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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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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3 12:58: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章 南绍传说
在中国的南方,千山万水之间,水烟缭绕,曾经有过一个美丽的王国。
这个王国,人们称它为南绍。
很少人知道这个国家的历史,更不曾听闻过这个国度的传说。
只有一些不知何朝、何代,由谁传唱出来的故事,流传在苗人嘹亮的歌声中。这些歌曲响遍了云霄,在山谷间回荡着、缠绕着,一重又一重的回音,像永远不会消失一般,朝向云间渐渐盘旋而上,也许是传到天空,让神仙们听见了。

“为什么苗人要在山谷间唱着歌呢?”
苗族的老族人吟唱传说之前,一定要先问一遍孩子们。
孩子们也都一定会大声地回答:“为了让凤凰听见!”
苗族的老族人拨了一下琴弦,在冷冷的一声清音中,又问道:
“凤凰听见了歌声,会回来吗?会载着美丽的公主、英勇的武士回来吗?”
孩子们想听传说,孩子们急了,纷纷说:“会的,会的。”
于是老苗人拨起了缠绵的琴音,吟唱着:
“南绍国是美丽的天堂,草地上的露珠,像天上的星星般闪亮。每一家都有一大片的田地,种着黄金样的稻米,姑娘辫子般的苗秧!”
“一整片云南的山峦,是天神的宝冠,南绍就是冠上那颗闪闪发亮的钻石,最耀眼地摆在中央。”
“有一天远方来了侵略者,杀了我们的人民,烧了我们的房屋。滴在草地上的不是露珠,是姑娘们的眼泪,是战士的鲜血。”
“苗人的战士打退了侵略者,可是一半死了,只剩下一半的战土活着。第二次侵略者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邪神,刮起黑色的妖风,下起赤色的血雨,风里有毒,雨里也有毒。美丽的国家变成毒瘴遍野,天神也为之哭泣。”
“愤怒的天帝派出了水、火、风、雷、山五个神,以及天帝的女儿旱魃,前来打退邪神。邪神被打退了, 暴戾的蛮族逃走了,可是,旱魃和神祗们爱上这片土地,他们不愿意回到天上了。”
“水神在洪涛巨浪中拍手笑着,没听见苗民害怕的哭号;火神在烈焰里舞蹈,不管苗民的尸骨在火中烧成了飞灰;风神吹卷起房屋和牛羊,大树倒了,压死了许许多多的百姓;雷神不停打鼓作乐,却吓得残存的苗民们躲在山洞里,害怕地抱在一起。”
“这一切都不如旱魃轻轻地走过一遭,只要旱魃的裙摆扫过的土地,便成为永远的荒田;她身上带着最炎热的死亡,将青色化作焦枯,将地下一百丈的水,也蒸发给太阳。家畜都死了,山上的狼群闯下来,吃死去的猪狗,也吃还没死去的人们。”
“于是苗民们又哭了,无法可想。蛮人来了,可以向天神求告;如今伤害他们的是天神,他们要向谁祈祷?”
当老族人唱到这里,围在草地上倾听的小孩子们便都急得瞪大了眼睛,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似乎见到他们熟悉的土地,变得一片荒凉,到处是尸体和骷髅,可怕的狼群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缓缓地巡梭在破败的家园上。
老族人琴弦一拨,脸上悲苦的皱纹突然间变作了笑,以干老的声音说:
“可怜的苗人就要灭亡了吗?不会的!天神可以不理会苗人,可是苗人的母亲会伸出慈爱的手,赶走吃 人的狼。”
所有的孩子都笑了,这是他们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故事,也就在这个时候,老族人会问:
“谁是苗人的母亲?”
所有的孩子都会大声地一起回答:
“是女娲!”
老族人轻拨着弦,继续吟唱下去:
“女娲住在最远最远的天上,管理着早晨的曙光和黄昏的彩霞。她的容貌像曙光与彩霞一样灿烂,她的 双眼像月亮一样温和,她的心像春天里冒出头的花蕊一样柔软。”
“可是女娲的勇气,却像九百九十九座山一同山崩一样,没有人可以阻挡。”
“她听见了苗民的哀泣,便从最远最远的天宫飞奔到人问,将水、火、风、雷、山收进五个灵珠里,又将旱魃赶回了天上,使他们永远无法再到人间肆虐。”
“天帝知道了非常生气,不许女娲回到天上。女娲失去了神的资格,将要面临死亡。苗王为伟大的女娲建立了神殿,奉养着她。”[//Xjn
“祥瑞的麒麟和凤凰自己来到神殿,侍奉女娲。直到女娲渐渐老去,当女娲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化作一颗珍珠。凤凰来孵育,麒麟来守护,过了一百年,终于从珍珠中长出了一个绝世的美女。她的容貌与女娲一样,她能知道从前的一切,也能知道未来的一切,她还知道这五颗灵珠的咒语,以及女娲为了这五颗灵珠,孤独地老死人间的过去。”
“苗王封她做了女祭司,代替女娲守护南绍国。曾经有一次,整年没有下雨,女祭司取出水灵珠,召唤遥远的江水,江水冲上天,哗啦哗啦地落在南绍的土地上;曾经有一次,东方飞来像沙尘那样多的蝗虫,女祭司取出火灵珠,召唤出远方火山里的烈焰,烧尽了所有的害虫。”{
可是女祭司不是女神,她是人类,于是她爱上了另一个人类,他们生下了另一颗珍珠,依然由麒麟和凤凰一同照顾着下一个女娲的后代。”
小孩子们都已经知道故事的始末了,可是还是要喧闹着说:
“然后过了好几百年!一共有了七个女娲娘娘的后代!”
老人叹了一口气,琴声幽幽。
“过了好几百年,在第七个女祭司的守护下,山上的苗人和水边的苗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遍及了所有的山,所有的水。可是他们也分成黑苗和白苗,有时相亲相爱,有时却争执起来。”
“女娲神殿在河边,于是新的女祭司是白苗人。有一天,黑苗的武士们赶到神殿来,哀求女祭司救救黑苗。原来是山上起了大火,不祥的黑烟弥漫着天边,死神的衣衫笼罩着王宫。女祭司连忙带着水灵珠,以无边的法力掀起千里巨浪,浇熄了遍野的火焰。可是不知为什么,水却不停地淹来,白苗的居民们在水波中呼救,他们的房子被冲倒了,家人也失散了。”
“女祭司隐隐约约看见,有怪兽在水中滚动,她知道了,这是怪兽在作乱。召唤过水灵珠之后的女祭司身体疲惫,没有力气打走怪兽,可是她听见了子民的哭喊,于是她不顾一切,口中咬着宝剑,遁入水中与怪兽决斗。”
“女祭司与怪兽在水底下战斗,一会儿是冲上半天的巨涛,一会儿是滚滚沸沸的波浪,一连七天七夜,水面终于静了下来,不知道是怪兽死了,还是女祭司死了。”
“所有的人民祭拜求祷,希望女祭司游出水面,平安无事,渐渐的,水退了,还是没有女祭司的人影。黑苗国王急了,他派出所有的士兵,到处寻找女祭司。包括国王自己,他亲自走遍山野,走过刺人的荆棘,也走过危险的沼泽。他终于在一片泥泞中,找到奄奄一息的女祭司。”
“黑苗国王高兴极了,他是个大勇士,可是他却高兴得流下泪来。他抱着女祭司柔弱的身体,回到王城里,每天亲自照顾她,看着她吃药,叫人演奏音乐给她听。当女祭司恢复美丽与神力,她成了黑苗国王的王后,从此黑苗和白苗又是一家人了,他们是黑苗白苗共同的王与后,也就是巫王与巫后。”
“巫王与巫后过着恩爱的日子,生下了另一颗明珠……”
“明珠长出一样美丽的公主,公主的肌肤像天山不化的白雪,公主的香味像春江初融的冰水,公主的笑声,让黄莺跟着高鸣,让城外的百姓们脸上,都一起绽开了笑。巫王像深爱着自己的生命—样,爱着公主;苗民像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公主。”
“可是有一天,大水又从遥远的海上灌了进来,从乌黑的天空不停地倾倒下来,淹破苗人的家园。黑苗的大教主请巫后施法平定水患,巫后却无能为力。苗民失望极了,难道神圣的巫后失去了法力吗?”
所有的孩子们都屏着气,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悲惨故事,也是一个南绍国最永久的传奇。
老族人的琴音更加悲怆,像一把刀一般,割着冷冷的空气,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巫王突然间把巫后和公主囚禁在水牢的底部,夺走了巫后的蛇法杖。”
“为什么囚禁了伟大的巫后?为什么囚禁了纯洁的公主?苗人们哭着问。”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巫后不能平定水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巫后,而是妖怪。”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从前的女祭司已经死了,是蛇妖怪化成女祭司的样子,嫁给了巫王,生下来的公主也是妖怪。他亲眼看见黑夜里,巫后攀上王城的颠峰,吸取人民的精气。所以,她才能有那样的美丽!”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还说,南绍的水患是巫后召来的,巫后是蛇妖女,妖怪们都是她的臣民。他亲眼看见在狂风中,巫后以邪恶法术唤醒魔兽。所以,南绍才有了灾祸。”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逼巫王杀死公主,可是凤凰载着公主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云朵之中。”
“黑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包围山上的王宫,要巫王杀死巫后。他们包围水边的神殿,放火烧了女锅的神像。”
白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聚集起来,对抗黑苗。白苗与黑苗又打起仗来,兄弟们杀着自己的兄弟,父子们杀着自己的父子。远古的女娲,七代的祭司们,沉睡在生长星星的土地下,也醒来而悲伤地叹息着。”
“地牢里的巫后听见了祖先的哀叹,听见了子民垂死的呼号。巫后只能伤心地垂泪。”
“王啊!巫后流着眼泪说,灵珠已经失窃了,我不能平定水患,请让我与魔兽决斗吧!”
“可是巫王不肯放出巫后,巫后没有法子,而人民的嘶杀,魔兽的叫嚣,撕裂了巫后的心房。她希望自己化做石像,冰冷地忘记这一切的悲伤。”
这时,孩子们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们知道苗人是不会灭亡的,就如同巫后不会死一样。
“巫后日日夜夜向女锅祈祷,女娲听见了她可怜女儿的声音,派来了一位世间最英勇的人。”"
“在弥漫着水与烟的神殿外,传说中的英雄出现了。他像风一样,像影子一样,他能任意来去他要前往的地方。”
“他进人王宫,找回巫后失落的法杖;他进人地牢,救出被困在一切阴暗汇聚之处的巫后。”
“巫后取回了蛇法杖,她便和传说中的英雄一同奔出了地牢,她们来到王宫外面,遇见惊慌的巫王和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叫许多的勇士攻击巫后和传说中的英雄,这些武士们都被英雄杀了,一个一个地死在王宫的大殿上,王宫的阶梯上。拜月教主拉着巫王,逃到最高的翡翠坛,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巫王问巫后,你真的是魔女,你真的要杀我吗?”
“巫后流着眼泪说,王啊,你不相信天上的太阳,却接近鬼火的磷光!你将神族的后代视作了妖魔,却把妖魔当成心腹和手足!你逼走了亲爱的妻子和心肝一般的女儿,却亲近谋害你的凶手与仇敌。可是,王啊,我依然视你为我的太阳,我的心肝!”
“这对拜月教主突然从背后一刀,刺进了巫王的心脏!”
“巫王的血溅在巫后身上,拜月大教主要逃走,却被传说中的英雄给杀了。
“巫后望着远方涛天的洪水,她知道黑苗的武士并不是真心要害她,她也知道白苗的勇士们依然尊敬着她,她更知道巫王依然深爱着她和他们的公主。于是巫后从翡翠坛上跳了下去,她像当初一样,以最后的法力杀死了制造水患的魔兽。”
“魔兽死了,巫后也死了。大水退了,没有坏心的教主再来欺骗苗人自相残杀,黑苗与白苗的人民重新回到家园,又可以在这片长着星星的土地上过着平安的生活,年轻的姑娘可以在花丛间唱歌,等着她的情郎。”
“但是传说中的英雄被凤凰载走了,就像公主被凤凰载走一样。”
“凤凰会载他们到哪里去呢?英雄会和公主在一起吗?苗民们每天望着天空,唱着当年的传说,呼唤着女娲的女儿,希望凤凰听见了,能载着英雄与公主,飞回南绍的王宫……”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2:5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余杭小镇
暗暗黑云,缠绕着起伏迭宕的罗刹峰,一层层掩蔽了这座山的嶙峋陡峭,沉沉地座落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氤氲的烟雾中。
陡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空!
三道黑色侏儒般的小影子飞窜而至,闪人遮掩着山峰的云雾中。一道雪白的光芒急追而至,御剑而行的青衫身影飘飘若仙,有如雷电般迅速无比。
御剑人影后追先至,挡在那三道黑色人影前,那三人连忙止住步子,惊慌地不知该前进还是该退后再逃。那人脚下之剑发出阵阵慑人的剑芒,沉稳地止在半空中。
只见那剑上之人身形高挑,英挺端俊的脸十分年轻,剑眉下目若朗星,睥睨着那三道鄙琐的妖影。
三名小妖发出惊慌的尖叫声,一窜便窜进了山壁边的洞中。
年轻的御剑者冷冷地说道:“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能往哪里逃?”
他随手一挥,脚下之剑倏地抽出,飞旋疾闪,化作一道光芒,收人他的袖中。
他凌虚的身影这才缓缓落地,正欲追人洞中之时,一阵低哑的声音唤住了他:
“剑仙请留步!”
他转头一望,身后竟爬出了一个怪形怪状的褐色土怪。
持剑者冷笑道:“好妖怪!旁人见到我逃之尚且不及,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土怪缩了缩身子,道:“剑仙,剑仙您剑下留情,小妖斗胆冒死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持剑者望定了土怪,只见土怪微微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嘛……想向剑仙相借纯阳神剑……”
“借剑?”御剑青年感到既讶异又可笑,“我全仗此剑降妖除魔,将纯阳剑借你,如何剿灭妖邪?”
土怪忙道:“剑仙请明查,小妖贸然借剑,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
青年笑道:“你以为将我的兵器骗走,就能幸免于难吗?”
土怪道:“剑仙您千万别误会,您只诛元凶首恶,相信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成不了大事的小妖。我们也被其它的妖魔欺压得难过,况且您的武功如此高强,就算是寻常的剑让您使来,也是鬼神辟易,根本就不必凭借着纯阳剑的锋利,不是吗?”
青年不为这番话所激,冷然道:“你所说的首恶元凶是谁?”
土怪道:“在小妖所居地穴,出了一只血角青龙,日夜喷吐阴寒毒火,令我难以生存,所以想借剑仙您的纯阳剑除此大患。”
青年道:“那就等我除掉罗刹鬼婆,再亲自帮你灭了那条青龙。”
土怪一听,忙道:“不敢有劳您的大驾,只要借剑给我就行了,小妖日后结草衔环,必当图报!”
青年略一沉思,瞄见土怪丑陋的脸上已经急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遂微微一笑,解下纯阳剑,递给土怪,道:“拿去吧。”
土怪双手一接剑,眼神发出诡异的光芒来,脸上似笑非笑。还来不及青年问话,土怪已道:
“罗刹鬼婆就在前面不远处,希望剑仙早日为民除害!”说完,一溜烟地遁地不见了。
青年一怔,暗想:“这妖怪笑得如此诡异,莫非我被骗了?”
然而他也并不畏惧,略一扬眉,便往洞中大步而入。这个幽森的山洞中,远方隐隐透着几丝磷光鬼火,更显得阴森可怖。
尽头处便是堆满了骷髅的宝座,以人骨为灯,兽皮为榻,面貌可怖却体态丰盈的诱人的罗刹鬼婆缓缓站了起来,望着单人大步而入的青年。那三头小妖缩在她的宝座边,一见到青年走了进来,立刻指着青年,吱喳乱叫。
“呵,本座知道了,就是他吗?”罗刹鬼婆轻蔑地望向青年,不急不慢地说道:
“大胆的小子,你赤手空拳地闯入罗刹居,勇气可嘉,可惜性命却不久了。”
青年背着手说道:“乱世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是来取你性命,你竟不逃,看来是知道气数已尽了?”
罗刹鬼婆呵呵一笑,突然间纤手一挥,一道巨大的力量猛地袭向青年!
青年间避不及,整个人被打飞,大力撞在石壁上,发出“砰”的巨响!鬼婆的手指一横,青年的身子就像被无形的怪力紧紧地压在壁上无法动弹,背部被嶙峋的石块刺得鲜血淋漓,却硬是移动不了半分。
“哎呀呀……你若想死,不怕没鬼可以做……”鬼婆声音娇媚地说道。
青年怒道:“大话别说得太早,邪魔歪道,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未说完,鬼婆娇叱一声,压力骤然消失,悬空的青年登时摔落在地,还不及起身,鬼婆一声令下,三头小妖已同时飞扑上前,吱喳怪叫着。
青年连忙挥出剑气,三头小妖却在剑气未至之前又往后退去,鬼婆的利爪已逼到眼前,刺向青年的双目。
“不妙!”青年抬臂一挡,胸前露出一大片破绽,鬼婆手爪去势陡变,“砰”地一声,重重地打在青年心口上!
“哇!”青年眼前一花,飞弹了出去,吐出了大口黑血。
当他落在地上时,已经全身僵僵的,一点力量也用不上了。
只见三只小妖又跳了过来,绕在他身边又叫又跳,罗刹鬼婆踱着暇步来到他身边,手中已多了一把鬼头怪槌。
罗刹鬼婆俯首望着难以动弹的他,微笑道:“是谁大话说得太早?凭你这点小本事,就想深人虎穴?呵……真是笑死我了。”
青年“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可惜这么好模样的青年,就要死了。你怨不得我,李逍遥!”
罗刹鬼婆举起手上的鬼头怪槌,猛然往他的心口刺下!
李逍遥勇敢的脸上突然变作惊慌气愤,哇哇大叫:
“喂喂!你这作恶多端的罗刹鬼婆,怎能这样啊?不是这样子的,应该是你被我杀了才对啊!”
“呸!死到临头,还罗唆什么?”
鬼婆手中怪槌去势一变,往李逍遥的头上用力打下去。
李逍遥既气又痛,双目怒睁,喝道:
“好,你就动手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鬼婆你嚣张不了多久……”
眼前之人声音比鬼婆还要凶恶,却并非鬼婆,而是个老妇,一手拿着铁锅,一手拿着铲子,瞪着李逍遥。
“李逍遥!你皮在痒?敢说老娘是什么鬼婆!”
说完,举脚一踢,硬是把床给踢得一偏,他整个人被踹得摔下床来。
“哇!我……我起来了,用不着踹我啊!疼死我了!”

被揣下床的李逍遥揉着头,他约莫十八九岁,高高的身材,英俊的脸上不笑也带着笑意,却有点儿浮,有点儿贼,偏偏眉宇间又有几分正气,看上去倒是挺称头的。只不过在这个余杭镇上不会有人这么认为。
李大娘道:“不这样怎么叫得醒你这头睡猪?又在做白日梦!你可老大不小了,整天疯疯癫癫的,也不学学做正经事!”
李逍遥头昏脑胀地站起,嘟吹着:“婶婶,你不要每次叫人起床,都拿锅啊、铲的胡敲一通,会吓死人呐!我的床又不牢靠,万一我给摔死了,咱们李家就绝后啦!”
李大娘道:“不这样叫得醒你吗?好歹你也跟林木匠学过几个月的木工!床不牢靠,自己动手修一修不就好了?就只会削些木刀术剑的!成天学你爹舞刀弄剑,没个定性,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幄……”
李逍遥道:“那我爹又怎能娶到我娘?”
李大娘道:“你娘也是跟你爹一个样儿!嫁到咱们李家来了以后,也不做些针线女红,就只会跟着你爹疯……”
李逍遥道:“嘿!大家都说——他们可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鸳鸯侠侣呢!”
李大娘:“侠侣?说要去行侠仗义,丢下你这个惹祸精,一去不回,十多年没有消息。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省吃俭用的,开了这家小小的客栈,才把你拉扯长大,结果养出这么一个懒鬼!”
李逍遥双手叠抱在胸前,自负地笑道:“谁说我是懒鬼啦?将来要像我爹娘一样,练成绝世武功,成为纵横四海、称霸江湖的一代大侠!”
李逍遥正要比划身手,婶婶的锅铲又用力往他的头挥了过去。
“哇!好痛!”李逍遥抱着头叫道。
李大娘道:“我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你哪都别想去!别废话了,一大早就有客,我忙不过来啦,快洗把脸,下来帮我的忙!”
李逍遥奇道:“咱们这间破客栈,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
李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是几个苗人……”
“哈哈!我就说嘛,原来是外地的,不知道咱们这间店破破烂烂酒又……”
见婶婶的锅铲又举了起来,李逍遥自动闭嘴。
“赶紧把上房收拾干净,我先去招呼客人。”
李大娘转身走出他房间,留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李逍遥。
“真没意思!大清早的就要人家又做这个又做那个的……”
李逍遥一面念着,一面却回想起梦中的事。
其实那井不是他第一次作这个梦。梦里的一切,总是逼真得让他忘了那是个梦。梦中御剑的青年容貌,他也想不起来了,有时却恍然变成自己,或者童年见过的某个人。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有一段说不上来的经历。他真的见过一个会御剑而行的青年剑客,向他要了一颗珠子,还带他飞上天空,去找另一个坐在五色彩鸟上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美丽极了,简直就像是皇宫里的公主一样。
小女孩不知为什么,只是一直哭,都不理他,他只好不停地安慰这个小女孩,直到把她逗笑了为止。后来这剑客又把他带回家,这段往事的细节他记不太起来了,但也许印象太深,所以才老是梦见自己御剑飞行,到未知的世界斩妖除魔。
江湖,是李逍遥心中一个不灭的幻想。李逍遥得意地一笑,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趴跪在地上,掀开地板的密道封口。
他会睡得起不来,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偷挖密道,通到后园去。
这间客店就是他幻想的神秘的武林庄园,没有密道就太不像话了。
“嘿,我这万里密道,昨晚才正式完工!这等大事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就从这里溜出去吧!”
他才一举脚,婶婶又在外面大声叫道:
“逍遥!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幄!我马上就去!”他急忙一缩脚,慌忙盖上地板,还有几分依依不舍,“喷!算了,晚上再用密道吧!被发现就功亏一匮了!”
李逍遥步出房外,拿了扫帚抹布,迳自往客房而去,一面乏味地草草打扫着,满脑子都是晚上要从密道溜出去的大计。

“锵”地一声轻响,一件落在地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啥玩意?
李逍遥拣起落地之物一看,只有掌心大小,四个尖突弯曲的利刃包围着中央的握手,是十分普通的暗器,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武林玩意儿,这令李逍遥又惊又喜:
“这不是上回投宿的镖师吃饭的家伙吗?居然掉了一支在被窝里……”
李逍遥连忙把梅花镖藏在怀中,现在武器也有了,密道也有了,果然是鬼使神差,注定自己要走上这条江湖路啊!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吓得李逍遥急忙转头一望,眼前立着三名汉子,人人头上都缠着布巾,肤色黝黑,神态精悍,体魄更是个个都虎背熊腰。苗人向来身量不高,他们三人虽然身高中等,但是全身散发出的那股勇悍之气,使他们就像三座高山,巍然屹立着一般。
其中一人头上的缠巾还镶着宝石,灿烂生辉。从他们的手上青筋高突、脸上红光充盈看来,都是一身横练的功夫。
这么快就遇上对手?李逍遥瞠目结舌之际,李大娘由三名汉子背后绕了出来,道:
“你还没打扫好吗?这么慢吞吞的!”
“好,好啦……”
李大娘这才转身对三名苗人道:“各位客官,这是我们的上房,有事吩咐他就成了。”
说完又对李逍遥道:“快招呼这两位爷去另一间房!”
“喔、喔,我知道了,客官请。”
李逍遥才要走出去,缠中上别着宝石的那名苗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中,还带着怪里怪气的口音:
“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除了老板和伙计,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请出去!”
李大娘道:“知道啦,小店本来还有很多预定下的客,现在全让他们别住进来了。”
苗人的头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李逍遥暗想:“哪来预定的客?三天也没两只小猫,婶婶这回赚钱啦!”
李大娘一眼就看出李逍遥在想什么,道:“别发呆了,帮我招呼客官们歇歇腿,我到厨房准备酒菜。”
“喔,好啦,这两位大爷请随我到旁边的房来。”
李逍遥将另两名苗人安置在旁边的客房,其中一人交待道:
“没有我们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你知道了吗?”
“是,小的知道了!”
苗人从腰袋中抛出一块银子给李逍遥:“这个赏你,乖乖听我们的话,赏银不会少你的。”
居然一出手就是银子,把李逍遥给怔住了,他连忙道:
“是,是,谢大爷的赏!小店一定让您感到宾至如归!”
李逍遥连忙出房,才偷偷掂了掂银子,少说也有五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哪!
“哇哈!真是遇到财神爷了!”
李逍遥连忙收起银子,这三名苗人虽然样子阴沉了点,不过出手这么大方,却也是好几年才遇得上一次的好客,再怎么说也得好好服侍,让他们多住上几天才是。
李逍遥三步并作两步地溜到厨房,一面吃起婶婶替他准备的早点,一面道:
“婶婶,那三个苗人打哪儿来的?真不寻常!”
婶婶忙着烧柴杀鸡,道:
“别多管客人的事!他们这些江湖上的人,不是杀就是仇的……”
李逍遥大为兴奋:“他们真是江湖上混的?”
“叫你别多事你还问!”
此时,后院传出一阵含糊的呻吟,令李逍遥和李大婶都停下了手边的事。
“酒来……一小口酒就行了,……给我酒哇……”
“一大早就有酒鬼找上门来,逍遥,去把他轰走,别影响了生意。”
“喔!”李逍遥懒懒地起身,踱至后院,只见走廊外斜倚着一名瘦小汉子,一只酒糟鼻红通通的,眼睛也像睁不开一般,醉态可掬。身上穿的道袍邋遢褴褛,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地挽着髻,只以一根树枝为钗,背后倒是背着一把破剑。才一走近,便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臭。
“喂,这位道长……”
那醉道士一见李逍遥,便一把拉住了他:“给我酒……一小口就成啦,小朋友……”
李逍遥道:“别拉拉扯扯的,我给您倒杯茶醒醒酒,你喝了茶就到别处躺去,好不好?”
“不要茶,要酒!”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喝酒啊!”
醉道土道:“我……越喝酒,越清醒……没酒喝,就醉得走不动啦……”
李逍遥奇道:“哪有这种道理?我不信!”
“不信?不信……就拿酒来,给我喝了……保证我马上生龙活虎,还能教你使剑……”
李逍遥眼珠子一转:“嘿,你倒机灵,变个法子骗我酒喝!我才没这么容易上当呢!你赶快走吧!”
醉道士抓着李逍遥的衣角,道:“没酒喝,我一步也走不动,……你就行行好吧……”
李逍遥用力要挣开他,耳边已听见婶婶在厨房叫道:
“逍遥!别又在外头混,快来帮忙!”
李逍遥一面朝里面叫道:“知道啦!”一面用力一扯,把衣角扯了回来,道:“给你酒,让我婶婶知道了,我准挨骂!你要躺就躺吧!唉!”
说完,连忙拔脚而回,背后还传来那醉道士有气无力的恳求:
“小兄弟……我只要喝一小口酒就行了……一口就好……”
“没见过这么赖皮的酒鬼。”李逍遥喃喃自语,他以前在余杭小镇上并未见过这名道士,不知是从哪边云游过来的。
今天这小小的镇上,又是苗人,又是道士,好像一下子外地人全集中到自己家的客栈来了。李逍遥步入厨房,婶婶已经做好了三份简单的便饭,放在桌上,一面还在炉灶前忙碌,准备更正式的大餐。
“你快把这三份酒菜先去送给客人,送了之后马上过来,还有事要你去办!”
李逍遥一看,桌上那三份饭菜有肉有酒,而婶婶还在熬鸡汤,看来真的是对这三名出手阔绰的客人十分用心。
李逍遥端了酒饭,便往屋内走去,步至廊上,那名醉道士还倒在原地,委靡不堪。李逍遥越想越是好奇,真的会有人越喝酒越清醒,不喝酒反醉的吗?
醉道士拾眼一看,一见到李逍遥手中托盘的酒壶,眼睛便亮了:
“酒!求求你……给我酒……”
李逍遥连忙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
李逍遥怕又被他缠住,举脚快步往他身上跨过去,半跑半走地步向客房,先敲了敲上房的门,道:
“大爷,请用饭。”
苗人头领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必了,拿走。”
李逍遥暗想:“他不必吃饭的吗?”但牢记着这名苗人头领不许随意进房的交待,也不敢多问,连声应诺,便将酒饭拿到另一间客房外,才敲了敲门,门便被大力打开。
其中一名苗人大笑道:
“好香!老子远远就闻到酒菜香味啦!”
一名苗人一把便将李逍遥手上的托盘整个拿了过去,放在桌上,也不拿碗筷,径自用手抓了一大块肉,便往嘴里塞。
李逍遥暗想:“江湖侠士吃饭都用手抓的吗?嗯,那也太恶心了吧……”
另一人则抓起酒瓶,对着瓶口便灌。不料才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呸地一声,道:
“这是什么酒?一点味道也没有!”
李逍遥忙道:“大爷您有所不知,此酒乃江南名产桂花酒,清香甘醇,连当朝的贵妃娘娘都爱喝的不得了呢!”
那苗人一听,便哇哇大叫,黝黑的脸上更增狰狞:“娘娘爱喝?你拿娘们喝的酒给我?拿走!拿走!拿别的酒来!”
李逍遥道:“敢问大爷想喝什么样的酒?”
“我听说中原名产是五粮液,还有什么玉冰烧、老白干,都是一等一的好酒,通通拿来尝尝!”
李逍遥一听这些烈酒,不禁咋舌,道:“这……恐怕有点儿不容易,五粮液产在四川,玉冰烧在广州,老白干嘛,要黑龙江才有……”
“那就通通去拿来!”
“什么?这可要跑遍大江南北,一年半载还不见得能回来呢!”
苗人怒道:“不都是你们中原的酒吗?怎么通通没有?”
“中原横竖也有那么几千几万里啊,又不是一个小小夜郎……”
“你说什么?”苗人更怒,“你说夜郎小?我就不信!夜郎可是个大城,比中原还要大!”
李逍遥一愣,看来这些苗人真的不知道中原有多大,也不敢和他们辩,忙陪笑道:
“是,是,大爷说得对。小的我一会儿就去打些烈酒来!”
“不必了,我们自己带有酒来,去吧!”
李逍遥顺势将桂花酒收在怀里,退了出去,这才忍不住好笑,暗想:
“听人说夜郎自大,原来是真的!”
只听得房中的两名苗人一面大嚼,一面捧出了自己带来的酒,酒瓶才一打开,就连在门外的李逍遥都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味,他连忙掩住鼻子,居然头顶一眩,差点就要醉了。
只听那两人边吃边饮,道:
“从苗疆一路赶到这儿来,今天总算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另一人道:“吃饱喝足了,明天好干大事!”

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大事,但是从千里以外来到此地,当然是非有着大事不可。李逍遥不敢多闻那烈酒的味道,怀中揣着桂花酒,小心翼翼地走到后庭。醉道士还躺在原地,哺哺道:
“酒……求求你,一口……喝一口就好……”
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看你可怜,就给你喝一口吧!只能喝一口喔!”
“好,好,就一口!”
那醉道士一跃而起,连忙接过李逍遥手中酒瓶,连谢也不说,便就着瓶口大饮。
本以为他的一大口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的一口多了些,不料只见道士一口气不换,连喉咙也没动,酒竟像倒人了无底深洞一般,倒个不停。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咕嘟一声,那道士这才咽下那“一口”酒,把酒瓶递给李逍遥。
“啊……好难喝的酒!”道士擦了擦嘴,语气却清醒了不少,也不大舌头了。
李逍遥一晃酒瓶,惊道:“哎呀!你……你怎么喝光了!说好一口的啊!”
醉道士打了个酒嗝,笑道:“我一口就是那么大口,你见我咽第二口了吗?”
“是没有……可是……这……”
李逍遥拿着空酒瓶,有点哭笑不得,他一辈子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口这么大口,若非亲眼所见,决不会相信的。事实上这正是道家的上乘龟息功,运用移穴换气的法门,达到呼吸缓慢、全身筋肉伸缩自如的境界,进而延年保命。不过任何人也没想到,这名身怀绝技的道士,会以这高段的功夫骗酒喝。
见李逍遥那呆若木鸡的样子,道士哈哈一笑:“这么难喝的酒还掺了水,你心疼什么?听你说各地名酒,如数家珍,看来你懂得不少!”
李逍遥道:“有酒给你喝就不错了,你还嫌什么……等等,刚刚我说的话,你隔这么远,怎么听得见?”
“是声音自己钻到我耳朵里来的,小子,看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些酒?”
李逍遥道:“我听人说就记住了。”
“原来也是道听途说,不是我辈中人!唉,可是他们那三个苗人也不懂酒,从云南来,居然不懂得带窖酒,唉,可惜,可惜!害我白白守在这儿老半天,只喝到不登大雅之堂的劣酒。”
李逍遥道:“窖酒?那是什么酒?怎么没听过?”
“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又不懂!罢了,看在你有心的份上,我就教你什么叫好酒、什么叫品酒……”
“免啦,你把这瓶酒喝光了,你喝得香,我待会儿却要吃婶婶的锅铲!”李逍遥叹道,看来要这两袖清风的道士赔,也是赔不出来的。
醉道士笑道:“呵呵……要钱我可没有,可是你不是很想学剑吗?”
李逍遥一惊:“你怎么知道?”
“看在酒的份上,贫道可以破例指点你几招。”
李逍遥半信半疑:“你……你要教我剑法?”
“虽然我是比较想教人饮酒,不过看样子你大概不会领情,只好退而求其次,买椟而还珠,教你这个不识货的小子一两招,算谢谢你啦!”
李逍遥苦笑道:“前辈,您别逗我了,我不要你赔,快走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醉道士仰首一笑:“哈哈哈……你倒大方,我要赔是我的事,你不收是你的事,今晚三更,十里坡山神庙见!”
话未说完,两脚一挪,有如醉步般踉跄而行,才一眨眼,居然已走出甚远,身影瞬间便不见了。
李逍遥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抓了抓头,才莫名其妙地往厨房走去。
“真是个邪门的道士……走得真快,耳朵真灵,还有,竟能喝这么大一口,凭这个本事到街头表演,就吃不完了!”
胡思乱想间,李大娘又叫道:“逍遥一—你在干什么?快过来!”
李逍遥头冒冷汗,晃了一下空瓶子,暗想:“完了,被发现就糟啦……嗯?我就说是那三个苗人喝的好了!”
反正他说起谎来,一向是脸不红气不喘,想定了说词,便大着胆子踏人厨房。
只见李大娘忙着烤鸡,挥汗如雨,道:
“你要还有时间在那儿发呆,就到菜市场帮我买几斤新鲜的虾回来,要是在市场买不到,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看看。”
说着,从腰褡中拿了一把铜钱递了过去,李逍遥一听婶婶是要让他出门,登时放下心来,一收铜钱,说道:“知道啦!我马上就去。”便往外跑。
李大娘在背后叫道:“记着要新鲜的才买!别又随便提两斤就回来,市场没有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问看。”
“晓得啦!”
李逍遥这下子尤如脱出樊笼的老虎,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跑。

余杭自上古便是吴国大城,千年以来,虽已不复首都盛况,但也多了一份清幽,而吴越女子以美闻名,真所谓“越女如花看不足”。此时放眼望去,就算井边洗衣的妇人,眉宇间也带着三分娇色。或许是自小生长在此,李逍遥例并不觉得他们余杭的女子有多美。
眼前两名袅娜少女款款而来,一人着嫩绿衫子,一人浅红衣裳,容貌十分相似,笑嘻嘻地说笑而至。
李逍遥一个箭步上前,道:“香妹、秀妹!你们上哪儿去?”
穿绿衣的少女嘻嘻一笑,妙颜如花,道:“逍遥哥哥,我说件奇事给你听好不好?”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奇事?”
绿衣少女笑道:“昨天我家外头的树上,有只猴子跳来跳去的,那头猴子背后还披了条桌巾呢!你说奇不奇?”
“奇,真奇!然后呢?”
“谁知道一不小心,嗤地一声,猴子的布被树枝勾破啦,露出一个光溜溜的毛背,猴子急得脸红得跟屁股一样……”
李逍遥听得惊奇,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淡红衣裳的少女已经偷偷别过脸去,强忍着笑意。
绿衣少女道:“那只猴子就跑啦。我姐姐见那头猴子可怜,就把那猴子扯破的抹布给拣了起来,细心缝好,然后早上跟我说:‘妹妹,咱们去还那只猴子衣服吧!’我们俩就出门了,不料才到半路,就遇到这头猴子,还跟我们打招呼……”
李逍遥这才想通少女是绕着弯骂他是猴子,气得跳起来,举手作势要打她:“你骂我是猴子?”
绿衣少女笑着躲到姐姐背后,叫道:“哎哟,我哪敢啊?我也是猴子,这样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不过哪有这么漂亮的猴子?”李逍遥笑道。
绿衫少女笑道:“有只更漂亮的猴子姐姐,想嫁给猴子哥哥呢……”
淡红衣裳少女的脸整个红了起来,吟道:“秀兰,你胡说什么!净耍嘴皮子,我打你。”
李逍遥笑道:“不劳美猴子,劳烦我这只大猴子动手就好啦!”
淡红衣裳少女的脸更红,气得背转过身,道:“你们……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看你们倒像是一对呢!哼!”
说完便往回头的路走了,绿衣少女忙道:“哎,姐姐,别当真嘛。”
红衣少女回头嫣然一笑,道:“谁当真啦?逍遥哥哥,你的披风我补好了,到我家拿吧。”
李逍遥与两名少女同行,三人有说有笑,颇引路人侧目。这一对少女丁香兰、丁秀兰,都出落得苗条美丽,可说是这小镇的名花。姐姐一片温柔,妹妹娇俏活泼,与李逍遥也算青梅竹马。如今姐妹俩都到了十六七岁年纪,情窦初开,不免便将心思放到李逍遥身上,而李逍遥本来就爱说说笑笑,总是下意识地撩上她们几句,不知不觉,三人竟已习惯了这般打情骂俏。但关于将来,却没想得太多。
三人边走边聊,秀兰突然道:“逍遥哥哥,你听过一件奇事没有……”
李逍遥笑道:“是关于猴子缝衣裳的奇事吧?我听过了。”
丁秀兰笑道:“不是那件事啦!卖盐的王老伯前一阵子生了场怪病,就连洪大夫都说没得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逍遥道:“对了,王老伯他现在怎样了?好了吗?”
“好了。”丁秀兰道,“可是你猜怎么好的?”
“当然是洪大夫医好的,难道是菩萨救的?”
丁秀兰笑道:“猴儿果然聪明,就是菩萨救的。”
李逍遥道:“你别胡说,神仙怎么可能真的显灵救人?香妹,你说对不对?”
不料丁香兰也点了点头,道:“我妹妹没骗你,真的是菩萨显灵,救了王伯伯。”
李逍遥更加不信,道:“你们又联合起来骗我。”
丁香兰正色道:“这是菩萨有灵有圣的事,怎可拿来说笑诓人?王老伯向来乐善好施,为人最好不过,菩萨才肯救他。这件事咱们应记在心里,随时想到天上是有神明的。”
丁秀兰也抢着说道:“是啊,这也是王老伯的独生子小虎说的呢!我会骗人,小虎可不会骗人吧?”
李逍遥倒说不出话来了,王老伯的儿子王小虎,小小年纪,却生得聪明无比,心地又十分正直善良,少年老成。任何人一见,都感到此儿将来必成大器,也是王老伯一生为善,晚年才会得了这么一个爱子。
王小虎确实是有实情才说话的人,李逍遥更加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秀兰道:“讨海的张四哥、方老板不是都说过吗?咱们这港口出去,不远就有座仙灵岛,他们都见过仙灵岛上有仙女,有时是一个两个,有时竟有好多个,个个都美丽极了,不像这世上的人,她们还会飞呢。只是我们谁也没见过,大家听听算了。可是王老伯生病以来,小虎整天亲侍汤药,终于发了心愿,若是真有神仙,他一定要请神仙救活他父亲。”
李逍遥惊道:“小虎他不会真的上仙灵岛吧?”
丁秀兰道:“他年纪这么小,张四哥也劝他别去,可是小虎就是要去,张四哥见他一片孝心,只好带他渡海了。船才靠近仙灵岛,就一个大浪打来,把小虎卷走啦!张四哥急得什么似的,在周围绕了整整一天,叫着小虎,叫得喉咙都哑啦!小虎可是王老伯家的独子,万一就这样没了,可怎么好呢……”
丁香兰虽已听过整个过程,此时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对慈父孝子!”
丁秀兰又道:“结果张四哥看见小虎坐在一小片浮板上,摇晃晃地漂过来,张四哥连忙把他接上船,问他怎么了?只见小虎一脸激动,说他见到了仙女,百般恳求,给他求到了仙丹!张四哥原本不信,反正小虎活着回来,他能给王老伯一个交待就好啦!想不到小虎回来之后,把仙丹给王老伯吃下去,王老伯真的好了!”
李逍遥道:“真的有仙女?”
丁香兰道:“我说一定是菩萨变的,那仙灵岛周围波涛险恶,所以菩萨化作仙女,在那座岛上指引船儿别靠近。”
三人就这样边聊边走到了丁家,丁香兰转身人内,取出了一件陈旧的披风,折得整整齐齐,已经浆洗得十分干净了。
丁香兰道:“逍遥哥,这是你弄破的披风,我给你补好了,你看看有没有破绽,不行我再重补。”
李逍遥抖开这件久违的披风,不但破处都补好了,而且原先的针缝之处,都重新再加缝了一遍,针脚细密整齐,更加耐穿。李逍遥不由得大喜,将披风当场披上,笑道:
“香妹手艺真好!多谢你了!”
丁秀兰眨了眨眼,道:“为了瞒着我爹,姐姐都是深更半夜,偷偷点着小灯,在暗里缝补的呢,一双眼睛不知意出了多少眼泪,你怎么谢她?”
丁香兰嗔道:“别乱说,逍遥哥哥,你出门这么久了,李大娘一个人在店里,还忙得过来吧?”
这一提醒,李逍遥才一拍脑袋,叫道:“唉呀,不妙!婶婶叫我去卖两斤虾,我全忘了!”
李逍遥连忙要奔出去,丁香兰道:“别忙了,你回去吧!今儿张四哥和方老板的船都没出去,市场上没有新鲜的鱼货,都是些臭的。”
丁香兰如此细心,让李逍遥省了再多跑一趟,李逍遥看看天色,自己确实出来太久了,便对两姐妹挥手而别,悠哉悠哉地散步回家。他顺手摘了片荻草咬在嘴里,猛地又想到房中的密道,以及那名醉道士的邀约。
“十里坡,山神庙……妙哇,今晚我不就可以顺着密道偷偷出去了吗?”
李逍遥满心兴奋,往家中快步而回。不管那醉道土是否真的有本事教他剑法,就为了试试密道,今晚他也非去一趟山神庙不可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2: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苗女如花

李逍遥还没到家,远远地便见到几名邻居包围在他家的门口,指指点点。
一见到李逍遥的影子,一名妇人便道:“李逍遥,你是上哪儿去了?你婶婶病倒啦!”
李逍遥一愣:“我婶婶怎么了?”
“李大娘就突然昏倒了,我们已经请了洪大夫,你快进去看看!”
众人让出路来,李逍遥大步进入客栈,直奔婶婶的房间。只见王小虎和洪大夫守着李大娘的床榻,洪大夫正在签纸上写着药方,王小虎替李大娘盖上被子,转头一见,忙道:
“逍遥哥哥!”
“我婶婶怎么会病了?”
王小虎道:“我来找你玩,见到李大娘昏倒在后堂,我就拜托隔壁的大婶去请洪大夫来,大夫已经看过李大娘了。”
王小虎虽比李逍遥小了好几岁,难为他遇有情况,竟处理得有条有理。李逍遥问道:
“洪大大,我婶婶她……”
“你还知道回来!”洪大夫小声斥道。
李逍遥把头一缩,道:“我出门时,婶婶她还好好的啊……”
“你婶婶太过劳累,已经病了很久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问道:“那……要让婶婶休养多久?”
洪大夫便不言语,默默地摇了摇头,道:“我开了些养心静气的药方,你就给李大娘煎上几方,让她舒服点就得了。”
李逍遥急道:“要怎样才能医得好我婶婶?大夫你说啊!”
洪大夫却没有回答,脸色沉重地走了出去。李逍遍紧跟在后,直到出了卧房,洪大夫才道:
“你婶婶的病很怪,经脉有些陈年损伤,倒像是许久以前被什么内功打的。可是李大娘是个安居人,所以我想是她身体先天就有些缺陷,这些年担心你爹。担心你,才弄到这不可收拾的局面!总之,这几天你好好服侍她,让她走得安安心心,也算尽孝了。”
李逍遥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又像被一道闷雷打中,整个人呆在当地,说不出半句话。直到洪大夫都走了,李逍遥还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一会儿王小虎从房间出来,道:“逍遥哥哥,别难过了,也许……也许李大娘没事的……”
李逍遥整个人只能呆坐在原地,无法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抬眼一看王小虎担忧的脸,李逍遥如梦初醒,捉住了王小虎的手,道:
“你当真曾在仙灵岛上向神仙求得灵药,治好你爹的病?”
王小虎道:“对呀,是有这回事,可是……”
“你真的在仙灵岛上见到了菩萨?你怎么跟她求的药?你教我!”
王小虎忙道:“逍遥哥哥,不是我不教你,而是,而是……怎么上仙灵岛,我自己也迷迷糊糊。岛上仙女姐姐虽然很好,却不是每个都好,也有很坏的。那个好的仙女姐姐叫我不许再去,否则就要杀了我……”
李逍遥一愣:“杀你?”
“不只是指我,仙女姐姐说,任何人上了岛都不能活着出去!她是偷偷放我走的。我也很想救李大娘,不过……仙女姐姐讲得很严重,你如果想上仙灵岛求药,还是再想想吧!”
仙灵岛上的事竟不像丁香兰和丁秀兰姐妹说得那样祥和神圣,有点出乎李逍遥意料之外,道:“你不是说岛上的是菩萨!”
“她的仙丹救回了我爹一命,就算她再凶恶,在我心里都是大菩萨。”王小虎道。
李逍遥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岛上的确有很多仙女?”
王小虎道:“我只见到一个,听她说还有些别人,但我没见着。”
李逍遥考虑了一会儿,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我还是要上仙灵岛一趟,碰碰运气。”
将心比心,王小虎能体会李逍遥冒险一试的心情,”却还是再交待道:“仙女姐姐警告我的一定是真的,一你要小心啊!”

