况下企图行窃吧?就算有,那个臭小偷也一定是春日。



「那我去看看新川他们准备的情形。各位可以趁现在自由地在屋内散步,请别忘了确认逃生口的位置。待会儿见。」



圭一先生说完就下楼去了



春日这样形容对于多丸圭一先生的印象:



「因为不奇怪,反而显得更奇怪。」



「那么要是看起来就奇怪的话,你要怎么解释?」



「就照看的印象啊!一定是个怪人没错。」



总之,照这家伙的主观想法,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奇怪的事情。这种判断标准可能连ISO(注:国际标准组织)也会感到惊讶。将来你可以到JARO(注:社团法人日本广告审查机构)去工作。想必一定可以过着令你满意、每天拼命工作的日子吧?



我们把行李放到随意分配的房间之后,到春日选作她房间的双人房去集合。一个人占用双人房是非常春日式的作为。总之,这家伙的性格跟客套或优雅是无缘的。



三个女生坐在床边,我坐在化妆台前,而古泉则泰然自若地交抱着双臂靠在墙上。



「我知道了!」



春日倏地大叫,我一如往常,做出脊髓反射式的答腔:



「知道什么?」



「犯人。」



春日如此断言道,她的脸上莫名地充满了推理神探般的确信色彩。



我勉为其难地代表其他三个人发言:



「什么犯人?什么事情都还没开始呢。我们才刚到耶!」



「依我的直觉,犯人就是这里的主人。我想,最先会被锁定的目标就是实玖留。」



「啊?」



朝比奈好像真的吓到了。她就像一只听到老鹰振翅声的小兔子一般浑身发抖!一把抓住坐在旁边的长门的裙子。长门什么话都没说。



「……」



只是默默地把视线停在半空中。



「我问你,是什么犯人啊?」我再度问道:「应该说,你打算把那个多丸圭一先生塑造成什么样的犯人?」



「我怎么会知道?看他的眼神,就像有什么企图一样。我的直觉通常是很准的。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被卷进让人惊讶的事件当中。」



如果只是单纯的惊喜派对倒还好,但是春日期待的,好像不是附带乱七八糟结局的庆生会那样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冷场演出。



试着想像一下吧。突然剥下大好人的笑脸,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手上拿着切肉的菜刀,企图将住宿的客人一个个开膛剖肚的圭一先生。因为一个不小心,将原本在岛上森林深处的史前墓穴遗迹给弄倒,结果被封在里面的太古恶灵附身,要拿我们当供品而猛烈敲着门的大叔的模样。



「有这种蠢事吗?」



我把伸出去的一只手朝着水平方向移动,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做出「您别挨骂了」的动作。



再怎么说,古泉认识的人应该不会变成这样的。那个叫「机关」的组织总不会全都是一些傻瓜,他们在事前应该已经做过现场勘查了。古泉一如往常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而新川管家、森园生小姐还有多丸裕先生,看起来也跟惊悚人物的形象差太远了。说来春日这次的愿望并不是磁场干扰,而是推理故事,不是吗?



如果会发生事情,顶多是一两个连续杀人事件吧?而且,我并不认为事情会真的那么如她所愿发生。外头天气那么晴朗,海面上也风平浪静。这座岛并非一个封闭空间。



再说,就算春日再怎么疯狂,应该也不会打从心底希望出现死人吧?万一春日真是那样的家伙,一路上睁只眼、闭只眼陪她走过来的我,那几乎要盈满的、容量很小的忍耐限度,一定会当场爆掉。



春日完全没有看穿我内心些许的担忧,用天真的声音叫着:



「我们先去游泳,来到海边,除了游泳之外还能做什么呢?各位,尽情地游吧!我们来比赛,看谁最先被海水冲走!」



这倒不错。如果海上救难队就在旁边随时待命的话。



可是我们才刚抵达,真的就要行动了吗?难道你就不想稍微恢复一下搭船旅行的疲累吗?话又说回来,搞不好春日根本就不觉得累,可是多少也该考虑到别人一点,别老是以自己为标准做事嘛!



「你说什么鬼话?就算向阿波罗神殿献祭,太阳也不会停下脚步的啦!要是不趁太阳落到水平线之前出发,就太浪费时间了。」



春日伸出两只手臂,勒住朝比奈和长门的脖子。



「哇——」朝比奈翻着白眼尖叫,而长门则「……」的没有反应。



「泳衣!泳衣!换上泳衣到大厅集合!嘻嘻嘻,这两个小姑娘的泳装是我帮她们选的哦!阿虚,很期待吧?」



春日带着「你在想什么我早就看穿了」的表情,不怀好意地露出白皙的牙齿。



「没错。」



我重新振作起精神,挺起胸膛。因为我来这里的目的,有一半就在于此。我可不允许任何人有异议。



「古泉,这边的私人海滩是包租下来的吗?」



「嗯,是的。观光客顶多在沙滩上捡捡贝壳吧?这里很少有人会来,不过水流速度很快,最好还是别游出去太远。如果你刚刚说要一决胜负是当真的话……」



「怎么可能嘛?开玩笑的啦!实玖留这家伙,一定三两下就被黑潮给冲走,成了鲤鱼的饲料了。各位,听好了,不要得意忘形游太远喔。请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嬉戏。」



把保护者的任务交给最得意忘形的春日恰当吗?看来我只有鼎力相助了。至少我要小心翼翼,确保自己的视线不离开朝比奈超过两秒钟以上。



「喂,阿虚!」



春日的食指戳着我的鼻尖。



「你鬼笑的脸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别再笑了!你顶多只适合半张着嘴的哭丧脸。我可不会把相机交给你的!」



从头到尾都情绪高昂、目中无人的东方特快车春日,一边笑着一边发号施令:



「呐,大家走吧!



就这样,我们抵达了。



这里是海岸,也是沙滩。太阳已经西斜,但是光线和热度却还是不折不扣的夏天水准。前仆后继的海浪冲刷着砂砾,像棉花糖一样的白云缓缓地在远方蓝空中移动。潮香刺鼻的海风吹拂着我们的头发,然后缓缓拂向海面。



说私人海滩是很好听,但是其实只是一个根本不需要特别包租、人烟杳然的岛上海滩而已。要是有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做海水浴,我想大概只有被胡说八道的旅游杂志骗来的外国观光客吧?毋庸置疑,除了我们五个人之外,一眼望出去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人影,连一只水鸟也没有。



因此,能够沉浸于观赏春日她们几个女生穿着泳衣模样的光荣当中的,就只有附着在岩石上的藤壶(注:一种甲壳动物)而已。除了我跟古泉之外。



我把席子铺在遮阳伞下,眯细了眼睛观赏着朝比奈羞涩的一举一动时,春日却从旁边杀进来,一把抓住朝比奈。



「实玖留,在海里游泳才是最棒的,我们走吧!不晒晒太阳对身体健康有害哦!」



「啊,我不是很喜欢晒太阳。」



春日不理会畏缩不前的朝比奈,拉着白皙而娇小的学姐就这么冲进水里,潜下。



「哇!好咸!」



朝比奈竟然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感到惊讶,在海中啪啪啪地拍打着水面。



这时的长门——



「……」



端坐在席子上,穿着泳衣默默地阅读摊开的文库本。



「玩乐的方式真是百人百样啊。」



正在吹海滩球的古泉,松开嘴巴对着我露出微笑。



「闲暇时间本来就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否则就不叫休闲了。这四天三夜,难道你不打算悠闲自在地享受合宿生活吗?」