平时客栈中的一切事宜都是婶婶一手料理,如今她倒了下去,李逍遥除了救她之外,也无暇想到别的事了,还是王小虎主动提及是否要请丁家姐妹过来帮忙,才让李逍遥想到这件事。
王小虎自愿去找丁香兰姐妹,李逍遥独自一人望着婶婶的病容,心中不由得大乱,寻思:
“我……自小失去爹娘,全靠婶婶一手把我拉扯长大,婶婶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找人医好她!”
转念又想道:“可是……连洪大大都说没救了,仙灵岛非去不可,可是……婶婶真的能有救吗?”

此时,二楼的客房响起一阵粗喝声,将李逍遥惊回现实,才想道:
“糟了,今天还有三个苗客得招呼,我全忘了!”
只听那几名苗人似乎在吵嚷着什么,用的全是滇语,李逍遥半句也听不懂,连忙起身上楼,又想起他们交待过“不可随意接近”,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见像是为首的苗人头领,声音低哑,似乎十分不悦地斥责手下。另两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便不敢再说话。
接着门给“砰”地大力打开,其中一名苗人跨步而出,喝道:“小子,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李逍遥忙道:“没,没有,我来看看三位客官需要不要什么……”
里面的苗人头领又说了句话,那名苗人一应诺,便跨步而出,一把抓住了李逍遥,道:“进去!”
李逍遥吓得叫道:“大爷,大爷……”
李逍遥被硬拉进房中,那名苗人头领坐在桌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李逍遥,李逍遥不知他在生什么气,便不敢随便说话,且看他要如何。
苗人头领开了口,口气却十分平和:
“小子,听说老板娘病了是吗?”
李逍遥道:“是的,病得不轻。”
苗人头领道:“伤她的仇家找出了没有?”
李逍遥一怔,道:“仇家?我们没有仇家啊!”
苗人头领冷笑了一声,似是不信,李逍遥想到洪大夫说的,婶婶的病倒像是积年的内伤,原来这几名练过武的苗人也这么误会。李逍遥道:
“大夫说是老毛病,不是给人打的。让各位大爷关心了。”
苗人头领上上下下打量着李逍遥,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李逍遥道:“我十九岁……”
“你爹呢?”
“我爹很早以前就不知云游何方了。”
此时,其中一名苗人突然惊讶地说了一句话,被苗人头领一瞪,便不敢再说。
苗人头领又问道:“……十年前,你爹他人在哪儿?”
李逍遥想了一想,十年前自己九岁,那时爹和娘还有回来过几次,至于他们去哪儿,总是大江南北的,他也不甚了解。
李逍遥正在努力回想时,发现苗人头领一直紧盯着他看,好像认识他一般,让李逍遥浑身不对劲。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几名苗人绝不是随意投宿在此地的,看他这样东问西问,倒像是根本就冲着他们家而来。李逍遥不由得一惊,他和婶婶都未曾涉足过武林,会引来武林分子找麻烦,惟一的可能是那下落不明的父母,在外面结下了什么仇家。
这么一想,李逍遥暗自叫苦连天,几乎已经可以想像到他和婶婶被灭门、成为余杭镇最轰动的新闻……天哪,这种命运居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太恐怖了!
想不到那名苗人头领又开了口,语气却十分温和:
“想不起来就算了,那时你年纪还小,若想得起来,倒不真了。”
“是,大爷你真明理……”李逍遥连忙赔笑道。
苗人头领道:“你婶婶的病是没救了,对吧?”
李逍遥没想到他会一眼看穿,惊讶万分,苗人头领倒是看出他的讶异,淡淡说道:“她脸泛黑色,谁都知道是没救了。你们汉人的书上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至理名言哪!”
李逍遥闻言,心中一酸,道:“我……我会想法子救活我婶婶的!”
苗人头领微笑道:“你知道上哪儿求药?你爹以前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李逍遥一愣,道:“我爹?我爹没告诉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要上仙灵岛上求药?”苗人头领连他要去哪儿求药的事都知道,实在让李逍遥觉得他太厉害了!如果自己将来学成绝世武功,又能像他这样每言必中,不知有多好!
李逍遥突然道:“大爷,您武功高强,神机妙算,请你帮我上仙灵岛好吗?只要能救活我婶婶,我给您做牛做马……”
苗人头领摆了摆手,道:“你也知道此岛难行?可惜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上岛去。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我倒可以指点你一程。”
李逍遥大喜过望,道:“真的?”
苗人头领道:“仙灵岛上有重重难关,没有仙缘的人,是无法通过岛上的仙法禁制的。”
李逍遥连忙点头称是,苗人头领又道:“上了仙灵岛之后,你还得深入岛中,在中央有座水月宫,此处住了一群精于炼制丹药的仙姑。她们为了不让俗人侵扰,在宫外以仙法设了迷阵,凡人若无邪法妖术,并不会被其中的机关所伤,但是也无法破解阵眼。”

他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那一定是知道如何破解了。
苗人头领接着道:“这个阵在一座莲花池旁,是围绕着莲花池的六具阿修罗神像,你用这破天锤将这些石像逐一敲碎,在迷阵的中央便会出现一块发亮的石板。届时你只要往石板上一踏,通路自会浮现。”
李逍遥听得感激万分,武林高手就应该像这样无所不知。
“多谢您指点迷津!”
苗人头领微微一笑,又道:“我是看你一片孝心,才泄漏天机,可是你上了岛之后,千万不可以说是我教你的,否则便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可是武林大忌,李逍遥此时一片豪气干云,拍胸道:“我绝对不说!”
“嗯,很好。我这里有一颗丹丸,你服下它就不会受仙灵岛上的瘴气所侵了。”
苗人头领对两名手下一扬下颚,他们便立刻取出一颗药丸及一把小黑锤,交给李逍遥。
乍看之下,这把锤子并无特别之处,李逍遥接过二物,感激万分,道:
“这位大爷,您如此侠义心肠,……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苗人头领并不回答,道:“你服了瘴毒解药,就赶紧上仙灵岛吧!别耽误时间了。”
李逍遥被这么一提醒,急忙道:“是,是,我知道了。”

李逍遥服下丹丸,高高兴兴地退下,一面照顾婶婶,一面等待了香兰姐妹前来。没过了多久,丁香兰果然便与王小虎一同赶至,急切地问道:
“李大娘怎样了?”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香妹,这一两天就麻烦你了,我得去仙灵岛碰碰运气。”
丁香兰脸色苍白地问道:“你……难道你也要上仙灵岛?”
“小虎都能去,我难道不敢去?”
丁香兰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今天风浪这么大,仙灵岛周围又是漩涡又是大浪的,太危险了,逍遥哥哥,你非去不可吗?”
李逍遥道:“你别担心了,跟你说,我可遇上贵人了呢!”
“什么贵人?”
李逍遥将苗人的帮助说了一遍,王小虎有些惊奇,道:“我看他们长得那么凶恶,还以为他们是坏人呢……”
李逍遥道:“世上多的是面恶心善。香妹,婶婶麻烦你看顾,我走啦!”
李逍遥才走出一步,丁香兰急忙拉住了他,道:“别……”
李逍遥回头,丁香兰连忙放了手,又急又担忧,却更多羞赧地别过了脸,只见她双颊红晕,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珠,有如一朵带露的含苞芙蓉,万般娇美,令李逍遥一时之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丁香兰才低声道:
“你……可要好好地回来……”
不知怎么,这句再平常不过的交待中,却让李逍遥心情大动,感到眼前的丁香兰是生命中重要无比的人。李逍遥望定了她,眼神已不似平时的玩闹,而是更沉稳的眼神。
“我会回来的,香妹广
说完,李逍遥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客栈大门,直奔港口。

才走到半路便飘起雨来,最近这几天总是风雨交加,天气十分不好,李逍遥冒着雨奔到港口边,只见所有的船都紧紧地绑在码头边,随着海浪沉浮不已,除了几名苦力在雨中收拾船只之外,便没有别人了。
李逍遥奔至岸边的一所大屋,这是船行大老板方老板的渔行,除了作大笔生意之外,也当作来自各地的船夫们的歇息之处。里头不少身强体健的船夫,或群或坐,李逍遥才一走近,便闻得到汉子们身上那混合着汗水的盐味。他们一见李逍遥,有的就起了身招呼他。
“小李!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快过来烤火,咱们一块烤鱼吃吧!”
李逍遥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跨人这大宅中,道:“方老板在不在?”
一名略为发福、身穿锦缎长袍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锦袍虽是上等的苏绣,却毫不在意地拉起一角束在腰际。这不修边幅的穿法,并非因为方老板太过低俗,而是为了与船夫们打成一片,刻意地将华服穿得如此豪爽,也时常就地蹲在众人之间,与他们一起大啖烤食,饮酒说笑。也许是因为连这点小地方都会注意于讨好下人,家财万贯的方老板居然在这群贫苦的船夫口中,颇受爱戴,势力不小。
方老板见到李逍遥冒雨前来,笑道:“这不是小李子吗?你想通了,要到我的船行来帮忙啦?”
李逍遥道:“不,有件事要麻烦方老板。”
方老板便拉着李逍遥的手,一块儿坐在众人中,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声,我能办就办!”
李逍遥道:“我婶婶病了,洪大夫说没救……我想,到仙灵岛上求药!”
众人一听,原本喧哗的大堂突然静了下来,笑眯眯的方老板也收起笑容,道:
“小李子,莫说是这风雨之日,船只不能出海,就算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我也是不让我的这帮兄弟靠近仙灵岛的!”
一名船夫道:“仙灵岛风浪特大,好像有鬼怪在作乱似的,你还要上去?你疯了?”
方老板道:“你一片孝心,我知道……莫非你是听说了王小虎的例子?”
李逍遥点了点头,方老板却摇头道:“是小虎的孝心感动了上天,老王才会好的,根本没什么仙女菩萨!你别做梦了,不信,你问水生叔!他可是经验最老的。”
一名白发苍苍,身体却黑瘦硬朗的男子坐在角落,抬起了他精瘦得没有一点余肉的脸,望着李逍遥道:
“我在仙灵岛附近,好几遍差点翻了船,连我都不敢去,小子你更要死了心!”
李逍遥急道:“那……那有谁能行呢?”
所有的船夫都露出无奈的苦笑,在场也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李逍遥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李逍遥道:“是张四哥带小虎上去的,我去找张四哥!”
方老板一把拉住李逍遥,道:“你别胡闹!张老四年轻不懂事,竟然带小虎上岛,害小虎被大浪卷走,虽然运气太好,小虎没事,可万一小虎就……怎么了,你说,他怎么对得起王家?他后悔得不得了,你就别再去为难他了!我说他不会再带你去的。他肯,我也不让他带!”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道:“方老板,各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担心我,可是……我非救我婶婶不可。”
方老板道:“有这心,够啦!不枉你婶婶养你一场……”
这时李逍遥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不理会身后众人的感叹。
如今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带他出海,方老板的命令如此,那么绝不会有人敢违背,他只能靠自己的能力。

李逍遥快步赶至船行南边的小丘,此地也是村民口中的旧船头。
这个港口因为沙泥淤塞,久已废弃不用,却还有些废墟般的船屋及破船。
李逍遥以前学术工时,来这里研究过补船的法子,那时给他发现了一艘可用的旧船,只要再略加修补就可以出海了。李逍遥在破船屋里找出了些废弃的钉裕等物,怀中有那把苗人给他的破天锤,正好拿来当铁锤用。
李逍遥认真地敲补着船板,心中暗自不服,想道:
“就这点小风小浪,有什么好怕?我就不信小虎办得到,我办不到!”
李逍遥一向聪明过人,凡事一学就会,约莫一两个时辰,船竟给他补好了,再过不久就要黄昏,此时天空已经有点儿暗沉,李逍遥更急着推船出海,以免到了晚上,哪儿都去不了。
李逍遥奋力推着小船,幸好雨已经停了,从阴沉的云间,闪出绚丽的阳光,像在乌云边镶了一圈金子似的,也让原本凄迷的沙滩上凭添了一抹幽静。
海边立着一个少女,令李逍遥有些错愕。
那少女身量娇小,穿着淡青色丝织的苗族服装,短短的衣袖、短短的裙子,大异中原。只见她一双花一般的脚是赤裸的,脚踝上戴着一圈圈细致的银铃,浑圆可爱的小腿上则包缠着黑色绣红线的布。她头上的兔毛缀顶鹿皮帽边,垂挂着两串细碎的红玉链,红玉在雨后初阳下闪烁生辉,更映得她分束两边的发丝光亮轻柔。只不过腰系弯刀,手中所持的木杖竟刻着栩栩如生的凶狠鬼头,那颗鬼头好像活的一般,似乎在瞪着李逍遥。
她回头对李逍遥嫣然一笑,却是一张年幼而美丽的面孔,甜美至极的微笑中,带着几分的娇憨稚气,简直有如山茶初绽。
李逍遥马上想到店里的那三名苗人,她年纪这么小,最多绝对不会有十五岁,那一定是和长辈前来的,竟会孤身在此,难道是和那三名苗人失散了?可是看她肌肤雪白,又与那三名黝黑的苗人完全不同。
李逍遥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底细,想道:“她是他们的女儿?是主人的女儿?还是什么人?”
不知她懂不懂汉语?李逍遥正在想着要如何开口,她已经带着那花朵般的笑容,对李逍遥开口了,吐出的清音竟是软软悦耳的官话:

“喂,你载我到东方那小岛去吧!”
东方的小岛不就是仙灵岛吗?
李逍遥惊奇于她这小小年纪,官话就说得这么好,更加摸不清她的底细,道:
“你到那岛上做什么?”
少女笑了一笑,却不回答,见李逍遥船推得这么慢,微露不耐之色,径自走了过来,伸出纤纤小手,重重一推,那艘要两三个大汉才扛得动的船居然就像纸扎的一样,被平顺地推滑向海面。
李逍遥惊异地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少女笑道:“你来划船。”
说完,自己轻轻一跃,便稳然登上海面飘摇不已的船内,坐着等李逍遥。
李逍遥见她始终笑意盈盈,又如此可爱,连忙赶步上前,跨入船中,道:
“你可知道仙灵鸟很危险?我又没答应要带你去!”
小苗女笑道:“你会答应的。”她突然举起那狰狞阴森的鬼头杖,迅速地打了李逍遥的手背一下。
李逍遥吓得惊呼了一声,连忙收回手。他从刚才就对那柄鬼头枚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猛然被这么一打,几乎以为那颗木雕鬼头会张口咬住自己的手!那鬼头的后脑还长着一蓬灰白乱发,松松地束着,更是万分恐怖,让人连摸都会觉得恶。
李逍遥惊魂不定地说道:“你怎么打人哪?”
小苗女根本就不理他的抗议,却笑嘻嘻地又说了一遍:“你会答应的。”
李逍遥道:“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话没说完,被鬼头杖打到的手背突然一阵奇痒,低头一看,手背竟已又红又肿,李逍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急忙伸出另一手抓痒,没料到越抓越痒,痒得他哇哇大叫不已。
小苗女笑得吱吱咯咯,道:“我就说你会答应的嘛。”
李追遥大惊,猛地想道:传说有的人笑里藏刀,往往养了阴狠的蛊毒,一有不顺他的心意,便放蛊害人。他白天所遇到的苗人虽然样子可怕,却好心地帮助他;没想到现在遇上的苗人如此美丽,心思却截然不同,笑语之际,趁人不防就暗下毒手。
李逍遥的手越来越痒,他用力在船板上擦着手背,已经擦得皮都破了,想不到连另一手也痒了起来,李逍遥这一惊不小,虽死要面子而硬是不吭声,也已经忍不住痛苦得在船上打滚,甚至觉得那可怕的奇痒好像正在渐渐扩大范围。
眼见笑意盈然的小苗女又举起鬼头杖,要再往他身上打下来,而船身窄小,李逍遥躲无可躲,忍不住大叫:
“住手!”
鬼头杖的口中喷出一阵蓝烟,李逍遥无法避开,被这股带着腥臭的蓝烟笼罩全身,吓得一身冷汗,心中暗叫:“我命休矣!”
没想到蓝烟吹过之处,身上竟骤然感到清凉无比,才一下子麻痒便已全消。李逍遥一时之间既惊惶又疑惑,小苗女已抿唇一笑,道:“划船吧!”
李逍遥略为迟疑着,起身撑起了篙,心中惊疑不定。小苗女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黄昏的光芒在海面上洒着一片金粉,辉光激湘,照得她的粉红色小脸更加华美,比丁家妹还要美上好几倍。
李逍遥沉默地划着船,不敢再多说话,可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竟会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中,他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她要上仙灵岛做什么,更是让李逍遥百思不解。
两人一船无话,天色也渐渐黑了,小苗女突然欣喜地叫道:
“我看见了!”
李逍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前方黑沉沉的巨浪惊涛中,隐隐显露出一小片陆地的影子。此时一个大浪打来,小船顿失重心,小苗女吃了一惊,紧接着又一个大浪,将小船高高举起,又迅速地滑落而下。
小苗女惊呼失声,抱紧了李逍遥。李逍遥见她怕成这样,心中大乐,索性将船桨一抛,丢人海中。
小苗女惊讶得脸都白了,叫道:“你干什么?快把桨捡回来!”
“捡不回来啦!”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
“咱们都会落海,你疯了吗?快去捡回来啊!”小苗女大叫,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李逍遥更是开心,道:“我说过没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小苗女气愤地一推李逍遥,怒道:“看我怎么治你!”说着一举鬼头杖,又要打下。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竟已翻出船舷,落人海中。
小苗女大惊,攀着船缘叫道:“喂!你上船来,我不打你!”
海面的波浪越来越大,一叶扁舟载浮载沉,小苗女死命地抓紧了船缘不敢放手,只敢稍微探出头来,四下张望找寻李逍遥的下落。可是天色已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怕李逍遥这一落水淹死了,剩自己被丢在这转来转去的小船上,不禁急得眼中含泪。猛然又是一个巨浪,小苗女吓得尖叫连连。

其实李逍遥一直躲在船底下,他自幼生长在水边,水性数一数二,此时躲在水中,偶尔偷偷探出头来,见那名小苗女怕得双眼紧闭,湿淋淋的身上,苍白的小脸挂着的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李逍遥窃喜,暗想:
“嘿,一报还一报,原来你不会游泳,还敢在我面前逞凶?非让你吃足苦头不可!”
李逍遥偷偷泅至船的另一边,见小苗女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又觉得自己整她整得太过火,便冒出头来,高声道:
“喂!你怎么了?”
小苗女一惊,转头看见李逍遥攀着船缘,一脸幸灾乐祸,气得咬紧了嘴唇,举杖便往李逍遥打来。
李逍遥吓了一跳,急忙放手,又躲人水中,小苗女在摇晃不已的船上也不敢乱动,只是气得叫道:“你出来!不要躲在水里面!”
李逍遥游出稍远之处,才冒出头,道:“小女孩!你这么凶,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船上,我自己上岸去啦!”
小苗女急哭了,叫道:“你给我回来!你不回来我杀了你!”
李逍遥哈哈大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杀我?”
小苗女一扬鬼头杖,厉声道:“你要不要试试?我马上让这方圆十里的海中,生灵尽丧!”
李逍遥心中一怵,不知那把鬼头杖有何威力,或许她真的有邪门的本事也说不一定。李逍遥不敢太过铁齿,只好远远地高声说道:
“只要你跟我道个歉,我就救你上岸,你干吗这么凶?”
小苗女哭道:“不道歉,我就不道歉!”
李逍遥恨得牙痒,又不敢托大,只好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上船去啦!”
李逍遥泅至船头,抓住船索,顺着浪势游向小岛陆地,还离着有几十尺的距离,小苗女便纵身一跃,左足点了李逍遥的肩头一下,借力飞出数十尺,稳然落在岸上,随即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软地倒在岸上。
李逍遥拉着小船上岸,将小船在一块巨岩上绑稳了,才赶至她身边,道:“喂,你没事吧?”
小苗女紧握着鬼头杖,浑身瑟缩发抖。李逍遥关心地赶前欲看她是否受了伤,不料她突然惨叫一声,脸色痛苦地倒在沙地上,抓着心口呻吟,眼泪潸潸滑下。
李逍遥连忙抱住她:“你怎么了?”
小苗女颤声道:“扶……扶我坐起……”
李逍遥将她扶起,但她全身无力,连坐都坐不正。李逍遥只好自己先盘腿而坐,再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小苗女全身都抖个不停,脸色青白不定,喘着气道:
“你……拿着我的鬼头杖……”
李逍遥接过她的鬼头杖:“我拿着了。”
“鬼头有剧毒,任何人……接近,你就用这个……杀了他……”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
小苗女厉声道:“杀!听见没有?谁……谁接近就杀谁……”
李逍遥道:“不成,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小苗女目露哀色,声音仍然严厉:“快答应我,不然……我就要死了……”
李逍遥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随口道:“好,我答应你。”
“你发个毒誓!”
李逍遥道:“什么?”
小苗女眼泪不断流下,似乎真的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你……快发毒誓,杀了眼界所及之人!若你没有杀了你此时看见的第三者,你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才死!不然我……我就要死了……你快啊!”
虽然她的口气还是狠毒凶恶,李逍遥却已听出可怜之极的哀求,暗想:“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人接近这个荒岛吧?”便连忙道:
“好,我发誓,若我没有杀了此时看见的第三者,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死!”
一听他发下重誓,小苗女如释重负,唤道:“贝达玛!”
李逍遥猛然一见,差点要将怀里的她推走!原来李逍遥竟看见小苗女微张樱口,口中缓缓爬出一只绿色的蜈蚣!但那并不是蜈蚣,因为蜈蚣是不会有金色的双翅,也不会在方方硬硬的额头中央长着一颗红色的眼珠!只见那只怪虫双翅迅速地拍动,发出一连串铃当清音,振翅飞至苗女手指尖上,一张利牙便刺入她纤细的指尖!
李逍遥看得头皮发麻,生怕这头怪虫有毒,又不知为何会由这可爱的苗女口中爬出,一时之间只能呆若木鸡。
眼见怪虫不断吸饮苗女指尖鲜血,碧绿的身体由绿转红,而苗女却不惧反喜,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笑,正要抬起右手拨开虫子,无奈血被吸得太多,竟无力举起右手。苗女不由得有些急,眼中露出惊恐之意。李逍遥便举手帮她拨去怪虫。

不料怪虫被李逍遥一拨,竟张口咬住了李逍遥的指甲!李逍遥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将怪虫甩落踩死,苗女突然抬头望着他,面带笑意,看起来不像要害人的样子。李逍遥一见,便却忍着可怕的感觉,且看这怪虫要吸多少他的血。奇怪的是被咬之处居然不痛,不知是什么原因。
所幸怪虫需血所急,不办来源,又吸了一会儿之后,便发出满足的长鸣,苗女又唤道:“贝玛达!”怪虫闻声,振翅飞入苗女口中。苗女将怪虫吞入腹中,微微一笑,脸色依然苍白,但已无大碍。
李逍遥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不料小苗女反手便拔出腰间佩刀,抵住李逍遥的颈子:“幸好刚刚没有第三者,可是就连第二者都不能活!”
李逍遥一愣,这才明白她居然要杀自己。
李逍遥又惊又怒,道:“你……你好不讲理!”
小苗女道:“不杀你,死的就是我。”
李逍遥道:“听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嗜杀成性,蛮横残忍!”
小苗女辩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个坏心眼的汉人,跟我恶作剧,吓我失了魂,我体内供养的本命蛊神差点反噬了我!幸好我及时把它唤出来,用鲜血供它,否则我就死定了!”
李逍遥道:“我哪知你体内有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你得救了,又为什么翻脸?”
“每个人的本命蛊神的名字,都是机密,就算至亲至爱的人也不能知道。如今你听了我本命蛊神的名字,我当然非杀你不可!”
“为何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知道了又不会害你!”
“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总之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小苗女眼中露出一丝歉意,手中匕首正要划破李逍遥咽喉,却又微现迟疑,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实在不想杀你,这样好了,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你交待了我,我一定给你办到。这样你可以放心死了吗?”
李逍遥一肚子气,怒道:“不!我才不肯放心死呢,我死了也要变成最凶恶的厉鬼,整天缠着你,把你活活吓疯!”
小苗女咯咯笑道:“我不怕鬼。”
李逍遥道:“哼!你不怕鬼,那我就变成一只长舌鬼,到处去说你的本命蛊神的名字,说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小苗女目露惊慌之色,叫道:“你不可以说!”
“我为什么不能说?反正我被你杀了之后,冤魂不散,见到人就叫‘贝玛达’……”
小苗女突然腹中传出一声清鸣,李逍遥一愣,又叫道:“贝玛达!”
那蛊虫果然又应了一声,小苗女已经吓得手一软,匕首落地也浑然不觉,李逍遥连忙推开她,拔腿要跑,不料他盘腿久坐,竟已麻得一下就跌倒在地。
小苗女又跳到他身上,抓着匕首颤声道:“我不杀你,免得你成了鬼,到处去说!我割了你的舌头就成啦!”
李逍遥连忙叫道:“你割了我的舌头,我就用写的!”
小苗女道:“那我就砍断你的双手!”
“我用脚写!”
“我连你脚都砍了!”
“那我就用头发沾着墨水写!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总有法子让人知道贝玛达、贝玛达!”
小苗女吓得尖叫,厉声道:“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李逍遥把她推倒在地,自己也爬出几尺之外,小苗女一脸是泪,喘着气瞪着他,眼神极为怨毒。李逍遥暗自纳闷,但以他的聪明才智,马上想到:难道谁知道蛊神之名,就可以使唤它?
李逍遥一想通这一层,登时明白了为何她会这么恐惧,蛊神之名被他人知道,确实等于把命交给那个人了,当然是非杀不可。李逍遥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苗女流着眼泪,道:“你骗我,你要到处去说,万一你……你叫蛊神钻进我的脑子,让我发疯,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好!”
说完一举刀就要往自己的脖子划去,李逍遥大惊,扑上前挥打开她的匕首,道:“你做什么?我才不是那种恶毒的人呢!”
小苗女抬着手臂擦脸,呜咽不已,李逍遥叹道:“我发誓我绝对不说出去,我也不会再说一遍你的蛊神的名字,如果我说了,就让我变成一只大笨猪!好不好?”
小苗女泪眼蒙蒙地看着他,抽噎道:“你真的不说?真的不害我?”
“我这个人一诺千金,你不用怀疑!”李逍遥接着又叹道:“今天见的苗人也算多了,就是你最不讲理!”
小苗女一愣,竟有些惊慌:“你说什么?你见到了别的苗人?”
李逍遥道:“我还忘了问你,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别管,我问你,你见到了几个,是什么样子?”
李逍遥道:“一共有三个,都穿着黑不溜丢的衣服,有一个壮得像座山一样,脸上还有两撇胡子……”
小苗女眼珠转动,一咬牙,道:“想不到他们也来了!我现在身体没调养好,对付不了他们,小子,你先回去,找到他们之后随便你施时间,总之让他们这两天别上岛来就是了。”
李逍遥笑道:“很抱歉,我也没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仙灵岛,没见到仙女我是不会走的。”
小苗女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充满了警戒:“你也是专程上岛来?做什么?”
李逍遥反问道:“你又上岛做什么。”
小苗女脸色—变,道:“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李逍遥道:“什么一伙不一伙?他们又不是坏人!还给了我破天锤……”
小苗女脸色更难看,突然道:“你果然是跟他们一道的!我早该想到,会黑苗法术之人一上岛,马上会引起万蛊攻噬,所以他们先派你这个汉人来破解岛上的阵法!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狼狈为*的!”
小苗女持杖便往李逍遥打来,李逍遥身手利落,连忙左躲右闪,叫道:
“喂,喂!你再不讲理,我要状告神灵了!”
“我先杀了你,你的鬼去对别人说之前我先自杀!”
小苗女手中攻势不停,李逍遥作梦也没想到她居然抱定了同归于尽之心,大惊失色,拼命地闪躲着,叫道:“你住手,喂,你住手……”
还好小苗女此时身体尚未复元,追打着李逍遥时,心力支细,李逍遥急忙拔脚狂奔,小苗女在后面追着,叫道:“别走!你这恶人、*贼!”
李逍遥跑得更快,前方密林茂盛,李逍遥急忙钻进树林之间,身后还紧追着那苗女的叫骂呼唤。李逍遥被她整过,心有余悸,自然不敢放慢脚步,李逍遥边跑边暗想:
“好可怕的小苗女!长得可爱,却动不动就是杀啊砍的,还说我是恶人?呸!我哪有她十分之一恶?至于*贼之称,更是莫名其妙,其妙莫名!”
好不容易终于把小苗女远远地甩开了,李逍遥在这树林中东奔西钻,自己也已经不辨方向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2:59: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凌波绰约

李逍遥不知走了多么久,抬头一望,一弯新月已经渐渐升高,才得以凭借着月亮升沉的方向,朝东走去。
没走多远,便见到一石雕观音像,石像下方刻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八个字。李逍遥想道:“这就是苗人说的六具石像之一?我这把小锤子打得破吗?”
他取出怀中的小黑锤,略带着几分犹豫,沉吟了一会儿,才试着以破天锤一敲,石像竟应声粉碎!
李逍遥大吃一惊,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破坏您的玉身的,请原谅我为了求药,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他一想又觉得不对,苗人说的是阿修罗神像,怎么会变成观音像呢?难道自己敲错了?李逍遥越想越是不安,不知是否打错了,他循着石像附近找了一遭,果然见到不远处荷叶片片,在月下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李逍遥循着水池走出一大段路,又见到一尊相同的观音像。这会儿他不喜反忧,总觉得此处的观音像十分神圣,他就这样打碎了,似乎不妥。
李逍遥只好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才再度以破天锤敲了下去,观音像也再度应声而碎。
李逍遥就这样沿地而行,就如苗人头领所说的一样,共有六尊石像,李逍遥也—一敲碎,当第六具石像粉碎之时,手中的破天锤立刻断为两截。
李逍遥惊愕地看着手中残缺的破天锤,忽闻水池中水波哗啦骤响,李道遥转头一望,莲池中居然缓缓浮出一座石台,中央泛着银色光辉,不知是水光还是月光。

李逍遥大着胆子,奋力一跃,跳到石台上,只见石台自动缓缓移动到水池中央,便停住了。
李逍遥一楞,暗想:“苗人头领说打碎六具石像,就会冒出石台,只要往上一踏,通路就自然会浮现。可是……这石台竟带着我来到水池中央,我绝对跳不回对岸的!这……难道是我打错石像了?
一这么想,李逍遥的额头冒出点点冷汗,四面八方都是水,他虽然会游泳,不过莲池下通常是泥沼,万一水不够深,身子陷人烂泥中,那就只有被活埋的命运了。
这下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李逍遥简直是欲哭无泪!
“我的妈啊,破坏观音像果然是会遭报应的,我该怎么办呢?”
李逍遥在石台上急得团团转,晚风吹来,掀起一片荷叶幽香,但是李逍遥已经无心欣赏了。
陡地,李逍遥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周围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李逍遥低头看着水面,伸手拨了拨荷叶,荷叶底下确实是水,没什么异状。
“可恶!这个鬼阵是什么人设的,专门害人!”
李逍遥心中发急,忍不住重重一挥,溅起一大片水花。
但是他的手却“砰”地一声,撞在什么硬物上,痛得他哇哇大叫,连忙抖着撞红了的手不停地挥着。
“好痛!咦?”
水池只有荷叶莲蓬,怎么会有撞痛他手的硬物?
李逍遥将手再伸入水中,大幅度地摸索,果然给他摸到了一根坚硬细长的石柱。
李逍遥不由得讶异万分,那居然是几可乱真的石雕荷叶,混合在一大片荷叶中,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难怪刚刚风吹动叶片时,自己会觉得不对劲,就是因为有的叶子仍然一动不动的样子,除了这一点小小的破绽之外,这些假叶子混合在真叶之间,根本是天衣无缝。或许这些石叶,就是秘密走道。
李逍遥大着胆子,先试着把脚尖放在那片石雕的荷叶上,暗自担心那么细的石梗会被体重压断,然而随着他渐渐加重力道,石梗竟半点也没有被影响,等李逍遥整个人站在石叶上时,那片石叶依然不动如山。
那么只要再慢慢找出其他的石叶踏板,就可以到岸上了。李逍遥小心翼翼地到处摸索,又给他发现了一片石踏板。等他发现第三片时,也可以确定:这些巧夺天工的石叶只朝一个方向铺展。那一定就是仙宫的方向。
好不容易终于踩着石叶上岸,李逍遥松了口气,背上已透出一大片冷汗,整个人躺在地面上,仰望着皎皎明月,如获新生。
李逍遥又一跃而起:“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快点找到仙女,向她求药!”

李逍遥连忙顺着惟一的小路快步而行,进人一大片的果树林,只见树上长着奇形怪状的水果,不知是什么东西,喷放出一股份香。出了果林,便是一片桃花树,此时并非花季,却满树缤纷,花雨随着微风飘落,美不可言。李逍遥边走边看,目眩神移。

远方似乎传出了一阵阵水声哗啦。李逍遥大为好奇,在桃花幽香中,前方竟有个大水池,水池的石堆上,放置着几件薄如云霞的衣裳。
李逍遥惊讶地抓起那些衣裳细看,确吃自语:“怎么会有女孩子的衣裳?”
抬头一看,李逍遥一时之间,眼睛竞移不开了。
月光下,银波徽瀚的水池中,除了被风吹来的桃花瓣片片轻落在水面上之外,那浮出水中的背影,竟犹如一朵晕染粉白的荷花一般,亭亭于烟波之间,周著散发着一抹迷蒙的月辉。不知是水与月的反射,还是她自己的肌肤所散发出的光泽。
只见她抬起花茎般清顺的手臂,微侧着头,拢过一头乌黑的发丝,细心地以手指梳理着,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优美,好像慢慢绽放的荷花。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美的姑娘?莫非……她真的是仙女?”
水中的女子微微转过身,李逍遥急忙藏身在石堆后,更看清了她的容貌,一时间脑中轰地一声,根本什么也没法子想,却又像太多东西一下子都涌上脑子,而一片混乱。一会儿他像看见了天山的白雪所揉成的美貌,一会儿又像感觉到涓涓流水洗净了一切世间杂质,最后所形成的那颗圆融珍珠化成了她。
而乱成一片、纷纷闹闹的脑中,却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楚地叫着:“我见过她、我以前见过她!”
但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李逍遥却又完全没有印象。
那少女面露疑惑,缓缓地泅到岸边,伸手探索着。
李逍遥这才发现衣服在自己手上,既有点抱歉,又有点儿窃喜。异端依稀闻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幽水香,从她的衣裳中散出来。
那女子摸不着衣裳,左右张望,便欲起身找寻。万一她裸身出了水池,一想到那一幕,李逍遥又自感大惭,自己这样占仙女便宜,也未免大亵读了。
他随手拿起地上的树枝,挂着衣裳,晃出了石堆。
少女发出一声惊呼,李逍遥才露出小半个脸来,道:
“你在找这东西吗?”
那少女一惊,虽身在水中,还是掩胸连退了好几步,叫道:“你是谁?!”
李逍遥道:“我、我是来求药的,误间仙女姐姐的浴池,实非有意……”
那少女充耳不闻,急道:“你快把衣服还我!”
李逍遥道:“我不是有意要偷仙女姐姐的衣服,又不便靠近,衣服在树枝上,请仙女姐姐自取。”
那少女急得快哭了,道:“你把衣服递过来!我拿不到!”
“是,是!”李逍遥连忙伸长了树枝,猛地突然想到:“她若是仙女,怎么会拿不到衣裳?难道她是个普通女子?”
这么一想,李逍遥又缩回了树枝,少女本已长长地伸出手欲抓,见他又收了回去,急道:“你干什么?我够不着啊!”
李逍遥探出头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道:“先还我衣服!”
李逍遥却道:“不成,你先回答我,岛上有没有妙药仙丹?可以治活病重之人?”
少女一怔,一脸懊恼,怒道:“师父说得果然没错,岛外的人都不能相信!我好心给那小孩子仙丹,他却叫你来欺负我!”
李逍遥喜道:“那果然是真的了?请仙女姐姐赐我仙丹,让我救活我婶婶……”
少女怒道:“起死回生的仙丹是我师父的遗物,不可以随便给人的!”
李逍遥道:“仙丹当然不能随便给,而是要给将死之人救命用的,我婶婶扶养我长大成人,对我恩重如山,我非救她一命不可。仙女姐姐心慈性善,一定不忍心坐视苦难的,对吧?”
少女道:“我不管你说什么,快把衣服给我!”
李逍遥道:“既然我说了一大套,你只记着衣裳,那……就用你的衣裳交换仙丹好了。”
少女气得脸一红,道:“你敢威胁我!”
“没办法,为了成全我的孝心,只好对仙女姐姐不客气了。”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
少女皓白的贝齿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好嘛,我答应你,可是……你得先把衣服还给我!”
李逍遥高兴地一站起身,少女便吓得又整个人深深钻入水中,只露出头来,嚷道:
“别过来!”
李逍遥道:“不过去怎么还你衣裳?”
少女道:“你用树枝吊过来!”
李逍遥将挂着衣裳的树枝奋力伸出去,水池中的少女也伸长了手臂要拉,但若是她再站近一点,整个酥胸非离水不可。


一见李逍遥的眼光又飘了过来,她吓得又缩回水中,叫道:“别看!”
李逍遥笑道:“不是我不还你衣裳,是你自己拿不到。这件事可给你一个教训啦!记着:以后洗澡,得穿着衣服洗!哈哈……”
少女道:“你……你先把我的衣服放着,再走到五丈……不!十丈外,等我穿好衣服才可以回来!”
李逍遥想想,眼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便道:“好吧!”
李逍遥将她的衣裳放在地上,又拿了块石子压在上面,以免被风吹了,才背转过身,走出十来步。
“再走远些!”少女道。
李逍遥道:“是,是!”
“还有……不许回头看!”
“好,我绝不回头。但你可别忘了:一定要给我仙丹!”

李逍遥走出不短的距离,竖直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料想如果她要溜走,应该会有脚步声才是。算了算时间……她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便扬声道:
“仙女姊姊,我可以回头了吗?”
那少女没有答腔,李逍遥又唤道:
“仙女姐姐,你好了吗?我要转过身了喔?”
李逍遥慢慢地转回头,便是一愣,水池边竟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咦?人呢?”李逍遥左顾右盼,大为心急,没想到她真的不出声地溜了,自己实在不该看她那么纯真出尘,就相信了她!
李逍遥又气又急,今天遇到的两名女子,都是他毕生所见最美丽的,但是却也是最坏的,一个是小小年纪,心狠手辣;一个是不染尘埃,偏会骗人。
李逍遥左右寻找着,一面叫道:
“仙女姐姐,你不可以说谎啊!你答应我了,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出来!”
四下无声,李逍遥越想越气,道:“我知道了,你不是什么仙女,你是野丫头,是狐仙,是小妖女……”

猛然“轰” 的一声,一道落雷劈下,差点就命中李逍遥,李逍遥连连倒退好几步,大吃一惊,只见被雷打中的地面上,冒出一抹白烟,草木竟已被烧为焦灰。
李逍遥惊魂甫定,道:“怎么……突然打雷了?!”
李逍遥才欲前进,不料又是“轰”的一声,巨雷差点打中他。李逍遥惊呼了一声,连忙转身往回头的路跑去,再度被一记落雷,险些打中!三道雷电将他周围劈得有如焦土,头发也烧焦了一些。
李逍遥这下子想通了:这几道雷电,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一惊不小,拔脚欲逃,没想到又是“轰隆”一响,落雷紧贴着他扫过,吓得李逍遥两腿一软,跪地不起。
只听见上方传出清脆的声音,娇叱道:
“*贼!你还敢乱说话吗?”
李逍遥抬头一看,那名水中的少女竟身子飘浮在半空中,手持结印,美目懔若寒霜,怒视着他。
“哇!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少女娇叱一声,雷光随着手印而出,往李逍遥身侧打落!
李逍遥眼前一花,差点倒地不起,忙叫道:
“雷公饶命啊!我下次不敢了!”
少女道:“你胡乱嚷嚷什么?”
李逍遥道:“你不是妖女,也不是仙女,你是雷公,不,是雷婆……”
少女微微一笑,又恢复冷若冰霜之色,道:
“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此?”
李逍遥道:“我专程来向仙女求药救人,刚刚我已经报告过了啊……”
少女哼了一声,手印一挥,竟又是一道巨雷劈下!
李逍遥惊叫了一声,“啊!饶命,雷婆饶命啊!”
“从实招来!不然我就劈死你这个*贼!”
李逍遥道:“我句句实言,你就算问一百遍,我认是实言如此,要不是我婶婶患了重病,命在旦夕,我岂敢冒犯仙乡?”
少女半信半疑,道:“你骗我,天下哪有这么多人生病会死的?”
李逍遥道;“天下人千千万万,当然随时有人生病死。”
少女撇了撇嘴,道:“你满口胡说!我这十年来,只见过一个人死。”
李逍遥一愣,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她能驱雷使电,凌空而行,当然必是仙女无疑:但是她说话又怪里怪气,好像不懂半点人情世故的幼儿一般。
李逍遥只好说道:“只要仙女姊姊愿意大发慈悲救我婶妹一命,小的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婶婶的命。”
少女不解地望着李逍遥,缓缓地飘飘而落,立在李逍遥的面前。一阵冰雪般的清香缠绕在她周身,犹如一朵盛放在李逍遥面前的雪白花朵般。

她问道:“如何以你的命换你亲人的命?”
李逍遥道:“小的不小心冒犯了仙女,仙女将小的劈死事小,婶婶重病无药事大。因此希望仙女不计前嫌,赐予救命的仙丹灵药,让我去救活婶婶。之后,要杀要剐,都听凭仙女处置。”
那少女道:“你肯为了你婶婶死?那你爹你娘呢?”
李逍遥道:“我不知我爹娘人在何处……”
那少女竟微笑道:“太好了,那你跟我一样。”
李逍遥见她笑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竟主动一把拉住李逍遥的手,道:
“你跟我来。”
李逍遥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和丁家姐妹相处日久,却连手都还没握过,这个素昧平生、严若寒霜的美丽少女,方才还为了他的无礼而要劈死他,现在却这么主动!

她拉着李逍遥的手往前大步而行,李逍遥只觉触手处柔软滑腻,简直就像被花瓣包住了一般,小心翼翼地紧跟着她的脚步,生怕自己一落后,便会伤了她那柔嫩单薄的手。
她快步而行,紧跟在她身后的李逍遥但见她背影单薄,实在难以相信她就是方才那作法引来雷电,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的人。
少女对此地十分熟稳,东转西绕,便已来到一处宽广的大庭院,前方石阶高耸,堂皇的纯白色宫殿,连绵延展,雅致中不失气派,令李逍遥看得目瞪口呆。
两名白衣女子见到她,立刻微微曲身道:“参见少宫主!”
这两名白衣女子的容颜,放在人间都算是极美的,而且眉宇之间还带着一种清雅的神韵,但她们一见到少女拉着李逍遥的手,便都变了脸色。
少女道:“姥姥回来了没有?”
其中一名白衣传女道:“还没,可是……”
少女不理会白衣女子的话,转头对李逍遥笑道:“好极了,姥姥不在,你跟我进去拿药吧!”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忙道:“少宫主,这外人不可进来,会给水月宫引来大祸,请少宫主三思。”
少女只道:“不许你们跟姥姥说!”
说完,便拉着李逍遥登上石阶,快步上廊,在曲折的走道间穿梭,道:
“你听见了,这儿不许外人进来,一会儿你拿了仙丹,可得快走。”
李逍遥忙道:“我知道。”
他一边紧跟着少女,还不忘东张西望,这所宫殿极为广大,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少女拉着他走过的回廊等地,几乎处处都有美景及庭园。所有的建物都洁白如雪,或是淡淡的粉色,而栏外的每一个小院,有的鲜花盛放,有的假山流水潺潺涓涓,有的是几片小竹错落有致,每一处都在华贵中不失清雅。一辈子生长在小门小户的李逍遥,百思不解:怎会有人住这么大的宅院?
见李逍遥那眼花缘乱的样子,少女不禁笑道:“你还不快点跟上来?姥姥最讨厌外人了,万一等她回来,不但仙丹拿不成,或者你还要没命!”
李逍遥嘻嘻一笑,道:“你在姥姥面前保我一命,我就不会死啦!”
少女奇道:“我为什么要保你的命?”
李逍遥道:“你当然要保我的命,仙女见到了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总是会缠着不放,舍不得我死的。”
李逍遥恶习不改,忍不住又在言语间撩拨起她来,本以为会换来她的大白眼,不料少女笑道:“可别乱说,谁缠着你了,是你缠着我!”
李逍遥笑道:“像你这样美的仙女,我就要终身缠着你不放,我就待在这个岛上不走啦!”
少女冷冷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拿了药就走吧!”
李逍遥没想到她前一句还有说有笑,下一句又如置此拒人千里,本以为她有意和自己调笑,细细一想,她或许根本听不懂李逍遥的撩拨之语。李逍遥暗想道:“她果然是什么都不懂。”
她拉着李逍遥停在一扇高大的檀木楼门前,低声道:“到啦!这里便是炼丹室。”
她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扑鼻药香便飘送了出来,室内阴沉黑暗,两人携手进人丹房后,少女便转身关起门,一时之间丹室内更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逍遥什么都看不到,却听见少女利落的脚步声走到里面,打开不知什么东西,再关上,道:
“咦?你愣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啊!”
李逍遥道:“我……我什么也看不见,没法子走过去。”
“你看不见吗?”少女不大相信。

李逍遥道:“我真的看不见,这么黑暗,你怎么看得见?”
他才一伸出手摸索,突然间触手之处不知摸到了什么,柔软如雪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那少女怒道:“小*贼,你干什么?”
李逍遥一愣,脸颊火辣,猛地才想通原来是说话之间,那少女已经走了过来,自己不小心伸手竟模在她的酥胸上。李逍遥忙道:
“抱歉,我不知你走了过来……”
少女气得发抖,道:“你……你……老是骗我……”
李逍遥自知理亏,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请仙女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吧!”
在一片黑暗中,他也察觉得到少女娇喘细细,应该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会儿才恨恨地抓起李逍遥的手,将一个小玉瓶放在他的手心,道:
“紫金丹拿去!你走吧。”
李逍遥紧握着药瓶,暗暗感激,自己几度对她无礼,虽有时是不小心的,却也有时是故意的,但少女依然信守承诺,没有刁难他,可见她的心肠十分善良。李逍遥不禁感到有点儿惭愧,道:
“我……真的很对不起,仙女姐姐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请仙女姐姐告诉我芳名或是高号。”
少女冷然道:“问这做什么?”
“我回到镇上之后,必定刻塑仙女姐姐的宝像,日夜焚香膜拜,虔颂法号。”
少女的声音中温意已减,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仙女?”
李逍遥道:“难道你真的是雷婆?”
少女微笑道:“我叫赵灵儿。”
李逍遥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了,而且竟是普通的人间姓名,不禁有几分意外,遂接口道:“我叫李逍遥。”
赵灵儿道:“我又没问你!谁要你说啦?”
李逍遥道:“仙女姐姐难道不知道名字要互相通知吗?如果你说了你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那就会倒霉三年喔!”
赵灵儿一怔,道:“真的?”
虽然是信口胡说八道,李逍遥还是笑道:“当然是真的。”
赵灵儿果然被唬住了,道:“那……谢谢你说了你的名字。好了,姥姥差不多该回来了,我先带你出去……”
突然间她声音一变,道:“糟了!姥姥回来了!”
李逍遥道:“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赵灵儿抓着李逍遥的手,往内跑去:“快跟我来,先躲一躲!”

李逍遥在黑暗中目不辨物,被拉着跑自然更是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撞倒东西,好在他身手灵活,才没撞出太大的声响。
赵灵儿道:“你真的看不见?……过来!”
她在背后一推李逍遥,李逍遥触手摸到前方似有一个微微高起之处,便一跃上前,那少女也钻了进来,接着便关上两扇小门。这里应该是橱柜之类的地方,十分狭窄,两个挤了进去之后,几乎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怀中更清晰地闻到赵灵儿冰清玉洁的香气,李逍遥心神一荡,暗暗想道:
“就这样跟她在这里,关上一生一世,那有多好!”
忽然一阵沙哑粗嘎的老妇声音传了过来:
“灵儿,灵儿,你这回胡闹得不像话啦!”
李逍遥一听那声音,满脑子奇想都清醒了过来,光是声音就可以感觉到:说话之人必是个模样阴狠可怕,心思也十分邪恶的人。

接着“砰”地一声,丹室的大门打开了,那老妇似乎就站在门口,道:
“灵儿,你出来,姥姥知道你在里面。”
李逍遥感到怀中的赵灵儿微抖了一下,便伸臂将她揽住。赵灵儿一怔,有意挣开,却只挣了一下就没再乱动了。
那老妇的声音渐近。“灵儿,你上回偷了一颗紫金丹,怎么跟姥姥约定的?你说绝没有下次,万一有呢?”
赵灵儿和李逍遥都屏住了气,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那老妇似找不到他们,叹了口气,道:
“不在这儿,奇怪,是跑哪儿去了?……”
脚步声又远去了,门也应声关上,李逍遥和赵灵儿才双双松了口气。但是赵灵儿依然不动,李逍遥颇感奇怪,可是也乐得不催她,怀中抱着冰肌玉骨,紧紧锁在这狭小之处,虽是木柜里,却像天堂一般。
过了一会儿,李逍遥才道:“她走远了吧?”
赵灵儿“啊” 的一声,如梦初醒,道:“我……我送你出去,小心别撞到东西。”
“可是我在暗中瞧不见,你得拉紧我。”
赵灵儿不自在地说道:“我才……才不呢!我这儿有夜明珠,你自己拿着照路!”
说着,她抽出腰间的锦囊,倒出了一颗指尖大小的珠子在掌心。这颗珠子一倒出囊中,立刻放出幽微柔和的光芒,更映出她掌心柔白如玉。
李逍遥抬眼望去,在明珠的光芒笼罩中,赵灵儿双颊飞红,长密的双睫如扇,掩映着幽潭也似的双眸,她微抬起眼来望向李逍遥,刹那之间李逍遥恍然看见昙花优姿,如幻似真。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她脸上一吻。
赵灵儿像是吃了一惊,却没有发怒,只低声道:“你……快走吧!”
她轻轻推开李逍遥,便开了柜门,跃出柜中,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李逍遥籍着手中夜明珠的微光,也赫然见到柜子外居然立着一个矮胖人影,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李逍遥吃了一惊,那矮胖妇人哼地一声,不知哪儿出现的一股强力,竟将李逍遥整个人拉出了柜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逍遥惊呼一声,背心已被一样尖物刺着,似乎是拐杖的底端。
赵灵儿叫道:“姥姥!别杀他!”
李逍遥整个人趴在地上,正要爬起来,那老妇阴沉说道:
“小子,你再动一动,让我不小心按到机关,这拐杖里的剑刺穿到心脏的话,可别怪我没先警告过你。”
李逍遥不敢乱动,赵灵儿急道:“姥姥,别为难他,没他的事,是我不好……”
老妇温和地说道:“灵儿,你真不应该,唉!上回就不该放那个小孩子回去,他马上就又引来了一个,若是放了这个,必定又会再有人上这岛,到时候咱们还有活路吗?”
赵灵儿道:“他不会说出去的!”
老妇道:“上回你也这么说,结果那小孩呢?还不是说出去了?”
赵灵儿为之哑口,老妇道:“你不听姥姥的话,相信岛外的人,早晚要吃大亏!好啦,你出去。”
这句“你出去”听在李逍遥耳中,有如催命符,他立刻了解老妇是不想让这纯洁无理的少女看见杀人的场面,所以要先支开她,她一走,自己非死不可。李逍遥辛苦地转过了脸,但见赵灵儿一双水蓝色小绣鞋立定不动,好像在微微发着抖。
赵灵人站在原地不走,令李逍遥心下稍安,眼睛一转,看见老妇裙下的一双大鞋,又感到万分的可恨可怖。
老妇又准了一遍,赵灵儿却突然上前拉住老妇的手,颤声道:
“别杀他!姥姥,我求求你!”
老妇长叹了一声,道:“我这回可不能再依你啦!”
说着,肥胖的手指便要往机关按下!只要她一按杖头红钮,拐杖内的长剑马上可以轻易刺穿李逍遥的身体,将他钉死在此地!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云雨一梦

老妇的手正欲按下机关,赵灵儿惊呼一声,用力推开老妇,老妇显然没想到她会动手,被推得踉跄往旁跌了两步,背心一脱离拐杖,李逍遥急忙连滚带爬地爬到赵灵儿身边,赵灵儿紧紧抱住了他,显然赵灵儿也十分害怕。
那老归怒道:“灵儿!你是怎么啦?”
她站稳了,只见赵灵儿与李逍遥相抱扶着,灵儿脸色苍白,道:“姥姥,我就是不想让你杀他,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看着他死……”
姥姥叹道:“看来这小子花言巧语骗了你,他更非死不可!”姥姥边说边往两人走近,突然又露出疑色,立在原地,打量着李逍遥。
“小子,你……你今年几岁了?”老妇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李逍遥道:“我……我十九岁……”
“十九岁?十九岁?……”老妇疑惑地屈指算了算,喃喃道:“不对啊……你最少应该二十七八岁了?……小子,你有兄长?”
李逍遥摇了摇头,惊疑地颤声道:“我……我是独子……”
“难道竟是……难道当年恩人就有个九岁大的儿子了?小子,你爹人在何处?”
李逍遥一愣,这个问题怎么和苗人问他的一模一样?李逍遥道:
“我不知道我爹人在哪儿,他和我娘到处云游,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
“你爹会武功吗?”
李逍遥点了点头,补了一句:“我爹武功高强得很,比你还厉害呢!”
“你姓李?”老妇又问,口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李逍遥点了点头,这下子完全确定了这个老妇绝对认识他父亲,但愿双方不是仇家!
老妇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李逍遥道:“我……我坐了船自己慢慢找上来的……”
“你认得路?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爹?”老妇的问话更是温和,甚至是亲切。
不等李逍遥回答,赵灵儿已道:“是我带他进来的!”
老妇微笑道:“看来你们是有些缘份!是你爹叫你这个时候来的吗?”
李逍遥见她如此温和地话家常,总算松了口气,道:“不,是因为我婶婶病重,我才来此求仙丹医治她的。”
老妇道:“你婶婶?那就是李大侠的嫂嫂了,李大侠的家人有求,我们自当帮忙。”
李逍遥暗想:早知道这个地方竟与爹相识,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感谢父亲广结善缘,还是该怪他什么音讯都没告诉自己。
老妇的想法与李逍遥倒是相同,道:“李少侠怎么不早说?若非你与李大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老身险些要犯下大错,误杀恩人之子了!”
李逍遥道:“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帮过你,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老妇笑道:“老天有眼,还好及时相认。李少侠,请至前厅小坐,容老身略尽地主之谊。”
赵灵儿欣喜万分,抱着李逍遥的手臂,道:“他不必死了吧?”
老妇笑道:“我还要向李少侠赔罪呢!”
短短的时光中,由待死之身变成座上嘉宾,让李逍遥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老妇在前面领路,赵灵儿紧紧握着李逍遥的手,跟在老妇身后,不时转过脸来,对李逍遥微微一笑。李逍遥低头见到她的笑容,只觉得满目生春,意动神驰,可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更加鲜明。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
李逍遥努力思索着,但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

三人进人一间雅致的小厅,吩咐侍女送上茶水点心诸物。白衣侍女们在此居住了这么久的时光中,从未见过有凡夫俗子可以登堂人室,更不曾见过受到这样殷勤招待的,所有的人都惊奇万分。
老妇让李逍遥坐上首座,才道:
“李少侠家学渊源,想必修行不下于今尊吧?”
李逍遥一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嗯……我爹他没教我功夫……”
“是吗?”老妇狐疑地看着他,“那么李少侠学的功夫是……”
李逍遥更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我什么功夫也没学过。”
“怎么可能?李逍遥大侠武功高强,他的儿子怎么可能……”
李逍遥一愣,道:“你说什么?我爹不叫李逍遥啊!”
老妇道;“你不是李逍遥大侠之子?”
李逍遥道:“我就叫李逍遥!”
赵灵儿也点头道:“是啊,姥姥,他跟我说过了。”
“那、那么令尊大名是……”

“我爹名讳,上三下思。”李逍遥道。
“李三思……是李三思……”老妇皱眉沉吟,过了一会儿才舒眉道:“是了,必是李三思大使当年仗义之时,为善不欲人知,便把儿子的名字拿出来顶替,唉!真是个君子。”
听人家如此称赞自己的父亲.李逍遥当然也兴有荣焉,只见老妇不停地细看着他,眼神温柔万分,竟好像漾着泪光。
老妇喃喃道:“李少侠,你长得跟你爹实在太像啦!老身一见到你,当年之事就全想了起来,心里实在难过……”
李逍遥心生不祥,暗暗想道:“爹不会是和她有一段情吧?老天保佑,爹你可不能这么不挑!”
老妇指着赵灵儿,道:“当年灵儿家中出现惨变,是令尊救了我们到这个岛上,投奔岛主,灵儿才能活到今日。”
赵灵儿喜道:“是吗?”便转头对李逍遥笑道:“原来我们两家有这段渊源,太好啦!”
李逍遥听她语气亲密,心中也甜甜的十分受用。
老妇续道:“这些年来,灵儿拜岛主为师,几年前岛主仙逝,将灵儿托付给我,我尽心尽力保护着她,就怕仇家又杀上岛来!想不到……我担心之事果真发生了!”
赵灵儿问道:“怎么?”
姥姥脸色沉重地说道:“外头的阵局给破了,有人以破天锤击坏岛主仙像,闯上此岛!”
赵灵儿脸色惨白,紧闭着唇,李逍遥大感尴尬,正要说出是自己击毁神像,姥姥已接着道:“我本以为是李少侠所为,但既然您是恩人之子,就不必用这种方式进人,那就是另有旁人了……”
李逍遥正要开口承认,姥姥却接着说道:“……竟然破坏岛主仙像,此人现身,我必要将之千刀万剐!”
李逍遥头上冷汗直冒,暗暗想道:我还是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自首好了。
姥姥又说道:“破坏阵局者,必定不是苗人,我担心是有汉人与苗人勾结,只怕不久后苗人就要杀上此岛啦!”
赵灵儿颤声道:“那……那怎么办?”
姥姥叹道:“见到李大侠之子,我本以为是李大侠差遣公子上岛,前来相助,就像十年前一样……可是,李少侠竟不会武功,这……这真是……”
李逍遥为难地说道:“我帮不上忙,真是抱歉。能否先让我回镇上救好了婶婶之后,再上岛来?”
其实李逍遥除了急着回去救婶婶之外,也对自己不知情之下打坏了阵局,而深感抱歉,他想回到镇上,先行一步劝阻那几名苗人不要上岛来,不要为难赵灵儿。见赵灵儿如此害怕,他实在于心不忍。
姥姥看了看赵灵儿,才对李逍遥道:“很抱歉,李公子,现在不能让您离开。”
李逍遥问道:“为什么?”
赵灵儿看着李逍遥,语意惆怅地轻道:“你怎么这么急着离开?”
赵灵儿的神态看在姥姥眼中,也有些疑惑,道:“灵儿,你不知他的身份,怎么会肯带李公子人宫来?你们怎么认识的?”
赵灵儿低下了头,面红耳赤,玩着衣角不语。李逍遥想起自己以她的衣服为要挟,手段是有点不光明正大,颇失父亲的大侠之风,不禁在后悔中带着几分歉意。
姥姥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是忸怩娇怯,一个是面带羞惭,更是大为狐疑。
“你们……是不是怎么了?”姥姥问道。
赵灵儿的声音低不可闻,道:“他……因为……他把人家……”
姥姥微微吃惊,似乎十分不敢相信。
“李公子,你对灵儿做了什么?”
李逍遥实在开不了口,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嗯,实在非常抱歉,无意中撞见灵儿在池中沐浴……”
姥姥脸色微变:“然后呢?”
赵灵儿一味低着头玩着衣角不语,李逍遥也红着脸不说话。
姥姥略一沉吟,自然只想到两人已有亲密之举,方才在炼丹室中,她假装离开,其实一直站在两人藏身的柜外,听见在李逍遥怀中的赵灵儿呼吸急促,但并无反抗,便已觉大奇。赵灵儿捧出夜明珠之后,李逍遥低头吻了她,虽隔着柜门,姥姥也由两人的呼吸中略猜到一二。在她心里早已认定单纯天真的赵灵儿被一个由岛外闯来的无赖男子骗了,如今这个男子竟是恩人之子,便又另当别论。
姥姥打破沉默道:“李公子,事已至此,老身无话可说,你们俩既然已互有情意,便即刻完婚吧!”
李逍遥一愣,过了几秒才听清楚姥姥的话,道:“完……完婚?”

赵灵儿的头低得更低,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姥姥道:“除此之外,岂有它策?还是公子您已有家室?”
姥姥说最后一句话对,声色俱厉。李逍遥连忙道:
“没有,我还没娶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个……我总得先回去禀明婶婶……”
姥姥道:“如果你婶婶不依呢?那你便不娶灵儿了?”
“这……”
姥姥道:“你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我受灵儿的师父与母亲之命,要以性命照看灵儿,她已经将自己交给了你,就算你是恩公之子,我也非替灵儿做主不可!唉!李公子,难道你看不上我们灵儿?”
“不,绝对不是的!”李逍遥急忙辩解,不要说灵儿美貌温柔,令人心动,就算她是个凶恶的丑八怪,在这种“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得说看得上。
姥姥说问:“那你为何百般推辞?”
“我……呃,这个……婚姻大事总不能偷偷摸摸的……”
“你可以与灵儿完婚之后,再回去禀告家长。”姥姥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自己派人去向亲家报告此事便成了,你再也不能离开仙灵岛。”
李逍遥道:“什么?”
“怎么?你不想娶?”姥姥的脸色变得更沉:“如果你对灵儿始乱终弃,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让你永远无法说出水月宫的秘密!”
那大概就是“死”的意思吧?
李逍遥吓得说道:“我娶……我娶!”
姥姥微笑道:“那就好了。”
不料赵灵儿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道:“他被逼着娶我,我偏不嫁!”
说完便发足往外奔去,李逍遥一愣,姥姥道:“你还不去对她赔罪?”

李逍遥没头没脑地追了出去,赵灵儿奔人房中,掩门而泣。李逍遥追至她房外,听见阵阵的嘤嘤啜泣,也有些焦急,道:
“灵儿,你别哭了,我很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赵灵儿抽抽噎噎地说道:“你走,我不缠着你!”
李逍遥道:“你没缠着我,是我缠着你。”
赵灵儿稍止哭声,道;“你……你觉得我既丑怪又讨厌,是不是?”
李逍遥笑道:“是啊,你既丑怪又讨厌,从此刻起,‘美丽讨喜’跟‘丑怪讨厌’的词儿要对调过来啦,你和天鹅一样丑怪讨厌,痴蛤模便是美丽讨喜,我李逍遥便是只美丽讨喜的痴蛤膜。”
赵灵儿破涕为笑,这才打开房门,望着李逍遥。李逍遥又是一阵目眩神驰,但见她娇丽的脸上挂着泪水,犹如玉壁染霜,玫瑰初露。
李逍遥步人房内,赵灵儿背转过身,哽咽着说道:
“你这么不想娶我,我逼你也没意思,我真该让姥姥把你吃掉!”
李逍遥道:“我真的并非不想娶你的,灵儿,我……我是不能相信我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娶了你。”
“你又说话来哄我,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一脸为难?”赵灵儿又落泪问道。
李逍遥伸手替她拭去泪珠,道:“我急的是别的事,我想快点回去救活婶婶,还有,我也不能一生待在仙灵岛上。”
赵灵儿道:“为什么不能?你若思念你婶婶,就把她也接上岛来,咱们住在一块儿。”
李逍遥道:“可是……你真的想永远待在这个岛上?”
赵灵儿点了点头,李逍遥道:“你不想到外头去玩?”
赵灵儿道:“姥姥说外头都是坏人,他们整天杀呀砍的,你害我,我害你,谁不害人谁就要被欺压,我……我不会害人,可是我也不想被欺负,我只能在这个岛上生活……。”
李逍遥道:“那是你姥姥骗你的,我便是外头的人,我便没有害你。”
赵灵儿笑道:“谁说你没有害我?你害苦我啦!你偷了我的衣裳,又……又亲我……”
回想起柜中情景,李逍遥心中一荡,握住了赵灵儿的手,赵灵儿“嘤”地一声,投入他的怀中。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在她的樱唇上吻了一下,赵灵儿浑身无力,道:
“你……你又来害我……”
“我这怎么是害你?”
赵灵儿道:“方才,在柜中,你……你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这样抱着我,我……身上的力气就像都消失了一样,气也喘不过来了……”
李逍遥怦然心动,对这丝毫不知人情世事,甚至根本没见过外人的赵灵儿,在珍爱之外又多了几分怜惜。
李逍遥道:“灵儿,说我不想娶你,真是太奇怪啦!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福气,我一定要娶你,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不想终生困在这个岛上,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你……能不能帮我?”
赵灵儿怅然着:“那……你还会不会再回来?”
李逍遥:“我带着你一起走!”
赵灵儿道:“不,我不想离开,你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我绝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
李逍遥道:“可是,我若不赶快把灵药带回去,婶婶就活不成了。”
赵灵儿眼中又涌出泪珠,苦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走……”
赵逍遥见她楚楚可怜,也十分为难,略为沉思了一会儿,击掌道:“有了!灵儿,你先帮帮我,让我赶回镇上,医好了婶婶,并且禀告婚事之后,不管我婶婶同不同意,我都会回到这岛上,以后要走要留,我们再慢慢谈,好不好?”
赵灵儿怔了半晌,道:“你真的只去一天,马上就回来?”
李逍遥紧握着赵灵儿的手,道:“嗯,我不会抛下你的。”
赵灵儿玩着头发,低头不语,似乎难以决定,不知该不该相信李逍遥,过了许久,赵灵儿才缓缓说道:
“明天是师父的忌辰,一大早姥姥会到师父坟前上香,趁那时候一口气跑到海边,姥姥应该不会发现……”
李逍遥大喜,抱拳作揖道:“真的?太好了!谢谢、谢谢你,大恩大德,我李逍遥永世不忘。”
赵灵人泪水盈眶,默默低头吟唱:“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需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李逍遥知她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把方法告诉了他,心中实有万分感激。
李逍遥握着灵儿纤弱的双肩,柔声道:
“灵儿,我一定说话算话,等我婶婶病好了,我就正式上门提亲,今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再也不与你分开!”
赵灵儿转悲为喜,道:“你说的是真心的?”
李逍遥道:“句句真言,出自肺腑!”
赵灵儿重新投人李逍遥怀中,颤声道:“我相信你,逍遥哥哥……你千万不能骗我,我……今后便是你的妻子,从头发到脚尖,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通通都是你的……”
李逍遥心口猛跳,口干舌燥,唤道:“灵儿……”
赵灵儿整个人都埋在李逍遥怀中,但觉暖玉生香,如在云端,李逍遥紧紧地抱住了赵灵儿,和她一同倒人帐中。
怀抱里,赵灵儿的身体像是一团烈火一般,李逍遥也有如化作火焰,脑中什么也无法想,只觉这一刻使是人生的至美,从来未能想像过的热浪一波波地席卷着他,让他和怀中的赵灵儿渐渐地陷溺着,陷溺着……
不知过了多么久,李逍遥脑中仍是混乱一片,灵儿沉沉地睡在他的臂弯中,赤裸的肩头发出丝缎般的光泽。回想起方才情景,李逍遥不由得阵阵脸红,一会儿满心缱绻,一会儿又疑是身在梦中。
李逍遥不禁抱紧了赵灵儿,赵灵儿醒了过来,对李逍遥微微一笑,又红着脸低下头,将脸藏在他怀中,两人竟无一语。
房中的烛火早已燃尽,苍茫的蓝幽之光,也渐渐透过窗棂,渲染着房内,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
赵灵儿以衣裳掩着身体,娇怯怯地起了身,背转过脸,轻道:
“天快亮了,你该准备走了……”
李逍遥听得出她语中带着不安与不舍,便起了身抱住她。
赵灵儿的热泪又滴在李逍遥手背上,转过身来紧拥着他,道:
“逍遥哥哥,你真的会回来?可是我总觉得……觉得害怕。”
李逍遥吻着她的脸、她的唇,若非婶婶命在旦夕,他也实在难以离开这个销魂的温柔乡。因此,他此刻所说的话,确实是句句出自衷肠:
“灵儿,你不要怕,我绝不会丢下你。”
赵灵儿含泪点了点头,勉强一笑,道:“那么,你要快去快回。”
李逍遥起身更衣,赵灵儿温柔地替他整衣束发,完全是个乖巧的贤妻模样,李逍遥看着镜中两人的倒影,不禁揽住了赵灵儿,喃喃道:
“我李逍遥是几世修来的福?竟有你这仙女般的美妻!”
赵灵儿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忘了此刻你所说的话。”
李逍遥道:“我不会忘了,此后我还要天天对你这样说,一直说到我们两个都成了白发的老公公、老婆婆!”
赵灵儿终于绽出幸福的一笑:“就怕你变成了白发的老公公,还是这样油嘴滑舌!”
赵灵儿与李逍遥装束停当,便拉着他的手走了出去,天才刚亮,空气间冰冷清香,李逍遥与赵灵儿握着手走在华廊与楼台之间,偶遇花树下收拾落花的白衣侍女,众人也已知李逍遥的身份,都对他含笑招呼。


赵灵儿问道:“姥姥呢?”
其中一名仕女道:“姥夫人已经动身去宫主坟前上香了,她要我们别吵醒你。”
其他几名侍女也带着笑意,赵灵儿脸上一红,急忙要甩掉与李逍遥紧握的手,李逍遥顽皮心起,就是不放开。
几名侍女见了,忍不住也笑着道:
“恭喜姑爷,恭喜少宫主。”“英雄美人,珠联璧合,这可是咱们仙灵岛上头一遭大喜事!”
还有一人捧着锦缎经过,也停步笑道:“这么天大的事,当然要好好办起来才行,少宫主瞧瞧,这块红绢子便是要赶着做你的霞帔呢!”
赵灵儿的脸比那卷红绢还要红,跺脚道:“你们别说了!咱们走!”
李逍遥被她拉着往外跑,身后侍女们娇笑此起彼落,令李逍遥也不禁面带微笑,感到赵灵几万分可爱。李逍遥忍不住想:若非此刻身系要事,手携美眷,在这个人间仙境不知寒暑,也确实十分惬意。
但是,转念又想到自己身无长才,完全凭着“恩公之子”四个字,人家才这么敬重自己,不由得出生几分惭意,想道:
“男子汉便该凭自己的本事,赢得尊敬才是,仗着父亲余荫,算什么好汉?我难道不能像爹那样英雄?我一定要好好地练武功,闯出一片天地,不能就这样沉溺在美人与仙乡中。”

两人步奔至水月宫大门,正要步出,陡然“飕”地一声,一把雪霜般的白剑横了出来,李逍遥一惊,赵灵儿也惊呼了一声,道:
“怎……怎么?”
原来是四名白衣侍女守在宫门前,其中一人横剑挡在李逍遥身前,道:
“少宫主,姥夫人有命,不许你与姑爷离开水月宫一步。”
赵灵儿惊道:“姥姥她,她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奴婢不知,只知道听命行事。”
想不到还是姥姥老谋深算,竟料到赵灵儿会对李逍遥百依百顺,甚至带他离开。毕竟赵灵儿是她一手带大,对赵灵儿的心软与多情,再了解不过。
赵灵几道:“哼!若是我硬要带他出去呢?”
持剑的侍女道:“那只好得罪姑爷了!”
赵灵儿铁了心拉着李逍遥道:“别理她们,走!”
李逍遥和赵灵儿一步跨出,那侍女的剑果然便往李逍遥腿上削去,赵灵儿惊呼,推开李逍遥,指尖弹出,当地一声,长剑被赵灵儿弹偏了方向,居然一个回转,再度直刺李逍遥心口。
赵灵儿急忙闪身护在李逍遥身前,侍女的长剑差点要穿过赵灵儿的天灵,及时一偏,剑锋骤转去势,横削李逍遥的左耳。
“趴下!”
赵灵儿急道,李逍遥及时一矮身,长剑削去他的一片头发,只差不到半分就会削落他的头皮了!李逍遥吓出一身冷汗,还没站稳,赵灵几双手一推,已将李逍遥推下这几十层的石阶!
“哇——!”李逍遥惊叫,赵灵儿却已飞扑而至,在半空中牢牢地抱住落下的李逍遥,稳然落在石阶外,一拉他的手道:“快跑!”
那几名侍女提剑追下石阶,似乎有一人回奔人内去禀报,李逍遥与赵灵儿不敢耽搁,便往外狂奔,头也不敢回。
赵灵儿抓着李逍遥的手,跑得比李逍遥还要快,两人气喘吁吁地奔至岸边,平静的海面上微风轻拂,将一身是汗的两人吹得顿觉寒冷。
李逍遥见风向往西,正是顺风,便道:“我最晚今晚就可以回来了,你只要等我一天。一天,我就回来了。”
赵灵儿与他双手紧握,道:“一生一世我都等!你快上船去,快去快回!”
“你们不如跟我们一同走吧!”
一阵粗算的声音在树林间响起,李逍遥只觉耳熟,转头竟见到那三名苗人,立在前方望着他们,脸上带着凶狠的笑。
赵灵几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逍遥正要说话,远方已经传出姥姥的惊呼:“灵儿!”
姥姥以轻功一跃,落在李逍遥与赵灵儿身前,横杖而立,对那三名苗人道:
“你们竟真的上岛来了?想做什么?”
苗人头领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李逍遥竟打了个冷颤,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意。
苗人头领道:“你这个南绍叛徒,拐了公主藏在这个荒郊之中,教主有令:就地格杀!”
姥姥怒道:“我呸!谁是真正的南绍叛徒?你们这些乱臣爪牙,我见一个杀一个!”
“哈哈哈……老太婆,你是我的对手吗?”
苗人头领一抽弯刀,道:“你们两个将岛内的人全杀了,别留下一个活口,老太婆和公主由我来。”

那两名苗人道:“是!”身子一闪,居然犹如闪电般消失不见!
赵灵儿和李逍遥大惊,赵灵儿正要上前,姥姥道:“别过来,我对付他就行了!”
“呵,死到临头,还逞能?”苗人头领弯刀一挥,骤变刀势,嗤的一声往姥姥头侧劈至,姥姥横杖挥格,弯刀勾住长杖,“当”的一声,姥姥竞被震退数步。
苗人头领的刀势紧追而至,“当当当当”一连数响,尽是弯刀与长杖捍格拆解之声,赵灵儿拉着李逍遥往后退了好几步,将李逍遥推上小船,一掌劈断了缆绳,道:“你快走,这些坏人凶得很,我要去帮姥姥!”
李逍遥道:“可是这么危险……”
突然“哇”的一声惨叫,姥姥的左腿被弯刀砍中,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大蓬鲜血。苗人头领的弯刀一砍,正要将姥姥的头砍下,姥姥及时翻身滚出数步,弯刀才没劈中她。
赵灵儿惊呼一声,急忙将李逍遥的船往海面一推,叫道:“记得快去快回!”
便转身上前,一掌打向苗人头领,苗人头领低头闪过掌气,手中弯刀竟往赵灵儿心口砍去,眼看着赵灵儿要被一刀毙命,苗人头领手中弯刀反转,竟只以刀柄重重地打了灵儿一杖。
赵灵儿闷哼一声,踉跄退了几步,姥姥已经奋力往苗人头领身上扑去。
苗人头领弯刀一刀砍在姥姥背上,又是鲜血狂喷,赵灵儿惨叫道:“姥姥!”
船上的李逍遥大急,这小船的桨已经丢失了,只能顺着风向漂流,此时的顺风将李逍遥的船一吹便吹离岛岸。眼见岸上惨烈的厮杀,李逍遥急得如热锅蚂蚁,叫道:
“灵儿!你过来,灵儿!”
赵灵儿没听见他的呼叫,抓起姥姥落在地上的拐杖,与苗人头领激斗了起来,姥姥身中多刀,勉强撑起身子,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赵灵儿节节败退,好几次苗人头领的刀就要往她身上砍中,总是惊险地闪开,但也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李逍遥心中不停地叫着:“我不能丢下灵儿,死也要死在一起!”
于是李逍遥大叫一声:“灵儿,我来了!”
李逍遥跳下水中奋力要往仙灵岛游去,但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原来竟是暗流汹涌,将李逍遥整个人拉进了水底下。李逍遥大惊,极力挣扎,猛然大浪打来,虽将李逍遥推离暗流,却也更远离了仙灵岛。
李逍遥心中急得有如狂涛骇浪,但在这茫茫大海中,他犹如一小滴水珠,不时被巨浪吞没。虽然水性极佳,但也许是因为心急,平时的泳技发挥不了几成,反而还一再地没顶。李逍遥喝了好几口水,竟渐渐眼皮沉重,极想就此全身不动地睡上一觉。李逍遥暗自奇怪自己怎会有这样想睡的反应,拼命地振作精神,手脚更用力地划水。然而但见仙灵岛渐远,眼前也渐渐模糊。李逍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想不到我竟会死在水中……”
就在他几乎要昏迷过去之时,身上一紧,像被绳索套住,接着便有人将他拉近,一把扯上甲板,叫道:
“小李!太好了,你还活着!”
李逍遥不断呛咳着,那人急忙拍着他的背,让他吐出了好几口海水,好不容易李逍遥才能说得出话来:
“快,快……带我回……回仙灵岛……”
那人道:“这不行!我就是来带你回去的,你捡回了一条命,我不能再让你乱来!”
李逍遥看清了那年轻渔夫,面孔端正,肌肉结实,正是以前带王小虎上岛的张四哥。
原来自从李逍遥说要上仙灵岛之后,方老板越想越觉得不安,雨一停,手中诸事一处理完,便去找张四哥,要他千万别让李逍遥出海,接着便去探望重病的李大娘。想不到直到晚上,李逍遥都不见人影,镇上众人猜他一定是自己出海去了,所有的人都大为心急,天一亮,张四哥便自告奋勇出来找他。
张四哥找了半天,在险涛中见李逍遥载浮载沉,急忙救回了他,心中说有多庆幸就有多庆幸。没想到李逍遥一开口又是要上仙灵岛,张四哥当然一口回绝。
李逍遥叫道:“我非回去不可!我一定要上岛去!”
张四哥道:“你有这孝心就够了,天下间谁没有生死?你婶婶的命该如此……”
李逍遥被提醒了,急忙道:“不,不是这件事,仙丹我求到了。”
说着,李逍遥将赵灵儿给他的小玉瓶取了出来,塞在张四哥手中,道:“请你帮我把这仙丹带回去,让我婶婶服下,我一定要赶回仙灵岛!”
张四哥惊奇地说道:“你……你真的求到了仙丹?那你还回岛上干什么?”
“你不懂,我、我一定要回去救……救……”李逍遥话还没说完,那股奇异的沉重之感又袭上眼皮,令他极想昏睡。
“救谁?”张四哥问道。
张四哥的声音听在耳中,竟好像很遥远一般,李逍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月下传剑

你一定要快去快回……我相信你,逍遥哥哥……你千万不能骗我,我……今后便是你的妻子了,从头发到脚尖,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通通都是你的……
仿佛看见一张绝世的容颜,哀凄地望着他,款款低语着。
李逍遥心口一痛,醒了过来。才张大了口欲呼,却又不知自己叫谁,楞了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嘴巴可以闭上了,再张那么大,苍蝇要飞进去啦!“
婶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李逍遥正躺在自己床上,第一印象就是:婶婶又拿着锅子铲子来叫自己起床!本能反应地,李逍遥抱头叫道:“我起来了!别打,我起来了!“
婶婶大翻白眼,道:“你睡胡涂了吗?发什么神经?”
李逍遥转头一看,窗外竟是一片黑暗,惊道:“我怎么……怎么睡到晚上了?”
婶婶道:“还记得起来就好。天晚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起身离去,李逍遥一楞一楞地,没想到自己偷懒睡到晚上,婶婶居然没有叫声他、没有打他,还叫他好好休息?
“婶婶……是吃错药啦?”
他怎么想到在海上昏倒之后的种种变化?

张四哥把昏迷的李逍遥带回客栈,并且拿玉瓶中的紫金丹,交代丁香兰让李大娘服下,果然没过半个时辰,李大娘便醒了过来,一点也没有病重之象。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出李逍遥冒死上岛求药之事,李大娘虽然不语,心中却着实感动欣慰。
她叫所有的人都离开,好让李逍遥休养一阵,看着他沉睡的面孔,李大娘想道:“我把你拉拔到这么大,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李家有个好子孙,也可以告慰先人了……”
李大娘一直没告诉李逍遥的是:其实他的父母很早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她一直让李逍遥以为父母还活着,只不过在武林中云游。但想想,就算再萍踪不定的武林浪子,怎有可能放着儿女不管,十几年也不回家一探呢?还好李逍遥心思单纯,并没有想这么多,李大娘的善意谎言也才得以维持至今。

李逍遥起身在房中走来走去,总觉得心里十分不安,好象有件极为重要的事忘记了。李逍遥或是赵灵儿都绝不会想到的是:他已经完全将昨天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从他服下苗人给他的药丸之后,根本就不是什么避免瘴气侵身的药丸,而是苗族的“忘忧蛊”,能抹灭服下蛊之后一整天的记忆。这被掩去的记忆。这被掩去的记忆,虽然也有可能复元,但机会却会微乎其微。李逍遥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这个道儿,只记得人家跟他说婶婶病了,他便赶回来,缠着王小虎说仙灵岛的事,然后……然后自己怎么会就睡着了?
看婶婶生龙活虎的样子,大楖洪大夫的药有效吧?
李逍遥猛然坐起,道:“我差点给忘了,那位讨酒喝的老道士说要我今晚去山神庙,要教我剑法!”
他自床上一跃而下,奔至衣柜中取出一把木剑。
他记得小时候,那位带着他到很多地方的青年侠士以这把木剑
跟他换了颗珠子,此后这把木剑就成为李逍遥的宝贝,收藏得十分慎重。那名醉道士要教他剑法,看他那穷酸相,当然是“自备宝剑,茶水恕不招待”。李逍遥暗喜还好自己有剑,否则就连学都没机会学了。
“反正睡不着,何不去会他一会?说不定我真的是遇到高人了!”
李逍遥想起挖通后的密道,正好可以使用,便背上木剑,蹑手蹑脚地打开密道的开口,钻了进去,一路小心爬了出来,出口正是柴房。
“哈!大功告成!”李逍遥得意万分,将柴房的密道出口盖好,外表完全看不出任何异状,才往外奔去。
不料一打开庭院的大门,那三名苗人正阻在门口,像是要开门而入。
一见他们,李逍遥心中打了个突,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一阵心悸害怕之感。
苗人头领冷冷地看着他,道:“小兄弟,求得灵药了吧?”
李逍遥一楞:“灵药?什么灵药?”
那三名苗人都露出诡异的微笑,李逍遥注意到那两名手下之一,背着一个大麻袋,麻袋内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更可怕的是:李逍遥注意到他们身上都沾着暗红色的东西,似乎是血。
在李逍遥发呆之际,苗人头领冷笑道:“现在是什么时晨了?”