按照自己喜欢方式过的只有春日吧?我从来就不认为老是被迫配合的朝比奈,能够体会到悠闲的滋味。



「喂,阿虚!古泉!你们也过来!」



春日像警报一样的声音朝着我们大响,我只好站了起来,真要说实话,其实我并不排斥。姑且就不说春日了,能够待在朝比奈身边,正是我衷心的愿望。我从古泉手上接过已经吹饱了的海滩球,开始走到炙热的沙滩上。







感觉到身体产生适度的肌肉疲劳之后,我们回到了别墅,洗了澡后在房间里稍事休息一下。此时天空已经整个被星辰占满。森小姐将我们领到餐厅去。



晚餐时间。



当天的晚餐还真是丰盛豪华。我想这并不是因为迎合朝比奈的愿望,然而每个人却都有一份生鱼片拼盘。光是这样,就让天生贫穷的我不由得正襟危坐、肃然起敬了。这样的款待竟然食宿全免费?真的可以吗?



「无所谓。」



多丸圭一先生满脸笑容地展现出大方气度。



「希望各位把这些当成你们大老远跑到这边来的犒赏,因为我实在过得太无聊了。不,其实我还是会挑客人的,不过既然是一树的朋友,我当然非常欢迎。」



不知道什么原因,圭一先生的打扮跟先前迎接我们时完全不同,穿得非常正式。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西装,领子上则打了个蝴蝶结。送上来的料理是日洋综合式的,有羊肉、法式黄油烤鱼、还有蒸什么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是用刀叉将料理送到嘴边的只有圭一先生。我们几个打一开始就要求用筷子。



「好好吃喔!是谁做的啊?」



春日一边展现出忍不住想推荐她去参加大胃王比赛的惊人食欲,一边问道。



「管家新川同时身兼厨师。手艺很不赖吧?」圭一先生说。



「我一定要跟他道一声谢。待会儿请把他叫来。」



春日已经摆出一副到高级餐厅用餐的老饕架子了。



我望着每吃一口就惊愕得瞪大眼睛的朝比奈,看起来吃得不多,没想到竟然没停过筷子的长门,还有开朗地和阿裕先生两人谈笑风生的古泉。



「喝点东西吗?」



穿着女侍装、从头到尾扮演服务人员角色的森小姐,手上拿着细长的酒瓶,面露微笑。大概是葡萄酒吧。我觉得劝未成年人喝酒值得商榷,不过还是要了一杯来浅尝。我是没喝过葡萄酒啦,不过人多少总要有一些冒险精神。而且我一看到森小姐那充满魅力的笑容,就觉得拒绝人家是不对的。



「啊,阿虚自己偷要了什么?我也要那个。」



因为春日的要求,装满葡萄酒的杯子遂交到了每个人手中。



我觉得这正是噩梦的开始。



这一天,我发现朝比奈是一个完全没有酒量的人,而长门则是一个恐怖的无底洞,至于春日真是无可救药的发酒疯醉鬼。



受到气氛影响而喝了不少酒的我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是我记得最后春日竟然一把抓住酒瓶不放,一边豪饮一边敲着圭一先生的头。



「啊——你真是太棒了!为了感谢你招待我们前来,我就把实玖留留下来吧!你要好好地训练她,成为一个更地道的女侍哦!这小妮子实在是不行!」



我隐约记得她这样扯着噪子喊叫着。



真正的女侍森园生小姐,仿佛排保龄球瓶似的将酒瓶摆在桌上,灵巧地削好了水果篮里的苹果和梨子,送上来当甜点。而社团教室里的唯一假女侍朝比奈,则已经满脸通红,整个人趴在桌上了。



长门将森小姐送上来的酒类一饮而尽。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体内分解酒精的,只见她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宛如鲸鱼喝海水似的,将一瓶一瓶的酒都给喝光了。



一脸好奇的阿裕先生问:



「真的不要紧吗?」



他状甚担心,这件事还存在于我的记忆一角。



当天晚上,似乎是古泉扶着已经完全不省人事的我回到床上。这是后来古泉带着苦笑告诉我的。我跟春日好像还出了更多糗,但是反正我不记得了,于是我决定装成没听到,也拒绝去记住这件事。就当成是古泉平常最擅长的玩笑吧!



因为,第二天就发生了将酒醉这件事情挤到一旁的大事。







第二天早上,突然吹起了暴风雨。







斜打过来的雨水敲击着建筑物墙面,强风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不祥气息。别墅四周的森林,仿佛栖息着妖魔似的轰隆作响。



「运气真背耶。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台风呢?」



春日望着窗外,落寞地说道。这里是春日的房间。大家集合在一起,正讨论今天要怎么过。



时间在吃过早餐之后。餐桌旁没见到圭一先生。新川先生说,圭一先生早上的身体情况特别差,起床之后总会觉得不舒服,因此中午之前起床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春日回头看着我们:



「不过,这么一来,这里就真的成了孤岛了。这可是一辈子难得碰到一次的状况,搞不好真的会发生事件呢!」



朝比奈大吃一惊,视线不安地在半空中游移。但是古泉和长门的面部表情则是照常营业。



昨天那么风平浪静的海面,已经进入了大浪警报状态,超出船只可以出海的程度。如果后天也是这个样子,我们就真的必须在不得已的状况下,如春日所愿被封闭于岛上了。封闭轨道。不会吧?



古泉露出一副企图让大家安心的笑容:



「看起来这个台风的脚步走得很快,我相信后天之前应该就会好转吧?常言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照天气预报的说法,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昨天可没有听说任何台风要来的消息啊,这场暴风雨,是从哪个家伙的脑袋里头涌出来的啊?



「事出偶然。」



古泉一副从容的样子。



「这是一般的自然现象,堪称是夏季风情的一部分吧?每年总会来一次大型台风嘛。」



「今天本来想到岛上探险的,现在看来得放弃了。」春日恨恨地说道:「没办法了,就让我们找些可以在室内进行的游戏吧!」



合宿的事情,似乎已经完全从春日的脑海里消失得一干二净,重点好像转移到游乐方面了。这倒是值得拍手称庆的事情。因为我并不想前往小岛的另一边时,看到有巨大生物的尸体被拍打上岸,还卡在岩壁裂缝里。



古泉提出了他的意见:



「我记得这边应该有游戏室。我去跟圭一先生讲一声,请他开放给我们使用吧!麻将和撞球哪一种好?我们要求的话,应该也可以帮忙准备桌球桌。」



春日也表示同意。



「那就来个乒乓球大赛吧,以联盟循环赛的方式,来决定SOS团首届乒乓球冠军!想打撞球的人就委屈一下,在回程的渡轮上我再请喝果汁。可不准放水哦!」



游戏室位于地下一楼,宽广的大厅里摆着麻将和撞球台,甚至还有俄罗斯轮盘及巴克拉台(注:Baccara,法国的一种纸牌赌博游戏)。难道古泉的亲戚私下在经营赌场吗?这里是不是就是他们经营的赌场?