李逍遥道:“三更了。”
苗人头领道:“嗯,你记住:闲杂人等都不能进我们的房间打扰我们,否则,嘿嘿……”
李逍遥目送着那三人入内,总觉得那麻袋中有些玄机,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等三人进入客栈内,就连虫鸣都显得清大寂寥落。

那座破破烂烂的山神庙,早已废弃许久,人迹杳然了。不但没有僧道管理,就连神像都已经积满灰尘,几乎和大门外的香炉一样溜溜的。
李逍遥左右张望,四处空无一人。也许还要再等上一阵子吧?
李逍遥自己挥着木剑,胡乱比画了几招,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依然四下无人。他突然想道:自己在这里苦等,搞不好那个醉道士现在又醉倒在某个角落,呼呼大睡,而自己却像个呆瓜一般,傻傻地在这里等候。
“难道我被那臭乞丐骗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变得十分肯定,
李逍遥不由得心头火起,暗想:“我就说,他那副德行,怎么可能会武功?我一定是被骗了!可恶!下次给我撞见,我一定要叫他赔我酒来!”
李逍遥气愤地收剑,便往山神庙大步而行,才走出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吟道:“『一尊春酒甘若饴,丈夫乐此无人知』哈哈……!”
那声音雄浑豪爽,吟着壮浪纵肆的韩愈诗句,便是显出万分豪气。
李逍遥转头一看,那名醉道士抱着酒葫芦,倒在神案之后,边饮边拍着膝赞叹,自得其乐。
“他是何时来的?李逍遥竟半点也没察觉,惊叹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都不知道?”
醉道士白了他一眼,道:“让你知道了,我还教你个屁?”
李逍遥总算认定他是个大有来头的高人,连忙道:“是、是!”
醉道士笑道:“你问我何时来的,就是刚刚。我昨天没来,你竟在此多等了一天,很好,很有诚意。”
李逍遥一楞,想道:“昨天?昨天我还不认识他呢!约定的不就是今晚吗?这酒鬼醉胡涂吧?”
醉道士道:“我并非不守时的人,可是……嘿嘿,昨晚我听说苏州城内的林家堡,藏有好酒,便忍不住先去拿了,一来一回,花了半天,其它的半天就是待在林家堡的酒窖内先饮为快,所以迟到了!”
李逍遥咋舌道:“你……来回苏州城只要半天?”
“唉!要不是想起与你有约,我还真舍不得卜脽开林家的酒窖吧?”
李逍遥道:“我看你是不请自来,去偷喝人家的酒吧?”
醉道士笑道:“欸,我不喝才叫浪费!林家堡里没什么男丁,唯有一个小姐,她继承了那些好酒,有什么用?总不叫林大姑娘一个人喝,我算是替她喝啦!”
李逍遥道:“话怎能这么说?她家的酒或许是要待客的,未必是小姐一个人喝。”
醉道士一个大白眼送了过来,道:“吥!那样的好酒,就该让懂得的人来品尝。好酒待客,犹如喂猪!糟榻、糟榻!亏你还是江南之人,一点都不懂得酒的好处!”
李逍遥道:“江南人为什么就要懂得酒的好处?”
醉道士道:“你们江南乃万酒之乡,你竟不知?”
“我是不知,我想也没多少人知道。”
醉道士叹道:“唉!这年头……我告诉你,浙江远在春秋战国时代,便已有了一等的绍兴佳酿,越王勾践『单醪劳师』,便是绍兴酒的起源。魏晋时代政风败坏,土族托醉佯狂,许多名士都聚集在此,饮酒之风大盛,又发明了陈年花雕!唉,真是个美好的时代!〈说到处,醉道士感动得声音哽咽。〉到了南朝,梁元帝爱饮此地的山阴甜酒,哪,就是我现在手上这一瓶,果然是千古佳酿、名不虚传!可惜山阴甜酒应以银瓯贮之,我只有这个破葫芦,未免美中不足。不过我更想领教宋朝神宗熙宁年间的『清白堂』、『堂中春』以及『蓬莱春』这三大名酒,……”
李逍遥听得一楞一楞,他说起酒来,竟能从春秋说到宋朝,名代美酒如数家珍。
“……就算喝不到这些名酒,饱饮绍兴酒,也不枉我来此一趟了!绍兴酒乃酒之正宗,你可知为何绍兴酒有正宗的身份?因为绍兴酒是最真实的酒,有如清官廉吏,没有半分假水,味道才会纯正;而且更像是名士耆英,长留世间,阅世情越久,其质越是醇厚!其中又以状元红、善酿为优……”

李逍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道:“前辈,请问你是要教我剑,还是要教我酒?”
醉道士道:“教你酒好了。”
“不,我要学剑。”李逍遥很果决地说。
醉道士试探地问道:“学酒不好吗?”
“我要学剑。”李逍遥更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向我学酒才是精华,向我学剑还是在其次。”醉道士又强调了一遍。
李逍遥道:“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太好。来,教剑吧!”
李逍遥上前一步,将木剑捧在手中。
醉道士有点心不甘情不愿,道:“我一生尝遍佳酿名酒,要不是酒虫骚得难受,你们那渗了水的劣酒,我还不屑喝呢!”
李逍遥道:“不好意思,蔽店是小本经营,喝免钱的就请多多担待了。”
醉道士道:“算你运气好!我一生从不亏欠别人,既然被你招待了,就教你一套剑法,算是回报你的赐酒之恩!”
李逍遥笑道:“多谢前辈。”

醉道士反手抽出背后的宝剑,“铮”的一响,清邈悠长的剑吟久久不散。在这一瞬间,他虽只是持剑而立,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世之感。李逍遥屏息肃立一旁,原本还敢和他开玩笑,不知为何现在却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就算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是皇帝王孙,他也不会小心恭敬到这种程度。
那便是气度,一名真正的高手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风范。
醉道士说道:“此套剑法变化繁妙,能学得多少,全靠你的悟性高低, 仔细看清楚了。”
明月当空,旷野夜色,朔风呼呼扫过。
醉道士犹如凌空拔起的飞鸽,翩然轻旋而下,落在地下,将手中山阴美酒一饮而尽,便将酒葫芦随手一抛,了个剑诀,朗吟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嗤”的一声破空清音中,长剑竟脱手飞出,雄厚的真气激起一片薄薄的尘沙。
醉道士足尖一点,竟稳然踩在剑上,续吟道:“五狱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足下长剑化作一道银光,载着醉道士飞空凌虚,在半空中纵横飞行,李逍遥看得目不转睛,他记得有这样的功夫!御剑而行,这时他小时候那名剑客会的功夫!
当醉道士吟至“卢山秀出南斗旁”之时,指尖真气疾射,身子危偏,一道凌利的剑气划过天际,而他的御剑之影也迅速地侧闪而过。只闻他轻喝一声,脚下的白光一闪,飞冲而上,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剑花!这自然是接下来的一句“凤叠九屏云锦张”了。李白的“卢山谣”的每一句,便是一式千变万化的剑诀,当他吟至:“银河倒挂三石梁”时,身子翻转,竟是足踩着剑转上,而头在下,下一句“香炉瀑布遥相望”竟见他手中的剑气急漩,往一株巨木笔直飞去!千万剑气有如旋风,激起一中片叶飞迷蒙,正是接着的“回崖沓嶂凌苍苍”!
剑招一式紧扣一式,但醉道士吟得如此流畅,身随剑走,挥袖如意,看得李逍遥目不暇给。
“谢公行处苍苔没”时,醉道十集气收剑,飘然落地,脚步颠滑,有如踩着一地的青苔擦滑一般,本以为剑势已尽,接着却是“早服还丹无世情”,一挥衣袖,半空中的宝剑急飞八方,转了一圈,剑气依然锐利,若是有敌人在上一招以为他已经没有下一招了,这时必被空中之剑所伤不可。“琴心三叠道初成”之句,醉道士扬袖接住了宝剑,迅疾无比地反身嗤嗤连刺三剑,一剑比一剑威力更强。剑气几乎像是层云堆栈,看不清他的身姿,只有手中剑气比直穿云,端的是裂空之威,完全吻合“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之态。最后他飘然将长剑一挥,刺向李逍遥!
李逍遥只觉全身都被他的剑气笼罩,若是敌手,根本没有反抗拆解此招的机会,而耳中还听见他所吟这两句乃是尾声:“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醉道士反手一抛,镫的一声,收剑回鞘,负手得意地朗声长笑。

一套剑法演完,已经天光大亮。破晓曙光,在醉道士周身出金璨的光辉,有若神人。
李逍遥不禁心动神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前辈!请您收我为徒。”
醉道士笑道:“贫道一向漂泊惯了,不想收徒弟。”
李逍遥不停叩头,道:“前辈,求求您!晚辈愿意孝敬您下半辈子,跟随您行侠仗义,云游四海……”

醉道士道:“你不必太贪心,学了我这我一套剑法,你就终生受用无穷了!”
“我……我只看了这一遍,不知能学几成……”
醉道士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也不是随便教人的,你根骨奇佳,用心领会,早晚会学得这套剑法。唉!我行走大江南北这么多年了,也是头一遭见到你这样的习武奇才,要不是……”
“要不是怎样?你就肯收我为徒?”
“要不是你不懂酒,我就收你为同道中人啦!”醉道士三句不离酒,十分感叹,道:“你若为了学我的剑法才去研究酒,那又太刻意、太讨厌了!当我徒儿,非但要有千杯不醉的酒量,还要几乎内心地热爱酒,为了酒无所不为!你缺乏这慧根,我们是处不来的。你我缘尽于此,告辞啦!”
醉道士身子一闪,竟在眨眼之间,身子已远出数十丈外!李逍遥忙叫道:“前辈!前辈尊姓大名……?”
远远传来宏亮的声音,朗声道:“御剑乘风去,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无酒我亦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酒……剑仙?”李逍遥喃喃自语,正想趁想记忆犹新,试练一遍,赫然发现天已大亮了,惊道:“惨了!一夜没回去,等会儿婶婶不把我的头打烂才怪!”

李逍遥连忙收剑急奔下山,村中已是市场喧噪,车水马龙。
奇怪的是不少邻居见到李逍遥,态度都变得比平时亲切许多,还刻意对他打招呼,李逍遥满心奇怪,想道:“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吗?怎么大家看来都这么高兴?”
此时,从洪大夫之处走出来的王老伯一见到李逍遥,便叫道:“小李啊!你过来,过来。”
李逍遥虽急着回去,但也不便不理会长辈,只好走了上去,道:“王伯伯!”
王老伯笑问:“你婶婶的病好了点没?”
“好多了,她精神好得很呢!”
王老伯笑道:“听说你跑到仙灵岛上去求仙药,救了你婶婶一命是吧?”
李逍遥一楞,接不上话,心想:“我什么时候上过仙灵岛了?想要跟我炫耀小虎的孝心,也不用这么说吧?”
只见王老伯转头对洪大夫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哪天你想成家,我看丁老头没理由不答应啦!”
李逍遥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丁香兰的温柔细心,心中不禁一动。
“呃……我还得赶回去帮忙婶婶……”
王老伯说道:“欸,对,对,李大娘的病才好,你别让她太累了,快回去。”
洪大夫也道:“等等,这里有根上好的灵芝,你拿回去给李大娘补身子……”
李逍遥一楞,更是不解怎么今日大家都好象吃错药似的。
“可是这……”
洪大夫把装着的灵芝的棉盒硬塞到李逍遥怀里,笑道:“咱们镇上出了两个大孝子,这可是流传后世的大事!我这便算是预先给你的贺礼,你收下吧!”
“贺礼?”
“将来你和丁家大姑娘成亲的贺礼啊!”
李逍遥没头没脑地收了来,连声称谢,便赶了回去,一路上还在想:“香妹和秀妹的老子,常嫌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哪有可能把香妹许配给我?今儿镇上的人在高兴什么?”

李逍遥觉得真是诡异到极点了,好不容易赶到客栈门口,正想偷偷绕到柴房,从密道进入房间,却好死不死,在柴房门口,背后就听见李大娘的高叱:“李逍遥!”
李逍遥吓得立正站好,回头赔笑道:“婶婶?”
李大娘*着手道:“你昨晚跑到哪疯了?居然到早上才回来,连店门也没拴!万一遭了小偷怎么办?”
李逍遥连忙捧上洪大夫给他的锦盒,道:“婶婶,这个给你。”
李大娘接过打开一看,便瞪了他一眼:“你去做飞贼啦?果然跟你爹一个样,还敢号称什么南盗……”
“我哪有这本事啊?是洪大夫送给你调养身子的!他不知发什么神经,说要给我将来成亲的贺礼!婶婶,我看你快点吃了,免得洪大夫又后悔了!”
李大娘微微一笑,道:“既是人家给你的成亲贺礼,就等你成亲时再使用吧!”
李逍遥和李大娘一同步入厨房,道:“婶婶,那些苗人昨晚三更才回,真是奇怪。”
“你别管客人闲事!”婶婶一面替他准备早饭,一面说道。
“可是他们背了一个奇怪的大麻袋,身上还……有不少血迹。” 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会不会是去杀人越货啊?万一管府查上门来,我们不成了窝藏罪犯?”
李大娘道:“别在那瞎说梦话!生意难得这么好,你就别胡说八道的,把客人气走了。”
“喔。”李逍遥早饭没啃两口,便道:“婶婶,我昨晚遇到一位仙人呢!就是昨天一大早躺在店门口要酒喝的那个道士,他还教了我一套剑法,你要不要瞧看看?”
“不必啦!还不是三脚猫的把式?”李大娘转身要去别处忙,又回头道:“对啦,还有件事。”
“啥事?”
“你的房间也租出去啦!”
李逍遥道:“什么?”
“那三位大爷说还要一间房间,早上我去叫你起床时,见你不在,就把你房间清理出来,让他们使用了。”
“那……那我要睡哪儿?”
“你放心,他们说只休息一会儿,傍晚就动身走人。晚上那房间还是你的。”
“可是……”
李大娘道:“别啰唆了,一天不睡午觉又不会死!快吃过了饭,去客房打扫打扫!”
李逍遥碰了一鼻子灰,闷闷地吃完早饭,抓起扫帚抹布,有几分欲哭无泪:“我堂堂酒剑仙的弟子,居然要做这种杂事,真是丢师门的脸。”
步至客房,意外地发现那两名苗人守卫在他房间门外,见到李逍遥,便叱道:“贼头贼脑地瞧什么。”
“喔,我、我来打扫……”
“不用了!没有吩咐,不准进入这个房间!”
“是。”李逍遥转身下楼,心中直觉得可怪,暗想:“那苗人头领住上房,那两名手下住客房,还要我的房间做什么?若是那两名手下要一人一间,又为何都守门外?看样子也不是守卫着他们头领……难道,那麻布袋里有玄机?”
李逍遥越想越有可能,也越是好奇,他的好奇心一被撩起来,就难以压抑下去,东想西想,还是想着怎么一探究竟。
李逍遥抓耳搔腮的,想了半天,如果从柴房的密道偷偷进自己的房间,当然是个好法子,可是万一苗人头领也在他房间内,那不就被当场赃到了?在由密道进入之前,他得先确定自己房中没有别人。
可是要怎么刺探,他又想不出个好法子。他在院中走来走去,望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身后背着木剑的样子,突然间让他想起了酒剑仙。
“有了!”
李逍遥快步又奔入市集,拿昨天那三名苗人赏的五钱银子,直奔酒铺, 打了一整壸的玉冰烧。这是南方外地的酒,索价颇为昂贵,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李逍遥也只得忍痛买下了。
直到中午,李大娘做好午餐,唤李逍遥送去给那三名苗人,李逍遥趁着婶婶不觉,将玉冰烧也放在托盘上,顺便加了一大把泻药,才端去客房外。
“二位大爷,用饭啦!”
那两名苗人闻到酒香,大喜道:“今儿个有象样的酒啦!很好,很好!”
李逍遥看他们两人马上就持壶大灌,道:“还有位大爷呢?不先请他喝上几口?”
其中一名苗人偷瞧一下上房,笑道:“不必啦,我们头儿不必吃饭的。”
李逍遥由这一眼,确定那名苗人头领还在上房,那么这两人守在这间房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守护着那只麻袋了。
李逍遥道:“那位大爷不必吃食?他怎么活的?”
其中一人道:“我们苗族的高手练到一个水准,就专虫卵……”
李逍遥咋舌道:“虫……虫卵?”
“可不是一般的虫卵,这种虫卵还要身份够高才吃得到呢!只产在苗疆,别处没有。”
也许是他们今天就要离去,任务又完满达成,所以松懈了戒心,好酒下肚便滔滔不绝了。烈酒的气味浓厚,掩去了泻药的味道,李逍遥在这里问话,也无非是要确认他们都喝着渗着泻药的酒。
李逍遥还要再问,上房传出了一声极低的咳声。
那两名苗人一听,马上脸色严肃,对李逍遥挥了挥手道:“去,去,这么多话,没事别再来啦!”
“那二位爷慢用、用好。”李逍遥笑嘻嘻地下楼去,马上一溜烟地奔入柴房,钻进密道之中,小心地爬上伸至二楼的竹竿。李逍遥爬上竹竿顶端,又仔细听了听地板的动静,确定没有脚步声,才慢慢掀开木板封口,探出头来。

自己的房里空无一人,那么那两名苗人在守着什么?李逍遥手脚无声地爬出洞,再顺手盖上出口,东张西望。
忽听门外其中一名苗人道:“哎呦,我……我肚子好痛!”
“叫你别吃这么快,你偏不听……咦,我、我的肚子也……”
“这菜不干净,他*的!”
其中一名苗人道:“你在门口看着,我去拉屎!”
另一人怒道:“怎么不我先去,你在这儿看着?”
原先一人道:“我要拉在裤子里啦!”便响起蹬蹬足音,他急忙跑下了楼,另一人叫道:“我先!”也急追而下。
李逍遥暗笑在心,想道:“这小店统共就一间茅房,你们有得抢了!”
李逍遥大着胆子四处张望,这才发觉房中有股怪味,不过细细一闻,竟是似稳似显的清香。
在床边置放着那只大麻布袋,袋口并未绑起,却流泻出一股黑亮的发丝,在地上宛延着发出缎光。
李逍遥心怦然而跳,惊想:“是个姑娘?难道……这三名苗人干的是拐卖人口的勾当?”
李逍遥屏着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拉下麻布袋一看,整个人登时震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相逢不识

李逍遥震愕万分,那麻袋中露出的,是他一生所见,不能想象的清丽面孔!
只见她双目紧闭,两扇浓密的长长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泪珠。原本就已雪白的肌肤,因惊怕而透出一抹青色,更是令人见之同情万分。
李逍遥呐呐地做不出声,心中叫道:”居然有这么……这么美丽的姑娘……人间有这样美的吗?这镇上绝没有人有她一半……,绝没有她百分之一美!”
虽然一见她就心念百转,但是李逍遥除了”美”这个字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形容了。
“可是……我好象在哪见过她?”

麻袋中昏迷的女子,正是被李逍遥所遗忘的赵灵儿。在李逍遥第一次见她时,便有股熟悉之感,此时再度见面,李逍遥也自然地认为她很眼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她的身份。
李逍遥摇了摇她,下手仍是轻轻的,只怕摇散了这花似的人儿:”姑娘,姑娘!醒醒呀!!”
赵灵儿慢慢睁开一双美眸,那景像简直就是一朵牡丹,缓缓地在李逍遥面前绽放一般,除了美不可这之外,更有着令人赞叹的神奇之感。
李逍遥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屏息看着她。
赵灵儿睛睛睁开之后,一见到面前的李逍遥,乍悲转喜,一把抱紧了他,恸哭出声。
李逍遥受宠若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该回抱还是该僵着不动。
赵灵儿哭道:”……姥姥,我要回去救姥姥……”
李逍遥顿时清醒,想通了一定是那三名苗人为了掳她,伤害了她的家人。
李逍遥道:”嘘,别作声,小心被他们听见了……”
赵灵儿紧紧环抱住李逍遥的颈子,拼命地亲吻着他,泪流满面,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反倒是李逍遥被她的大胆的举动给吓得呆若木鸡了,赵灵儿并未发觉李逍遥没有回吻,也不敢抱紧她是什么意思,只哭着道:”……咱们一起回岛上去,救姥姥!”
李逍遥见她哭着这么可怜,浑身发抖,不管她说什么都要一口答应了。
但房门已被大力推开,那名苗人头领冷然道:”你们回去也没用,岛上的人已经死光了。”
李逍遥没听懂话中之意,怒道:”你们把这位姑娘绑来这里,到底作何居心?苗疆没有美女吗?干嘛来中原抓人?还杀了人家的家人,你们当中原没有王法吗?”
苗人头领冷笑道:”拜月教的事,中原王法也管不着。”
李逍遥道:”那么在我们家开的客栈里,我的王法管得着吧!”
苗人头领冷笑一声,腰间弯刀已然出鞘,往李逍遥颈子剖来!
李逍遥抱着赵灵儿往后一仰,勉强闪过这刀,叫道:”哇!光天化日,你怎么杀人哪?”苗人头领的刀锋又直劈而下,赵灵儿惊呼,急忙挡在李逍遥身前,以自己的背迎向这一刀,苗人头领及时滑转带开刀势,刀身却平贴着赵灵儿的背心滑过,只有发丝般的差距。
李逍遥趁此时机,不意识便反手拔剑,一剑往苗人头领刺去,挟着破空的”嗤”响,差点就刺中那苗人的眼睛。
苗人头领一惊,而李逍遥自己也呆住了,他不偏不倚地使出的就是酒剑仙所教的”卢山秀出南斗秀”一式,李逍遥顺着剑势身子一侧,轻喝一声,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剑花,苗人头领连忙使出一套刀法护住周身,只闻枪铛之声,竟尽是刀与剑相格之声,两人过招都快到看不清楚!
这招”凤叠九屏云锦张”,竟有如此威力,大出李逍遥意料之外,李逍遥眼见苗人头领刀法娴熟,不禁心生惧意,这一害怕,手中剑式微见迟疑,便出现破绽,苗人头领的刀锋又往他胸口直劈过来!
李逍遥急忙闪开,脚步不稳,眼看非中刀不可,手中木剑嗤地刺去,又是”卢山秀出南斗旁”,也又将苗人头领逼退一步,接着又是”凤叠九屏云锦张”,弥天盖地的剑法将自己与赵灵儿周身保护得滴水不漏。苗人头领武功高强,察觉出李逍遥反来覆去只有两招,骤变刀势,砍向赵灵儿的脚,李逍遥又以”卢山秀出南斗旁”攻击他,以攻为守,逼得苗人头领不得不回刀自保。苗人头领应敌经验丰富,李逍遥剑法才一使完,料定他必接着又出”凤叠九屏云锦张”,已抢先一步封住他的剑路,不料李逍遥这回刺出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剑尖反转,以剑柄在上,剑尖却笔直地刺向苗人头领的脚背!


这是剑法中的”影落明湖青黛光”一式,嗤的一响,刺中了苗人头领的脚背,苗人头领吃痛,踉跄退了好几步,若非李逍遥手中是木剑,他这只脚已被刺穿而废掉了!
“啊!”苗人头领差点站身不稳,横刀护在身前,挡在门口,惊疑地望着房间内的李逍遥与赵灵儿,实在不敢相信:这少年有这么灵巧的剑法!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十年前发生变乱,那名不知由何处闯来的御剑少年也用过类似的剑法!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十人小队长,却对那名少年剑客神鬼般的剑法感到不可思议和羡慕。
没错,和眼前的李逍遥所使出的,是同一套剑法,唯一的不同是:李逍遥动作生涩,不像十年前的那人一样娴熟高明。
苗人头领更肯定了这必是他们的家学,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现:李逍遥会武功?如果他有父亲的真传,那么或许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苗人头领不敢轻举妄动,心念电转,他不但要全身而退,还是把赵灵儿也带走,否则自己下场会很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便听见蹬蹬足音自楼下传上来,李逍遥心头一惊,那是婶婶的脚步声!
他正要发话叫婶婶快逃,李大娘已远远地便高声说道:”又怎么啦!吵吵闹闹,发生什么事了?”
苗人头领狰狞一笑,反步一退,已快如闪电地抓住了李大娘,弯刀横在她颈上,喝道:”小鬼!把她交过来,不然我就要这老太婆的命!”
李逍遥惊呼道:”你……你卑鄙!快放开我婶婶!”
苗人头领冷酷地将刀更深入李大娘的颈肉中:”只要公主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人,否则,哼!这老太婆……哇!”
李逍遥什么都还没看清楚,李大娘已经反掌一挥,一掌”碰”地拍在那苗人头领的胸前,竟见那苗人头领庞大的身子被击飞出数丈,乒乒乓乓地摔下楼梯。
李逍遥讶异得张大了嘴,李大娘怒道:”什么老太婆?我才四十几,没听过女人四十一枝花吗?让你领教穿云掌的滋味!”
李逍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苗人头领落在楼下的地面,按着心口,喷出了一口黑血,伤得实在不轻。他巍巍颤颤地以弯刀撑起身子,李大娘还扶着护栏,怒道:”撞坏我的楼梯,你教我怎么做生意?不长眼睛的苗狗,先给我打听清楚,老娘是何许人物?竟敢在我的惦里撒野?”
苗人头领千辛万苦地要拔脚奔出店面,李大娘在后头叫道:”记得先去厕所外把另两只臭苗狗拎走!他们教我给绑着啦!”
苗人头领惊慌地奔了出去,脚步踉跄,半点也不复原来的凶狠可怕。
但是李逍遥张大的嘴还是合不起来,李大娘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的下巴脱臼了吗?”
李逍遥结结巴巴地说:”婶……婶,你会功夫……?”
“这有什么?想当年你爹若好好地学完我的功夫……唉,别提了。”
李逍遥又羡慕又懊恼:”原来我们还是武林世家!要是早些知道你会武功,定要缠着你教。”
李大娘瞪着他道:”这有什么好教的?武林好玩吗?今天你死明天我亡,有什么好学的?你若去学武功,我打断你的狗腿!”
李逍遥道:”可是会武功就能行侠仗义,还可以保身啊!不然像刚刚那样,不会两下子,岂不成了灭门渗案的主角?”
李大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祖在上,我不小心使出了穿云掌,那个黑胖子大概没救了,这是情况危急,不是信女胡乱杀生啊!”
李逍遥惊奇问:”没救?那……那不是就是要到苏州卖鸭蛋了?”
“嗯,不过我只用了几成的功力,他最快也得爬到城外才会断气。否则人死在家里,日后官差问起,总是件麻烦事!”
李逍遥撇了撇嘴,道:”官家问起,就说是苗匪杀人越货、强掳弱女,死有余辜!”
李大娘望着李逍遥身边的赵灵儿,道:”这姑娘就是被苗人抢来的?”
李逍遥道:”是啊!”
李大娘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灵儿,赵灵儿虽刚面临灭岛之痛,惊慌害怕不停发抖,此时依偎在李逍遥怀中不肯离开,被李大娘盯得不好意思,低低叫了声:”婶婶……”
李逍遥颇觉奇怪,想道:”她为何跟我一样,叫婶婶?”
李大娘笑了,看着李逍遥,又看看赵灵儿,道:”哎呦!你长得真是标致极了!这脸蛋有褔相有贵相,很好,很好,身子也匀称玲珑,是会生贵子的身材,真是好,真是好!你是哪户人家的千金?我怎么从没见过?叫啥名字啊?”

李大娘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还对她的脸蛋身材品头论足,好象在捡媳妇似的,让李逍遥大为尴尬,想道:”婶婶是怎么啦?”
没想到赵灵儿竟不以为怪,更羞赧地低声道:”我叫灵儿……”
“灵儿?姓啥?家中有谁?多大啦?”
赵灵儿一一回答:”我姓赵,只有个姥姥和婢女照顾我,今年十六了。”
李大娘道:”原来是仙灵岛上结识的,那颗紫月丹是你给的吧?”
只听李大娘又道:”我家逍遥今年十九,也只有我一个长辈,他的婚事我点头就算!”
赵灵儿羞点点头,小声道:”多谢婶婶……”
李逍遥才有点搞清楚状况,原来婶婶是在凑合他们!虽然英雄救美、美人感激而以身相许,是天理如此,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李逍遥便感到好象不该这样,连忙道:”婶婶,你这是在干什么?赵姑娘遭了这大难,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赵灵儿一听,猛然想起仙灵岛之事,不禁又落下泪来。
李大娘也问道:”灵儿,那些苗人为什么要抓你呀?”
赵灵儿道:”我不知道,他们……他们上岛之后就要抓我,还把姥姥……给打成重伤了,姥姥不知怎样了,我要快回岛上看看,不然姥姥会死的……”
李逍遥问道:”岛?哪一个岛?”
赵灵儿疑问地看着李逍遥,道:”当然是仙灵岛啊!”
李逍遥:”好好好,你别慌。这样吧!我去借一艘船,带人一起回岛上,或者可以帮忙救人……”
赵灵儿忙道:”不行,只许你去。你忘了岛上不能给外人踏上的?”
李逍遥暗道:”我又没去过,怎知有这个规距?”
李逍遥见赵灵儿一脸迷惑着急,不忍心再让她惶恐,便柔声道:”好,就我去。”
赵灵儿放了心,将头靠在他肩上,这完全的信任亲昵,令李逍遥莫名其妙。
李大娘看在眼里,道:”既然要去仙灵岛,你先去借船,那些苗人怕还没走出城,为了安全起见,灵儿就待在家里等你消息,我来照顾她。”
李逍遥道:”好,我马上就去。”
赵灵儿拉着他的手,道:”快点儿回来,小心点!”
李逍遥点点头,便往外大步而去。
李大娘这才对赵灵儿道:”灵儿,你何时认识逍遥的?”
赵灵儿含羞道:”前日他……上岛求药,我们遇上的……”
赵灵儿吞吞吐吐地将前天之事,一一说了出来。不料李大娘越听越怪,暗想:”十年前?十年前李三思好象在漠北?怎会到苗疆救人?他不曾去过仙灵岛啊!再说他去哪儿,都会带着他老婆,怎可能单身去救人呢?难道是这姑娘的姥姥,老糊涂,认错人了?”
赵灵儿说完了经过,突然看见李大娘皱眉沉吟,不禁有点惊慌,以为李大娘不赞同这门亲事,脸都吓白了,道:”婶婶,我……我除了逍遥哥哥,再也不嫁旁人,你若是可怜我,肯让我做李家媳妇,我便是……便是死都甘心。若你不许,那么我只好……只好终生不嫁了……”
赵灵儿忍不住又落着泪,一夕间变生突然,她已经将李逍遥当成了终生之托,实在不能想象失去李逍遥的情景。
李大娘忙道:”傻姑娘,我并没有说不许,而是……唉,容我想想。”
李大娘越想越觉得必有误会,可是这误会已经让李逍遥和赵灵儿有了夫妻之实,如果自己老实说出真相,反而会伤了赵灵儿之心,再说,李三思夫妻已死,看来这个西洋镜是不会拆穿的,那就将错就错好了。
李大娘道:”你肯下嫁我们逍遥,这是逍遥的褔气,我怎会不允?你放心,你以后便是我李家的媳妇儿啦!”
赵灵儿破涕为笑,道:”多谢婶婶,让我免于流落孤单。”
李大娘道:”可是……灵儿,你不觉得逍遥好象怪怪的?他像是不认识你。”
赵灵儿一怔,道:”逍遥哥哥不认得我?是吗?”
李大娘道:”你吓昏头了,没注意到逍遥的眼神怪怪的。我照顾了他将近二十年,他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逍遥身上必定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你发现他不记得你,休别害怕,慢慢地跟他亲近就成了。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对他温柔一分,他就回报你十分,不会负心的。”
赵灵儿应道:”我知道了。”但是她心中颇为不安,李逍遥怎么可能忘了她?怎么可能忘了那一夜的恩情?如果李逍遥真的忘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赵灵儿便这样坐立不安地等着,李逍遥何时才会回来?仙灵岛上怎么了?种种沉重的心事,几乎要把她弱小的双肩给压垮了。

李逍遥直赴港口,再度向方老板等人借船,今天风平浪静,但是方老板还是不肯借船给他,直斥仙灵岛上危险万分,他的好运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李逍遥半句也听不懂,以为是方老板不想借船的推托之辞,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再去向张四哥借。
张四哥一听,大翻白眼,道:”你死一遍还不够?还要去第二遍?有瘾?”
李逍遥道:”我什么时候去过仙灵岛?怎么你们全作了白日梦了?”
张四哥道:”有去过也好,没去过也好,总之我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李逍遥道:”张四哥,你好人做到底,不是我要上岛,是有位姑娘要回去,总不能让她跟家人离开啊!”
张四哥奇道:”有人从仙灵岛上来?那岛上怎么有住人?你一定被骗人!”
李逍遥道:”有没有被骗,到时候就清楚了,就劳烦你载我们到仙灵岛的海外,如果情形不对,咱们就转回头,好不好?”
“这……”张四哥虽然一向热心,却依然觉得太冒险:”不行,不行!还想叫我做白工?我整天就是送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小鬼上仙灵岛,我的生意可还没做啊!”
李逍遥道:”您就行行好,反正你家就你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饱,你若是没饭吃没酒喝,就到我家去,我家招待你,好不好?眼前就只有您能帮我这个忙了!”
张四哥叹道:”你家的酒不喝也罢!认识你算是我倒霉!好吧,你何时要出海去?”
李逍遥大喜:”多谢张四哥,我去带姑娘来,你在船上等等。”

说完,李逍遥快步赶回客栈,见到李大娘与赵灵儿对坐谈话,气氛十分融洽,倒像他是外人一般。一见李逍遥回来了,赵灵儿马上起身,关心地迎去道:”逍遥哥哥,你回来了?没遇上敌人吧?”
“我借到船了,张四哥肯带我们上仙灵岛。”李逍遥得意地说道:”可是他说了,万一岛上风浪太大,他可是不靠岸就要吧我们带回来的。”
李大娘道:”灵儿很担心岛上的人,你们快去快回。”
“知道了!”李逍遥道:”赵姑娘,我们走。”
赵灵儿一怔,立在原地,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李逍遥道:”赵姑娘啊!难道不是吗?”
李大娘咳的一声,道:”逍遥,你们年纪差不多,就叫她灵儿得了。”
李逍遥微感奇怪,向来他对香兰姐妹调笑,总是被婶婶骂不庄重,现在他见到这天仙般的女子,心生敬意,不敢乱叫,婶婶反倒要他直呼赵灵儿的名字,好象不太对劲。李逍遥只好道:”嗯,那就……灵儿姑娘,我们走吧!”
他转身要走,见赵灵儿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一脸伤心欲绝,更是莫名奇妙。
李大娘骂道:”你是怎么变成白痴啦?牵着灵儿!”
李逍遥简直疑心婶婶有毛病!他们两个青年男女,才刚刚见面,就这样拉着手走在大街上,能看吗?成何体统?
赵灵儿这才勉强露出一个凄楚的笑,道:”婶婶,不必为难逍遥哥哥,我知道了……”
李大娘道:”灵儿,苦了你啦!唉,这个没良心的……”
李逍遥感到冤枉极了,喃喃道:”我又没怎样……”
赵灵儿道:”我们走,你在前面,我跟着你。”
李逍遥如释负重,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再往港口赶路,在半路便见到香兰姐妹与王小虎有说有笑地朝他家的方向走来,见到李逍遥,丁香兰的脸便飞上红霞,想起了昨天爹在吃饭时,大大称赞李逍遥一番,言下之意,若是他来提亲,爹是会允的。 丁秀兰正要开口叫声”姐夫”,好嘲弄一番,突然听王小虎惊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丁香兰与丁秀兰才注意到:李逍遥的身后,跟着一名少女,浑身从头到脚,无一不美,简直就像是画上的仙女整飞出纸来,但更像是百花之中最名贵的一朵,随便站着,便散发出卓然不群的美丽。
丁香兰与丁秀兰姐妹都怔住了,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还紧着李逍遥。
王小虎恭恭敬敬地叫道:”仙女姐姐,你到凡尘来了?我是王小虎,你记得吗?”
赵灵儿淡淡地应了一声,道:”你爹的病好了吧?”

王小虎道:”好了,以后我爹会把仙女姐姐的供起来拜……”
赵灵儿道:”不必了,那是我师父练的药,与我无关,我师父死了很久,你拜她她也不知道。”
丁秀兰不能相信真的有仙女,但听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眉宇间器度万方,确实不似凡间的人。
“逍遥哥哥,她……她是谁?怎么会跟你一起?”
李逍遥知道香兰还好,当场惹恼秀兰,可是后患无穷,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是我远房的表妹,到我家来玩几天……”
丁秀兰这个炸锣当场便道:”少骗人了!你家什么时冒出个远房亲戚来?我怎么不知道?”
李逍遥道:”就是我婶婶的姊姊的小叔的妻舅的丈人的外曾孙女……”
丁香兰越看赵灵儿,越是自惭形秽,叹了口气,道:”秀妹,别问了,咱们回去吧!”说完,勉强对赵灵儿一笑,道:”这位妹妹好标致,果然是仙女的模样,告辞了。”
眼见丁香兰消沉地转身而回,丁秀兰又气又急,怒道:”逍遥哥哥,你……你可记得你和我姐姐……唉,就算你是仙女,也不能打逍遥哥哥的主意!”
李逍遥忙道:”你在说什么啊?别乱说!”
丁秀兰跺脚道:”男人就是这么讨厌,见到更美的就变心!哼!”
丁秀兰恨恨地转身回去追丁香兰,李逍遥颇感尴尬,赵灵儿强忍不安,问道:”你和那位姑娘,感情很好?”
李逍遥道:”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感情自然是很好的。”
赵灵儿脸色有点苍白,道:”是这样吗?那你要娶她吗?你很喜欢她?”
李逍遥更是难以回答,他从没有见过赵灵儿问话这样直接的人,不禁感到赵灵儿好象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对于一般的礼节或是规范,也不是很了解,才会言行如此大胆。
李逍遥道:”我满喜欢她的,香妹性子温和,待我也很好,我没理由不喜欢她……可是我们只是自幼一块儿玩,也不是说就要娶她……”
赵灵儿听了,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更是不安,独独闷闷地想着:”他们自幼不起长大,婶婶也说,我不懂逍遥哥哥的性子,为什么我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呢?为什么我这么晚才遇到他呢?”
她除了不甘心,自怨自艾之外,又想道:”那小姑娘说男人就是见到更美的就变心,逍遥哥哥原本喜欢的是另一位姑娘,他却说未必要娶她,那……万一逍遥哥哥见到比我更美,也会对她说:未必要娶我。我该怎么办呢?”
这只是爱情令人愁肠百转,患得患失的必然心情。此时她满心忧愁,甚至恨不得自己在岛上遇难被杀了,就不必这么难过了。
李逍遥可能作梦都想不到:自己无心的回话,会让赵灵儿难过得想一死百了,他只知道要尽快带她上仙灵岛救人,而快步赶着路,王小虎紧跟着他们,东问西问。赵灵儿则满腹心事,低头不语地跟着走。

三人就到港口,张四哥一见到赵灵儿,惊讶得不能置信,半晌才道:”就是这……这位姑娘?姑娘,你要去仙灵岛做什么?那岛上有吃人的妖怪……”
赵灵儿道:”仙灵岛没有妖怪,求求你开船带我们上岛去吧。”
见到赵灵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张四哥道:”好,好,我开船,你们可要留神哪!”
李逍遥先上了船,也拉赵灵儿下来,王小虎要跟上,李逍遥忙道:”你不可以来!”
王小虎道:”我去过仙灵岛,我认得路!”
李逍遥和张四哥不约而同道:”不行!””你不可以跟来!”
王小虎一脸失望,道:”可是我……”
赵灵儿道:”除了逍遥哥哥之外,别人不许上岛,小虎,你若再不听我的话,我可不原谅你了。”
王小虎只好退了回去,依依不舍地看着张四哥划着桨,船只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海平面.