「你说呢?」古泉带着愚蠢的笑容回答,将原本折叠好放在墙边的桌球桌给拉了出来。



顺便告诉各位,在和我展开一场激战之后,春日获得了乒乓球的优胜。之后又继续举办麻将大赛,但除了古泉之外,SOS团的成员都不懂得怎么玩,于是成了一场边玩边教的游戏。比赛中途,两位多丸先生也加入了战局,变成一场热闹的麻将大赛。曲解了规则的春日按照自己的方便来解读,随便乱打一通,编出了「二色缺一门」、「不纯全带么」、「一向听金缚」等等创新术语。不过实在太好笑了,所以就不跟她计较了。反正她也没糊。



「糊了!差不多有一万点!」



「凉宫同学,那是役满哟。」



我偷偷地吐了口气。或许往正面去思考会好一点。享受旅行的乐趣才是最好。现在看来,应该不会有大海兽出现,也不会有原住民从森林深处跑出来吧?再怎么说,这里都是远离陆地的海上孤岛,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外头跑进来的。



我这样想着,决定让自己放松心情。多丸圭一先生和阿裕先生、新川、森都是古泉认识的人,看起来也都很正常。对于发生奇怪的事件来说,登场人物可能稍嫌不足吧?



希望一切就这么平顺。我心里想着。



可是,老天并没有就此让我称心如意。







事件就发生在第三天早上。







吃吃玩玩的第二天过得很顺利,而在天候越来越恶劣的晚上,和第一天同样的宴会就像重播一样再度上演。第三天,我沦落到顶着头痛欲裂的头起床的下场。要是古泉没有来叫人的话,我想我跟春日还有朝比奈都会继续昏睡下去吧?



拉开窗帘。第三天早上,豪雨和暴风仍然持续着。



「明天回得去吗?」



我用冷水洗脸,企图洗掉脑袋的晕眩。勉强可以直线步行。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楼,不让自己叽里咕噜滚落楼梯。



露出跟我差不多表情的春日和朝比奈,以及表情一如往常的长门和古泉已经聚集在餐厅里了。



多丸圭一和阿裕这两兄弟还没有下来,可能是连续两天的宿醉达到极限了吧?我回想起春日把瓶子倒扣在他们两人杯子上的模样。平常就目中无人,加上酒精的作用而变得更天不怕、地不怕的春日,她多不胜数的行径使我的头痛威力全开、连升二级,我下定决心不再自不量力灌酒了。



「我不要再喝葡萄酒了啦。」



或许是在反省昨晚的所作所为吧?春日也皱着眉头表示。



「不知道为什么,晚餐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这样岂不是太可惜了?我觉得好像浪费了好多时间。嗯,我不要再喝醉了。今天晚上可是『无酒精之夜』哦。」



照理说,高中生本来就不该喝得烂醉,因此以春日一贯的举止来看,或许我该夸奖她这句正经八百的宣言吧?只是,因为烂醉而一脸茫然的朝比奈看来如此地风情万种,我不能否认我觉得这种程度的豪饮倒也无所谓。



「那就这么办吧!」



立刻表示赞同的古泉点点头,对刚好推来早餐推车的森小姐说:



「今天晚上请不用准备酒了,只要一些果汁饮料就好。」



「我知道了。」



森小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将装了培根蛋的盘子摆到桌上。







一直到我们吃完早餐,多丸兄弟还是没有出现在餐厅。姑且不论起床后一向情况欠佳的圭一先生,怎么连阿裕先生都没有出现呢?这时——



「各位。」



新川先生跟森小姐来到我们面前。我发现他那张管家特有的沉稳表情,混杂着某些难以言喻的困惑色彩,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问话的人是古泉:「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新川先生说:「或许算是问题吧。刚刚我叫森到阿裕先生的房里去探视。」



森小姐点点头,接着管家的话说:



「因为房门没有上锁,于是我擅自打开了门,发现阿裕先生并不在里面。」



她用铃声般的声音说道,并凝视着桌巾: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床上也看不出有睡过的痕迹。」



「而且,我试过用内线跟主人的房间联络,但是并没有人回应。」



春日听到新川先生这样说,放开握住柳橙汁杯子的手。



「什么意思?阿裕先生行踪不明,而圭一先生没有接电话?」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新川先生回答。



「进不去圭一先生的房间吗?没有备份钥匙?」



「其他房间的备份钥匙都由我保管,但是只有主人的房间另当别论,只有他本人有备份钥匙。因为房里有与工作相关的文件,为了小心起见。」



不祥的预感化为一层乌云,开始笼罩在我内心的三分之一左右。没有起床的豪宅主人,失踪的主人弟弟。



新川先生微微弯下一半身。



「待会儿我想前往主人的房间看看。如果各位不嫌麻烦的话,可否请与我一同前往?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春日立刻对我使了使眼色。这是什么意思啊?



「好像跟去看看比较好。」



古泉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



「或许他因为生病爬不起来。搞不好我们还得撞门进去呢。」



春日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阿虚,我们走吧!我心里乱糟糟的。哪,有希跟实玖留也一起去!」



此时,春日脸上露出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







让我简短地做个说明吧。



圭一先生的卧室位于三楼,我们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古泉去旋转门把也打不开。用橡木制成的厚重房门,俨然成了一道墙横阻在我们面前。



在来这里之前,我们也去多丸裕先生的房间看过了,确实如森小姐所说,床上的床单一丝不乱,看不出有人在这里睡过一晚的迹象。他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两个人一起躲在圭一先生的房里吗?



「房间从里面上锁,就表示房里有人。」



古泉的手指头支着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他用前所未有、充满紧张感的语气说: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们将这扇门给撞开吧!搞不好事态已经严重到分秒必争!」



于是我们像打橄榄球一样连成一串,一次又一次地冲撞房门。球员是我跟古泉还有新川先生三个人。我相信长门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门给弄开,但是在众人环视之下,她总不能施展这种魔法般的伎俩。在SOS团三个女孩子和女侍森小姐的环视之下,我们三个人勇敢地连撞了几次门,就在我的肩胛骨几乎要发出惨叫时——



门终于弹跳似的敞开了。



一个失衡,我、古泉、新川先生就以冲刺的姿势一起倒进室内,然后——



是的,景象回到了开头时的画面。时刻表好不容易追上来了。那么,也该是让时间回到真实时刻的时候了。



……



……



……



结束这一长串的回想,我从地上支起身来。我把视线从躺在地上、身上插把刀的圭一先生移开,望着门锁被弹飞开来的房门。这座豪宅不愧是新盖好的,房门也闪闪发亮呢……我想着一些不符现实情况的事情。



新川弯下身体,蹲到主人的旁边,指尖抵住他的脖子,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们。



「他已经过世了。」



或许是出于职业意识使然吧?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沉着。



「啊,呀……」



朝比奈瘫软在走廊上。这是情有可原的。我也想这样做啊。我甚至觉得长门的面无表情,在这个时候成了一种救赎。



「事情真的大条了。」



古泉从新川先生的对面走近圭一先生。他蹲了下来,用很慎重的手法把手伸向穿着西装的圭一先生,轻轻地抓起上衣的领子。



白色的衬衫上汇染着红黑色的液体,形成不规则的图案。



「咦?」



他发出讶异的叫声。我也看向他的手。一本记事本放在衬衫的口袋里。刀子似乎是从西装外刺穿了笔记,然后深达体内的。看来犯下这件凶案的人,具有相当惊人的臂力。应该不是在场的女性们。啊,拥有可怕蛮力的春日,倒是有可能吧?