张四哥的划船技术比李逍遥高明得多,才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可以远远地见到仙灵岛。赵灵的不安与恐惧也越来越强烈,只怕上岛之后,见到的是一座无一孓余的死亡之岛。那些朝暮相处的人们会变成怎样?
奇怪的是原本暗涛汹涌的海,如今却是风平浪静,让张四哥大感意外。
船只靠了岸,一见那片血迹处处的沙滩,张四哥便惊呼道:”怎……怎么那么多血?岛上必有吃人的妖怪,咱们还是快回头为妙……”


姥姥!”赵灵儿心急地叫道,身子一点,居然自船上拔空飞起,落在沙滩上,朝树林内奔去。
李逍遥叫道:”等等,灵儿姑娘,别一个人去啊!”李逍遥跃下船,踏水奔上岸,紧追赵灵儿。
他们两人都消失在树林中,留下张四哥一个人,他不能就此回头,把他们两丢在这岛上。可是他又不敢上岸,只好撑着船在岸边等候,心中觉得发毛,这岛不但有莫名其妙的血迹,还充满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赵灵儿只身飞奔不停,李逍遥有时跟丢了,却凭着直觉便知道往哪儿走,越追越感到怪异,想道:”奇怪了,为何我好象来过这里?我怎么认得路?”可是他要细想路径,又会迷惑不清,反而是不加思索却能走对方向。经过一大片莲花池,走过果园桃林,他听见赵灵儿的哭声。
他奔出林外,见到雪白的石阶上,倒着一名名侍女的尸体,倒在血泊的样子万分凄惨。赵灵儿站在石阶前,痛哭不已。那背影如此地单薄可怜,这是她的家,却已经毁成这样,此时她心情的悲苦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李逍遥在背后扶住她的肩,轻声道:”咱们去找你姥姥。”
李逍遥的手给了赵灵儿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两人登上石阶,进入宫中。但是,放眼所及,不管是哪一处花园或美丽的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血泊与尸体,显然全都遭到苗人的毒手。
赵灵儿颤声唤道:”姥姥!姥姥!”
没有响应,这片原本清雅的宫殿,已经被死的寂静所占据了。
不知何处传出似有若无的声音,微弱得听不太见,但是灵儿已经感觉到了,她发足冲到墙边,是在后苑的宫主坟边!
果然见到一重月门外,斜弃着姥姥的手杖,靠墙歪坐的老妇脸色惨白,头发蓬乱,身上多处的伤都已经流不出血,反倒在干涸的血块下,肿起高高的黄块,整个人身上都是这样种起变形,好象一团发脓的秽物般,变得可怖至极。
灵儿不觉可怕,一下子冲到她身边,紧紧依靠着她,哭道:”姥姥,你没死,太好了,姥姥……呜……”
姥姥勉强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旁观的李逍遥知道她撑不下去了,或许伤得这么重,还强忍着一口气不死,就是为了见灵儿最后一面。等该说的说完,这个老妇是绝活不下的。
姥姥声音干哑地说道:”……唉,十年了,终究……躲不过。灵儿……姥姥……不能再保护你了……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坚强。”
赵灵儿哭道:”姥姥你不会死,你要陪着我,你不会死的!”
姥姥道:”前途诸多……磨难,我也不舍得放下你啊……李公子……”
李逍遥惊讶,暗想道:她怎会知道我姓李?
姥姥道:”李公子,……灵儿她,一个人,承担不了的,就……就托付给你了……”
“给……给我?”
姥姥声音越来越急促,道:”黑……苗族的人不可能就此罢休。十年来,他们……千方百计,就……是要找到灵儿。以后……你,你可要好好保护她。不然……我做鬼也不饶你!”
赵灵儿已经哭得快要倒在地上了,李逍遥满腹疑问,可是在将死之人面前,他怎么忍心违背,便温言道:”好,我明白,您安心地去吧!”
但是心里不免想道:”惨啦!这下子可惹个大麻烦上身了……”
姥姥爱怜地看着灵儿,一行清泪滑过脸旁,道:”可……怜的孩子,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你容身之地。李公子,你要带灵儿回故乡,找到她的娘亲……”
赵灵儿一楞,哽咽着问:”娘还在人世!?”
姥姥苦笑:”嗯,你师父……生前,曾回苗疆,打听……巫后的下落。后……后来听说……大理的白苗族,有你娘的衣冠冢和石像……,但……从没有人见过巫后的遗体……也许,可能……只是……”
姥姥已经将近神智不清,依然奋力说道:”不管巫后……是生,是死,至少……这是你……应尽的孝道,也是老身……最后一桩心愿……”
赵灵儿哭道:”我会的,我会回去找寻娘的!”
“好,很好……”姥姥笑了两声,声音溘然中止,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表情就停止在放下心的这一刻。
赵灵儿并没有放声大哭,她紧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滚下她玉璧似的双颊,只是默默地流着不止的眼泪。

李逍遥环顾四周,见到旁边就有座美丽的坟,墓碑上刻的是”恩师灵月之墓”。
李逍遥道:”别难过了,入土为安,先把姥姥和岛上各位姐姐给安葬了吧!”
赵灵儿跪在姥姥尸体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六神无主。李逍遥拉着她的手替姥姥阖上眼睛,便道:”这岛上有多少人?”
赵灵儿眼泪掉个不停,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在地上默默画了”十七”个数字。
李逍遥道:”你在这儿,不要乱跑,我去把尸体都集中过来。”
明知这是个苦差事,可是见到赵灵儿那柔肠寸断、呆若木鸡的样子,只要能让她好过一点,什么事李逍遥都会做的。

李逍遥找遍水月宫各处,找到的尸体都拖到后苑,一字排开,等十七具尸体一一搬齐,也已经累得快走不动了。
李逍遥喘着口气,问道:”然后呢?灵儿?岛上有没有油或是柴火?这么多的尸体,恐怕我没法子一一挖洞埋葬,咱们将她们火花了,一块儿到天上服待你姥姥,好不好?”
赵灵儿神情迷惘,李逍遥又说一遍,赵灵儿才好象听懂了,起身走向宫内。
李逍遥紧紧跟在后,道:”你要去哪儿?”
赵灵儿没说话,一味地往前走,李逍遥也只能跟着,这条路径又给他熟悉的感觉,而且好象心里十分温暖。
赵灵儿走进的是丹药室,就在这个地方,李逍遥不小心碰到她的胸口,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她,让赵灵儿初次产生被异性的双臂抱紧时,那浑身无力的感觉。然而,李逍遥完全不记得这美好的经历。遗忘,对某些人而言是疗伤止痛,但对另外一些人而言却是巨大的损失。
赵灵儿木然地从药柜中取出化无粉,李逍遥看着瓷瓶上的标示,想道:想道:”灵儿拿这个给我做什么?难道这可以化去尸体?”
还不确定,赵灵儿已经又默默地转身出去,重回众人尸体集中的后苑。
李逍遥猜想自己的认定应是八九不离十,便将化无粉一一洒在尸体上,整瓶都倒光了,有点担心不够用。
灵儿却已径自点起火折,往尸体上一抛,轰地一声,立刻炸出了一大团火光!
李逍遥吓了一跳,但见烈火熊熊,照着赵灵儿哭肿的脸庞,在暗下来的天色下,更显得凄丽。
赵灵儿取了姥姥的手杖,按下机括,杖下伸出一柄剑刃,赵灵儿便以剑刃削平一片树干,在上面刻着:”姥姥姜氏之墓”,一边刻,眼泪又不停地落下。

一个时辰过去,众人的尸体烧完了,整个天色也暗了。
李逍遥将众人的骨灰集中在一起,挖了个浅坑了,默默祝祷一番。他不懂得怎么办丧事,可是他知道心诚便已足够。
“好了,我们走吧。”李逍遥要拉赵灵儿,赵灵儿却一把挣了开,凄惨道:
“我不走!”
“你不走,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赵灵儿已经哭得口干舌噪,声暗沙哑:”我在这里陪姥姥,陪大家。”
李逍遥苦笑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你在这里等一辈子,有什么用?”
赵灵儿冷冷地说道:”我就是在这儿生长的,我就要在这儿老死,一辈子不走!你一个人走吧!”
李逍遥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赵灵儿道:”你自管走,我不怪你。我……我本来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只有姥姥和各位姐姐们疼我……今后,今后……”
她想到伤心处,眼泪又涌了出来。李逍遥看得不忍,索性一把抱住了她,道:”今后有我疼你。”
赵灵儿全身一震,仰首看着李逍遥,眼中充满了疑惧不安。李逍遥见到她被眼泪洗得明澈的双眸倒映着自己,不禁想到:”她确实只剩下了我,我得保护着她,不然她就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这么一想,李逍遥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更深深吻了住。赵灵儿呻吟了一声,紧紧抱住了李逍遥,李逍遥知道:她一放手,整个人就会垮了、完了。
李逍遥替她拨整被眼泪粘在脸上的乱发,轻道:”跟我回去,咱们慢慢地想个法子,完成你姥姥的遗愿,别忘了她说过,你母亲可能还在世间,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赵灵儿”嗯”了一声,仍十分茫然。
“走吧,向你师父、你姥姥拜别。”
赵灵儿像尊玩偶一般,李逍遥说什么,她做什么。
拜完,李逍遥扶起赵灵儿,往回程的路走。但是眼前只有无边的黑夜,
远方一波又一波清寂的海涛声,就像一首来自苗疆的哀歌。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倩女试剑

李逍遥带着赵灵儿离开仙灵岛,见到他们平安归来,张四哥总算放下了心,可是看着赵灵儿脸色苍白,双目红肿,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默默地将船驶了回去。一路上,只有沉静的海涛声一阵一阵地在船头打碎,没有半句言语。
夜已经深了,李逍遥牵着失神落魄的赵灵儿回到客栈中,赵灵儿还是那呆呆的样子,由着李大娘替她洗脸、更衣,照顾着她入睡。
李逍遥守在房门外,独自低头沉思着。他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什么也想不清。只好长叹了一声,寻思:“有什么事,都明天再想吧!”
这是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屠杀的惨状,若说没有任何感触和震惊,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在赵灵儿面前,他还能以保护者自居,而装出冷静的样子。一旦独处,才发现其实心中很难平复,一闭上眼睛,那一字排开的十几具尸体就格外鲜明地出现在眼前,令他坐立难安。
李大娘走出赵灵儿的房间,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李逍遥说话轻点。
“她睡着了吧?”李逍遥问道。
“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掉着眼泪,给她洗了脸,眼泪擦完了又掉,好像永远掉不完似的,那样子看了真教人心碎!”李大娘叹道。
李逍遥道:“能睡下去就好了……”
“倒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好好说一说。”李大娘道。
李逍遥呻吟道:“婶婶,我也很累啊,我先睡一觉,明天再说行不行……”
“不行,因为我不知道的话睡不着!”
李逍遥叹道:“唉!我觉得你还没有疼赵姑娘那样疼我呢!好吧,下楼去慢慢说。”
李大娘和李逍遥两人便坐在楼下的客堂,细说起仙灵岛上的事,惊心动魄的种种情状,令李大娘颇为震惊。但是她的反应倒比李逍遥预期中冷静得多,或许是也曾走动于江湖,见惯了打杀生死。
此时,楼上突然传出传出赵灵儿的惊呼:“姥姥!姥姥!”
李逍遥急忙跳了起来,往楼上跑,边叫道:“灵儿姑娘!怎么了?”
李逍遥冲进房中,只见赵灵儿已然坐起,缩在床上,一脸惊慌茫然。
见到李逍遥来了,赵灵儿一把扑进了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发抖。李逍遥身上的气息、宽广的肩膀,还是稍微让她定了下来,不致于像刚刚由恶梦中惊醒的一瞬间那样,空空荡荡,像被抛到了无边的汪洋里。
李逍遥轻轻拍着她,道:“怎么了?作了恶梦了?”
“不是梦……”赵灵儿喃喃地说道:“不是梦……我……我看见姥姥……姥姥她……”
赵灵儿的眼泪从瞪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声音颤抖着,李逍遥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柔声道:
“别怕,你在这里很安全,我跟婶婶都会保护你的。”
赵灵儿仰起脸来望着李逍遥,道:“你今晚别走,我要跟你一起睡……”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道:“一、一起睡……?这……这不太妥当吧!?”
赵灵儿依然望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行?”
李逍遥道:“这……这男女授受不亲……”
赵灵儿道:“可是我们……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要我了吗?”
她抓紧了李逍遥的手,就像抓着唯一的希望与寄托一般,说话的声音又那么地恐惧,任谁也不会忍心甩开她这双小手。但是……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小女孩就罢了,她却是个少女,而且还是绝色美人,这么一来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李逍遥虽然不是衣冠禽兽、登徒之流;但是,对于自己离”圣人”的境界有多远,李逍遥自己还是清楚得很。要他一个晚上与她独处,而真的都不怎样,实在没有几分把握。李逍遥左右为难,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好在这时李大娘走了进来,见到赵灵儿紧抓着李逍遥不放,道:“逍遥!你欺负人家啦?”
李逍遥忙道:“我哪敢啊!?”
李大娘道:“灵儿,别理那浑小子!有什么委屈就说给大娘听,大娘替你作主!”
赵灵儿道:“我……我要逍遥哥哥陪着我……”
李大娘呆了一下,李逍遥却是一脸如释重负,还有几分”听见了吧?不是我欺负她,是我不欺负她她才哭的!”的意味。
不料李大娘看了看赵灵儿,又看了看李逍遥,才道:“那你就在这儿陪她吧!白天里灵儿也吓坏了。”

听了这话,李逍遥才吓坏了,道:“婶婶,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吗?你就在这里陪她!今后你要带灵儿上苗疆找她的娘,那时你还不是得日日夜夜陪着她?不差这一晚上。”
“话是这么说的吗?”李逍遥差点以为李大娘疯了,转念又道:“不成,一定是你在拐我,你得把你刚刚说的话,记在墙上才行,日后好有个对证……”
李大娘简直是火起来了:“你这个小子,少跟老娘装傻!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真想把你倒吊起来!连来自己干了啥坏事都忘了……”
赵灵儿没听懂他们俩习惯的暴力对话方式,连忙护着李逍遥,道:“婶婶,你……你别把他倒吊起来,我……我不要逍遥哥哥陪我睡就是了……”
李大娘道:“唉,你太护着他啦……逍遥,你今晚哪儿也别去!我走啦,你们快点睡吧!”
李大娘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留下呆住的李逍遥。
李逍遥愣了半天,才道:“怎么……我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赵灵儿凄楚地一笑,道:“逍遥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带累了你?”
李逍遥忙道:“不,绝没有,你别这么想。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
赵灵儿柔声道:“不要紧的,没什么不对的,别想了。”
李逍遥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想道:“灵儿姑娘真温柔,应该是我安慰她,反倒是她安慰起我来了。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是我的妻子?不是婶婶在一旁凑和,而是……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觉得呢?……如果,真能有这样的妻子,那可真是十几辈子修来的福……今晚就我们两个人,这……可以这样吗?不不,我可是要当侠客的人,不能趁她无助的时候占她便宜!我绝不可以、绝不可以!”
李逍遥越想越是难受,”但是……但是……她也别把我抱这么紧啊!我可是血气方刚的十九岁,这……这根本是酷刑嘛!”
李逍遥索性把心一横:“不管了!我一不强二不骗,我一定会永远守着灵儿姑娘,不会让她委屈的!”
这么一想,李逍遥正要回身抱住赵灵儿,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依偎在他的怀里,沉沉入睡了。
李逍遥一呆,看着她纯真无邪的睡容,微微蹙起的两道秀眉,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次晨,李逍遥伸着懒腰,不停地打呵欠,懒洋洋地下了楼。
早已起床的李大娘瞄了他一眼,道:“一大早就一副死样子,怎么保护灵儿去苗疆?”
李逍遥趴在桌上,以快死掉的语气道:“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一个晚上没合眼哪……”
李大娘呆了一呆,手上的鸡毛撢子便往他头上敲了下去:“你这个小子,给我差不多一点!想不到你是这种好色无厌的禽兽……”
李逍遥抱头叫道:“我怎样了?是你叫我跟她在一块儿的啊!灵儿姑娘睡着了,我坐在床边守她一个晚上,怎么睡嘛!”
李大娘又愣了一下,手上的鸡毛撢子又往他的头上敲得更用力:“你是木头刻的啊?你这样我要到哪朝哪代才抱得到孙子?”
李逍遥委屈地叫道:“有怎样也打我,没怎样也打我!这……这实在有点过份……”
李大娘想了一想,索性再扬起鸡毛撢子多打几下,打得李逍遥抱头鼠窜,叫道:“喂!住手哇,现在又是打那一个题目?”
李大娘道:“现在是打预备的。你和灵儿姑娘离开了之后,便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个店,不知道你在这一路上,会闯下多少乱子,让灵儿受多少委屈,那时我打不到你,现在就先多打你几下,算是先存下来的。”
那有这种道理?不过李逍遥可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便不与她争辩,猛地想道:“等等,婶婶,你的意思是……肯让我和灵儿姑娘去苗疆?”
“废话!”李大娘叹道,”我本想和你们一同去,但是……想到这间店也不能放着没人顾。不过……嗯,其实就是关门几个月也不算回事……”
见李大娘认真考虑起跟他们同行的主意,吓得李逍遥连忙赔笑道:“婶婶,你就别替我操心了,这间店是咱们生活的根本,若是少了你的照顾,还会有明天吗?你还是在这里坐镇,比较保险。”
李大娘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听!你就是怕我跟,对不对?苗疆这么远,一路上定有许多危险,凭你,怎么保护人家?”

李逍遥笑道:“我已将得到高人的真传,学会绝世武功,再多人都打我不过。”
李大娘道:“跟你爹一个德性!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自夸自擂。须知一山还有一山高!才打败几个苗人,就把世人都瞧小了。”
李逍遥不服气地说道:“婶婶,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歹我也快二十了,你就甭担心,安心等我回来吧。”
李大娘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吗?唉!也罢,依着你的性子,这个小地方是锁不住你的,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好。”
李逍遥大喜若狂,道:“婶婶,你这是答应了?”
李大娘道:“先别得意忘形,这趟路呢,你得给我办成一件事!”
李逍遥道:“哈!别说一件、一百件也行!”
李大娘正色道:“你见到灵儿姑娘的母亲之后,记得立刻当面向她提亲,说你想娶灵儿为妻……”
李逍遥一怔,道:“啥?娶灵儿姑娘为妻……?”
李大娘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的婚事当然由婶婶我作主。灵儿姑娘的娘亲,如果尚在人世,就该向人家当面禀明。”
李逍遥道:“万一……万一找不到她的娘亲呢?”  
不料李大娘眼睛一翻,道:“要是找不到……你们直接抱个孙子回来也行!”
李逍遥愣了半天,道:“这……这哪有那么快的……?”
李大娘白了他一眼,叹道:“你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胡涂?怎么该记的事全忘了……”
一面碎碎念,李大娘一面起了身,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内,留下李逍遥一个人待在厅中,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李逍遥抓着头发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怪,为何灵儿一出现了之后,灵儿和婶婶两个就像是说好了似的,非要李逍遥和她成亲不可?甚至感觉上,婶婶和灵儿都是早就已经把他当成灵儿的丈夫了。
不一会儿,李大娘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袱,她走到桌前,将包袱堆在桌上,道:“这个包袱是我昨晚帮你们准备好的,你带着准备上路吧!”
“这是什么?”
李逍遥接过包袱,好奇地打了开来,只见里面除了一些银两衣物之外,还有两卷陈旧的手抄卷本,以及一把略显出铁绣的古剑。
“这是……?”
“这是你爹他遗……遗落在家中的旧剑。”
见到李三思的遗物,李大娘也有些鼻酸,差点就要说溜了嘴,幸好及时转了回来。当初,李三思夫妇不知亡身在何处,只有这把剑,由江湖上的朋友辗转送了回来。
身死异乡,命如浮萍,这是几乎所有江湖人的命运,因此绝迹武林的李大娘多年以来,只是将剑藏放在眼不见之处,以免触景伤情,更不用说把剑拿出来磨洗一番,以致于剑上染锈蒙尘。
但是,这却让李逍遥大起疑心。他用力抽出稍微卡住了的剑,狐疑地说道:“这是我爹的旧剑没错,可是……怎么会留在家里?”
李逍遥一向聪明,一见到这把熟悉的旧物,便心生不祥。父母都在武林中行走,那么什么都有可能忘记,刀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再看这剑上的绣蚀,可见父母不是一两年前忘记的,而是很多年前就不再使用这把剑,这无论如何是太奇怪了些。
李大娘两手*着腰说道:“你爹的武功有了进步,当然换了把新剑。反正我留着也是没用,你既然学了些三脚猫剑法,不如就姑且使使吧!不要再浪费钱多买一把剑了。”
听了李大娘这样的说辞,李逍遥才疑心尽去,又好奇地翻着那两本陈旧的古卷,道:“这是……飞龙探云手以及冰心诀?”
李大娘道:“这是你爹娘当初成名江湖的绝技,你在路上有时间就练练,免得就拿那不知哪儿学来的破剑法乱闯!”
李逍遥道:“什么破剑法?婶婶你不知道……”
李大娘摆了摆手:“好啦,好啦,别跟我吹你的剑法怎样高强了。逍遥,你才学了点武功,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等你越学越多,武功越强,那时你就会胆子越小,越觉得自己武功不怎么样。”
李逍遥不服地说道:“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武功越来越强,胆子该是越来越大才对啊!”
李大娘道:“唉!看来,你真是该磨练磨练,这么吊儿郎当的,我怎么放心哪?我看还是……”
眼看着李大娘又要改变主意跟他们同行,吓得李逍遥连忙道:“好,我会好好练这些武功!婶婶你放一百八十个心,我一定会一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李大娘叹了口气,道:“瞧你说得挺像一回事,好,那我就先考考你。你要去苗疆,这第一步该怎么走哇?”
“第……第一步?”李逍遥愣了一愣。
“瞧,你没主意了吧?我说,这里到苗疆,可不是去城里晃晃就回来,而是千里之遥,你要怎么去?走路?坐车?坐船?你说说。”
“原来是这个啊……我真的没想过耶。”李逍遥抓了抓头,伤脑筋地想着。他一辈子没出过这个小镇,一出去就是长途之旅,确实一点概念都没有。不过他只想了一想,便灵机一动,道:
“对了!方老板不是常去苗疆做生意吗?请他载我们一程,应该可以吧?”
李大娘稍微放了一点心,道:“这还像句话。你去向方老板打听他的出发日期,再决定你们何时动身。”
李逍遥一跃而起,道:“好,我马上去问!”

李逍遥一路连跑带跳,直奔船行。奇怪的是:一向热闹的船行里,只有零落的几个人在整理东西,一问之下,才知道几乎全部的渔夫船员,包括方老板本人,都在港口。
李逍遥又连忙奔至港口,今日万里无云,风平浪静,果然众人都打算趁着这一天出海去,港口一片人声喧沸,到处都是船员的吆喝叱呼、起落货物,每个人都忙得很。
李逍遥问了几个人,才被引到一艘大船的船舱上。只见方老板手中拿着册子,正在点货。一见到李逍遥来了,便笑道:“小李!今儿怎么想到船上来啦?”
李逍遥道:“有件事要麻烦方老板……”
“什么事啊?等等,等我一会儿就好。”
李逍遥不好意思逮打扰他,只好自己退到一旁去等候,等到方老板点完了一部份的货,才招手让李逍遥过来,道:“我听张老四说了,仙灵岛上……有点奇怪,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李逍遥站在一旁,自己将整件事细想了一遍,不直接说出本意,反而压低了声音,道:“方老板,我问您,您这两天在镇上,有没有见到苗人?”
“苗人?”方老板想了想道:“听说过,但是我没见到,怎么了?”
那几名苗人确实不大出门,行动也只在夜里行动,难怪镇上的人很少见过他们。李逍遥将经过的事,大体上说了一遍,听得方老板咋舌,道:“什么?你说……那些苗人杀人掳人?”
“是的,那位姑娘便是受害者,现在她住在我家中,我想带她去苗疆找人,所以……”
方老板道:“我知道了,不过,这恐怕有点……”
李逍遥道:“我们不会白搭您的船……”
“见外了不是?你这小子,我不是说这个,一艘船又不差你们两个。”方老板道,”而是,我这一年来,已经不走南绍了。”
“什么?”李逍遥讶然失望:“您以前不都是在云贵一带与苗人做生意的吗?怎么现在……?”
   方老板道:“前几年就听说,苗疆内乱,传出黑苗武士残杀汉人商贾的消息。原本还有白苗可以跟我们交易,不过近来闹起旱灾,白苗族所治理的大理国界,也开始不平静了。”
   李逍遥有点吃惊,道:“杀汉人?难道苗族与汉人有仇吗?”
方老板摇了摇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苗人只与很少的汉人交往,就算结了仇,也不会见到汉人就杀。百姓之间若是互相残杀,这就往往是领导者的意思。”
“领导者……?怎会有领导者这样胡涂,让自己的百姓与别族的人成为仇敌?”
方老板笑了一下,道:“这我就不懂了,你若是见到黑苗的国王,倒是帮我问一问,咱们跟他们做生意,把好东西给他们,这有什么不好?为何见到汉人就杀?汉人杀得完吗?就算杀了几百个,就能灭汉称王吗?哈哈!啊,对了,你也是汉人,到苗疆很危险……”
李逍遥道:“不要紧的,我会点武功。”
方老板怀疑地看了看他,道:“真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放心吧!我婶婶都答应让我去了。”
方老板听了才道:“好吧!但是……我这艘船只到苏州,再来你可得自个儿想办法!”
李逍遥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何时启程?”
“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等你一会儿,你快去准备准备,别误了发船的时辰,不吉利。”
李逍遥一听,连忙道:“好,我知道了。”
李逍遥匆匆赶回客栈,一听见马上要出发,李大娘也吓了一跳:

“可马上要走?万一你遇上黑苗武士,对付得过去吗?”
李逍遥笑道:“到了苗疆,只要换上苗族的装束,可不就万无一失了?”
李大娘摇头叹气,道:“你啊,真是个棒槌!算了,出去磨一磨,摔一摔也好,你们赶紧动身吧。”
李大娘起身,送赵灵儿与李逍遥出了门,赵灵儿一直沉默不语,紧跟着李逍遥赶赴港口,一见到赵灵儿,就连方老板都吓了一跳,虽然张四哥说过,但是方老板也没想人间到会有这样天仙般的一个少女。

大船启航了,李逍遥满心兴奋,研读了一会儿飞龙探云手,没多久就读通了,暗自道:“什么成名江湖的绝技,这么简单?婶婶唬弄我!”他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聪明过人,超越父母甚多,是个天生的学武奇才,因此才觉得这出神入化的绝技没什么大不了。
李逍遥见赵灵儿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仙灵岛的方向,神情落寞,便走了上前,道:“灵儿姑娘……”
赵灵儿轻轻应了一声,李逍遥道:“你放下心吧,我们到了苗疆之后,你见到了妈妈,就不是一个人了。”
赵灵儿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
“你还在担心什么?”
赵灵儿轻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踏出过仙灵岛,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一路上又会怎么样……”
李逍遥笑道:“我也一样啊!打小就没离开过镇上,我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很高兴。”
赵灵儿望着她,道:“你为何不怕呢?”
“我也不知道,可是,就恨不得能飞到很远的地方,越远越好……”
“为什么?你不喜欢家里?”赵灵儿问道。
“也不是……可是,能飞得很远很远,等到飞累了,想回来再回来,不是很好吗?”
赵灵儿慢慢地低下头去,道:“我……想回去的时候,也不知要回哪里了……”
李逍遥没想到无心的话,又触动了灵儿的伤处,不禁一阵愧咎,连忙笑道:“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以后,我的家就当成你的家,等到飞累了,我们一起飞回去。”
赵灵儿总算微微笑了,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整日愁容不展,此时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像乍然破霜而绽的花瓣一般,娇柔中带着一片令人怜惜的味道。李逍遥看怔了,一会儿才道:“当然是真的。”
赵灵儿欢喜地握住了他的手,安心地默然不语。

自运河通了之后,从余杭到苏州便是通商的重要大道,因此水道十分畅通,沿途关卡也很是便利,这一趟船并没有跑多久,便到了苏州。
“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李逍遥和赵灵儿下了船之后,方老板也跟了下来,指着西方,道:“前面不远就是苏州城了,你们最好到城里多打听些。苏州城里有不少大商人,他们或许也会动身去苗疆,若是顺路,你们两人最好跟着走,否则你们两个独行太危险了,跟着大群人较有照应。”
赵灵儿与李逍遥两人,再三地向方老板道过谢,便一同朝城内走去,正式展开这完全陌生的旅途。

从港口进入城中的一大段路上,尽是垂柳,摇曳生姿,将炎夏变得翠荫清爽。
李逍遥快活地伸展了一下双臂,道:“苏州的景色真是好,难怪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话还没说完,前方便传出一声声的惨叫与低泣。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微了一下,只听得一名女子哭道:“放过我们吧,我知错了……”
一阵清脆的女声怒道:“哼,不要脸的小蹄子!还帮他求饶?”
接着一声凌利的鞭哨,画破空气,接着便是声男子的惨叫。
赵灵儿吓得抓住李逍遥的手臂,道:“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我们去看看。”
李逍遥拉着赵灵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整排柳树下,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身穿短打武靠,一手插在腰边,一手握着牛皮鞭,正在鞭打一名被绑在树上的汉子。
另一株柳树下,则绑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身上也挂了些伤,血淋淋地沾湿了衣裳,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只心急地望着那名被鞭打的汉子,哭着道:
“小姐,我知道错了,你放了他,求求你,小姐。”
那持鞭的女子停了下来,转头望向被绑的布衣少女,冷冷地说道:“你知道错了是你的事,凭什么叫我不要打他?”

李逍遥这才看清这位姑娘,她约莫十七八岁,身量高挑,双腿十分修长,鹅蛋脸上,长着一双乌溜明亮的凤眼,剑眉斜飞入鬓,在她的娇媚中增添了几分的英气。眼神中露出一股刚强,容貌美则美矣,但一望而知是个个性十分强硬的女子。
被绑在树上的少女道:“我……我愿意领罪,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他没有相干……”
持鞭女子哼了一声,纤手一扬,正要打下去,不料手腕已经被抓了住。
持鞭女子一愣,转头见到李逍遥居然抓住了她,气得俏脸一白,道:“你干什么?放开!”
李逍遥道:“这位姑娘,光天化日,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人哪?”
女子气沉臂间,手腕灵巧地一转,便滑脱了李逍遥的紧握。这么一试,李逍遥感觉出她也是练过武功的。
但还来不及李逍遥反应过来,她已娇斥一声,挥鞭往李逍遥身上打下。赵灵儿惊呼了一声,李逍遥急忙偏头闪过,往后跃了一大步。
“你怎么……”
“敢管本姑娘?!让你学会别管闲事!”
啪地一声,长鞭破空画至,李逍遥急忙回身勉强避去,道:“你怎么这么凶?”
“我就是这么凶!”
鞭稍又至,有如毒蛇般扑了过来,李逍遥只能急忙闪躲,被逼得不断后退,急道:“你这么不讲理,我……”
女子的鞭子招招落空,更是火大,出手也更狠更快,只见鞭影劈啪,打在树干、地面上,啪地一下重击,便激飞起小石子或是飞叶,可见她的力道沉厚,普通人挨上一鞭,绝对就吃不了兜着走的。
李逍遥怒道:“你太过份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啪地一声,一鞭画过李逍遥的脸旁,差一点就打到了他的脸,鞭子画过的余劲,就让人脸颊生疼。李逍遥想起在船上翻过的飞龙探云手秘籍,秘籍中多为灵巧的指腕运力之法,李逍遥急忙凭着记忆变化出手方式,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鞭子。女子手一扬,郝然现她的鞭稍已被抓住,不禁呆住了。
一呆之后,她便用力要抽回鞭子,但是无论如何抽不出紧握在李逍遥手中的鞭稍,怒喝道:“放开!”
李逍遥扯住鞭稍末端,道:“你先说清楚,为何要这样打人?”
女子怒道:“说他们,脏了我的嘴!”
被绑住的那名女子道:“别……别难为小姐,是……是小姐不要我跟他……跟他走,所以……”
女子怒视被绑的少女,道:“这丢人的事你自己好意思到处说?没半点家教!我打死你……”
李逍遥道:“喂,你有什么资格管她跟谁在一起?”
“她是我的奴婢,我当然该管!打死了也是我高兴!”
李逍遥看了看被打的男子,身上伤痕累累,倒是个容貌端正的汉子此时不知是疼痛还是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以求救的眼神看着李逍遥。
李逍遥道:“他们两情相悦,你做个顺水人情撮合他们,岂不是一桩美事吗?何必苦苦相逼!”
女子”呸”了一声,道:“*夫*妇,算什么美事?这小白脸来我家做长工不久,就勾引这个笨丫头。他如果真的有心,怎么不光明正大地说,老老实实的办婚事,要来私奔的这一套?我林家没有这样嫁丫环的规矩!既然给我抓到了,就要好好地处罚他们!”
李逍遥听这小姐所言,是有几分道理,想来是她性烈如火,不能忍受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过,她的私刑也太过严厉,让李逍遥有点反感。
李逍遥道:“敢问小姐可有心上人?”
那女子一怔,道:“关你什么事!”
李逍遥笑道:“当然不关我事,反正我想,你一定没有,所以见不得别人双宿双飞!”
女子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敢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李逍遥道:“哼,你以为王法是你定的?你要打谁就打谁?要杀谁就杀谁?”
李逍遥转头道:“灵儿,烦你帮个忙,把他们两人解下来。”
赵灵儿应了一声,连忙上前解开那两人的绑缚。女子恨得又用力要扯回鞭子,但是被李逍遥抓住了之后,鞭子便像长了根一样,她根本拉不动分豪。
女子眼珠一转,吸了口气,道:“好,既然你管定这闲事,算他们命大,我不杀他们了,你把鞭子放开。”
“真的?”
“我说话算话!”女子怒道,她虽满面怒容,但是眼神端正,应该也是正直之人。李逍遥正要放开鞭子,想想还是不放心,道:“等他们走远了,我就放开。”


“你……”女子气得喘了几口气,有点束手无策。
眼看着赵灵儿已经解开了那两人的绳索,李逍遥感觉到她又用力扯了一下鞭子,可见还是很想冲上去打人。李逍遥微微一笑,暗喜自己没听她的话而放开鞭子。
那两人被解开之后,李逍遥道:“快走吧,别再给这个恶姑娘抓到了。”
被鞭打的女子正要扶着心上人离去,女子却喝道:“站住!”
也许是她积威已久,也许是那名被打的丫头生性温顺,果真又停下步来,哀伤地望着她,道:“小姐……”
女子道:“哼!你大了,要走我也留不住,可是难道我还受不起你们三拜吗?好好给我叩三个头,算是禀完了婚事,我就不再为难你!”
一听她这样说,李逍遥也觉有理,便没说什么。
那名丫环扶着心上人,走上前来,两人一同跪下,叩了三个头,她娇怯怯地说道:“请小姐……允了我与长贵的婚事。”
女子冷笑一声,道:“长贵,你哑啦?凡事都让银花一个人担着,这算什么男人?”
叫做长贵的男子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小姐,我……”
女子瞪了银花一眼,道:“你想把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将来苦有得你受的!”
银花泣道:“小姐,我喜欢上了,没有法子,我知道小姐疼我,恨我不懂,才这样打我,可是……我就是欠这冤家前辈子的!”
女子怒道:“呸!你想得美,我管你将来怎样的下场?我只气你毁了我家的名声,让人说我林家出了跟汉子跑的丫头!哼,我说了不杀你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砍断一只手,作为警惕吧!”
她突然放开鞭子,抽出腰间佩剑,便往那两人挥去。
“啊!住手!”赵灵儿惊呼一声,清镪一响,赵灵儿居然顺手抽出包袱旁的铁剑,挡住了那女子这式剑招。
两剑相格,女子一怔,赵灵儿真气贯剑而出,震退了她。
女子冷笑道:“看你弱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没想到也会两下,很好!”
女子挺剑直刺,往赵灵儿胸前刺去,赵灵儿不避不闪,反倒一剑攻她咽喉。女子连忙封剑自守,身子一矮,接着剑势急回,嗤地一声,剑尖挟着劲风猛往赵灵儿两腿刺去。
赵灵儿腰腿滴溜一转,避去此剑,上身后仰,一剑便往她的天灵刺到,女子大骇,急忙滚地避开,一跃而起。
“接着!”赵灵儿趁此机把剑丢给李逍遥,在她背后的逍遥立刻反转剑柄,往前一刺,正刺中那女子的背心。
“啊!”她惊叫了一声。
其实李逍遥此时是以剑柄顶住她的后心,她没有看见,以为是剑尖,遂站挺了不敢乱动。
赵灵儿对着李逍遥微微一笑,李逍遥也望着她一笑,想不到两人能这么配合无间,都感到心里甜甜的,十分快活。
李逍遥道:“走过去!”
女子恨恨地一瞪眼前的赵灵儿,逼不得已,走上前几步,赵灵儿上前,以刚刚绑银花、长贵的绳子,将那女子绑在树上。
那女子怒道:“你们干什么?”
李逍遥收剑道:“本来我不想这样对你,毕竟你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样?我看男子就大多是脓包!”
“你真是太横了,别打断我的话,乖乖听我说完道理……”见她这么暴燥,李逍遥更想激怒她。
果然她一听,便气得叫道:“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讲道理?”
李逍遥不急不忙地笑道:“这个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们虽然是你的奴仆,可是你又丑又凶,见了这样年轻可爱的丫头,妒火中烧,忍不住为难她,她乱打一通也就算了,还想残人肢体,这可就不对了……”
女子原本凶巴巴的表情,突然间消失不见了,愣楞地望着李逍遥。
李逍遥不知道她为何凶气大敛,微觉奇怪,继续训道:“我李逍遥生平最恨的就是欺侮弱小,既然被我遇上了,不但不容你仗势欺人,还要好好的给你一点教训!”
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这小贼,你叫李逍遥,我记住了!”说完,转头望向银花与长贵,喝道:“银花!你这贱人,跟着外人合力整我,还不快点把我放下来!”
银花有些不知所措,赵灵儿柔声道:“还不快走?”
“是、多谢二位相救。银花,我们走吧!”
长贵急忙拉着银花要走,银花不放心地道:“二位恩人,请你们放了小姐吧!是我对不起小姐,她……她不会真的断我的手,只是气头上……”


赵灵儿道:“你放心,我们自有分寸,你们快走,你们走远了,我们才能放她。”
见到赵灵儿语致温柔,容颜也慈和美丽,银花料想她应该不是坏人,只好又向那女子拜了几拜,才与长贵急忙离去了。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女子气得叫道:“看你们跑得了多远!我回去一定叫爹派人把你们抓回来,活活打死!”
李逍遥与赵灵儿目送着两仆离得远远的,看都看不见了。那名大小姐不知何时也静了下来,怒视着李逍遥与赵灵儿,低声骂道:“狗男女帮着狗男女!哼!”
“欸,你怎么还骂人哪?”
“你们本来就是!”
赵灵儿虽觉她说的话不好听,可是听见自己和李逍遥是他人眼中的”你们”,便不感到生气,只是微笑地站在李逍遥身边。
李逍遥笑道:“刁蛮丫头,你瞧我的灵儿妹妹,既美丽又温柔,同样是女子怎么差这么多?你呀,再不学学我灵儿妹妹,可就终生没人敢要了!”
“关你什么事?小贼!不要脸!”
李逍遥转身面对赵灵儿,道:“灵儿,咱们进城去吧!这苏州城可热闹了,我带你去瞧瞧新鲜!”
赵灵儿正要开口,见李逍遥背对着那位小姐,向她眨了眨眼睛,便不多话,点头道:“嗯,走吧。”
一挽李逍遥的臂弯,便一同往西边的路走去。
那女子在背后叫道:“喂!给我死回来,先放了我!”
李逍遥故意大声道:“灵儿妹妹,咱们快走,这里有个泼妇又叫又骂的,真是讨厌。”
两人走出了数十尺,赵灵儿才悄悄问道:“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不太好吧?”
李逍遥也小声道:“现在就放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等他们小两口逃得够远了,我们再回来放了这个刁蛮千金!”
“嗯,说得也对。”赵灵儿与人太少接触,于世故人情全然不懂,被李逍遥这么一提醒才领悟过来。
眼见着李逍遥与赵灵儿越走越远,那名女子又急又气,叫道:“小贼,快放了我!”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已经远离了她的视线,她见不到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走多远了,心中越发惶急。这里是城外,一向荒僻,又是通往风化场所的主要道路,向来就有不少事端,更是地痞无赖常走的路。虽然她身负武功,向来不把那些小混混放在眼里,还教训过好几个,但现在自己被绑着,万一那些被她痛扁过的小混混见到她落难,她可就惨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勇敢和蛮横全都消失无踪,害怕得尖声大叫:“快放了我!救命啊!”
远方的李逍遥与赵灵儿听见这声尖叫,凶气全无,只有恐惧,两人都是一怔。
赵灵儿转身回头,道:“逍遥哥哥,是刚才那位姑娘在喊救命。”
李逍遥道:“别理她!八成是她在装模作样骗我们回去,我才不上当呢!”
“可是……听她叫得这么害怕,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逍遥想了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便道:“好吧!”
李逍遥与赵灵儿急忙转身,快步赶回绑那位小姐的地方。她还是好好地被绑在柳树下。
自己才叫了一声,李逍遥和赵灵儿居然就回头了,她也有几分意外。
李逍遥道:“怎么了?喊起救命,是不是害怕了,想求饶?”
那女子马上想到李逍遥一定没走远,登时想通了,他们必然在不远处守着,准备等银花长贵走远之后再放自己。这么一想,她有如服下一颗定心丸,吃定了李逍遥,头一偏,昂然道:
“谁怕了?我随便喊喊,关你什么事?”
李逍遥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你再喊,我真的不管你啰!”
女子道:“你走啊!要命就走远些,否则下次再让我遇到,本姑娘一定要你好看!”
李逍遥见她盛气凌人,也光火起来,道:“奉陪!谁怕谁!”
那大小姐道:“哼!说是奉陪呢,把我绑着,光在那里充好汉。”
李逍遥道:“想骗我放了你,还不如直说几句认错的话来得有用。”
“你作梦!”
李逍遥道:“好,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
李逍遥再度拉着赵灵儿走了,这回走得比刚才还要远,赵灵儿停步道:“再走远就听不见她叫唤了,万一出了事……”
李逍遥道:“别管她,得让她结结实实地吃点苦头!”
“什么?那……那不太好吧……?”


此时,远远又传来那女子的尖叫声,这回叫得比方才还要害怕:“呀……!不要哇!救命,救命啊……”
李逍遥笑道:“变词儿了,换汤不换药。”
赵灵儿转身,看不见什么,有点担心地拉住李逍遥,道:“我觉得不大对,她好像真的出事了。”
李逍遥道:“你就是心太软了,那位刁蛮小姐方才就是吃定了我们会救她,才一点都不怕,你还要姑息她?”
赵灵儿道:“反正那对新人都走远了,那位小姐怎样蛮横,又与我们什么相关?别再整她了,还是回去放开她吧!”
李逍遥想了想,道:“她做人这么凶狠,万一又去为难别人呢?”
赵灵儿道:“虽然她很凶,可是我觉得她不是坏心肠的人,反而觉得……她很亲切。”
“什么?她那种泼辣货亲切?”
赵灵儿低声道:“我觉得她……她跟姥姥很像……表面上凶,其实,心里是为人好的……”
李逍遥一愣,想起那丑恶肥胖的姥姥,又想起那俏丽苗条的大小姐,再将她们两人的语气神情重迭,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哈……真的很像呢!”
赵灵儿道:“有什么好笑?”
李逍遥笑道:“好,好,我听灵儿你的,我们回去放了她就是了!”
“嗯,快!”
赵灵儿马上便往回快走,李逍遥紧跟着,两人才走回头没多久,便见到前方不知何时,已多了两年轻人,都是酒气熏天,其中一人将长袍随便披挂在肩上,穿得流里流气,正包围着那株柳树嘻笑。
其中一人笑道:“林大小姐,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另一人道:“我说难道是小姐知道我要经过这里,亲自叫人绑了自己,好等我来会一会你?”
姓林的小姐”呸”地一声,吐了口口水在那流氓脸上。
不料他居然不生气,反而笑道:“好香!想叫我亲个嘴儿,也不用这么激动啊!”
说完,便要凑上脸去,姓林的小姐羞愤得几乎要死去,叫道:“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我偏要碰,不但碰,还要摸,还要揉……”
眼看那两个流氓就要碰到她,突然同时触电似地缩回手,叫道:“哇!””好痛!”
李逍遥及时弹出两块小石子,重重地打在两名流氓手上。
李逍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臭小子,管你大爷的事?”其中一人怒道。
另一人抄起地上的皮鞭,道:“给你点颜色瞧瞧!”
李逍遥道:“灵儿,退后些!”
说完,李逍遥随手一折柳条,道:“我听说丐帮有个打狗棒法,我向来不打狗,可是打这种人渣倒是不会手软,来吧!”
那两名流氓见李逍遥只有一根柳枝,己方却有长鞭,又是两人,胆子都变大了,同时叱喝大叫,往李逍遥打来。
李逍遥随便就闪开他们无力的鞭哨,手中柳枝劈地挥去,啪地一声,左右开弓,连打了那两名流氓的脸颊几下耳光。
“哇!”
“这小子……”
他们还搞不清楚怎么被柳枝打到脸颊的,气愤地再度挥鞭抢上,李逍遥身子一闪,已窜至两人之中,随手挥去,只听见劈啪声不断,惊叫声不断。
“啊!””哇!””好痛!””喂,你鞭打到我了……”
李逍遥游刃有余,几下手起柳落,那两名混混头脸手脚上,已布满了数不清的柳枝鞭打痕迹,还有不少是他们自己被自己的鞭子打到的。
李逍遥打得够了,才举脚两下重踢,将他们踢得飞跌出去,趴在地上。
“滚!”
那两名混混急忙爬起,落荒而逃。
赵灵儿急忙解开那位姓林的小姐,她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不禁哭了起来。
赵灵儿柔声道:“没事了,还好我们及时折回来……不然,可就糟了。”
那姓林的小姐泣道:“呜……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李逍遥走向前,道:“真是对不住,害你险些被恶人欺负,这是我的错,幸好……”
不料眼前银光一闪,那姓林的小姐一跃而起,喝道:“少假惺惺,看剑!”
她突然挥剑,李逍遥没有防备,一惊,噗地一声,心口一凉,低头竟见到胸口插着剑尖。
剑不知深入他心口多少,李逍遥整个人愣住了,那女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一击得手,她急抽出剑来,剑一离身,李逍遥才感到极痛,眼前一黑,软倒了下去。
迷糊中感觉到赵灵儿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叫道:“逍遥哥哥!逍遥哥哥!”
那姑娘叫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是……是你太过份!我才……我……”
接着,李逍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冤家路窄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缓缓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
满天的星辉下,赵灵儿正温柔地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极为担忧。
见到李逍遥醒转,赵灵儿才破涕为笑。
李逍遥此时正枕在她腿上,一骨碌地坐起,奇道:“咦?我胸口的伤……怎么不痛了?”
赵灵儿哽咽道:“你刚才昏死过去,我担心死了!”
李逍遥笑道:“我福大命大,这点伤不碍事的。”
赵灵儿嗔道:“刚才那一剑刺进了你的心脉,你差一点就没命了。”
“哦?”李逍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被戳出的大窟窿周围,果然是鲜血淋漓,方才绝对伤得不轻。
“那、那我怎么……”李逍遥这才注意到赵灵儿说话有气无力,脸色十分虚弱,惊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否则我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
赵灵儿柔和地摇了一下头,道:“只要你别离开我,让我又成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怎样都愿意。”
李逍遥握住她的双肩,追问道:“你倒底用什么法子救了我?”
赵灵儿道:“也没什么,我只是用师父教的还魂咒……”
“还魂咒?”
李逍遥虽不懂法术,但一听这样的名称,也知道自己一定伤得比想象中还重,更是瞠目结舌。
赵灵儿道:“这是师父传我的疗伤圣术,我一直无法领悟,见你昏倒,心里一慌,情急之下只好冒险一试,幸好上苍保佑,侥幸生效了。”
李逍遥道:“我听说强行使用未练成的法术,很容易走火入魔,你为我而这样冒险,我……我真是……”
赵灵儿眼泪又流了下来,低声道:“都怪我以前不好好学,要是我早一点练成这门法术,姥姥……姥姥她就不会死了。”
没想到这样又会触动她的伤心事,李逍遥的手按在她肩上,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索性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低声道:“别难过,你还小,以后慢慢学就成了,也不是每件事都是你一个人能成的。”
赵灵儿把头依偎在他怀里,道:“我现在无依无靠,逍遥哥哥,你若是也离开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李逍遥托起她的小脸,心中缱卷,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眼皮上轻轻一吻。赵灵儿俏脸飞红,低下头去。
虽然眼前之人曾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实,但是,当初的事发生得那么快,赵灵儿根本还未曾与他慢慢地相处过,此时,李逍遥将一切忘了干净,心无他念地与赵灵儿相处,赵灵儿也隐约觉得其实这样也好,自己也可以当成重新开始一般,真正地与李逍遥相恋、相守。
两人抱着竟无一语,一起抬眼看着天上的繁星,心中都十分快慰。
李逍遥抱着她,一手举起,道:“灵儿,我李逍遥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赵灵儿轻声道:“谢谢你,逍遥哥哥。”
她身上衣裳单薄,而夜色渐深,地面上也渐渐潮湿,不宜久坐。
李逍遥起了身,道:“我们还是快进城去,找个客店住下吧!”
“嗯。”赵灵儿拾起地上的鞭子与宝剑,道:“这是那位姑娘丢下的,我们得找机会还她。”
李逍遥道:“哼,那个刁蛮姑娘,东西丢了就丢了,你还这么好心,想还她?”
赵灵儿微笑道:“我可不讨厌她。”
“她差点害死我们!这还在其次,苏州城那么大,我们的事都办不完了,怎么找她还东西?”
赵灵儿道:“她姓林,我们只要打听一位姓林的千金小姐,又会武功的,就成了,一定很好找的。万一再不行,至少我们也尽过力。”
李逍遥只好把长鞭与那把精致美丽的剑收在包袱中,背起行李,道:“走吧!”

赵灵儿拉着李逍遥的手,笑意满面地跟着他走。但是李逍遥却察觉出赵灵儿脚步比原来慢了些,神情也变得软弱无力,猜想她刚刚为了救自己,确实是耗费太多的元气了。
李逍遥也放慢了脚步,伸手去挽着她,两人就这样慢吞吞地走入城中。
虽然已是深夜,苏州城内居然还到处有人,店面也还有不少开张着,白天不知道会热闹到什么样子。
赵灵儿惊奇地说道:“怎么夜晚还这么多人?苏州人不睡觉的吗?”
李逍遥道:“我听说大城市都是这样。 “
他们两人走过一道小小石桥,一头躺在门边的小狗立时狂吠起来。

“小黄!安静!”
门内男子喝道,李逍遥抬头一看,是间客栈,便与赵灵儿一同跨入店中。
店内只在柜抬上点着几盏灯,店内半明半暗的,其中几桌还有些汉子在吃喝着。
店小二见又有人上门,忙道:“这位公子,欢迎光临。住店、吃饭?”
李逍遥道:“要住店,两间房。”
柜内的掌柜揉了揉眼,这才看清楚李逍遥背后还有个女子,便道:“客倌,您不巧,本店住满了。”
李逍遥道:“刚刚不是还问住不住店吗?怎么现在就说住满了?”
掌柜的说道:“您一人的话,是有房间;您两人的话,便没有了。”
“这……只剩一间吗?那就一间好了。”李逍遥也有点无奈,可是出门在外,这样的不便以后还会有,只好跟赵灵儿同处一室。
没想到掌柜还是道:“不,两人一间也不行。”
李逍遥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怕我白住?”
掌柜不慌不忙,笑嘻嘻地说道:“别生气,别生气,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里规矩……”
“你们的规矩是不给人住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掌柜点起烟来,抽了一口,才道:“有店当然给人住,不过偏偏这七天里,都被包下了。”
“包下……?”
掌柜道:“你真的不知道啊?我们苏州城的客栈酒楼,这五年来,每到了这个时候,就有七天里,只做一家人的生意。”
“是哪一家?包下所有客栈的房间做什么?”
“本地首富,林家堡的林老爷,他每年的这几天都要设下比武招亲的大会,所以就包下所有的客房,供从外地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免费住宿。”
李逍遥想起白天那刁蛮姑娘也姓林,不禁暗自恼怒,想道:“我今儿真是跟姓林的犯冲!”
李逍遥问道:“可是真的全住满了吗?如果没住满,就让个一两间给我们,行个方便……”
“这不是让一间两间的问题,而是房间已经包出去了,如果再让您住进来,等于是我一屋二租,这万万不可的。”掌柜悠哉悠哉地说道。
李逍遥不禁有点失望,掌柜依然笑眯眯地说道:
“再说,如果让人知道了我让外人住进来,整个苏州城马上会知道,这对小店的信誉大有损害,还是请客倌体谅了……”
他彷佛无视李逍遥的心急和赵灵儿的疲倦,自顾说着,这让李逍遥更感到厌恶,说了声:“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问问。”
说完,便与赵灵儿一同往回走。那掌柜还在背后像是故意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我看别家也一样了……”
李逍遥有点儿生气,快步走着。赵灵儿忙道:“逍遥哥哥,你别生气,我看,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就成了,反正我也不想住那家,都是些臭气熏天的粗人……”
李逍遥知道赵灵儿是想安慰他,便微笑道:“我没生气,你说得对,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其它的再慢慢说。”
赵灵儿拉着他的手,靠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放心的笑容。

夜凉如水,宽广的石地面上,偶尔有贵人的马车慢步踱过,蹄声与铃声在夜里幽幽缈缈地传荡着,远方隐隐约约的箫鼓,更增几分幽谧。赵灵儿虽累,却心满意足,轻道:“逍遥哥哥,我觉得我最喜欢苏州城的夜晚了。”
“你以前来过?”
“不,没来过,可是我很喜欢。”赵灵儿笑道。
“乌漆抹黑的,又处处找不着打尖的店,你还喜欢?”
赵灵儿道:“那有什么要紧?这样静静的,好像整个城的人都睡着了,只剩下我们醒着,多好。”
此时,不远处传出阵阵喧哗,黑暗的巷子尽头,隐隐散发出灯火余光。
李逍遥道:“那儿好像很热闹,不过,深夜了还这么热闹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走别的路。”
他拉着赵灵儿要绕路走,赵灵儿却回头看着灯光和喧笑传出的方向,好奇地说道:“为什么晚上还热闹的地方,不会是好地方?那是坏地方吗?”
“当然,你是个姑娘,还是别接近的好。”
“是什么样的坏地方?有毒蛇吗?还是有老虎?”
“都没有,只有天下最坏的人。”李逍遥道。
赵灵儿脸色一变,道:“有那些杀了姥姥的人那样坏吗?”
李逍遥道:“坏有很多种坏法,杀人是一种坏,骗人又是另一种。”
赵灵儿害怕地抱紧李逍遥的手臂,道:“我以为只有苗疆有坏人,没想到我喜欢的苏州城也有坏人,那我们还是快走好了。”

两人正要快步离去,突然听见一声唉叫。
“哇!”
那是孩童的叫声,令赵灵儿又停下步来。
“怎么会有小孩子?”赵灵儿道。
李逍遥也是莫名其妙,灯光传来之处,又传出一声痛呼,接着便是一阵粗豪的吼声:
“小鬼!摸进来吃白食,不要命了!”
那小孩叫道:“大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赵灵儿转头便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快步奔去,李逍遥连忙追上,道:“灵儿,你要去哪里?”
赵灵儿转过了巷道,眼前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店,高大的门轩上挂着黑色的巨匾,气势滂渤,可是因为夜里的灯火刺眼,看不清匾上写了什么。店的大门关着,只瞧得出里面人很多,一片喝酒划拳之声,十分热闹。
而在大门外的路面上,一名彪形大汉双手抱胸,伟然站立,在他面前是个衣衫褴褛,十分狼狈的孩子,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被那名汉子一脚踢翻。
赵灵儿道:“你干什么!”
那汉子一见,有些吃惊,没想到会见到一名美丽出尘的少女,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赵灵儿上前搀扶起那小孩,温柔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污垢。李逍遥这时也赶了来,对那名汉子道:“喂,你怎么欺负小孩?”
那彪形大汉睨视了他一眼,道:“他偷吃了店里的东西,老板全扣我的,他挨我几脚,算什么啦?”
李逍遥怒道:“一个孩子吃得了多少?要你这样踢他?”
那汉子道:“哼,小子,我也有家要养啊!难道要我全家为了他饿死?”
“几文钱就会饿死?他吃了多少,我帮他出!”李逍遥道。
汉子手一摊,道:“好,你肯出我就向他道歉!五千文钱,合银五两,拿来。”
李逍遥听了更火大,他跟着婶婶开店多年,对于金钱颇有概念,道:“喂,你别欺人太甚,一户人家一个月用度,也不过一两五钱的银子,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我狮子大开口?是这小鬼狮子大开口!他的肚子像个无底洞似的,若是不及时发现,厨房恐怕会被他一个人扫光!”汉子道。
李逍遥愣了半晌,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赵灵儿也十分奇怪,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道:“我叫小豆子。”
“你爹娘呢?”
“不知道。”
“你为什么偷吃东西?”
小豆子道:“我……我肚子好饿……”
赵灵儿查觉他脸上还有些油腻,可见真的是吃过不少东西了,可是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赵灵儿同情心大起,道:
“逍遥哥哥,我们就让这孩子吃饱一顿吧,他也怪可怜。”
李逍遥道:“好,我们就看这小孩多能吃!”
那汉子道:“他绝对会把你们吃垮,不信就试试看!”
众人进了屋内,店里烟雾迷漫,三教九流尽汇,看来此地除了客栈、饭店之外,或许还经营了赌场茶馆什么的,才会这么多人。
那汉子将他们领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不一会儿,店小二便上前道:“各位要点什么?”
那汉子道:“老五,这对小夫妻竟要看小豆子有多能吃呢!”
店小二一惊,道:“这……这不大好吧?”
李逍遥道:“一个小孩能吃多少?你们只管送上来!”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客倌,您还是别管这闲事了,这小孩儿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年来变得很能吃,永远也吃不饱,像是中了邪了,您还是放他去吧!”
李逍遥道:“我不相信,叫你送来你就送来!”
店小二摇着头转身走了,赵灵儿却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么。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捧上来一大盘糯米糕,这是极易饱的食物,普通的孩子甚至吃不完一块,店小二一下子捧上了一大盘,放在李逍遥桌上,让李逍遥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吃啊?”
店小二道:“客倌,我是帮你的荷包打算,若是叫别的,恐怕小康之家也要被吃垮了!小豆子,这位公子要请客,你吃吧,我们不赶你。”
小豆子怯怯地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赵灵儿,赵灵儿摸了摸他的头,道:“别怕,你吃吧,不够还有。”
“谢谢姐姐!”
小豆子马上两手同时伸了出去,一手一个,抓了两块糕便往嘴里塞,一眨眼便吃完了,又抓了两块,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快速吃法。
店小二和汉子都站在一旁看,没多久,周围包围过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喧闹声也渐渐安静了,等到小豆子把一整盘的糯米糕都吃完了,众人已瞠目结,说不出话来。

赵灵儿问道:“还饿吗?”
小豆子点了点头,店小二连忙分开人群,又去端了一盘过来,放在桌上,道:“你吃,你吃。”
小豆子连等也没等一下,便又左右开弓,扫尽二十几块。
李逍遥看傻了,赵灵儿却见怪不怪似的,对店小二道:
“再去拿来,这孩子会饱的。”
店小二也没真正见识过这小孩倒底有多能吃,反正有人愿意出钱,也乐得开开眼界,便又去端了过来。
小豆子拼命地吃,周围早已被围观的人包围得密不透风了,许多人指指点点,有的说道:“这孩子的食量,恐怕是天下第一!”“可是怎么这么瘦瘦干干的?”“那位天仙似的姑娘,说他会饱的,是怎么回事?”“哗,又吃完一大盘了……”
李逍遥见到堆在桌上的空盘越来越多,终于相信了那名汉子的话,忍不住低声问赵灵儿:“灵儿,这小孩是怎么啦?怎么这么能吃?”
赵灵儿道:“我听姥姥说过,有种虫叫做食妖虫,若是钻进人腹中,这个人便会十分饥饿,好像永远也吃不饱一样……”
“什么?那……那怎么办?”
赵灵儿道:“只要让他真正吃饱一顿,食妖虫就会自己钻出来,这个人也得救了。只不过一般人不晓得,总是没好好地让自己吃饱,因此虫就永远在肚子里,爬不出来。”
“这样子……那么要吃多少才能饱?”
赵灵儿道:“我也不知道,就看看吧!可是……这恐怕还是小问题而已。”
李逍遥叹道:“搞不好我们的盘缠就要在这儿耗尽了,怎么是小问题?”
赵灵儿道:“姥姥说,万物相生相克,会有食妖虫出没之地,一定有道行不浅的妖怪!想不到苏州城里,会有妖怪……”
“是吗?”
李逍遥也有些吃惊,他们两人说话声音十分低,看好戏的人又七嘴八舌,倒是没听见他们的轻声交谈。
围观者中有人道:“欸,欸,慢下来啦!”
“吃饱了吗?”
小豆子眼前的一大碗鸡蛋,已经吃得快尽了,桌上、地上也都迭满了空盘空碗,这些食物至少可喂饱上百个大汉,数量委实可观。
李逍遥注视着小豆子,他停了下来,不再吃了。
赵灵儿道:“你饱了吗?”
小豆子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吃了。”
赵灵儿右手点往小豆子腹侧的天枢穴,左手抵在他腹上,闭目催咒,小豆子突然脸色一变,弯腰呕吐了起来。
众人大惊,退开了一大步。却只听见小豆子干呕之声,没吐出半点东西,过了半天,终于吐出一样东西,摔落在地,不停地扭动着。
围观者全都不敢作声,只见赵灵儿随手取了桌上的一只磁碗,扣住了那只虫,将它收在磁碗中,密封了住,收了起来。
李逍遥搞不清她的用意,但也没有多问。
赵灵儿轻拍了拍小豆子,道:“感觉好些没有?”
小豆子自己也十分惊讶,愣了半晌,道:“不饿了。”
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居然全往他们身上丢钱,叫道:“精彩!好精彩的把戏!”“吃的东西竟会变成虫,太不可思议啦!”
“苏州城里竟有这样的法术,教人大开眼界!”
只见落雪似的铜钱,尽往包围圈中丢,店小二和保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赵灵儿倒是不惊不怪,把地上的钱都收了起来,塞在小豆子的身上,道:“这些是叔叔伯伯们给你的,快跟大家道个谢。”
 李逍遥笑道:“你都可以跑江湖卖艺了!”
灵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不解地问道:“跑江湖卖艺?那是什么?”
李逍遥道:”明儿带你去街上看看热闹,你就知道了。”

人们渐散,李逍遥却注意到:在人群的最外围,有一名绿衣的年轻书生,被几个像是流氓般的男子架了出去。
李逍遥起了身,对赵灵儿一使眼色,两人便悄然走了出去。
只见那群地痞无赖将那书生架到阴暗之处,包围着他,不怀好意地冷笑着。
那书生惊慌地说道:“各位大哥,我……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何故强行掳人?”
其中一名地痞吐掉牙签,道:“听你说话,是个读书人,应该懂得道理吧?”
那书生听见人家要跟他讲道理,便放下了心,道:“是,后生平日攻书,圣贤之道,礼义之教,略知一二……”
“呸!谁跟你讲这个?最直接的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你懂吧?”


“是,是,不过……”
“你刚刚在人群之中,推到了他,”那地痞指着旁边另一名两手抱胸、满脸横肉的大汉,“害他受了内伤,十天半个月不能工作,所以要负责他的家小用度,看你不像个赖帐的,我们哥儿也不为难你了,二十两银子拿来,就放你走。”
那书生吓了一跳,怒道:“我……我怎么害他内伤?刚刚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挤来挤去的,怎么就说我?”
“你就在我大哥前面,不说你要说谁?二十五两,拿不拿来?”
书生又气又急,道:“就算是我撞了他,也不会就内伤到不能做事……”
那几名地痞纷纷卷袖、坳指节,嘿嘿冷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被推了一下,会伤成什么样子?”
“我……”
这分明是见他文弱老实,借故勒索罢了,李逍遥上前发话道:“喂,你们打伤了他,也得给二十五两。”
那几名地痞转身一看,只不过是个俊俏的少年,喝道:“小白脸,滚开,没你的事!”
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没我的事啊?你们各说各话,总要有人做公亲,我也不帮谁,这个读书人伤了你们,他拿出二十五两;你们打他一拳,也拿出二十五两,然后各自拿了对方的钱,走人了帐,不是挺好的吗?”
那地痞转身对着李逍遥,骂道:“还不滚!”
说着,一把推向李逍遥,李逍遥身闪的同时,左指往他手臂一戳,登时震伤了他的手少阳经脉。
“哇!”那地痞手臂剧痛,整只手垂在身旁,痛得弯下了腰。李逍遥也假装摇摇晃晃地退跌在地,道:“唉呦,他推倒了我,我的腰闪了,十天半月不能走路,你们也得赔我二十五两!”
“搞什么鬼!”另一人怒道,冲了上前,一脚往李逍遥身上踢去,李逍遥的头一仰,身子凌空一翻,却趁机又以飞龙探云手点住他的脚踝三阴交穴,他的脚一麻,随即整条腿都痛得站身不稳,踉跄跌退好几步。
“啊!我、我的脚……”他痛得差点以为自己的脚断了,哎哎大叫。
李逍遥假作呻吟道:“你踢到了我,再加二十五两,共五十两啦!”
第三人见两位兄弟一个手像是脱臼,一个脚像是扭伤,怒道:“哼,我就不信这小子这么带衰,碰到他的都要伤了!”
他抽出双节棍,忽地就往李逍遥打来,李逍遥急忙抱头乱闪,叫道:“喂,你怎么打人哪?哎呦,打到我了,现在是七十五两……哇!一百两,别……再打就要番两番,跳到四百两啦!”
李逍遥一面乱叫,一面跳近了他,一掌啪地打在他心口,暗自使出探云手的柔劲,竟点得那人胸口一窒,头顶一晕,一时喘不过气来。
李逍遥举脚一踢,将他踢倒,道:“哎,不好意思,小弟为了自保,踢了大哥您一脚,我会还你二十五两。这样加加减减,您还得找我三百七十五两。请交钱。”
那三名地痞总算知道李逍遥是个会武功的练家,都暗自后悔有眼不识泰山,最近林家堡主比武招亲,各地高手汇集在此,或许有很多像李逍遥这样,深藏不露的能人在内。
那三人急忙拔脚要逃,李逍遥身子一窜,挡在他们前面,笑道:“喂,钱还没给,小弟被打成重伤,总不能在家坐吃山空,拿钱来!”
“这……欸,小兄弟,我们……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恐怕……”
李逍遥道:“出门在外 谁会带几百两在身上?你们写个借据下来,然后按指印,不就结了?”
“可是……那个……”
赵灵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逍遥逼债,搞不清他在弄什么鬼。只见李逍遥拔出剑来,嗤地一声,截下其中一名地痞绑在腰际的外袍,道:“看你,好好的衣服不穿,绑成这样,拿来写写字也好,可是没有笔……只好委屈你们写个血书了。”
那三名人高马大的地痞见到李逍遥拔剑,已经吓得连动也不敢乱动,一听要写血书,更是害怕得脸色发白,道:“这位大哥,血书不用写了,钱我会去凑……”
“欸,话不是这么说,大家出门在外,要你临时去凑钱,怎么好意思呢,还是写个血书,作个凭证就算了,你们谁要割指?”
那三人连忙都把手藏在背后,东张西望。
李逍遥哈哈一笑,手上长剑一挥,那三人脸上已经被横画出一道整齐的浅痕,血丝慢慢滑了出来。


那三人见一把剑劈面而至,都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全都吓得软倒在地,连叫也不敢叫。
“我看就写在你们脸上吧!滚!让我见到你们这三个脸上的欠据,我可会再向你们讨债!”
那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哇啦大叫,抱头鼠窜。
赵灵儿上前道:“逍遥哥哥,你怎么这样欺负他们?”
李逍遥道:“这种人向来被打也打惯了,吓也吓惯了,早就忘了什么叫怕。不给他们下个重手,他们马上又去别的地方勒索别人了。”
赵灵儿皱眉道:“真的吗?唉!为什么人要这样呢?”
那绿衣书生拍了拍衣裳,长揖道:“多谢少侠相救。”
李逍遥心情颇佳,这才算是他第一件行侠仗义的事,白天虽然救了一对情侣,可是对付的是个姑娘,总不算多么光彩。现在却是一人对三个大汉,而且还赢得这么漂亮,令他很有成就感。
李逍遥摆了摆手,道:“小事一件,不必挂心。 “
那书生却道:“知恩不报枉为人,少侠,您千万要领受晚生一片真心真意,请让我招待二位吧!”
李逍遥道:“真的不必了,再说这么晚了,各自回去吧!”
那书生道:“是,这么晚了,实不应打扰少侠与女侠,请二位告知落脚之处……”
李逍遥苦笑道:“我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呢!”
那书生一听,反而大喜,道:“既然这样,我想二位也找不到客店了,不如就到后生亲戚家中,同住一宿,如何?”
李逍遥道:“咦?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世伯家十分宽敞,房间也多,又有人侍候着,比外面舒服多啦!”
李逍遥看了看赵灵儿,不忍她再受旅途劳顿,便道:“那就又有劳这位……”
“晚生姓刘,贱名晋元。”
“刘公子,我叫李逍遥,这位是赵姑娘。”

这名叫刘晋元的书生,殷勤有礼地在前面领路,三人走进城中大道,停在一幢高门大宅前,外面的围墙绵延得不知多长,可想而知,这必是个极大的庄院。但是侧耳一听,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可见里面的仆婢规矩森严,入夜即寝,绝不会有什么活动。
刘晋元敲了两下门,便有两名守门的黑衣家仆打开偏门,见到他,道:“表公子,您回来了,请进。”
“我带了两位朋友同住,请帮我清扫两间房间,并备桌小宴。”
“是。”家仆应道,恭敬地请入了他们。
刘晋元道:“李少侠,这是我世伯家,他们睡得早,明天我再向他们禀明救命之恩,我世伯会很感谢你们的。”
李逍遥忙道:“不必这么多礼,我也没做什么……”
刘晋元笑道:“请别这么说,若是我世伯知道了我没带救命恩人去见他,可会责骂我不义呢。”
刘晋元将他们领入一处小院,院内几处小筑都安排得错落有致,山墙月洞,满是书卷雅意。
刘晋元道:“这是我暂住的魁园,你们随意看,自选爱住的房间住吧!”
李逍遥看得眼都花了,一个客人就有整个院子和好几间房间,做为卧房、书房、琴室、禅室、客房,那其它的地方又会大到什么程度、讲究到什么程度?这还是晚上,只是随便一瞄,若是白天细细游逛,只怕一个魁园就逛不完了。
李逍遥随便选了一间,刘晋元问道:“那赵姑娘……”
赵灵儿坐在李逍遥选定的房间里,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一间就够了。”
“喔,啊,原来二位是侠侣,真是令人称羡!”刘晋元说道。
仆婢送进暖茶小点,处处点得灯火明亮,李逍遥这才看清楚,这名叫做刘晋元的公子哥,身材修长,唇红齿白,容貌虽然俊美,却有点儿软弱,和完全不解人情世故的单纯气质。
刘晋元吩咐仆人送酒置宴,李逍遥忙道:“这么晚了,不必麻烦了。”
刘晋元亲自为李逍遥和赵灵儿斟了茶,道:“不麻烦,我世伯结交了不少江湖游侠,所以他家随时有人待命使唤,厨房也不熄火,随时都准备招待朋友。”
“哦……这里实在很壮观,令世伯也是个英雄吧?”李逍遥道。
刘晋元却皱了皱眉,道:“嗯,他也是江湖上出身的,可是江湖的人时常为非滋事,虽说是行侠仗义,可是也有不少是私怨闹事的,故韩非子曰:『侠者以武犯禁』,是国法的五蠹之一,老是纵容也不大好……”


李逍遥听刘晋元这样说,倒像是官家出身的,笑道:
“我方才就是私刑处理了那几个地痞,不知算不算以武犯禁呢?”
刘晋元脸上一红,道:“嗯……那时情况不同,权宜之举也算是执法,孔子布衣,素封为王,可见只要是正当光明,也不一定全要在法令下照章行事……”
刘晋元文诌诌的,又没什么主见定见,让李逍遥颇感好笑,想道:“果然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公子哥儿!”也不跟他斗嘴了,便笑道:“我和灵儿是路过此地,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不料刘晋元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忧虑。
李逍遥惊奇,暗想:“这个傻爷也有忧心的事?”
刘晋元道:“李少侠你问我为何而来,其实,这几天我也常这么问自己:我为何而来呢?”
李逍遥道:“哦?你自己也不知道?”
刘晋元道:“您与赵姑娘,郎才女貌,又能相偕同心,共闯江湖,真是太幸福了,您是不会了解我的苦处的。”
“你有个心上人,不能跟你在一起?”
刘晋元点了点头,李逍遥惊奇地说道:“是哪位姑娘?公子你一表人才,又这样有钱,应该是不乏求亲者啊!还是你们家世不相配?”
“不,我们家世相配极了,就是……就是这间大宅的小姐,我世伯的独生女。”
李逍遥道:“那就是你表妹了,表兄妹成亲,这是美事,为何不成呢?”
刘晋元愁眉苦脸地说道:“唉!李少侠您这晚找不到客店,多少也是为此事所累。我世伯定要办什么比武招亲,替她选对象。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跟人比武?所以,一听她要比武招亲,我就赶了过来,想要阻止,可是却见不到她一面半面。不过……就算见到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唉!我只能整天坐困愁城,不知所之。眼看明天就是招亲之期了,我还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好到街上去喝酒解闷……”
李逍遥道:“明天就要比武招亲了,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娶走?”
“也不一定娶得走啦……,可是,万一……唉!”
酒菜已经送上来,刘晋元为他们斟上酒,依然唉声叹气。
赵灵儿同为深情之人,道:“那位姑娘,一定是个好姑娘,才会让刘公子如此神魂颠倒。”
刘晋元喜道:“是啊!她真是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的女子!赵姑娘休怪晚生妄自品点,她的容貌,绝不逊色于你,做人又是最温柔不过的。”
赵灵儿微笑道:“那她也喜欢你吗?”
刘晋元一怔,道:“这……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平时见了我,有说有笑,也不避忌;可是,可能是害羞脸薄,也不主动问我找我,都压在心里……”

赵灵儿奇道:“喜不喜欢,应该一看就知道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晋元道:“女人心,海底针,我实在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赵灵儿摇头,道:“不,绝不是这样的,女子若喜欢了一个人,心里的情意就像山崩了一样,什么都拦不住。就算她什么也没说,也会让你知道她正在想什么;就算见不着你,也会让你知道她还是这么爱你。我就是这样对逍遥哥哥,难道她不是这样对你吗?”
李逍遥愣住了,这些话由赵灵儿口中说出来,这么地理所当然,毫不迟疑。听在他耳中,除了感动之外,也无言以对了。
刘晋元饱读诗书,守着礼教大防,对于这么露骨直接的告白,也听得不知所措,半晌才道:“这个……也许是她家规太严,因此不敢表示心意吧?”
赵灵儿依然不解,道:“为何心意不能表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碍着别人,不就好了吗?”
李逍遥岔开话题,笑道:“刘公子,祝你将来得遂所愿,与表妹长相厮守。”
刘晋元也笑道:“多谢李少侠,李少侠与赵姑娘能快意人生,实在令我羡慕,晚生想与您交个朋友,不知李少侠意下如何?”
李逍遥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有何不可?”
刘晋元大喜道:“好,咱们干!”
刘晋元与李逍遥、赵灵儿三人举杯,随意畅谈。没多久赵灵儿便不胜酒力,到屏风后的床上睡着了。李逍遥与刘晋元两人边喝边聊起酒来。刘晋元自小喝的美酒多了,也对各种酒的好坏,了然于胸,李逍遥问什么,他都可以很快地删其繁、撷其要,说出各种美酒的特色。


李逍遥不禁慨叹,当初有刘晋元知道的一半多,或许酒剑仙已经收他入门了。
两人谈到天边泛出些许白光,才大醉而别,回房就寝。
李逍遥一倒入床中,便睡得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赵灵儿正微笑着在一旁看着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逍遥问道。
赵灵儿道:“都下午了。”
没有婶婶的锅铲叫人法,果然自己就睡得没日没夜,李逍遥连忙下了床,道:“真不好意思,我睡得这么晚,没耽误了刘公子的事吧?”
赵灵儿笑嘻嘻地说道:“刚刚有丫环过来,说刘公子也还没起来,你们两个一样,都是爱睡懒觉的贪睡虫!”
李逍遥草草洗了脸,赵灵儿亲自帮他梳发服侍,动作已十分熟练。
其实在这样的大宅中,他们是表少爷的客人,自然少不了人侍候。早上奉命前来服侍的四个仆人,送来早餐之后,便全被赵灵儿赶了回去,之后他们又送了午餐过来,赵灵儿吩咐了些梳洗之物之后,便叫他们别再过来,以免打扰自己与李逍遥。
虽然她一生没服侍过什么人,但是,眼前之人是她所爱的夫君,能服侍他、能碰到他的一根头发、一片衣角,都是幸福的一部份,赵灵儿绝不愿意假手他人。
李逍遥心中突然动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见到李逍遥神情有变,赵灵儿道:“你怎么了?”
李逍遥道:“没什么,只是刚刚你帮我梳头发时,我突然……觉得好像很习惯,好像你从前就这么帮我梳过似的……”
赵灵儿一怔,李逍遥已接着道:“一定是我小时候我娘替我梳过头,感觉和现在很像,所以我才会这么觉得。”
赵灵儿微低下了头,低声道:“也许吧。”
李逍遥没注意到赵灵儿神情中的落寞,反手握住了赵灵儿的手,道:“我想,刘公子家是个大世家,若是我们留下来,十天半月绝脱不了身的,所以,等刘公子醒了,我们就向他辞行,然后去城里问问,有没有往大理的商队。”
赵灵儿道:“嗯,你拿主意就成了。”
两人用过了饭,便握着手,信步踱了出去,随意在园里游逛。白天时的魁园,处处是竹林松影,衬着远方的流水溅溅之声,十分清幽出尘,比夜时还要美得多。
赵灵儿突然笑了一声,道:“逍遥哥哥,我跟你说一件事,今天早上,被派来侍候我们的两个丫环聊起他们小姐比武招亲的事,真是好玩!”
“哦?怎么个好玩法?”
赵灵儿道:“听说,这位小姐很不想嫁人,她又是独生女儿,所以她爹不得不用招赘的法子,替她选新郎。但是怎么招,这位小姐就是不嫁,因此,她爹便办了个抛绣球大会,要她丢绣球,丢到谁,那人就可以当这家的姑爷……”
李逍遥道:“万一丢到个七残八缺的呆子呢?”
“当然不会,这老爷可精明呢,他先围了一个大场子,在当中建了个高楼让小姐丢绣球。想进这个大场子接绣球的,都得先通过他的考试,非得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文武方面造诣都不差,才能进场接绣球。至于家中有没有钱和权,倒不那么讲究,反正是入赘的。”
李逍遥道:“可是不讲富贵,就听你说的,又有才又有貌,这样的年轻男子还能没有大好前途吗?谁肯来入赘?”
“欸,你就是没想到,这位小姐让刘公子神魂颠倒,可不是个大美人吗?又能娶她,又能当这个人家的姑爷,多少人抢破了头啊!”
李逍遥笑道:“我还以为抛绣球那次都没人来,所以才要再来个比武招亲。”
赵灵儿道:“不是的,那次来的人可多了,整个场子里头人山人海,都是青年才俊,就算去考进士,也没那么壮观!”
“结果呢?”
赵灵儿笑道:““结果,大小姐这么一抛……一堆公子抢着时,突然间『轰』地一声,这小姐居然在绣球里装火药,把旁边几个有钱公子的眉毛都给烧掉了,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玩?”
不料李逍遥居然没笑,想了想,道:“这不大对,我觉得这种事……像是我们昨天遇到的那位刁蛮小姐会做的事。”
赵灵儿不以为然,含笑道:“那你说我会不会做这种事呢?”
李逍遥道:“你这么温柔可人,当然不会!”
“那可说不一定。”赵灵儿道。


李逍遥吃惊,道:“难道……你也会这样整人?”
赵灵儿轻轻一笑,道:“我不会放火药,因为我手上没有火药,可是,如果逼我嫁给我不认识的谁,那我绝不丢这绣球;万不得已,父命难违,非丢不可,我就先毁了自己的容,让那些男子不肯捡绣球;若还有人要捡,我便会在上头抹些毒药,让谁也活不成……”
她还没说完,李逍遥已经吓得讲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道:“你……你比那位小姐还要可怕一万倍……”
赵灵儿摇了摇头,握紧了他的手,道:“那是因为我不能嫁给别人,死也不能。逍遥哥哥,换作是你,难道会见不到我之后,就娶了旁人吗?”
李逍遥连忙道:“当然不会……”
话一出口,他觉得似乎讲得太快了些,不过此时此刻,却也没再多想。赵灵儿美丽温柔,一往情深,他现在确实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舍弃她的。
李逍遥道:“原来,你们女子全是一个样,对喜欢的人就是万般的好,对不喜欢的人,杀了也不皱一下眉头!”
赵灵儿笑道:“瞧你,说得什么似的,只不过烧了眉毛,就被你讲成杀人了!我想,或许这位小姐是喜欢刘公子的,所以才不肯嫁人。”
李逍遥道:“嗯,有可能,不过这位小姐的父亲是江湖出身,所以想招个会武功的女婿,刘公子这一点吃亏得很哪!”
“唉!他那么胆小又没主见,可能不敢忤逆他的世伯,据理力争吧?”连赵灵儿都觉得刘晋元成不了事,有些忧心。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出了魁园,只听见远方人声喧沸,热闹得什么都听不清楚。
李逍遥道:“今天就是比武招亲了,看这样子很热闹!”
赵灵儿道:“你想不想去看看?”
李逍遥道:“有热闹当然想瞧瞧……”
话没说完,赵灵儿已一把抱住李逍遥,双脚一点,便跃出上围墙,李逍遥吓了一大跳,道:“你……”
赵灵儿笑道:“我学过一点轻功,这宅子大得走不完,我们若是要绕出去,不知道得走多远,不如抄个快捷方式!”
赵灵儿挟着李逍遥,足起脚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奔过了好几重的围墙,才来到大宅最外面,赵灵儿轻轻一跃,便与李逍遥一同落地。
李逍遥道:“我也想学这轻功,灵儿妹妹,你教教我!”
赵灵儿笑道:“先叫我声师父!”
李逍遥笑道:“师父,灵儿师父!”
“好啦,你还真的叫?不是我不教你,是你现在也无法学起来的。”
李逍遥道:“为什么?”
“轻功最重视的是内力,等你内功积得够了,再教才成。”
李逍遥道:“那么内力怎么修练?”
赵灵儿道:“听说很多武功的名门世家,都有一套自己的内功心法,配合本门的武功招式修练,所以内功是不能乱练的。比方说你练的是阳刚的武功,却记了一套阴柔的内力心法,那么不但会阻碍武功的威力,还会伤身;你想要练内功,还得问当初教你剑法的师父合适的心法。”
赵灵儿见他有些失望,忙道:“逍遥哥哥,你不必心急,同样的武功使用久了,也可以累积内力,所以只要勤练,日久必有所成。”
李逍遥道:“你学了多久的武功?”
赵灵儿道:“大概七八年了。”
李逍遥暗想:“灵儿妹妹学了七八年武功,才有内力;我呢,学了还不到七八天呢!”
李逍遥这才知道武功的世界,果然是深奥广博,绝不是一夕可致的。

两人来到人头钻动的场子,就在这所大宅外的一个大广场,广场外围有不少小贩及好事的围观者,对着中央指指点点。
远远看去,中央架起了一个高台,插着根红旗,红旗上金灿耀眼的绣字迎风招展,远远的看不清是什么字。在旗竿之旁,设着几个宝座,不知到时候是谁会坐上去。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被挤到人群外围较为少人之处,有几个看似小家碧玉的姑娘,都占在后方的楼堂中,对着台前等待比武的汉子指指点点,说着:“看,那个剑客长得真俊。””那个使双锤的去年也来过……”
“这已经第五次比武招亲了,这小姐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吧?”
“我看这回也难,我们姑娘家还是温柔点比较好,起码容易找到丈夫!”
“欸,那个大胡子我前两天见过,听说他在城里有好几门小呢,真是好色无厌……”
身边的几个男女也针对这招亲的场面,议论不已。
“苏州城一到了这个时候,还真够热闹的!”
“可不是吗!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齐聚一堂,不就是为了要得到林家小姐嘛!”
另一人却嗤之以鼻,道:“我看不见得吧?来参加的人,有一半以上可能是为了想要借着林家堡堡主林天南在武林中的势力,一步登天,或者是要得到林家的财产才是真的。”
“我说这回林家办这场比武招亲哪,肯定又是比不出个结果来!”
“是啊,那林家大小姐自幼便承袭家传剑指双绝,十三岁起全苏州城就没一个男孩子打得过她。想胜了她,得到林家的产业,真是难如登天。”
李逍遥心里越想越不对,对赵灵儿道:“灵儿,这家要招亲的也姓林,会不会就是我们昨天遇上的那位刁蛮小姐?”
赵灵儿道:“不会吧?天下哪有这样巧的?再说,刘公子不是说她再温柔不过的吗?”
身边的人一听见赵灵儿这么说,立刻哄堂大笑:
“哈哈哈……林大小姐温柔,那天下就没泼辣货啦!”
另一人道:“说得这么大声,当心她把你舌头割了下来!”
那人连忙头一缩,却还是笑眯眯的,道:“小夫妻,你们今天就可以见识到本苏州城内,第一母老虎!”
李逍遥道:“林小姐是不是身材高高瘦瘦的,一张容长脸蛋,大眼睛、一对剑眉?”
“对、对,就是那样,你见过她了?”
李逍遥冷笑了一声,道:“见过了。”
赵灵儿道:“想不到我们昨晚居然是住在她家,真是巧。逍遥哥哥,我们就趁今天把她的剑跟鞭子还了她,然后就动身走吧!”
李逍遥点头道:“嗯,想不到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泼辣货,真是不可思议!”
旁边有位摇头晃脑的书生笑道:“欸,你们说的是刘公子吧?这叫海滨有逐臭之夫,什么样的人都有人喜欢的。”
李逍遥哈哈一笑,道:“说的也对。”
李逍遥和赵灵儿拉着手,奋力挤到前面,准备找个机会将鞭子和剑还给那位刁蛮千金。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擂台招亲