古泉的声音中掺杂着沉痛的气息:



「保持现场是第一要务。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实玖留,你还好吗?」



也难怪春日要担心,朝比奈好像昏了过去。她靠着长门那细瘦的双脚,瘫坐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有希,我们把实玖留带到我的房间去吧!你抱住她那边的手。」



春日竟然会说出这么具有常识的话,或许正代表她内心的激动。被长门和春日从两边抱住的朝比奈,就这样在半拖半抱之下消失于楼梯口。



确认她们离开之后,我先观察了一下四周。



新川先生一脸沉痛地对着主人的尸体合掌膜拜,森小姐也满脸哀戚,低垂着头。到现在还是不见多丸裕先生的人影。外头正刮着暴风雨。



「现在——」古泉对我说:「似乎发生了我们该好好思考的事态了。」



「什么意思?」我问道。古泉的嘴角突然又恢复了原有的笑意。



「你没发现吗?这个状况如假包换就是封闭轨道。」



这我早就知道了。



「而且,乍看之下就是杀人事件。」



因为看不出是自杀。



「再说,这个房间俨然是间密事。」



我转过头,望着上了锁的窗户。



「犯人如何在不能进出的房间里犯下罪行,然后顺利地离开?」



这种问题去问犯人吧!



「说得也是。」古泉同意我的说法:「关于这一点,得问问阿裕先生才行。」



古泉请新川去报警,然后又转过来面对着我。



「请你先到凉宫同学的房间去,我随后就到。」



这样似乎比较好。这里没有我帮得上忙的事情。







我敲敲门。



「谁?」



「是我。」



门开了条细缝,春日从里面窥探着。她带着复杂的表情让我进门。



「古泉呢?」



「应该随后就来了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朝比奈被安置在双人房的其中一张床上睡着。她的睡脸,让人产生一股就算不是路过的王子也非吻不可的冲动。但是从她那痛苦的表情,她应该是昏迷状态当中,真是天不从人愿。



一旁的长门顶着一张像守墓人一般的脸坐在椅子上。你就继续这样吧!千万别离开朝比奈一步。



「喂,你有什么看法?」



春日似乎是在问我。



「什么看法?」



「我是说圭一先生的死。这是场杀人事件吗?」



只要客观地来看自己所处的立场,答案自然就出来了吧?我试着这样推断。撞开上了锁的门进去一看,发现倒卧在地的豪宅主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暴风雨中的孤岛上发生的密室杀人。太过巧妙的安排了。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停滞了几秒钟的时间,春日吐了口气,算是给我答复。



「嗯……」



春日伸手抚着额头,坐到自己床上。



「怎么会这样呢?我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发展。」



她嘟哝地说道。我才想问怎么会这样呢!不就是你在热切盼望有事件发生吗?



「但是,我没想到会变成事实啊!」



春日嘟着嘴,随即又变了表情。看来,这家伙似乎在苦恼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看起来她好像并不高兴,我总算安了一点心。因为我实在不想被迫扮演第二名被害者的角色。



我凝视着有着一张天使般睡脸的学姐。



「朝比奈学姐的情况怎么样?」



「应该没事吧?只是昏过去而已。真是好直接的反应,太佩服她了。真像是实玖留应有的反应。总比歇斯底里好吧!」



春日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暴风雨袭击的孤岛上发生的密室杀人事件。在旅游地出于偶然遇上这种事的几率有多少呢?可是我们是SOS团,既不是神秘事物研究会,也不是推理小说同好会。不过说起来,寻求不可思议的事物正是春日所抱持的SOS团活动理念,所以说穿了,我们现在遭遇或许正符合这个精神。只不过真的实际碰上,就又另当别论了。



这也是在春日的期盼下才发生的事件吗?



「唔,事情可真伤脑筋了……」



春日把脚从床上放下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本来只是打算在愚人节开个玩笑,没想到玩笑成真而困惑不已的恶作剧小鬼,浑身散发出从以为是空的葫芦里真的倒出一个特大号的棋子(注:「葫芦跑出棋子」为日本俗谚,表示出乎意料)一样的气息。这种气息让我也感觉不舒服。



怎么办呢?



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躺在朝比奈旁边陪着她睡,但是现在逃避现实也于事无补了。终究还是得想出个善后的方法吧?古泉到底打算怎么做啊?



「嗯!毕竟不能在这边无所事事。」



毕竟?春日斩钉截铁地断言道,站到我面前来。她带着认真的表情,以挑衅的眼神看着我。



「我要确认一件事情。阿虚,你跟我来。」



我实在不想放着朝比奈不管就这样离开。



「有希也在,不用担心啦,有希,把门锁好,任何人来都不能开门,明白吗?」



长门带着沉着冷静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我跟春日。



「明白了。」



她用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回答道。



那双经过去光处理的眼睛,瞬间和我的视线纠结在一起。这时,长门以只有我能理解的角度点了点头——我有这种感觉。



危险应该不会落到我跟春日头上吧?万一发生什么异常的状况,长门是不会默不作声的。我把之前拜访电脑研究社社长家里时发生的事情从记忆中拉出来,企图说服自己。



「走了,阿虚。」



春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从房里踏到走廊上。



「我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圭一先生的房间罗!刚才没空仔细观察,所以我要再去确认一次。」



想起胸口插着一把刀、躺在地上的圭一先生,和粘在白色衬衫上的血水,我顿时产生了犹豫。那可不是一幅值得瞪着眼睛欣赏的景象。



春日边走边说:



「然后,我们还得查出阿裕先生跑到哪里去了。搞不好他还在建筑物里面,而且……」



发生这么大的骚动,如果阿裕先生跟事件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到现在都没有现身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他不现身,代表两种可能性。



我被春日拉扯着,一边爬上楼梯,一边说:



「一种是阿裕先生就是犯人,早就离开别墅跑走了,要不就是阿裕先生也成了被害人……对吧?」



「没错。可是如果阿裕先生不是犯人的话,事情就变得有点讨厌了。」



「不管犯人是谁,我都觉得讨厌……」



春日斜眼看着我。



「我说阿虚啊,在这座宅邸里面,除了多丸先生他们两兄弟之外,就只剩下新川先生和森小姐,另外就是我们五个人而已。犯人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人?我不想怀疑自己的团员,也不想把任何团员交给警方。」