李逍遥与赵灵儿越挤到前面,身边的人交谈的内容也渐渐不同,越内围,越多的是等着上场比武的,以及几乎没有几个看热闹的的民众了。
两人不小心撞上了一名身材中等的汉子,李逍遥连忙道歉,那人正要发火,一见李逍遥身边带了个女子,便皱眉道:“小子,你带个丫头来比武招亲?”
“不,我不是比武招亲的……”
那人冷冷的说道:“那你挤到这么前面来做什么?后面去!”
旁边有位虎背熊腰的男子道:“嘿,彭霸天,你看不惯,不会把这小子打出去得了?”
彭霸天道:“哼!铁面煞星,你想骗我五虎断门刀彭霸天先出手?做梦!”
铁面煞星笑道:“哈……你有几两重,我还不知道?上次那被林家小姐一脚给踹下来的是谁呀?!”
彭霸天铁青着脸不理他,旁边有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剑客好奇的说道:“我是第一次来,久仰林家小姐的美名,只希望能目睹她的庐山真面目,于愿足矣。”
铁面煞星道:“哈!你更好笑,只想看看的话,干吗跃跃欲试的?小心到时连滚带爬的被轰下来!”
剑客讽刺地说道:“这就要请教被轰下来过的兄弟您了。”
另一人声若洪钟,道:“我乃是太湖巨鲸帮的少帮主赵海,林天南的女儿我是要定了。你们别想跟我抢!”
众人根本不理他,反倒都面带讪笑之色,看来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
此地的众人都是敌手,因此气氛十分火爆,随时都可能有冲突,李逍遥只想快点交还了东西带着赵灵儿离开。
没多久,突然间几千个人的场所全静了下来。
只见几个人走上了台,除了一名锦袍的中年汉子之外,还有一名穿着黑色丝缎的老人家,第三人一身湖水绿的苏绣长袍,竟是刘晋元。
他见到了人群中的李逍遥,微觉惊讶,但也稍微向他点了一下头,作为招呼。
李逍遥暗想:“这个刘公子真是没药可救了,他的心上人要比武招亲,他还来现场观摩,真是滑稽!”
刘晋元愁眉苦脸的,看样子心里真的很不好受,却有不得不坐在贵宾席上观看。
那名穿着黑色华服的老人家,走到台前,朗声道:“诸位英雄,吉时将至,参加招亲比武之人,尊号大名皆已登记,一会请依顺序上场,不可自乱。”
众人哄然应了一声,声势浩大,震动云霄。
接着,那名中年汉子一振衣袖,走上前两步,不知为何,他一走出来,现场便又自动静了下来,似乎是慑于他的威严。
那名汉子身材比一般人略高些,肩宽背厚,但并不笨重,反而有种轻灵敏捷之感,动作自然而然十分幽雅好看。而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不可小觑的气势,更是逼人。
他开了口,声音像是平常讲话,却一清二楚的传入众人耳中:“诸位英雄、朋友,在下林家堡堡主林天男,膝下只有一女,姿色鄙陋,承蒙英雄们不弃,愿试身手,以结良缘,此乃美事。但是,若是小女与各位无缘,万望英雄朋友们另觅佳偶,只当是与小女切磋武艺,无胜无败。”
李逍遥暗想:“这就是林家堡堡主林天南?看来他不但有武功,还很会做人,明明是认为可能每个人都会输他女儿,却说什么无胜无败。口气实在太狂了,难的是狂有装出不狂的样子,”
台下有人高声叫到:“林天南,我先叫您一声泰山大人啦!”
李逍遥转头一看,正是那个大嗓门太湖巨鲸帮的少帮主赵海。
台上的林天南微皱了一下眉头,口气依然不露喜怒:“不敢,不敢。”
铁面煞星叫道:“别罗嗦了,快叫小姐出来给大家瞧瞧!”
林天南装作没听见,继续道:“比武之前,在下先请各位手下留情。若是伤了小女,在下绝不追究;同样的,若是小女出手失准,也请各位英雄一笑置之,刀剑无眼比武时原本就难免血光……”
话没说完,又有人心急的叫道:“我们知道啦,谁找后帐,谁就是乌龟,一辈子翻不了身!”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血的,一点小伤,谁会记恨哪!”
却有几个来过几次的武林豪杰沉着脸,神情凝重严肃。看样子和这位林小姐比武,绝不是“一点小伤”那样简单,所以林天南才要事先声明一遍,以免真的结下仇家。


林天南听众人把话说满了,才转身对管家点了点头,一摆手,要刘晋元坐下,自己也退至一旁,坐在刘晋元身边的宝座上。

管家林忠高声道:“请小姐上场!”
一道红色身影,宛如一朵红霞般,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扬着脸环顾四方,冰清的美目凛凛有威。台下的武林高手们见到这一手俊雅的轻功,都喝了声彩。
那女子正是昨天的刁蛮千金,李逍遥也不急着还东西,倒想看看她的武功有多了得。
林大小姐现在手上持的是一把十分精美的剑。她昨天遗失的剑比普通的剑短了寸许,剑刃较薄,剑身如霜似雪。
不知为何,李逍遥一见到她现在手上的剑,就觉得有点不适合她,或许她遗失的剑才是她惯常使用的,一旦失落了,临时找把别的剑替补,就显得怪怪的了。
她这么一站定,随后对管家林忠点了一下头,林忠便道:“铁面煞星,请上场切磋,点到为止!”
铁面煞星跃上了台,道:“小姐请!”
林大小姐抽剑出鞘,二话不说,嗤地一剑便往他正面劈去。
铁面煞星吓了一跳,没想到林大小姐什么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就来杀招,急忙回转手中双锤,锵的一声,格去剑势。林大小姐剑身一转,又挑他下盘,铁面煞星身子一矮,双锤压住剑刃。
本以为以铁面煞星双锤的分量,足以压断宝剑,不料林小姐冷笑一声,脚一抬,居然结结实实地踢在铁面煞星的头上!
铁面煞星天灵被踢,踉跄退后了好几步,差点站不稳。台下众人都屏住了气,没想到林小姐会以剑为虚招,诱他矮身,然后踢他要害。不要说天灵受伤极为危险,头部被女子踢中,这也算是奇耻大辱了。
铁面煞星好不容易站稳,林大小姐已冷冷地说道:“滚!下一个。”
铁面煞星摸了摸头,终于想起刚刚中的一脚,林忠正要叫下一个,铁面煞星突然哇啦大叫:“你竟踢我的头!士可杀不可辱,我非要雪耻不可!”
说完又运起双锤,往林大小姐攻来。
看似笨重的双锤,在铁面煞星手中,居然灵活之极,一眨眼便连出数招,尽往林大小姐头、胸、腹要害锤打,林大小姐手中长剑矫然灵动,锵锵锵锵,数剑尽是格去双锤攻势之声,一下子就反守为攻,又把铁面煞星逼得不得不转攻为守。
他不但没有雪耻,反而丢脸丢得更厉害了,有人叫道:“铁面煞星,下来,还赖着做什么?”
“打不过就别丢人啦!”
“还想叫林小姐在你头上再赏一脚吗?”
“刚刚是右脚,你想要试左脚是不是?”
叫声越来越浩大,铁面煞星的气势也越馁,几乎打不下去了,没几招便被林大小姐长剑抵住咽喉,不得不收了双锤,草草抱拳为礼,下了台。
林忠又喊了一人,这回是名剑客。那剑客身手十分轻巧,从人群中拔飞而出,落在场上,抱拳道:“请小姐赐招。”
台下有人议论道:“轻功好的,剑法往往也不差,这场有看头。”
“嗯,他的步法很高明,有精神,是个强手。”
李逍遥不解地暗想:“为何轻功好的,剑法也不会差?剑法与步法又有什么关系?对了,我想起来了,酒剑仙前辈的轻功就是出神入化,像是在走路,却一下子就不见了。看来,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
李逍遥道听途说,居然能自己领悟出“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
刀与剑在五项兵器中称作“冷兵器”,意思就是要靠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去发挥的兵器,而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就分为指法、手法、身法、步法、眼法、呼吸法,以及精神。
一名老道的江湖人士,一看见使冷兵器的人过了几招,就能对此人的各方面修养有所了解。李逍遥还没法子掌握这一点,但已经想到了要练好剑,必须从其他地方一起补强,他的悟性实为罕见。
林大小姐不发话,也不多礼,当头便是一剑。这剑客声振如雷,剑刃或削或劈,破空的剑气飕飕,让台下都不敢喘口大气。
林大小姐伸剑取敌,纵步高飞,有如疾风拨云一般,轻巧地化去对方的剑势。
那剑客被一连接下了七八招,有些吃惊,骤变剑势,横剑斜劈。林大小姐闪身直掠,有如大鹏展翅,力透剑锋,直取对方心口要害。那剑客急忙转腰避去,反手一剑刺往林小姐的咽喉,“铛”地一声,林小姐已及时格去他的剑,一被震退,立刻又跃上前来,刺往剑客后心。


剑客身随剑走,贴着剑一转,居然转到林小姐背后,林小姐吃惊,翻身一滚,随来随去,剑刃紧缠着那剑客的下盘不放,那剑客点地跃空,落在较远之处,变剑自守。
林大小姐居然不抢功,也退后两步,丁字步站立,静待对方再出手。
这下两人隔着数步之遥,都在观察对方的招式,都没有出手,但气氛反而比刚才更紧张,台下更是鸦雀无声。
现在的这一场,出手都十分文雅,可是看在众人眼里,比起刚才对上铁面煞星,还要激烈多了。
那剑客见林大小姐俏生生的样子,柔若无骨,目若秋水,冷冰冰地望着他。台下又是千万只眼睛看着,不禁大惭,想道:“我听说这位林大小姐仗着学过点拳脚兵器,就爱羞辱武林豪杰,我看不过去,想来教训教训她,谁知道她实力如此深厚!我一个须眉男子,竟连一个女流都打不过,想出头扬名,反倒栽了,这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急,忍不住剑法骤变,又往林大小姐面前刺来。
他心浮气躁之时,林大小姐已在揣摩着他的剑法来势及破解之法,见他剑气强猛而无后劲,便知他黔驴计穷,不是对手,便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纤腰疾转,宝剑斜掠,化去他数招。
眼看剑客手中的剑一式快过一式,剑花万点,林小姐身随剑舞,姿态却越见轻灵美妙,纵跃回旋,拒前制后,一剑又一剑地杀来拆去,俏影翩然,步法一点不乱,众人都还目眩于她的美妙身法神态时,便听见一声娇喝:“中!”
“噗”的一声,那剑客肩头已被刺中了,剑尖没入约有一寸。
林大小姐面不改色地抽出剑,剑客的肩头登时鲜血淋漓,痛得渗出冷汗,整只手举也举不动,不知是否废了残了。
那剑客面如死灰,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大小姐道:“下一个!”
林忠上前来,恭敬地领他到林天南面前。
对于武功较为出色,或是看出了流派渊源的挑战者,林天南都会特别与他们交谈一番,一来是尽量以礼相待,试图化去可能会结下的仇;二来是从败者中挑出较有潜力的,看看是否有可能打败女儿。
林天南道:“陈少侠英雄出少年,剑法不凡,承让了。”
那位姓陈的剑客苦笑道:“林堡主太谦虚了,晚生技不如人,败在林家的家传剑法之下,心服口服,告辞!”
说完,对林天南一揖,便以轻功一跃不见,应该是急着去治伤,免得万一真的伤到筋脉,等于被废了武功。
台下有一人低声道:“这娘儿们好厉害,我看我还是弃权吧!”
另一人也道:“林家大小姐的拳脚本就不轻,今天不知怎么,出手比以往更狠了!”
一个年青刀客道:“是啊,我还以为一个年轻姑娘,再怎么强也强不到哪里去,铁面煞星是成名的老前辈,都被她整成这样,我还是死心吧!”
当下就有几人弃了权,林忠一连叫了五六个人,都没人敢上去。
李逍遥想:“本来我看这么多人报名,一个一个上,林大小姐不被杀死,也被累死,现在这样看来,比过几场之后,就有很多人会自动放弃了,真正敢上场的不会有几个。”
李逍遥的猜测是正确的,过去的几场比武招亲,报名的有上千人,敢上场的最后只剩下了二三十个而已。因为林大小姐不但武功高强,出手也极狠,断臂瞎眼的,不在少数。
虽然说比武招亲,死伤不论。可是武林道若真的这么讲理,哪还有那么多恩恩怨怨?要不是林天南会做人,林家堡早就得罪光武林同道了。
只听得台上林大小姐打了个呵欠,道:“喂!还有哪个欠揍的,上来呀?!”
林忠有点尴尬,道:“小姐,我还没叫完人呢。”
林大小姐哼了一声,转头对林天南道:“爹,爹!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像样的!一点也不好玩,我们回去算了!”
林天南抚了一下长须,道:“如儿,你出手未免太重了!挑擂台之前,已说好点到为止,你却动辄伤人,谁还敢上来?”
林大小姐道:“怪我?这些人难道就对我手下留情了吗?怕死的就别来!”
坐在一旁的刘晋元也忙道:“月如妹妹说得对,那些比武人对月如妹妹出手也很重,月如妹妹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下重手的。再说,只有女子打男人的道理,哪有男子汉打女子的道理……”

不料叫做月如的林大小姐美目一瞪,对刘晋元道:“你说什么?”
刘晋元一怔,反问道:“什么?”
林月如道:“你刚刚最后两句说什么?”
刘晋元道:“啊,我说……只有女子打男人的道理,没有男子汉打女子的道理……”
林月如怒道:“你再说一遍,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刘晋元还不知道哪里讲错话了,有些错愕。林月如一扬头,道:“女子怎样?男子又怎样?敢打我的只管来,能打败我,我佩服他是英雄!”
说完,林月如转身,道:“你们谁有本事,就上来!”
台下众人一片死寂,林月如转头对林天南道:“爹,您自己瞧!台下那些男子全部都畏畏缩缩的,怎配做林家女婿?”
刘晋元帮腔道:“对,对,世伯,别比了吧,月如妹妹武功如此高强,已足以发扬林家声威,不如从别处另觅良缘……”
言下之意,这个良缘自然是他了。
林天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林忠已唱名到太湖巨鲸帮少帮主赵海,彭霸天立刻大声道:“赵少帮主,你连泰山大人都叫过了,可不能就摸摸鼻子走人哪!”
也有好事之徒起哄道:“赵少帮主,快上去对泰山大人叩个头啊!”
“对啊,赵少帮主,你们巨鲸帮今天一定要领个美貌媳妇回去,不然就是巨龟帮!”
赵海觉得这个脸丢不起,只好硬着头皮,一跃上台,道:“林小姐,请!”
林月如不屑地睨视了他一眼,口发娇喝,随手挺剑便刺。
赵海双掌疾推,逼退林月如,接着便如鹰隼展翅,往林月如左右腰际拍下。
林月如的剑左挑右劈,化去攻势,举脚一踢,便把赵海一个百余斤的身子,笔直地踹下擂台,正巧砸中了凑热闹的李逍遥。
众人一声叫好哗笑,林月如更加得意,一手持剑,一手*着腰,风姿飒爽,令人见之既爱又敬。
李逍遥用力推开赵海,才发觉赵海被踢中心口,气息逆阻,已然晕了过去。赵灵儿忙扶着李逍遥坐起,问道:“逍遥哥哥,你怎么样了?”
李逍遥道:“我没怎样……”
李逍遥摸了摸头,手指着站在台上的林月如,道:“刁蛮丫头,你打到我了!”
台上的林月如一愣,终于认出了李逍遥,脸色一变,但见他生龙活虎,便放下心来,俏脸一扬,道:“小*贼,你还活着?”
刘晋元见到李逍遥和林月如说话,也颇为意外,起身道:“李少侠,你们认识?”
李逍遥道:“不算认识,还好不认识,今后也永远不想认识!”
林月如大步走至擂台旁,道:“你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还敢回来讨打?”
李逍遥纵身跃上擂台,道:“哼!你暗施偷袭,胜之不武!不过,好男不与女斗,我也不想跟你讲道理,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李逍遥把剑和鞭子抛在擂台上,道:“还你!”
林月如并不去捡,转身道:“爹!你看见了,就是他抢走了我的越女剑和鞭子,昨天欺负我的人就是他!”
林天南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抚着须淡然说道:“别耍性子!一定是你不对在先。”
林月如怒道:“爹,你竟帮着外人?”
林天南道:“唉!你别欺负人就很好了,别人怎么会欺负你?”
林月如道:“那你说,我的兵器怎么会在他手里?害我换了把剑,今天老是使不顺手!”
林天南也有点狐疑,道:“难道……这位少侠的武功,比你高明?”
林月如叫道:“才没有,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林天南道:“既是你的手下败将,你的兵器怎会落在他手里?”
“这……”林月如一时张口结舌,无法自圆其说。
李逍遥抱拳道:“林老爷,晚辈已交还了东西,告辞了!”
说完,正转身要走,林月如喝道:“站住!”
“咻”的一声,鞭声竟至。
李逍遥急忙使出庐山谣剑法的步子,闪过这一鞭,道:“你……”
林月如两手将长鞭一扯,道:“昨天你们倚多为胜,两个打我一个,今天有种与我单打独斗,若是不敢,就跪下来叩上三个响头,然后挟着尾巴逃吧!”
李逍遥身在外地,不想多惹事端,可是林月如仗着气势,居然想当众羞辱他,李逍遥也不禁生出怒火,道:“虽然在下曾冒犯姑娘,但我捱你一剑,已经两不相欠。姑娘又何必逼人太甚呢?”

林月如扬着脸道:“别废话,要是你胜了,咱们之间的过节就一笔勾销。若是输了,就留下来,替银花、长贵两个,当我家三年的长工!”
李逍遥道:“那件事明明是你不对,我救人心切,这才……”
林月如叱道:“废话少说,不想死就接招!”
她话声方落,长剑已挺刺过来,林天南只来得及道:“如儿,点到为止!”
林月如这一剑刺到,李逍遥脚下踩步闪过,他手中无剑,又没学过轻功步法,只能以剑诀闪避着林月如的攻势。林月如目光灼灼,身随剑舞,寒光忽左忽右,极快、极狠,没有半点破绽。
李逍遥闪避之时身如游鱼,盘旋于她的左右前后,林月如招招落空,但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逍遥哥哥,接剑!”赵灵儿高声吆道,将包袱中的那把铁剑往擂台上一抛,李逍遥顺手接住,便挺剑一架!
这一剑“锵”地格开了林月如的一记横劈,林月如不等李逍遥拔剑出鞘,便以剑下撩,攻李逍遥下盘。李逍遥跃后疾闪,振腕出剑,林月如随手化去,又是直刺命门。李逍遥凝神注目,攻往敌心,力透剑尖,逼得林月如不得不避开,李逍遥趁这个时机抖落剑鞘,手腕一翻,便持剑而立。
古锈的剑刃,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几道断续的微光,但却像即将破空的飞龙一般,隐隐散发出一种气势,让林月如感到威胁。而擂台下更是悄然无声,大家都屏息以观。
林月如喝了一声,手中青剑便往李逍遥攻来,她称手的兵器一在,剑法更加流畅狠厉,但见李逍遥有如凌空飞鹄,翩然轻旋,“嗤”的一声,长剑竟脱手飞出,自空而下,刺往林月如。
林月如从没见过这种招式,根本也无从拆解,吓得花容失色,只能急忙踉跄抱头闪退,李逍遥足尖一点,跃上前握住落下的剑,便以“香炉瀑布遥相望”一式,直劈林月如!
林月如恍觉有千万剑气,弥天盖地地封住自己所有退路,根本无法还手,脸白如纸地不知如何是好时,李逍遥却剑势一偏,像是站不稳般往旁边滑了一下。
林月如以为他根基不够,所以没站稳,急忙回神挺剑攻去,谁知道这一剑正被李逍遥架开,李逍遥看似摇摇晃晃的剑刃一回,差点要在她腰腹间画出一道横切!
这招“谢公行处苍苔没”,令林天南讶异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刘晋元惊呼,道:“月如妹妹,小心!”
李逍遥一挥衣袖,宝剑急转了一圈,林月如整个身子顿时脱出剑气包围,也已经冷汗涔涔了,这正是“早服还丹无世情”一招。林天南原本也担心刚刚女儿会被腰斩,但是见到李逍遥及时自己化招,没伤到林月如分毫,才放下了心。
林月如却不知道李逍遥的剑法已经放过她好几回了,怒喝一声,反腕拧剑向李逍遥胸口刺去,李逍遥却迅疾无比地反身嗤嗤嗤连刺三剑,一剑比一剑威力更强。“琴心三叠道初成”的剑气,绵密无间,招招紧叠,林月如根本应接不暇,三招之中倒退了好几步,越退越往擂台边缘,再退就要摔下去了。
还没站稳,李逍遥已手腕一振,长剑斜掠她的双腿,林月如踉跄一闪,站身不稳,跌倒在地。
这时,台下反倒阒无人声,千百双眼睛都紧盯着台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发展。

李逍遥的剑尖逼着倒在台上的林月如,她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也就是说:她败了。
在五度招亲,打败过千百个挑战者之后,她居然败了。
林月如还未反应过来,林天南已笑道:“如儿,你输了。”
听林天南当众宣布,李逍遥收剑道:“承让。”
这时,擂台下才响起一片喧喝及掌声,也听不清楚在叫些什么,大概有的是替李逍遥叫好,有的是抗议比赛不公,还有的在猜到底这样临时插队上去比赛的算不算?
只见林月如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拄剑站起。李逍遥本以为她一定会又冷不防地偷袭,因此暗自戒备,想不到林月如只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手掠起鬓边的一丝乱发。
林天南笑道:“呵呵呵……诸位,五度比武招亲,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我林家堡明日起将席开三日,各位乡亲父老、武林同道务必赏光!”
林月如脚一踩,嗔道:“爹,人家才不依呢……”


但口气中却无怒火,反倒是满腔娇柔。
林天南笑道:“哈哈哈!难得、难得,想不到你这个泼辣货也会害臊!”
林月如大发娇嗔,身子一扭,便奔下了擂台,一下子就不见人了。
李逍遥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林天南已招手要他过来,拉住他的手,道:“少侠,您尊姓大名?”
“我……我叫李逍遥……”
“李逍遥,好名字。”林天南携着李逍遥的手,对台下道:“诸位,此后这位李少侠,便是我林家堡的继承人,我林天南的乘龙快婿!”
此话一出,李逍遥大惊,只见人群中的赵灵儿脸色苍白,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台上的李逍遥,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连忙对着她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意思是:“我不会答应的,你放心!”
赵灵儿见李逍遥的表情,便放下了心,勉强露出一笑,点了点头,右手按在胸前,意思是:“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们两个隔着千百人,无法传话,然而心意两通,举手之间,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时人群散了一些,可是还有很多人围在擂台下不想散去,议论纷纷。
虽然有不少人觉得不服气,但是,李逍遥的剑法出尘高妙,比林大小姐还要高明不知多少,台下之人也认为不可能胜过他,因此只敢不服气地讨论着,没有人敢站出来再做挑战。
林天南故意和李逍遥在擂台上多站这么一段时间,就是要确认没有人敢再上台挑战,更确立李逍遥的胜利者地位。过了一会儿,见到都没有人不服叫阵,林天南才道:“李少侠,请至寒舍细叙,老夫我有不少话要请教。”
李逍遥一直在注意着赵灵儿,见她已挤到前面来,便点了点头,与林天南一同下擂台,叫道:“灵儿妹妹!”
赵灵儿上前,李逍遥便握住她的手,对林天南道:“前辈,我与赵姑娘是一路同行的。”
“嗯?”林天南有几分惊讶,隐约知道或许大事不会这么顺利,此地人多,他便只点了点头,道:“赵姑娘与李公子既然同路,也是寒舍的贵客,请一起进来吧!”

这回从大门堂堂而入,李逍遥才真正看清了什么叫做豪门。不但一重一重的门庭深幽,而且处处都是景致,气魄宏伟的园林山水,衬着高门巨栋,连天空及远山,都被烘托出一股磅礴的气派。
林天南与李逍遥等人进入偏厅,马上便有许多俏丽的丫环服侍着,洗手送茶,并陈列上山珍海味,苏州有名的蟹黄汤包、鱼翅、裙边、斑肝汤、莼羹,满桌罗列,光是看就会令人食欲大动,不知道该先吃什么好。
酒过三巡,林天南也已经观察了李逍遥和赵灵儿好一会儿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不过看在老于世故的林天南眼中,却也可以猜出两人的关系。
眼见李逍遥有意说话,林天南便先开了口,故意不提招亲之事,笑道:“李少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剑法精妙绝伦,相貌亦是出类拔萃,竟能打败小女。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呵……”
李逍遥忙道:“晚辈只是侥幸,其实我无意……”
林天南又岔开他的话,道:“对了!适才见你使出蜀山仙剑派的庐山剑法,想来你必是独孤剑圣的弟子?呵呵,实在是太巧了,老夫和尊师是十几年的拜把兄弟,算起来你还是老夫的世侄呢!”
李逍遥也颇为佩服林天南能一眼看出他的武功来历,道:“这是庐山剑法没错,可是……我没听过独孤剑圣,不知他是……?”
林天南道:“咦,不是他教你的吗?那你剑法从何习得?”
李逍遥道:“实不相瞒!晚辈因缘际会,得到一名醉道人点拨传授。”
林天南一听,便哈哈大笑,道:“哦,那我了解了,想必是独孤老哥的师弟酒剑仙教你的,对不对?”
李逍遥更加佩服,道:“是,就是酒剑仙前辈,您怎么知道?”
林天南笑眯眯地说道:“否则也不会有别人了。他游戏人间,从不收徒,竟会蒙他垂青,可见你资质非凡。”
李逍遥道:“酒剑仙前辈仅传授我这一套剑法,晚辈本想拜他为师,但未能如愿……”
林天南道:“虽然只传了一套剑法,可是你触类旁通,也很够了。”
“过奖了……”
林天南道:“你学了蜀山派的剑法,也算是一家人啦!如果再学我林家的剑法及指法,那想必少侠您更会成为不世的高手。”


李逍遥道:“您愿意教我武功?”
“呵,你是我林家的乘龙快婿,当然要将我毕生绝学,尽传予你。”
李逍遥忙道:“不,那是无意之举,晚辈并不是为了这样才上擂台的……”
林天南打断了李逍遥的话,径自道:“比武招亲擂台之上你既胜了如儿,自然就是我林家的女婿了。呵呵呵……我林家世代单传,到了我这一代,只有月如一个女儿。月如自幼心高气傲,不让须眉,有时我也恍然以为她是个儿子呢!哈哈……唉,不管是儿是女,她都是要成家的,为了发扬我林家堡的威名,我也顺着她的意思,找个武功比她高强的少年,只要人品端正,我就绝不偏私,不但要把月如许配给他,还要将武功尽传予此人,免得我们林家在武林上的声望没落了……”
林天南说个不休,李逍遥碍于辈分,也不能打断他的话,只得不断点头称是。殊不知他每点一下头,赵灵儿的脸色就更苍白一些。
此时,刘晋元大步走入厅来,道:“世伯且慢!月如怎能嫁给他?”
李逍遥也忙点头,道:“是,刘兄说得对。”
刘晋元又道:“我与月如青梅竹马,为何世伯就是不肯允婚?”
林天南道:“比武招亲,擂台胜负已分……”
刘晋元道:“不,这不能算数!月如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草率?您明知我不会武功,却以比武来决定月如的婚事……”
林天南道:“你不服气吗?你父亲重文轻武,凭你一介书生,如何能继承我南武林盟主之位?”
刘晋元是不服气,说道:“为了区区南武林盟主之位,世伯就要让月如嫁给一个江湖无赖?”
这话一说出口,就连李逍遥和赵灵儿都微微一怔,想不到昨晚还口口声声的“李少侠”,今天会一下子就翻了脸,变成“江湖无赖”了。
林天南冷笑,道:“‘区区南武林盟主之位’?呵,你若真的有心娶月如,为何不干脆放弃你家的‘区区尚书之位’,入赘我家?”
“这……”
林天南道:“晋元,你家重文,我家重武,本应互相尊重,不应该各自贬损才对,枉费你读了一肚子的书,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刘晋元吸了一口气,道:“可是……我和月如青梅竹马……”
林天南道:“若是月如愿意嫁你,我并无二话,可你问过月如了没有?月如又怎么说?”
“我……”刘晋元哑口无言,他也知道林月如根本就对他没有一点情意,老是笑他缺乏气概。在刘晋元心中,使刀弄枪,逞一时之勇,并不算有气概,真正的气概是运筹帷幄,安邦定国。他打从心底就看不起这些江湖人物。
平时对林月如的嘲弄,他可以一笑置之;现在林月如却被他所轻视的江湖人物夺走,他心中的不服气就难以平复了。
刘晋元看了看李逍遥,怒道:“哼!枉费我与你称兄道弟,没想到你居然横刀夺爱……”
“刘兄,这是误会……”
刘晋元不理他,对林天南道:“世伯,不管如何,我都非月如不娶!世侄马上回长安,请我爹前来提亲。世侄告退。”
刘晋元转身便大步离开,李逍遥本来还想叫住他,已被林天南的笑声打断了:“就这么决定了!呵呵呵……李少侠……,希望你能入赘到我们林家,好继承我林家的家业。”
李逍遥道:“晚辈万万承担不起!我与令嫒略有误会,才上擂台比试,并非为了招亲,这事还请前辈三思。”
林天南道:“难道少侠嫌弃小女?”
李逍遥忙摆手道:“不,不是,而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晚辈不敢轻言承诺,只怕辜负了小姐。”
林天南皱眉道:“还有什么事比娶妻重要?”
李逍遥转身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赵灵儿,更坚定了决心,才转头对林天南道:“我要带着赵姑娘前往苗疆寻母,绝不可轻诺食言!”
赵灵儿在桌下与李逍遥握紧了手,李逍遥发觉她手冷如冰,更加怜惜,对她轻声道:“灵儿,一切尚未成为定局,你不必多虑。待我将此事交代清楚,我们即刻启程。”
赵灵儿低下了眼,只见她长密的睫羽轻轻颤着,不知在想什么。
林天南道:“李少侠,你擂台夺魁,成为林家快婿,已是人尽皆知了,怎能一走了之?”
李逍遥道:“我比武是侥幸得胜,而首要目的,也只想化解误会,根本就未想到婚姻大事。林前辈,您通情达理,应能体谅晚生的立场。”
林天南脸上不动声色,问道:“入赘我林家,有哪一点不好?谁不知苏州林家乃江南名门,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亦是一方豪贾。我女儿虽不是倾国美女,亦是花容月貌的闺秀。多少名门公子想娶都娶不到,谅你也没理由嫌弃她!”
李逍遥道:“富贵、美眷,是人人梦想之物。但是若取之不义,君子不为。如果晚辈为了这些,便放弃了自己的诺言,那么林前辈得到的是一个轻诺寡信的女婿,又有什么意思?”
林天南道:“你的诺言以后再说,我问你,你执意不入赘,莫非你在家乡已有妻子?”
李逍遥道:“没有,我尚未娶妻。”
“那你跟赵姑娘,是情侣了?”
李逍遥点了点头,林天南微皱眉道:“那这位赵姑娘家在苗疆,她的父母可应允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
林天南道:“婚姻大事,应该由父母决定,没有应允,赵姑娘与李少侠怎能算是夫妻情侣?这名分是绝对不通的!”
李逍遥难以抗辩,林天南喻之以理之后,又动之以情,道:“月如一向眼高于顶,如今对你情有独钟,少侠何必再三推托?”
李逍遥万万不相信林月如会对自己情有独钟,搞不好只是骗他入门,将来好恶整他而已,因此只能苦笑以对。
赵灵儿听了林天南的话,却更是心头沉重。她也感觉到:林月如是真的喜欢上了李逍遥。虽然林月如与李逍遥简直是冤家路窄,动不动就吵起来,但是感情之事,本来就是奥妙难测的。说不定正因为这样打打闹闹,林月如芳心已动。
李逍遥无法与林天南再辩,想了想,只好道:“这……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我尚未禀明家婶,不敢私自婚娶。”
林天南听事情有了转还余地,便笑道:“说的也对!我马上派人去请你婶婶过来,到时再谈你入赘之事,你们二人就先在这住下来吧!”
只要林天南不逼婚,总能解决问题的,李逍遥松了口气,道:“谨遵前辈之意。”
林天南笑着面向奴婢,道:“春兰!替赵姑娘在西厢房准备一间客房,替姑爷准备东厢房。”
“是。”春兰应道,“赵姑娘,请随婢子来。”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眼中甚不愿意。李逍遥对她使了使眼色,赵灵儿才忧闷地低下了头,默然起了身,跟着婢女春兰离开。
李逍遥又被林天南留下来,东问西问的,好不容易直到黄昏,才得以脱身,被婢女秋菊带到东厢房去歇息。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2: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有女仳离

春兰安顿好了李逍遥,恭敬地说道:“姑爷,您若是还有任何需要的,请尽量吩咐下人们,奴婢先下去了。”
“这位姐姐,请问西厢房怎么走哇?”李逍遥问道。
春兰微微一笑,道:“我可不知道。”
说完,转身便告退了。
李逍遥有点心烦,春兰是此地的婢女,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西厢房怎么走的,她这么说,意思就是不让李逍遥见到赵灵儿。
李逍遥心烦地躺入床帐中,想道:“我用这个‘拖’字诀,暂时封住了林堡主的口,他若是去请婶婶,婶婶也曾要我娶灵儿的,这倒不必担心,不过……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时间?”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忽听门外传来轻巧的叩门声,李逍遥一骨碌地起了身,提高警觉,搞不好是那个刁蛮千金来找麻烦的。
李逍遥问道:“谁?”
“是我。”
门外是赵灵儿的声音,李逍遥大喜,急忙开了门,让赵灵儿进来。赵灵儿一进来便扑进他怀里,默默不语。
李逍遥抱住了她,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怎么了,怎么一回事?”
赵灵儿道:“我……我不要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大宅子里,逍遥哥哥,我们走吧!”
“我们这样便走,不是太过于无礼了吗?我们站得住脚,就要堂堂正正地走,既来之,则安之!”
赵灵儿叹道:“可是,我总觉得不大安心……”
李逍遥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允诺婚事的。”
赵灵儿道:“林大小姐美貌又富有,你为何不允?”
李逍遥笑道:“哈,就算让我当皇上,我都不会娶那个泼辣货!”
赵灵儿道:“万一她对你百般温柔听话呢?”
李逍遥道:“那太阳可要打西边出来了,再说,她再怎么温柔,又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灵儿温柔听话,便心满意足了。”
赵灵儿放心地依偎在李逍遥的怀中,道:“你可别骗我。”
李逍遥笑道:“我可骗过你了?”
赵灵儿道:“你说留下,我就留下。可是我不要一个人住在西厢房,我还是要跟你在一块儿。”
李逍遥还来不及回答,背后的门已被一脚踹开,门口正站着林月如,两手抱胸,鄙夷地望着他们,道:“哼,我说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原来是干这等勾当!真是不要脸!”
李逍遥道:“我们又没怎么,你管得着?”
林月如道:“你住在我家,我就管得着!”
李逍遥道:“你以为是我想住的吗?我是在等着离开,你最好现在就下逐客令,我求之不得!”
林月如怒道:“我……你这个无赖,我,我……”
“你怎样?随随便便踹门而入,有这种规矩吗?”
林月如跺足道:“你这个小贼!我……我算栽了,你这样羞辱我,根本是要让我一世做不了人!”
李逍遥道:“我哪有羞辱你?你别胡说八道。”
林月如道:“你在擂台上已经说了要娶我,又来跟这个丫头勾勾搭搭,不是要让我抬不起头来吗?”
李逍遥道:“我在擂台上,根本就没说要娶你!再说,我认识灵儿在先,你呀,再怎么排都排在后面!”
林月如一听,脸都白了,道:“你……你说什么?”
李逍遥道:“我和灵儿现在住在此地,是为了等你爹去请我婶婶过来,说明我和灵儿将成为夫妻,你别以为我是等着入赘!”
“可是,你在擂台上胜了我……”
“那时我们怎么说的?只说我胜了,恩怨就一笔勾销,没说我胜了就要娶你!”
林月如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李逍遥的话,她从小到现在,被父亲捧在掌心疼爱有加,事事顺心,从没有人敢违逆过她,因此,见惯了客气或卑屈的她,常觉得人人都很乏味。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敢与她斗嘴、让她觉得有趣的人,这个人却不想与她在一起,实在教她难以接受。
林月如深吸了好几口气,道:“你已经是公认的林家女婿了,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之从现在起,你就得听我的!”
李逍遥冷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你是我家入赘的,以后你就姓林,不再姓李啦!”
李逍遥道:“我始终姓李,我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说完,他便一揽赵灵儿,道:“灵儿,我带你到街上逛逛……”
林月如怒道:“不许你跟她这样公然出双入对,丢我林家的脸!”

李逍遥道:“吵死了,灵儿,我们走!”
赵灵儿嫣然一笑,轻身一点,便与李逍遥两人跃上了房顶,朝外面奔去。
林月如在地面上仰头望着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气得娇喘连连,一咬牙,也转身奔了出去。

赵灵儿与李逍遥一同落在市街上,才微笑道:“这下我可相信你了,小*贼!”
“怎么连你也这样叫我?”
“你忘了你……”赵灵儿正要说她初上仙灵岛时,把自己的衣裳藏起来之事,话到口边,猛然想起:李逍遥确实忘了那些事情,便闭口不语。
李逍遥道:“我忘了什么?”
“没什么。”赵灵儿强颜为笑,道:“你看,人好多,苏州城真是热闹!”
李逍遥也忘了刚刚的话,道:“苏州已是两千年的古城,什么都有,又什么人都出过,当然热闹。”
赵灵儿道:“嗯,我在书上读到过,说是伍子胥、朱买臣、白居易,都在这里住过。”
李逍遥道:“我倒是知道苏州的宝剑与吴钩最有名,干将与莫邪夫妇就是苏州的冶剑名匠。”
赵灵儿笑道:“原来是刀剑之乡,难怪苏州的姑娘这般凶!”
李逍遥哈哈大笑,道:“我说最凶的不是苏州姑娘,是我们杭州姑娘!”
赵灵儿疑道:“这怎么说?”
李逍遥道:“我们杭州出过一个名*金玉奴,把负心汉打得杀猪似的叫呢!”
赵灵儿笑道:“负心汉就该打!”
李逍遥与赵灵儿两人说说笑笑,已来到玄妙观附近,这里正是苏州城中最热闹之地。此处之所以热闹,一来是因为庙宇多,举凡三清殿、东岳庙、星宿殿、弥陀阁、关帝庙等等,无不齐备。有庙之地,人必然多。其二,是附近的小吃多,到处是各种小吃的扑鼻香味,赤豆糖粥、豆腐花、酒酿饼等等摊子林立。第三是杂耍多,各庙宇前面就是一个小市集,江湖艺人谋生变戏法的、卖梨膏糖和膏药的、耍猴吞剑的,光怪陆离,一整天玩下来都不会厌烦。
两人走到了一处茶楼上小坐一会儿,便听见邻桌的人在聊着:“听说上个月,西边的村子闹蛇妖,不但抢走许多财物,还把张老头的孙女儿给拐走了。”
另一人道:“他那孙女才十六岁,可怜那张老头年高七十了,爷孙俩一直相依为命。这下子张老头可难过了……”
赵灵儿低声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果然这附近是有妖怪的,难怪会有食妖虫。”
李逍遥咋舌道:“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赵灵儿脸色有些怪异,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这世上原本就无奇不有。”
那桌的几人还在讨论,竟说到了林天南:“街坊邻居一齐跑到林家哀求林堡主出面,林堡主便义不容辞,率十几位壮丁前去除妖救人,结果,妖怪没见着,却折损七八条人命。”
一人叹道:“人力如何敌妖?我看,那林堡主也是不成的了。”
又有一人道:“不过,还是别救回来的好!”
“哦?为什么?”
“我听说那蛇妖怪,生性*恶,要是……姑娘落到了它手里,就算救出来了,将来也不能做人啦!”
那几人摇头叹息,也有的点头称是。
不知为何,赵灵儿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李逍遥注意到了,问道:“你怎么了?”
赵灵儿忙笑道:“啊,没什么,我们下去吧,楼下好像有人在说书呢,我没听过。”
李逍遥道:“苏州的说唱的确最有名了,我们下去听听。”
他付了茶费,高兴地拉着赵灵儿下去听。只见说唱的一男一女正在说《西厢记》,两人站着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内容居然极尽露骨之能事,两人听得面红耳赤,连忙走开,几个听书的男子笑道:“小子,带媳妇听小热昏,害什么臊?”
小热昏便是带有色情意味的故事,两人虽听不大懂,但还是快步走开,相视一笑。
又听见有个摊位道:“公子,与媳妇好白相?”
白相便是“玩”的意思,那位摊子主人问他们好不好玩,李逍遥转头一看,只见大大的木头招牌上,写着四个端正的大楷字“管辂神算”。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管辂神算?”
算命仙见生意上门了,笑道:“只要二位随便说三个字,我便能算出首判词来,料定二位的未来,铁口直断,不灵免钱!”
李逍遥道:“不灵免钱?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你就帮我算算我最近的运气如何?”
李逍遥随便说了三个字,那算命仙便算了算笔画,加加减减,一面在一本破旧的书上翻着,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没多久居然抄出了一首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判语:“嗯,这个嘛……公子近期走桃花运了!女子为水,水载舟亦覆舟,公子千万要谨慎,切记!切记!”
“我有桃花运?”李逍遥望了望赵灵儿,心里在想:“那朵桃花八成是灵儿,这算命的察言观色,说了件早就有的事,就想吓人?”
算命仙又问道:“这位姑娘要不要也算一算?”
赵灵儿道:“好呀!”便也写了三个字。
算命仙又是东加西减,又算出一首狗屁不通的判语来,目露惊奇,接着便仔细地端详赵灵儿,过了好半天才道:“嗯……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人世少见。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
李逍遥暗想:“好话谁不会说?再听听他鬼扯些什么。”
那算命仙眉毛一皱,道:“但……姑娘的眉宇之间,隐含煞气,恐怕近日必有劫难!”
李逍遥根本不信,道:“呸呸呸!鬼话连篇,什么劫难,你要帮我们解除劫难,然后大敲一笔是吧?灵儿,我们走!”
李逍遥一拉赵灵儿就走,算命仙侧在背后道:“公子,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李逍遥转身道:“你不是说不灵免钱吗?”
算命仙叹道:“唉!贫道说的都是真话……”
李逍遥与赵灵儿已经走远了,路边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摆着花花绿绿,争奇斗艳的妆奁之物,老板高声道:“公子,媳妇儿这么美,给她买点翠花吧!”
李逍遥原本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现在身边带了个女子,心却跟着细起来了,便拉着赵灵儿停步在那摊位前,道:“你看,这珠花美不美?”
赵灵儿随手拿着摊上的东西把玩,面带笑意,更增娇艳。
赵灵儿笑道:“这粉好香,不过这么白,真不自然!”
李逍遥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我觉得女子还是天然的好,你的肤色比这死白美得多呢!”
赵灵儿笑道:“等到我人老珠黄,你就不会这么说啦!”
李逍遥道:“你喜欢什么?”赵灵儿笑而不语,见她这娇羞之态,李逍遥目动神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在首饰中挑了老半天,才捡起一只简朴的银钗,插在她头上,笑道:“灵儿,这银钗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我买给你!”
赵灵儿忙解了下来,道:“可是好像很贵呢……”
“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就是要会打扮!”他转头对老板道:“我要这只银钗。”
那老板道:“公子,您真有眼光!这只钗子四百二十文钱,算你四百文钱就行啦!”
李逍遥道:“才减个二十文,太不够意思,算两百文得了!”
老板忙道:“公子,四百文是没本啦,您这价杀太凶了,抬抬?”
“你们苏州人最会做生意,我还想两百文可是说多了呢。”
李逍遥可是被李大娘一手训练出来的,要讨价还价,功力不在话下,再说,苏州人做生意原本就是出名的会抬价,李逍遥直接对半杀,还算是懂行情。赵灵儿不懂的这些庶民的生存之道,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一拉李逍遥,道:“逍遥哥哥,这……我不要也没关系……”
此时,突然一阵娇脆的声音道:“五百文,我要了。”
李逍遥与赵灵儿转头一看,不是林月如是谁?
林月如丢了一小锭银子,便拿了发钗,胜利似的对他们一笑,那老板收起银子,赔笑道:“这位姑娘真有眼光,您这么美丽,配上这发钗,那可是锦上添花,美得不得了!”
林月如冷笑了一声,道:“是吗?我说这种白相家什,有什么好?破破烂烂,送我都不要呢!”
说着,竟手中柔劲一吐,将那银钗折弯了。
李逍遥冷笑道:“居然有人花五百文买破烂,这才是真正好笑!”说着便一拉赵灵儿的手,道:“别理她,我们走。”
林月如气得一跺脚,道:“你给我站住!”
“谁理你!”
两人拉着手走了,林月如索性跟了上去,李逍遥和赵灵儿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林月如还在身后不远,好像在随便看东西的样子。
李逍遥道:“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月如双手*着腰,道:“这路是你家开的吗?我高兴走,你管我?”