她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地沉着冷静。



原来如此,你是在担心同伴当中有杀人犯啊?我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朝比奈根本不是问题,就算是长门,她应该可以做得更干净利落的,至于古泉的话……对了,最接近多丸先生的人就是古泉。他说与多丸先生是亲戚,和完全不相关的我们相较之下,他的立场确实是比我们亲密一些。



「不对。」



我轻轻地戳戳自己的头。



古泉又不是傻瓜。他总不会在这种状况下,刻意做出这种事情来吧?我不认为他会为了使状况符合封闭轨道的模式,就引发杀人事件,他的脑袋没那么差。



会有这种想法的人,只要有春日一个就够了。







圭一先生位于三楼的房间前面,新川管家正张开两腿在那边站岗。



「我报了警,警方交代不准任何人进入。」



他恭敬地低下头去。房间的门仍然保持被我们撞破时的状态,由新川先生的身侧隐约可以看到圭一先生的手指头。



「警察什么时候会来?」



春日质问道,新川先生很客气地回答:



「等暴风雨一停就来了。根据气象预报,明天下午天气就可望好转,所以我想应该是那个时候吧?」



「嗯。」



春日不时瞄着门内。



「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圭一先生和阿裕先生的感情不好吗?」



新川先生那一丝不苟的管家态度有了些微的变化。



「老实说,我不清楚。因为我在这里服务的时间,只有这一个星期而已。」



「一个星期?」我跟春日异口同声问道。



新川先生不疾不徐地点点头。



「是的。我是管家没错,但是我是兼职的临时雇用管家。我们签订的契约,是夏天为期两周的时间而已。」



「也就是说,你只在这栋别墅工作?不是从以前就跟圭一先生身边的?」



「是的。」



原来,新川管家是圭一先生在这座岛上生活期间受雇的临时管家。如果是这样,或许我的疑问似乎也同时是春日的疑问。



「森小姐也一样吗?她也是临时雇用的女侍吗?」



「您说的没错,她也是同时期被采用到这里来工作的。」



好豪迈的作风啊!圭一先生雇用这两名管家和女侍,竟只为了夏天的假期。我觉得他用钱的方法似乎值得商榷,不过话又说回来,雇用管家和女侍……



差一点就脱口说出我心中隐隐约约的想法,赶紧把它们给拉了回去。我试着小心翼翼观察新川先生的表情。他看起来只像是一个披着一丝不苟的盔甲的老绅士。他或许真是这样的人没错,可是……



我没有多说什么,将那个小小的念头给埋在心里。待会儿见到那家伙时再问他吧。



「原来如此,佣人也有分正式员工和约聘两种啊,真是学到了新知识了。」



什么新知识啊?春日似乎很能理解似的点点头。



「不能进房间,那也没办法了。阿虚,进行下一步、下一步。」



她又拉着我的手臂,大步地往前走。



「现在又要去哪里啊?」



「外头,确定有没有船。」



在这种台风里,我实在不想跟春日两个人没事乱晃。



「我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传来传去的情报,往往都会掺杂一些不必要的杂音。你听着,阿虚,最重要的是拿到第一手情报。经过别人的眼睛或手传过来的二手情报。打一开始就不能相信。」



唔,从某方面来说,这倒是很正确的说法。但是这么一来,除了进入自己的视野之内的东西之外,其他的事物不就几乎都是不能相信的?



正当我针对情报媒体的有效性认真思考时,春日将我带到了一楼,森园生小姐正好站在楼梯口处。







「两位要外出吗?」



森小姐对我跟春日说道,春日也回答她:



「嗯,我想去看看有没有船。」



「我想是不会有的。」



「为什么?」



森小姐轻轻一笑回答:



「昨晚我看到了阿裕先生,当时他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走向玄关。」



我和春日相对而视。



「你是说阿裕先生偷走了船,离开岛上了?」



森小姐带着浅浅的笑容,嚅动着嘴唇:



「我只是和阿裕先生在走廊上擦身而过,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出去。可是,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阿裕先生。」



「几点左右?」春日问。



「我想是凌晨一点左右。」



那正是我们烂醉如泥、睡得不省人事的时间带。



这是不是代表,圭一先生穿着西装倒卧在地上也是在这个时候



一打开门,雨滴就像子弹一般敲打在我们身上。我们费了一番力气穿过被风雨挡住而变得沉重无比的门来到外头,不消几秒钟,我跟春日就变成了落汤鸡。早知道就穿泳衣来了。



覆盖着暗灰色云层的天空绵延到水平线,我想起之前经历过的封闭空间。我想,我大概不会再喜欢这种单一色调的世界了。



「走吧!」



虽然头发和T恤被雨水淋得贴在身上,但是春日依然在雨中勇往直前。我也不得不跟着她走。春日的手依然将我的手腕抓得死紧。



在这种如果有翅膀恐怕早就被吹起来的强风当中,我们任凭豪雨在身上肆虐,勉强来到了可以看到码头的位置。要是一个不小心,恐怕有跌落到山崖下面的可能。我们再怎么勇敢,这时候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妙了。万一只有我掉下去的话会气死人,所以我也反握住春日的手。我觉得万一跟她一起掉下去,生还的几率应该会高很多。



我们终于来到了阶梯的顶端。



「看得到吗?阿虚。」



春日的声音飞散在风中,我对着她点点头。



「嗯。」



码头几乎整个淹没在水里,岸边唯一活动的东西就是拍打上岸的涛天巨浪。



「没看到船。不是被水冲走,就是有人开走了吧?」



那是我们离开这座岛的唯一交通工具。放眼望去,在一片汪洋中始终看不到那艘华丽的快艇。



于是,我们就这样被隔离于孤岛上了。







我们再度以乌龟爬似的缓慢速度回到别墅,好不容易进到门内时,全身已经湿透了。



「请用这个。」



机灵的森小姐,可能早就在这边等着了。见我们一进门就立刻递上浴巾。她用含蓄的口吻问道:



「怎么样了?」



「你说的好像没错。」



用毛巾擦着一头黑发的春日一脸不悦。



「游艇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长相使然,只见森小姐露出萤火虫光芒似的微微笑容。就算多丸圭一先生的杀人事件确实让她产生某些悸动,但是她那张沉稳的表情,却被职业性的笑容给取代了,因为主人只是短期雇用她的主人,所以这种反应或许很正常吧?



我跟春日一边为把水滴在走廊上的事情向森小姐道歉,一边决定回各自的房间去换衣服。



「待会儿到我的房间来。」



爬上楼梯的途中,春日说道。



「在这种时候,大家还是聚在一起的好。看不到所有人平安无事,我就没办法放心。要是有个万一……」



春日话说一半就闭嘴了。我似乎能理解她想说什么,于是也没一如往常那样吐她的槽。



我们来到二楼时,看到古泉站在走廊上。



「辛苦了。」



古泉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用眼神向我们示意。他就站在春日的房间前面。



「你在干什么?」



春日问道,于是古泉脸上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他耸耸肩说:



「我到凉宫同学的房间,想就今后的事情讨论一下,但是长门同学硬是不让我进去。」



「为什么?」



「这个嘛——」



春日敲了敲房门。



「有希,是我呀,开门哪!」



短暂的沉默之后,长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有人交待我,任何人来都不准开门。」



朝比奈似乎还没醒过来。春日用手指头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



「没事了,有希,我叫你开门。」



「这样等于违反了任何人来都不准开门的命令。」



春日愕然地看向我,然后又转头去对着门。



「我说有希啊!我所说的任何人,是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人啦!我跟阿虚还有古泉就另当别论了。我们同样都是SOS团的同伴,对不对?」



「没有人这样交待。我听到的是不能开门让任何人进来,这是我的解释。」



长门平静的语气,就像传达天启的女神官一样。



「喂,长门!」



我忍不住插嘴道:



「春日的命令现在解除了。你不相信的话,我帮她背书。快点开门吧!求求你。」



木门对面的长门似乎思考了几秒钟。随后响起了松开门锁的声音,门开始慢慢地打开。



「……」



长门的眼睛掠过我们三人的头顶,然后默默地退到里面。



「真是的!有希,你好歹也灵活一点嘛!要确实掌握意思嘛!」



春日要古泉等她换好衣服再进去,说着便走进房里。我也好想念干爽的衣服,因此姑且容我告退了。



「那就告辞了,古泉。」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



刚刚的一搭一唱,搞不好是长门独门的玩笑?那是一个误解他人话中含意,既然难以理解又很难笑的玩笑。



长门,拜托你哦。谁叫你老是那副表情和脸色,谁都会认为你是当真的。开玩笑时至少也可以扮个笑脸吧?不如就像古泉一样,完全无意义的笑吧!绝对会比现在这个样子好。



虽然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







我脱下濡湿的衣服,连同内衣裤一起换掉之后,再度来到走廊上。这时古泉已经不见踪影了。我来到春日的房前敲敲门。



「是我。」



帮我开门的是古泉。我踏进房内,关上门的同时——



「游艇好像不见了哦?」



古泉靠着墙壁站着。



春日盘腿坐在床上。连一向狂妄不羁的春日,好像也不觉得这种状况值得欣喜,她忧心忡忡地抬起头来。



「不见了对不对?阿虚?」



「嗯。」我说。



古泉说:



「大概是某人把船开跑了。不,现在还说『某人』已经没有意义了吧?逃跑的人就是阿裕先生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因为没有其他人了。」



古泉冷冷地回答。



「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被邀请到这座岛上来。而被请来的客人当中,从宅邸里失踪的就只有阿裕先生一个人。不论怎么想,他一定就是把船开走的犯人。」



古泉以流利的口吻继续说:



「也就是说,他就是杀人犯。或许是连夜逃走的吧?」



阿裕先生那张没有睡过痕迹的床,还有森小姐的证词。



春日把我们刚才的对话告诉古泉。



「不愧是凉宫同学,你已经听说了吗?」



古泉说着一些拍马屁的话,我则无意义地「唔——」了一声。



「阿裕先生好像害怕什么似的匆忙离开,这跟最后见到阿裕先生的目击者的证词是吻合的。我也跟新川先生确认过了。」



可是,在深夜开着船到台风来袭的海面上,这不等于是自杀吗?



「可见事态紧急啊!譬如必须从杀人现场逃离之类的。」



「阿裕先生会开快艇吗?」



「这件事尚未确认,不过我们应该可以从结果来推断吧?因为现在船不见了。」



「等一下!」



春日举手获得发言权。



「圭一先生房间的锁呢?是谁上锁的?也是阿裕先生吗?」



「好像不是。」



古泉温和地做出否定的动作。



「按照新川先生所说,那个房间的钥匙包括备份钥匙在内,都是由圭一先生保管的。根据调查,所有的钥匙都还留在室内。」



「或许有人配了备份钥匙。」



我提出想到的疑问,古泉摇摇头。



「阿裕先生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栋别墅,我不认为他有配备钥匙的时间。」



古泉两手一摊,做出投降的动作。



室内一片肃然。暴风和豪雨肆虐小岛的不协调声音,仿佛变成渺小又遥远的往事般,撼动着空气。



我和春日都无话可说,保持着沉默,古泉却打破了这般沉闷的气氛:



「但是,如果阿裕先生犯下昨晚的罪行的话,那就很奇怪了。」



「怎么说?」春日问。



「我刚刚触摸圭一先生时,他的身体还有温度,就好像刚刚还活得好好的一样。」



古泉突然露出笑容,然后对着宛如朝比奈的侍女一般、随侍在侧的沉默精灵说:



「长门同学,我们发现倒卧在地上的圭一先生时,他的体温是几度?」



「三十六度三。」



长门立刻回答道。



等等,长门,你根本就没有碰触到圭一先生,怎么会知道他的体温?而且反向的速度快到好像早就在等这个问题一样……我并没有将疑问说出口。



现在唯一可能会产生疑问的是春日,但是她或许忙着思索事情,脑筋似乎并没有转到这边来。



「那不就几乎是一般人的体温吗?犯罪时间是什么时候啊?」



「人类一旦停止生命活动,体温大约每一小时会下降一度。如果由此推算回来的话,圭一先生的死亡时间,应该是距离被发现时的一个小时之内吧?」



「等一下,古泉。」



该是我插嘴的时候了:



「阿裕先生跑走,不是夜里的事吗?」



「嗯,是这样没错。」



「可是,你却说死亡推断时间是距离刚刚一个小时之内?」



「就是这样。」



我用力地压住自己的太阳穴。



「这么说来,就等于是阿裕先生趁着台风夜离开别墅,暂时躲在某个地方,然后早上又回到别墅刺杀了圭一先生,再搭船逃走?」



「不,不是这样的。」



古泉从容地反驳了我的说法:



「假设死亡推断时间有缓冲的话,应该是在我们发现之前一个小时出头。但是,当时我们早就起床集合在餐厅了。这段期间我们不但没见到阿裕先生,甚至连异常的声音都没听到。就算外头刮着台风,这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春日不悦地说。她交抱着双臂,眯起眼瞪着我跟古泉。你再怎么瞪我也没用啊!有异议的话,就对这个微笑帅哥说吧!



古泉说话了,用轻柔得仿佛在闲话家常的语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事件,只是一场悲哀的事故。」



我从你的态度中,可看不出一丝丝悲哀的味道。



「我认为阿裕先生刺杀圭一先生是错不了的事实,否则阿裕先生没有逃跑的理由。」



嗯,应该是吧?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嫌隙或者什么动机,总之阿裕先生用刀攻击圭一先生。可能是把刀藏在背后,然后从正面突然刺过去的吧?圭一先生没有防备的时间,几乎是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被刺杀的。」



说得好像你就在场目睹一样。



「但是当时刀子的尖端,可能没有深达心脏吧?有没有接触到肌肤都还不一定呢。刀子刺到圭一先生放在胸前口袋的笔记本,结果只伤到了笔记本。」



「咦?什么意思?」



春日紧锁着双眉问道:



「那圭一先生为什么死了?是别人杀的吗?」



「没有人杀他。这个事件并没有杀人犯,所以圭一先生的死亡纯粹只是个意外。」



「那阿裕先生呢?他为什么要逃?」



「因为他认为自己杀了人。」



古泉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并竖起了食指。这家伙想变身成哪位名侦探吗?



「我告诉各位我的想法,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带有杀人意图前往圭一先生房间拜访的阿裕先生,用刀子想刺杀圭一先生,但是刀子却被笔记本挡住,没有造成致命伤。」



我实在猜不透他想说什么,不过就姑且继续听下去吧!



「可是,这时麻烦的事情发生了。圭一先生深信自己被刺杀了。刀子虽然只是刺在笔记本上,但是一定也造成相当剧烈的痛楚吧?再加上看到刀刃插在自己胸口上的模样,免不了会产生精神上的冲击,这是可以推论的。」



我觉得渐渐可以理解古泉想说的话了,喂,难不成——



「因为被假象欺骗,圭一先生便昏了过去。通常这时候不是倒向侧面,要不就是向后倒。」



古泉继续说道:



「阿裕先生见状,也深信自己杀了人。之后的过程很简单,他只有逃命一途。我想他并非事先预谋,可能是因为某个突如其来的动机,而让他萌生了杀意吧?因此他才会在暴风雨的夜晚开走快艇。」



「咦?可是这么一来……」



春日话还没说完,就被古泉制止了。



「请让我继续说明。关键在于失去意识之后,圭一先生采取的行动。他就这样昏迷到天亮,一直到因为不见他起床而感到怀疑的我们前去敲门。」



他那时候还活着啊?



「被敲门声惊醒的圭一先生,起身走到门口附近。但是因为他起床之后一向会觉得很不舒服,我想他的意识应该很朦胧吧?至少不是很清楚。在半无意识当中,他走向门边,这时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春日问道。古泉回她一个微笑。



「想起自己被弟弟所杀。顿时,挥刀相向的阿裕先生的身影在他眼底复苏,圭一先生赶紧将门上锁。」



我再也忍不住了,但插嘴道:



「你不会想说,那就是密室状态的真相吧?」



「很遗憾,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昏死过去的圭一先生失去了时间感,他深信是阿裕先生又折回来了。我想,我们从外头握住门把和他从内部上锁的时间,只有一步之差吧?」



「如果杀人犯回来是为了给他致命一击的话,应该不会刻意敲门吧?」



「当时圭一先生的意识很模糊,所以他以朦胧的思考做了快速的判断。」



好牵强的理由。



「上了锁的圭一先生企图离开门边,大概是出于本能地感觉自己身陷险境吧。悲剧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古泉摇摇头,仿佛诉说着一场悲剧。



「圭一先生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了。像这样倒下去。」



古泉弯着身体,做出往前倾的姿势。



「结果,本来只刺到胸前笔记本的刀子,顺着他倒到地上的姿势,就直接刺进了他身体,只剩下刀柄留在外头。刀刃贯穿了圭一先生的心脏,造成他的死亡……」



古泉斜眼看着像傻瓜一样张大了嘴巴的我跟春日,语气坚定地说:



「这就是真相。」



你说什么?



圭一先生是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而死的啊?一切就这么简单吗?刀子不偏不倚地刺进笔记本就很不可思议了,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人的阿裕先生也让人费解。



我在脑海里整理思绪,准备反驳。



「啊!」



春日突然大叫,害我吓了一跳。干嘛这样大惊小怪?



「可是,古泉……」



春日话说一半,顿时全身僵硬。她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的神色,到底什么事让她这样大惊小怪?古泉说的话哪里有让她无法接受的吗?



春日看向我。视线一和我对望就赶紧移开,似乎想转过去看古泉,随即又打消了主意,也不知道为什么抬眼看着天花板。



「嗯,……没什么。一定是这样吧。嗯,该怎么说呢?」



她嘟哝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保持沉默了。



朝比奈仍然在昏睡中,而长门则用茫然的视线看着古泉。







集会暂时解散。我们决定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据古泉所说,待暴风雨一过,警方就会立刻赶来,所以我们想在警察到达之前,先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好。



我在自己的房间打发了一段时间之后,抱着满腹的疑惑前往某个房间。



「什么事?」



正在折叠替换下来的衬衫的古泉抬起头来,对着我笑。



「我有话跟你说。」



我去拜访古泉的理由只有一个。



「我无法理解。」



那是当然的。古泉的推理当中有某些部分是无法自圆其说的,那是致命的缺陷。



「按照你的说法,尸体被发现时应该是趴着的,但是圭一先生却是仰躺在地上,这该怎么解释?」



古泉从坐着的床上站起来,和我相对而视。



这个只会微笑的笨蛋大咧咧地回答: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告诉大家的推理是假真相。」



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想也是。能够接受你的说词的,大概只有没有意识的朝比奈。如果我去问长门,她应该会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我,但是那就像作弊一样,所以我不喜欢。你倒是说说看你真正的想法。」



古泉那端整的脸孔扭曲成笑脸,发出低沉而刺耳的笑声。



「那我就告诉你吧!刚刚我所陈述的真相,到中间那一段为止都是吻合的,只有最后的部分是错的。」



我不说话。



「圭一先生以刀子刺在胸口的模样走近房门……到这一部分是正确的,他下意识地将房门上锁也没错,错的是接下来的部分。」



古泉做出请我坐下的姿势,我不予理会。



「看来,你好像注意到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少废话,继续说下去。」



古泉耸耸肩。



「我们用身体冲撞房门,将它撞破。正确说来,就是我跟你还有新川先生。之后,门被撞开了,并且狠狠地往内侧倒落。」



我默不作声,催促他说下去。



「你应该已经了解到,那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当时站在门前的圭一先生被门打个正着,而刀柄也一样。」



我试着去描绘那幅景象。



「被这么一撞,刀子便造成了圭一先生的死亡。」



古泉再度坐回床上,带着挑战似的眼神抬眼看着我。



「也就是说,犯人就是……」



古泉带着微笑,喃喃自语般地说:



「我跟你还有新川先生。」



我俯视着古泉。要是这里有镜子的话,我一定可以看到带着冰冷眼神的自己吧?古泉不理会我的反应,又继续说道:



「如同你发现了一样,凉宫同学也注意到了真相,所以她才欲言又止。她不想举发我们,或许是想保护自己的同伴吧!」



古泉理所当然地说。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我的大脑新皮质还没有衰老到会被这种诈欺式的第二推理所迷惑。



「哼。」



我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瞪着古泉。



「很抱歉,我不相信你。」



「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打算在宣布粗糙的推理之后,编出第二个真相来蒙骗众人,但是我是不会被这种说法给欺骗的。」



现在的我是不是挺酷的?那我再说一点给你听吧!



「你仔细想想吧!想想根本的问题何在。我们把重点摆在杀人事件就好了。你听着,那种案件怎么会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发生?」



这次换成古泉默不作声,催促我说话。



「台风来袭可能是出于偶然,或者是春日造成的,但是这已经不是重要的问题了。关键在于事件的发生制造了一具尸体。」



我顿了一下,用舌头润了润嘴唇。



「你或许会认为,是因为春日这样希望,所以发生了事件。但是,不管嘴巴上怎么胡说八道,春日是不会真的希望有人死亡的。看她的那个样子就知道了。也就是说,引发这次事件的不是春日。还有,你听着,我们亲临事件现场也并非偶然。」



「哦?」古泉说:「那么是为什么?」



「这个事件……应该说这次的小旅行,或许也可以说是SOS团的夏季合宿活动——促成这次的事件的真凶,应该是你才对。我说的没错吧?」



仿佛被出其不意地抓包,整张笑脸顿时冻结的古泉僵了几秒钟。可是——



古泉从喉头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真是败给你了。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古泉,眼中浮现了和我在文艺社教室里看到的同样色彩。



我的脑灰白质可也不是为了好看才存在的。我感到轻松了一些,同时又说道:



「当时,你问长门尸体的体温。」



「那又有什么不对?」



「你根据体温,而说出死亡推理时间。」



「我确实是说了。」



「长门是个很好用的人。你也知道,几乎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告诉我们。你应该问长门的不是体温,而是死亡推断时间。不,不是推断。我相信她应该甚至可以用秒为单位告诉大家死亡的正确时刻。」



「有道理。」



「要是你问死亡时间的话,长门应该会回答人并没有死。而且,你没有一次称呼在那个状态下的多丸先生为尸体。」



「至少这是一种公平的做法。」



「还有,别看我吊儿郎当的,该注意的事情我还是会注意的,也就是圭一先生的房门内侧。根据你的说法,门应该是以相当大的撞击力撞到刀柄上,大到足以把刀子嵌进人的身体里。要是有那样的力道,门上应该会造成些微的操作或凹陷吧?可是门板却完好如初,没有任何伤痕。」



「好厉害的观察眼力。」



「还有一点,新川先生和森小姐也有问题。他们都声称过来这边还不到一个星期。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前受聘,然后就来到这座岛上,是不是这样?」



「是的。这有什么奇怪吗?」



「当然奇怪!因为你的态度太可疑了。你回想刚到这里来的第一天,看到前来快艇搭乘处接我们的新川先生和森小姐时,你自己说过的话。」



「我说了什么来着?」



「你说『好久不见了』。这不是很奇怪吗?你怎么可能对他们两个人说这种话?你也说过,你是第一次到这座岛上来,跟他们应该也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可以像早就认识一样地寒喧?这说不过去吧?」



古泉吃吃地笑着。



这也意味着他没有反驳的意思。我在感到虚脱的同时,也了解了一切,这时古泉打开了话匣子:



「是的,这次的事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是出夸张的短剧。只是没想到会被你识破。」



「别小看我。」



「容我致歉。不过,我承认是感到很意外。我本来想找个时间自白的,没想到真相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也就是说,多丸先生森小姐还有其他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共犯吧?我想应该是你那啥鸟『机关』的同事?」



「是的。以外行人而言,你不觉得他们的演技都很棒吗?」



刺进胸口的那把刀子的刀刃,其实在中途就会缩进去,红色的汇染是看起来像血水的涂料,当然圭一先生只是装死,而失踪的阿裕先生和快艇,则是移到岛的另一侧去了。



古泉轻松愉快地说明了真相。



「为什么要计划这种事?」



「为了打发凉宫同学的烦闷,同时也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



「什么意思?」



「我应该告诉过你了。也就是说,为了避免凉宫同学想到什么奇怪的点子,所以应该先行提供娱乐给她。目前的凉宫同学,不是满脑子都是这个事件吗?」



春日似乎深信我们就是犯人。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之后,春日显得莫明地温顺。她若有所思。这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那么就必须把预定计划提前了。」古泉说:「按照我们的原订计划,是打算当我们搭游艇回到本州时,多丸圭一先生、阿裕先生还有新川先生、森小姐四个人会满脸笑容地前来迎接我们。哦,当然关于『机关』的事情会刻意隐瞒,他们的身份仍然是我的亲戚。」



真是个惊喜派对。



我叹了口气。这种玩笑,如果适用于春日就好了。万一春日真的冒火了,可要由你负责灭火哦。因为我要先逃命去了。



古泉闭上一只眼睛微笑道:



「那就不得了了。我看还是赶紧道歉为妙。我就跟多丸他们一起去鞠躬道歉吧!扮演尸体这么久,应该也很累了吧?」



我默默地把视线望向窗外。



春日会怎么做呢?会因为被骗而大发雷霆?还是坦然地享受个中乐趣,而笑倒在地上?无论如何,她现在难以捉摸的精神状态总会朝让人容易掌握的方向发展吧?古泉带着苦笑说:



「我们也安排好了扮演刑警和鉴识人员的人,看来辛苦的准备工作是白忙一场了。话又说回来,我没想到结局会是这么云淡风轻啊。本来我们的预定表上,是要搜查屋内和进行现场勘验……真是失败。」



那是因为你们思虑不周吧?



我望着阴暗的天空,心里想着,天气在几个小时之后会变得如何晴朗呢?







结果,古泉的副团长臂章并没有被收回去。在台风急速扫过之后的蔚蓝天空下,回程的游艇里,春日的心情始终很好,并且一直持续到大家在车站前解散。真庆幸春日有颗单纯地把玩笑当成玩笑来看的脑袋。



不过,古泉却落得必须到船内商店去买五人份的便当和罐装果汁请大家的下场。不过我觉得事情能这样收场,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可能打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的长门,谦恭地贯彻没有反应的态度。而醒过来的朝比奈则大叫:「好过分!」表现可爱的抗议,但是一看到古泉、多丸兄弟以及扮演佣人的两个人低头致歉,又赶紧道歉回去:「啊,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话又说回来,当大家集合在前往本州的游艇甲板上准备拍摄合照时,春日先下了订单:



「冬天的合宿也有劳你了,古泉。下次要想出更惊悚的剧本哦!下次我们要去山庄合宿,而且必须要下大雪才行。下次如果没有准备让我满意的恐怖洋房的话,我可真的会生气的。嗯,我从现在就好期待!」



「嗯……该怎么安排呢?」



古泉带着仿佛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被送到欧洲西部战线、以一个分队的力量生擒对方总副司令、而获得总统直接召见的菜鸟德国军官一样愣头愣脑的笑容,对着我露出求救的表情。



我以仿佛看着在比数相同的情况下进行决赛的延长赛中,朝着我方球门射出一记好球的后卫的眼神看着古泉,说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



「这个嘛,我也很期待哦,古泉。」



期待那会是一个至少让我能够识破,不会下场落得无法收拾的游戏。



同时,这也是为了不让对日常生活感到烦闷无聊的春日,又启动什么异常现象的最佳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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