李逍遥道:“你爱跟就跟!”
说完,便假做不理她,和赵灵儿两人说笑着,随便走走看看。不过身后跟着一个人,总是有点不大自在。
见赵灵儿有些累了,李逍遥张望了一会儿,道:“前面有间卖酸梅汤的,我们去坐一坐!”
赵灵儿微笑道:“好。”
两人走进店中,才一坐定,林月如也大步进来了,径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拍桌面,道:“小二!”
店小二见她衣着华贵,气派非凡,连忙迎了上来,反而没有先招呼先她一步而来的李逍遥和赵灵儿。
店小二道:“小姐用点什么?”
林月如道:“你们这间店里有什么?”
店小二道:“我们店里最有名的是酸梅汤、乌梅汁、桂圆红枣茶,还有豆沙包、花生饴……”
林月如冷笑道:“就这些?”说完,取了一锭银子,问道:“这可以买多少?”
店小二笑道:“这啊?这枚银成色好,大约有一两,我们店里全都卖给你,也还要找你一半啊!”
“不用找了,你们店里今天的东西,本姑娘全都包了!”
李逍遥看着实在气不过,起身拉着赵灵儿道:“咱们走!”
林月如气愤地站了起来,便要追出去,店小二道:“姑娘,您买的东西……”
“全给我倒进水道里!”林月如怒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拉着手,气氛温馨地慢慢走着,她更是气得胸中有如火烧,但是不知怎样,这种气愤里,却带着一种教她无法呼吸的难过,好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忍不住便想投入母亲怀里大哭一场,那种带着几分酸楚的心情。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没有人这么样地疼爱自己,父亲虽然极为宠她,但是父亲的宠,与母亲那像是熨着她的心肠的温柔、贴心,是全然不同的。因此,多年以来,林月如已经忘了温暖纤细的感情表现,只会直来直往,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
林月如咬着牙跟在他们身后,李逍遥这回带赵灵儿进了一间大饭铺,想:“你林大小姐再有钱,也不能出手就包下一间饭店整天的东西吧!”
他们两人一坐下,林月如后脚便跟了进来,径自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大桌。
店小二忙上前道:“小姐,这一桌是给十个人用的,您换个雅座如何?”
林月如伸手一拍,将一锭大银子放在桌上,怒道:“我就要这桌!”
那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不敢怠慢,道:“是,是。”
这间饭铺不小,跑堂的就有好几个,有人招呼了李逍遥和赵灵儿,他们点了些苏州有名的小点心,又叫沏上一壶好茶,这才放下了心,林月如应该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不料等他们回头一看,林月如桌上竟已送上了一大堆山珍海味。
赵灵儿低声问道:“她吃得了这么多吗?”
李逍遥道:“别理她,这个烧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尝尝看。”
赵灵儿吃了一点,虽觉没什么特别,但是难得的是李逍遥的温柔体贴,便笑着点点头,道:“真好吃。”
大桌的林月如来了一小块炒鲈鱼片,只吃了一口,便呸地吐了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赵灵儿望着她,李逍遥有点儿生气起来了,旁边有一桌这样的客人,谁还吃得下?
接着林月如又舀了一匙菰菜羹,只喝了一点点,便皱眉道:“呸呸呸!这种菰菜根本不能吃!”
她吃一样,挑剔一样,简直是把这间店说得一无是处,李逍遥冷笑着,暗想:“这不是财大气粗吗?看一会儿人家厨师怎么教训你!”
果然,没多久这间店的厨师便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月如一个小姑娘,点了这么一大桌,每样都只动了一口,一脸不屑地在喝茶清口,气得脸都红了,道:“这位姑娘,您看不起我的厨艺,可以到别处吃去,不要在此地暴殄天物!”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你是这里的厨子?你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暴殄天物的是你不是我。”
厨师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道:“别的不说,你把这斑肝汤做成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不满意!”
林月如道:“你把斑鱼的肉跟肝,味儿都混在一起,这怎么吃?只能拿去喂猪!”
那厨师道:“斑鱼本来就是去皮秽之后,以鸡汤一起煨的,有什么不对?”

林月如道:“你怎么不将鱼去了皮秽,先去了鱼骨,把肝肉分开,肉用鸡汤单独煨,肝下酒三分,然后以别的鲜鸡汤慢火煨起。再以二分水、一分秋油,煮熟了斑鱼汤,然后下肝,再佐以火腿、鲜笋、香菇,起锅时才下姜汁葱段,这是不是比较入味?而且这样的话,鱼肝金黄,浮于水面;鱼肉雪白,与红色的火腿、青翠的绿葱相映,不是好看好吃得多?”
那厨师一愣,道:“这……”
林月如又指着那盘名贵红艳的绒螯蟹,道:“还有,你将这蟹水蒸了就拿出来混?送给我都不吃!”
厨师的口气已有点松动,道:“古人说‘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因此这上好的蟹王蒸熟了,只能醮点姜末香醋而食,有何不对?”
林月如冷笑道:“真是小家小户之见!蒸蟹大有学问,得先将蟹在清水中养一刻钟之后,洗净了全身,然后,教你个诀窍!在腹田中塞入姜片,才曲起蟹脚,绑紧了入锅蒸熟!这样的味道方能托出蟹肉鲜美来,而且能保留蟹黄的甜美,而去其异味。”
那厨师听了这个窍门,大喜过望,道:“是,是!小姐说得对。”
赵灵儿忍不住对李逍遥笑道:“林小姐懂得真多。”
李逍遥道:“别理她,让她说去,咱们吃咱们的。”
其实,李大娘家世代御厨,可说是真正天下一等一的大师,对于这些料理的处理方法、美味诀窍,李逍遥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的不会少于林月如。但是他生性豁达,从不挑剔别人的做法。见到林月如这样的招摇,更加看不顺眼。
林月如气愤地一瞪他们,道:“哼!富过三代才懂得吃,贵过五代才懂得穿,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粗劣不堪,怎能入得了口?”
厨师更是面红耳赤,李逍遥冷冷地说道:“你既富又贵,干什么来这里洒钱找气受?”
林月如见李逍遥理她了,姿态又高了起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两个,兴高采烈地出来玩些什么,真的这么好玩?结果啊,想不到这么无聊乏味!”
李逍遥道:“是啊,你怎么不去找刘公子晋元兄?他也是个贵公子,跟你应该玩得起来,也不必在这平民百姓的地上张扬讨气!”
林月如怒道:“你没事干嘛把我跟那个脓包扯在一块儿?”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灵儿起了身,道:“林小姐,你别生气,不如过来跟我们一块儿用点心吧!”
李逍遥叫道:“谁要跟她一桌?”
林月如也叫道:“我才不稀罕呢!”
赵灵儿走了过去,温柔地拉起林月如的手,道:“如果这么多东西你都不爱吃,那么我们坐一块儿,或许就觉得好吃了。我以前吃不下东西时,我姥姥就会和我说笑,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有人陪着,吃东西才香呢。”
林月如一怔,甩了她的手道:“我……我不要你同情我!”
但是,话才说完,却突然间哽咽了,眼泪也流了下来,林月如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道:“我不要你同情我!我恨你这样!”
赵灵儿道:“我……我不是同情你,逍遥哥哥老是在激你生气,所以我很想赔个不是,我若是不够资格,就叫他来向你赔罪,是他不对。”
李逍遥本来十分不服,可是他也没想到林月如会哭了起来,不禁有点手忙脚乱,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哎,是我不对,我乱说话,可以了吧?”
林月如擦了擦眼泪,怒视着李逍遥,道:“我才不稀罕你道歉!”
赵灵儿硬是把林月如拉到他们这个小桌来,道:“常说一笑抿恩仇,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吗吵架呢?逍遥哥哥,你的嘴这么尖酸,我也会怕!”
李逍遥闷哼了一声,道:“你倒帮起外人来了?”
赵灵儿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个,一姓李,一姓林,一姓赵,都是天南地北,合得来便是一家人,合不来便是外人。我不喜欢这样吵吵闹闹的,有话就好好地说,不是很好吗?”
林月如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嗯……灵儿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赵灵儿道:“我十六了,你呢?”
林月如道:“你小我两岁,灵儿妹子。”
赵灵儿喜道:“那我便该叫你声姐姐。”
林月如近看赵灵儿,才惊于她如此的美貌,道:“灵儿妹妹,你……你长得真俊,人品又好,怎么跟这个小贼在一块儿,真是不配!”

李逍遥道:“喂,这一回我可没惹你,是你先挑战火的!”
林月如瞪他,道:“谁叫你要把我跟刘晋元说在一起的?”
赵灵儿忍不住笑了,道:“你们两个,怎么一交锋就是吵?听说这也是要修好几辈子的呢!”
李逍遥一翻白眼,道:“有这辈子就够了,我还跟她认识几辈子?倒了几辈子的霉啊?”
林月如道:“谢了!这也是我要说的呢!我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不幸!”
“你……”
赵灵儿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前几辈子,都是说相声的搭档!啊……”
李逍遥和林月如还要再吵,话到口边,果然觉得两人的吵法简直是在说相声,忍不住都同声一笑。

直到夜里,三人才有说有笑地回来,见到他们三人居然气氛如此和洽,林家的仆人婢女都十分意外,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回来时赵灵儿已显得十分疲惫,林月如被林天南叫去了,便只有李逍遥照顾着赵灵儿。
赵灵儿被婢女们服侍上床之后,李逍遥坐到了床边,道:“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赵灵儿道:“我……胸口很闷,头有点疼,不过不碍事的……”
李逍遥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点儿烧,急道:“哎呀,病了可就不好了。”
赵灵儿仰着脸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才转头道:“逍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姥姥死的时候对你说的话?”
李逍遥柔声道:“我怎么会忘呢?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直到找到你娘为止,我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
赵灵儿:“可是……”
“嗯?你想说什么?”李逍遥问道。
赵灵儿道:“可是,如果……我是……”
“是什么?”
赵灵儿欲言又止,道:“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心里总是怪怪的,好像……变成了不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赵灵儿突然眼泛泪光,李逍遥惊道:“你真的这么不舒服吗?我马上请林前辈替你叫个大夫……”
赵灵儿拉住李逍遥,道:“不,不必了,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害怕,逍遥哥哥,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说……说你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又变成一个孤单的人。”
李逍遥俯下身来,轻吻了她一下,才道:“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赵灵儿苍白的脸露出了一丝不安的微笑,道:“这样我就好多了。”
李逍遥只当她是女孩子的多心与多愁,不以为意,道:“嗯?那就好,别胡思乱想了,真是个傻丫头!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街上玩!”
赵灵儿握着李逍遥的手,慢慢地闭眼睡了下去。
直到赵灵儿睡着了,李逍遥才慢慢抽出手,伸了个懒腰。本来他想像平常那样,和赵灵儿共处一室,可是后来想想,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自己和灵儿难说是将来的夫妻,现在也还没成婚,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守个礼法,较为妥当。
李逍遥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丫环秋菊迎上前来,道:“姑爷,老爷请你去一趟。”
李逍遥道:“请带路。”
秋菊带李逍遥步至前厅,前厅的人不少,除了一些清客之外,管家也在,林天南和一名布衫老头正在谈话,像是十分投机。
见到李逍遥,林天南便笑道:“贤婿,快来!告诉我你的生辰年月。”
李逍遥道:“我是乙丑年腊月十九辰时出生的。”
那名布衫老者掐指算了算,便拱手笑道:“恭喜老爷!李公子和令千金乃是人间双璧、佳偶天成呀!依二人的八字看来,绝对是儿孙满堂,大富大贵!”
林天南笑得合不拢嘴,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林忠,带先生到帐房取款领赏!”
林忠道:“是,老爷。先生,请跟我来。”
那算命先生称谢不已,跟着林忠离开了,一群清客们纷纷向林天南道喜,林天南抚着须,笑道:“呵呵呵……我就知道,我一见李少侠,就感到有缘!”他转看李逍遥,一手按着李逍遥的肩,道:“贤婿,我林家人丁单薄,往后就要靠你和如儿,多多替我们林家添壮丁啦!哈哈哈……”
李逍遥又窘又为难,只想问他到底派人去见婶婶了没有?他感到再这样待下去,搞不好林天南已经自我催眠,认定他是女婿了!到时候就算婶婶说不许,或许林天南也听不下去。

一名美貌的丫环上前道:“禀老爷,小姐请姑爷去一趟。”
林天南指着李逍遥,转身对清客们说道:“你们看看,有缘了不是?这么对眼,难分难舍的,就不想理我这个老爸爸了。”
众清客们也笑道:“林老爷,你是貌似不豫然,实乃深喜之!”
“您又得了个半子,天幸之,天幸之!”
林天南见李逍遥不安的样子,摆手道:“去吧,我这老家伙不占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
李逍遥道了声告辞,由那丫环领了下去。
那丫环将李逍遥带到一泓池水边,天上月明如勾,倒映在水池里,特别清雅。
水池旁花香弥漫,李逍遥转头望去,便见到一座缠着花蔓的小亭子中,一道纤纤身影,正坐在里面。
那丫环夏竹笑道:“姑爷,小姐在玫瑰亭中等你呢,还不快去!”
李逍遥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整座凉亭外,种满了一畦一畦的各种玫瑰花,有些则是蔷薇,攀着凉亭生长,在月光下,美得近乎神秘。两名小婢提着灯笼照路,李逍遥步上石阶,抬头一望,不禁怔了。
林月如细心梳妆打扮过,身上穿着轻薄的罗衫珠裙,长长的秀发挽成危髻,她娇羞地微微别过了脸,发上的步瑶轻轻晃动着,烛光的金灿照在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华艳。
李逍遥没想到她如此之美,一时之间,真的是目瞪口呆。白天那个穿着青衫武靠、头发随便束起的姑娘,细心打扮之下,竟然娴雅温文,高贵无比。
李逍遥一句话也不说,林月如先自不好意思,道:“李逍遥!你说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她这一开口,李逍遥才确信她还是白天那个林月如,只不过实在太震惊了,因此有些愣愣地说道:“喔!好看,好看……”
林月如嗔道:“就这样子而已吗?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穿一次呢!”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嗯……那就是……非常的好看。”
林月如笑了,她笑时更加地妩媚,更让人心动。
李逍遥道:“林姑娘,我能否私下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老实回答我。”
林月如道:“说啊!什么问题?”
李逍遥道:“你当真想要嫁给我?”
林月如习惯性地扬了一下头,道:“不是我嫁给你,是你入赘到我们林家。”
李逍遥苦笑道:“不是指这个,我是指比武招亲太草率了,这门亲事不一定要算数。”
林月如笑道:“没关系,我爹说了就算!”
“这……其实我今天上擂台与你比武,只是想化解私怨,从未想过招亲什么的……”
林月如笑道:“谁叫你要打赢我!现在全苏州的人都知道你是林家的新姑爷了,难道你想赖帐不成?”
“可是,我们认识才不过两天……”
林月如脸色微变,道:“你百般推托,说了半天,原来你讨厌我!”
李逍遥忙道:“不,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总觉得这样太随便了……”
林月如脸一沉,道:“我才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呢!我在做什么,心里清楚得很!”
李逍遥叹道:“我总觉得不大对,你该不会是为了昨天的事,还怀恨在心,故意捉弄我吧?”
林月如忍不住笑了,道:“你怕我捉弄你?嘿,那也说不一定喽!”
其实,李逍遥还宁愿林月如是在捉弄他,而不是真的要与他成亲,否则,赵灵儿该怎么办?李逍遥也知道林月如不是坏人,实在不想让她伤心。
在李逍遥沉吟之时,林月如已道:“你瞧,我们家的花园很漂亮吧?在全苏州城就属我家的庭院是最大的呢!”
李逍遥正要说话,远方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接着,便有人叫道:“老爷,老爷,快来人呀!”
林月如惊道:“是冬梅的声音!”
她跃出凉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李逍遥也紧跟着,没多久,许多持着火把与灯笼的家丁们都聚来了,只见一个人不停尖叫着奔跑出来。
林天南不知何时已来了,大声道:“冬梅!在吵闹什么?”
那丫环冬梅扑通跪在林天南面前,不停发抖,道:“有……有妖怪,西厢房里有妖怪,好可怕……”
林天南沉着脸道:“妖怪?竟然敢在林家堡作乱!”
冬梅抖个不停,道:“真的,真的有妖怪,在……在赵姑娘的房里有妖怪!”
李逍遥大惊,林月如也道:“灵儿妹妹在房里吗?那可糟了!”


林天南转身对管家道:“林忠,快去召集家丁,切记多带些火把!”
林忠连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大厅。
李逍遥早已不管众人,往西厢房的方向奔去,却没注意到林月如也跟着过来了。越接近西厢房,骚动就越来越大,好几个惊慌的丫环,边走逃边嚷叫着。
李逍遥奔至西厢外,林月如一把揪住了一名婢女,喝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颤声道:“是……是只半人半蛇的妖怪,就在……厢房里面……”
李逍遥问道:“灵儿,灵儿人呢?”
婢女道:“没见到赵姑娘……”
李逍遥就要往内冲入,却被林月如拉住了,道:“别去!”
李逍遥道:“灵儿一定在里面,我去救灵儿出来!”
林月如道:“等一等,现在进去很危险,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已经叫人去取灯火了。”
李逍遥道:“我等不了!”便要往内冲,幸好此时家丁已经将火把送来,林月如接了,道:“好,我跟你进去!”
林月如与李逍遥快步奔入西厢,幽幽暗暗之中,两人快步奔入赵灵儿休息的房间内,只见前方有个隐约的身影,在地上盘旋蠕动。
李逍遥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还不束手就擒!”
林月如拉住了李逍遥,道:“李大哥,等一下!”
那巨大的蛇影扭动着,头部转了过来,突然间笔直飞冲向李逍遥与林月如的方向,林月如惊呼了一声,那巨蛇已凌空飞出,一下子就不知窜向何方了。
李逍遥叫道:“灵儿!灵儿,你没惊吓到吧?”
但是房里已无人声,林月如走至桌前,以手中火把点起了灯,瞬间房内灯火通明,李逍遥掀被一看,大惊失色,床上还有微温,但赵灵儿已经不见了。
李逍遥叫道:“灵儿!”
林月如也绕过屏风,见到床上空无一人,不禁若有所思。
李逍遥急道:“灵儿不见了,会不会是被蛇妖抓走了……”
林月如柔声道:“不会的,我叫人再找找,也许是为了躲蛇妖,逃出房间了。”
林月如这么说,李逍遥才略为放下了一点心。
林月如转头对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婢女们道:“还不去找人?叫所有的人都去找,城里找不到就到城外去找,翻遍全苏州也要把灵儿妹妹找回来!”
这时,林天南却大步走了进来,道:“不必了!由她去吧!”
李逍遥一怔,林天南挥了一下手,要所有的丫环家丁们离开,脸色沉重地坐了下来。
林月如道:“爹,为什么……”
林天南铁青着脸道:“你们自己问问冬梅吧!是她最先发现妖怪的。”林月如望向怯怯地站在林天南背后的丫环冬梅,道:“冬梅,妖怪从哪跑进来的?赵姑娘又到哪里去了?”
冬梅小声发着抖道:“奴婢正在打扫房间时,突然……听到赵姑娘的惨叫,就急忙赶过来,就看到……看到……”
李逍遥急问道:“你看到什么!”
冬梅声音更低了:“看到床上有只蛇妖,那蛇妖……好像是……是赵姑娘……”
李逍遥怒道:“你胡说!”
林月如也道:“冬梅,你不可以乱说,赵姑娘怎么会是蛇妖?”
冬梅道:“我看到……看到蛇妖的脸,那个蛇妖的上半身是人身!”
林月如也沉默了,她所见到的蛇妖上半身确实是人,而且,林月如也真的看见了蛇妖的面孔,李逍遥叫着灵儿时,她看见蛇妖回过头来,眼中含泪,凄楚地看着李逍遥。
但是,林月如不愿肯定,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
冬梅继续说道:“那蛇妖的面貌,很像……不,就是赵姑娘!然后,突然一阵狂风把烛火都吹灭了……”
李逍遥道:“我不相信!灵儿不会是蛇妖,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没有找到灵儿我是不会回来的!”
李逍遥说完,便推开众人,往外奔去。
林月如阻止不及,急忙回头对冬梅道:“你是不是吓昏头了?怎么可以胡言乱语,诬赖赵姑娘?”
冬梅跪下道:“冬梅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小姐!”
林天南沉声道:“哼!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李逍遥竟然跟蛇妖是一伙的!”
林月如道:“这不可能,爹,这一定有误会!”
林天南负手道:“如儿,别多说了,这件婚事就此取消,林家绝不与邪魔歪道来往!”
林月如道:“我不要!既然爹许过婚,怎可出尔反尔?”
“哼,婚事还没办,不算出尔反尔。如果李逍遥是蛇妖的同党,我不但取消婚事,还要追杀他!”
林月如道:“若是误会呢?我相信赵姑娘绝对不是蛇妖,她在林家出事,我就有责任将她寻回,更何况,如果让人知道新姑爷出门找其他姑娘,我的脸往哪里摆?”
说完,林月如转头便往李逍遥离开方向奔去,林天南叫道:“如儿!你回来!”
林月如只回头看了林天南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林天南呆了半晌,只能摇头浩叹,喃喃道:“唉,女儿大了,留不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3: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魅影蛇踪

李逍遥一路奔了出去,不知要奔多远,过了许久,才停在一处破旧的墙前,停了下来。但见天上寒月孤冷,四周荒草废墟,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无援。
李逍遥突然坐在地上,想到:“灵儿……灵儿怎会被蛇妖抓了去?我该从何找起才是?”
他一个人坐在这荒村之中,全无主意,回想起方才灵儿的神情语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独自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是生气:“哼,那丫环说什么蛇妖是灵儿,根本是胡说八道,一定是林天南叫她说的,就是为了让我死心,我才不相信呢!”
这时,山路的尽头传出了一声轻笑。
“灵儿!”李逍遥忙叫着,还以为赵灵儿果然躲到这里来,故意骗得自己团团转。
依然四下无人,李逍遥叫道:“灵儿,你出来,别闹了,你不喜欢住在林家,咱们就一块儿走,别管什么对啊不对的了……”
那声轻笑悄然不见,李逍遥孤疑地站在原地,抓了抓头:“难道是我的错觉?”
轻巧的脚步声传了出来,李逍遥转头一看,方才传出笑声的方向,正站着林月如。她已经换上平时的装束,头发也依旧束在脑后,抱着胸看着李逍遥。
“是你啊……”李逍遥有些失望。
林月如正山路前方望着他,神情有些阴郁,随即一挑长眉,道:“是我,怎样,够失望了吧?”
李逍遥转身便走,不欲理她。林月如在背后跺着脚道:“喂,你就这样摸着鼻子走了?你的心肝宝贝灵儿不见了,够你伤心的了,活该!”
李逍遥转身怒道:“要幸灾乐祸只管去,我可不想理你!”
林月如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道:“我幸灾乐祸?有人这么巴巴地追来幸灾乐祸的?你这样不识好人心,到时就永远找不到你的灵儿,让你自个儿哭死,我也不管!”
李逍遥站定了,转身瞪着她,道:“你到底想怎样?蛮不讲理!”
林月如恨恨地说道:“是,我就是又丑又凶,不像你的灵儿又美又温柔,我说的话全是狗屎,你不屑一顾就算了,让你自己去乱找,找一辈子!”
李逍遥听出点不对来,道:“你在说什么?干吗扯这美啊丑的?”
林月如一踢地面上的石头,叫道:“你明明说过我又丑又凶,我就是这样,就是幸灾乐祸的坏女子!”
李逍遥愣了愣,道:“我哪有说你又丑又凶?你发神经了吗?”
林月如瞪视着他,咬紧了唇。李逍遥拼命地想、用力地想,说她凶是已经说了几万遍了,可是李逍遥真的不记得说过她丑,事实上她不但不丑,还有着倾国之貌。
“我……我真的说过?”李逍遥被她看得也有点心虚了起来。
林月如只是板着脸不说话,李逍遥道:“我绝对没有说过!万一……嗯,不小心说了,那我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啦!”
李逍遥便要离去,林月如又叫住了她:“喂!我再问你!”
李逍遥急着找赵灵儿,有些不耐烦地停了下来。
“我问你,我……我真的很丑吗?”
李逍遥道:“你别乱想,没有的事,你美极啦!”
“你不是骗我的?”
“我干什么骗你?你去问刘晋元,他会把书上全部的句子搬下来称赞你!”
林月如微微一笑,道:“我就信你一回。呵,你这个呆瓜,三更半夜的,打算从何找起呀?”
李逍遥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玩着头发,笑道:“我问你,要从何找起灵儿妹妹?胡奔乱撞,跟条傻狗似的。”
“你怎么……”李逍遥本来气她这样奚落自己,却突然想通了,道:“你要帮我找灵儿?你知道她会上哪儿?”
林月如故意看着别的地方,高高在上地说道:“这个嘛,看你怎么求我喽!”
“我……唉,我谢谢你。”
林月如道:“你也别谢,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灵儿妹妹!好歹她是在我家失踪的,道义上我有责任把她找回来。”
李逍遥既惊讶又感激,这回是真心诚意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林姑娘,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热血心肠的好女子。”
林月如脸色又一变,道:“难道你就只会叫我林姑娘?”
李逍遥心里想:“我还差点说溜了嘴,叫你刁蛮小姐呢!”他当然不会说出真心话,笑问道:“不然该怎么叫你?”
林月如道:“我也不要你叫我姑奶奶,占你这个便宜,半点意思也没有,算了,你大我一岁,我委屈点叫你声大哥,那你看你该怎么叫我?”


李逍遥道:“月如妹子,这样对了吧?”
林月如嫣然一笑,看起来十分开心,李逍遥不知道为何改了口,她就这么高兴,更是觉得女人心实在难懂。
李逍遥道:“月如妹子,这一带你熟,依你看,抓走灵儿的妖怪会往哪去?”
林月如张望了一会儿,略一沉思,道:“嗯……前面不远处有座隐龙窟,听说洞窟内深处住着一群蛇妖,常在附近出没,有不少年轻的少女被他拐到洞中,下落不明。”
李逍遥道:“我白天听人说过,林堡主还曾经带人去除妖,对不对。”
林月如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爹多次招募志士进入洞内除妖,可是都没有成功过,还死伤了不少的人。我好几次想跟去看看,我爹都不让去,说什么……对女子名声大有妨碍。又说:不是我武功不够好,而是万一蛇妖死在我手里,人家传出去说:‘林家闺女杀死了蛇妖。’不免就联想到一些肮脏事上头去。可是,哼,我爹找的那些勇士根本都不济事!”
李逍遥有几分无奈,林天南的考虑确实也对,不过未免太偏袒女儿了些。
林月如又道:“唉,就因为我爹对蛇妖恨之入骨,才会说出误解赵姑娘的话来……”
李逍遥道:“你带我到隐龙窟,等我找到灵儿,就可以证明灵儿绝对不是蛇妖,也就可以让林堡主明白了。”
林月如一点头,在前面带路,李逍遥紧跟着她,走出了约莫六七里的路,四周渐渐只有林木幽藤,半点人声都没有,两人的脚步声显得十分突兀。

古柏重叠的森林中,隐约发出一点幽微的灯光。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见到那摇曳模糊的微光,在黑暗潮湿的林地中,散发出一点点人世间的温暖。
但是,李逍遥有点怀疑:在这种深山,怎么会有人家?难保不是妖祟。
林月如回头看了看李逍遥,神情有些紧张。李逍遥点了一下头,两人同时拔剑出鞘,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接近灯火传来的方向。
两人走近了,那确是一所小屋,简陋的柴门荆扉,低矮的围墙外挂着些干柴杂物,一派普通的山野樵居模样。
李逍遥与林月如无声地推开短墙的门,走了进去。大门内似乎有些仓皇的动静。
李逍遥一把推门而入,对方立刻大叫道:“哇!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老汉家里只有这些破木柴,可没啥值钱的东西给你们了……”
李逍遥和林月如都“咦”地一声,灯光下,一眼就可以看完的小室中只有两床一桌,以及隐匿在黑暗中的简陋的家具。
李逍遥细看了一会儿,此地实在不像什么诡谲的地方。那老头肤色黝黑,干干瘦瘦的,一双眼睛中散发出无比惊恐。
李逍遥这才注意到自己和林月如都持着剑,颇像意图不轨似的,连忙收了剑,道:“抱歉,让您误会了。这位老丈,我们不是坏人,实在不好意思,深夜冒犯了。”
那老头结结巴巴地说:“要什么……只管拿去,只要别杀我……”
林月如道:“老丈,我们不是坏人!”
那老头都快哭出来了:“是,大王,你……你们不是坏人……小的不敢说你们是坏人……”
李逍遥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见这荒山野岭的,竟有人家,觉得很奇怪,所以来探探罢了。”
那老头这才敢望向他们,颤声道:“那……那两位是……是隐龙洞的大王们?”
居然把他们当成妖怪了,林月如插着手道:“我们是好好的人,为何把我们当成妖怪?”
那老头道:“两位……这么晚,闯进这个荒野,不是隐龙洞的大王,难道会是一般人?”
李逍遥笑道:“我们正是一般人!”
那老头讶然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又为何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让人误会?”
那老人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当然也不想啊,可是……我自小就住在这里,这里以前也是个小村落,要不是……要不是蛇妖一年比一年猖狂,大家都搬走了,也不会落我一个人哪……”
李逍遥道:“您就一个人守着家?”
老人叹道:“本来是一家人,可是我儿子也死了,媳妇也死了,就剩一个可爱的孙女儿陪我,但是……她不久前也被蛇妖掳走,至今生死不明,呜……”
那老人哭了起来,李逍遥同情万分,还没说什么,林月如竟先上前了一步,颇有气概地说道:“老丈,您孙女叫什么名字?我们正要去找那只蛇妖,说不定可以把她救出来!”

那老头狐疑地看着他们,道:“你们……要去找蛇妖?做什么?”
“当然是救人。”林月如道,“我有位朋友也给抓了,我们要去救她出来。”
老头这才完全如释重负,道:“真的?那太好了!可是……唉,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在那洞窟中丧命了,你们还是别去吧,就当我孙女已经……呜……”
李逍遥道:“老丈,我是不会放弃救人的,我非要救我朋友出来不可,您也一定很想念您孙女吧,那就不能放弃希望!”
老头道:“唉,我孙女叫张晓慧,你们如果真的要去救人,千万要小心哪……”
林月如道:“我们会的,您知道蛇妖出没的地方是不是?”
张老头点了点头,道:“那蛇妖的窝就在西边山脚下的一处洞窟内。可是那洞内崎岖百折,又有许多毒蛇出没,进去很危险。你们……唉,你们千万要小心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谢过了张老头,更不迟疑,便往老头所说的地方快步赶去。
李逍遥心中揣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个隐龙涧隐龙窟里,会有什么样的妖怪,又会强到什么程度?他只能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放弃赵灵儿,只要有一点希望,都要把她救回来。
依着张老头所说的方向,两人走了不少山路,又跃过一道小溪,越到山谷之下,越是潮湿难行。
林月如悄声道:“我知道这里,我听我爹派来剿蛇妖幸存的人说过,隐龙窟附近都是泥泞,毒虫最多,咱们得小心点才是。”
李逍遥点了点头,前方被薛枥及女萝所攀满的山壁,隐约露有一个幽深的洞口,洞内隐隐发出可怕的红光。
李逍遥拉住林月如,自己抢在林月如面前,问道:“这里就是蛇妖的洞窟吗?”
林月如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有诡异的红光,应该不会错的。”
李逍遥道:“你留下来,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便要走上前,林月如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不行,我也要进去!”
李逍遥转头望向林月如,道:“你是女孩子,万一有个什么,岂不是太危险了?”
林月如笑了一笑,道:“女孩子又怎样?”
李逍遥道:“好好,我知道你比男孩子强,可别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林月如居然不生气,笑道:“哼,我是女孩子,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会保护我吧?”
“那是当然的!”
林月如道:“这不就结了,一块儿进去!”
李逍遥道:“喂,可是……”
“可是什么?还是你要我保护你?”林月如已抢上前,先一步走入洞中。李逍遥急忙跟上,道:“你真是……”
林月如转过头来,右手食指放在唇上,轻声道:“嘘!别惊动蛇妖。”
李逍遥拿她没法子,只好紧闭着口,小心地潜了进去。两人揭开冰冷的藤蔓,踏入洞中,李逍遥又抢身在前带队,这回林月如也不争了,便跟在他背后。

步入了阴森冰冷的洞窟之中,但觉四处的山壁都像会渗出水来一样,空气间弥漫着一股隐约的腥臭,教人屏息,走了没多久,李逍遥担心林月如,回头拉住了她的手,免得她失散了。
林月如一怔,先是微微挣了一下,但一会儿也就任由李逍遥拉着她的手,默默跟在李逍遥身后。
虽然这是腥臭可怕的地方,漫长曲折的甬道有如走在咽喉中一般,可是林月如的心底却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平静幸福。她一生高傲泼辣,男子见了她无不毕恭毕敬,只求别激怒她。但是,在李逍遥面前,她却是头一遭被同龄的男子这样保护着,这时她才领悟到自己是个女孩,是一个希望被人照顾的女孩。
望着李逍遥的背,林月如只想依靠上去。这种心情让她既平静,却又带着一点莫名的伤感。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的甬路,感觉上这条甬道像是一直深入地底,地面不但潮湿,还有着一滩一滩的积水,腥臭之味也更浓。
突然前方无路了,李逍遥停了下来,摸索着前方,林月如上前一步,举着火褶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你瞧,上面有个洞,得以轻功跃上去。”
李逍遥有点儿为难,道:“这……”
林月如轻笑了一声,道:“幸好我跟进来了,否则你呀,白走这一遭!”
她抽出腰间软鞭,啪地一声,鞭梢缠住了高处洞口的一把藤,她扯了一扯,便一扬下巴,示意李逍遥先爬上去。

李逍遥攀着软鞭,爬上了洞口,林月如也跟着攀了上来。
这个高处的洞口是干燥的,而且精心铺设过石地,两人都肯定蛇妖巢穴以近,都更提高警觉。
远方隐约有滴答水声,越是往前走,路面越是宽阔,但还是阴暗无比。
陡然一道黑影倏地横过,林月如惊呼了一声,身子已被缠住,被一股拉力拉上半空中。
李逍遥大惊,定神一看,差点说不出话来。
只见通道的半空中,一头巨大的蟒蛇缠住了林月如的腰,林月如被紧缠得呼吸困难,也难以挣扎。
“这是什么巨蟒……”
李逍遥惊愕未定,那头巨蟒微微扭动着,转了过来,李逍遥更是讶异,它的上半身居然是个男子,不但有精壮结实的胸膛,还有双臂,头上的脸孔五官粗犷,一头像是虬结成块的黑发披垂在后,斜掠而上的双眼里,带着诡魅的妖气。
“你……你是什么东西!”李逍遥斥道。
那头蛇妖声音像是亡灵一般飘渺阴森:“你们闯进我的洞府来做什么?”
李逍遥将剑一横,道:“你就是蛇妖?把她放下!”
蛇妖男咭咭怪笑:“来我洞府中的,便是我的。”
林月如已被缠得脸色发青,像是快晕过去了,李逍遥怒叱一声,剑气直惯,蛇妖连忙飞身一闪,松开了林月如,飞掠不见。
李逍遥奔上前扶起林月如,道:“你还好吧?”
林月如撑起了身子,道:“我……我没事,可恶,我只是一时不防,才被他偷袭得手,等一下非要教训那蛇妖不可!”
李逍遥扶起她,猛地又一道黑影闪至,李逍遥叫:“小心!”
李逍遥推开林月如的同时,长剑刺出,嗤地一声,那蛇影惨呼着消失无踪,“嗒嗒”地滴下了几滴蛇血。
李逍遥背掩着林月如,横剑以对。
那蛇妖虽然闪避之法极快,可是也中了李逍遥一剑,躲在暗处,以火红的蛇眼阴惨惨地盯着李逍遥与林月如。
两人全神防备了一会儿,李逍遥道:“我们走,那蛇妖一定逃进里面了。”
林月如道:“可是我听说,蛇是最有耐性的,逍遥哥哥……”
李逍遥道:“听我的!”
说完,拉住了她,背对着蛇妖,两人一同走了几步。躲在暗处的蛇妖露出狞笑,扑了上去。
不料李逍遥早已有备,迅速地一回身,长剑左劈右挑,已在蛇妖胸前画了两剑,林月如立刻身子一纵,跃至后方,倒转长剑,猛地便钉住了蛇妖的尾巴。
“啊!”
蛇妖吃痛,不断地扭着,林月如狠很地将它钉牢在地,不肯放开。
李逍遥将剑横在蛇妖的头上,喝道:“我问你,你把灵儿抓到哪里去了?”
蛇妖痛苦地说道:“什……什么灵儿……”
李逍遥的剑往前一刺:“再不交出来,休怪我剑下无情!”
蛇妖男忙道:“别、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灵儿啊……”
李逍遥气愤地咬紧了牙,眼中布满红丝,几乎就要一剑刺入蛇妖的眉心,林月如及时叫道:“等等!拐走灵儿姑娘的,可能另有其人。”
李逍遥道:“除了它还会有谁!”
林月如忙道:“我看见的蛇妖,体型似乎比较小,发色体态也不尽相同。”
李逍遥疑惑地看了看林月如,道:“你瞧见了灵儿房中的蛇妖?”
林月如道:“嗯,我看得不大仔细,不过,我记得大概的样子,灵儿妹妹房中的蛇妖虽然也是人形蛇身,不过,是青色蛇鳞、火红的头发。”
李逍遥的剑一挺,道:“这附近有没有那种模样的蛇妖?”
蛇妖男道:“休说百里之内没有别的蛇妖,就是天下也没有青鳞红发的蛇妖啊!”
李逍遥“哼”地一声,狠狠地说道:“那也留你不得了!”
说完,举剑正要一刺,蛇妖急忙掩住了头,叫道:“你们说的不是蛇妖,那个样子的……那个样子的我知道,可是不是妖……”
蛇妖说道:“那不是妖,是神族啊!”
“神族?”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愣住了。
“我知道有神族的旁支,生相就是这副德性,不过早五百年前就已绝迹了……如果还有,应该也不会到人间来……”
林月如和李逍遥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蛇妖的话,可不可信,更不知道若他们所见是神族的旁支,又抓灵儿做什么?
林月如道:“如果真是神族,应当不会对灵儿不利。”


李逍遥极度失望地说道:“那我们又得另外去找了……”
两人说话之间,蛇妖男长啸一声,趁李逍遥和林月如一惊,居然身子一旋,便飞窜无踪。
林月如惊愕地看着地面上,原来蛇妖竟狠狠地自断其尾,逃匿保命了。
望着被剑钉在地上的那一大截尾巴,还令人毛骨悚然地扭动着,一大滩的血怵目惊心。
林月如道:“好可怕的妖怪……”
李逍遥道:“它想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才瞎诌了刚才那些谎话,灵儿必是在它手中没错,我们快往内洞找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前方的路越见开阔,却已有了分岔,不知该走哪一条才是。
林月如眼尖,道:“你看,地上有血,蛇妖应该是逃往那里去了。”
石地上果然有一大滴艳红刺目的血点,还未全干。
两人朝有血迹的通道走,但是通路越岔越多,血却越来越少,到后来两人已完全不辨方向了。
“这怎么办……”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正束手无策,隐约听见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非常的轻微,但是李逍遥已经听见了,心头便是一震。
“灵儿!”
林月如忙问道:“怎么了?”
“我听见灵儿的声音,她在叹气!”李逍遥道。
林月如道:“嗯,那灵儿妹妹果然是被关在这里了,我们快找她!”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奔跑,眼前灯光渐明,豁然开朗,只见一道细小的背影坐在织布机前,低着头拭泪。
李逍遥大失所望,那背影并不是灵儿。
林月如才走上前一步,那女子听见声音,惊吓地跳了起来,转身见到是一对持剑的男女,吓得脸色苍白,转身便奔进另一扇门。
“别走!”
李逍遥叫道,与林月如两人追了进去。
眼前的石室中,还有三四名少女,见到李逍遥与林月如,都惊慌地逃到房中角落。
李逍遥走上前一步,她们便退一步,眼看已退无可退,其中一名少女哭着道:“别……别杀我们!”
李逍遥道:“你们都住在这蛇妖穴中?”
那几名少女也许早已是惊弓之鸟,都不敢作声。林月如道:“你们是被抓的?”
少女们点了点头,李逍遥又问:“你们之中有没有一位赵灵儿姑娘?”
少女们互相看了看,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林月如道:“放心,我们是来救你们出去的!张晓慧呢?有这个人吗?”
所有的人都看向其中一名圆脸的女子,她有些不知所措,林月如道:“你爷爷叫我们来救你,你别怕。”
一听林月如这么说,那名圆脸的少女登时哭了出来,道:“爷爷……”
其他的少女们也纷纷道:“也救我出去吧,求求你们!”
“我也是被抓来的,我想念我爹我娘……”
一时之间,哀泣之声遍处,李逍遥心急地问道:澳忝怯兴懒槎媚铮俊?br>她们都迷惘地摇了摇头,有人道:“我没听过这个人。”
也有少女道:“我知道有慧儿、珠儿、湘儿、兰儿,就是没有一个叫灵儿的!”
见到李逍遥心急焦躁的样子,林月如道:“也许是灵儿妹妹才刚被抓,她们还不知道,你别心急。”
李逍遥略为宽心,点头道:“我们慢慢找吧。”
林月如问道:“被蛇妖抓来的还有哪些人,你们知道吗?”
张晓慧道:“有的在服侍狐妖,有的在密室里看守一盏灯……”
李逍遥惊道:“还有一个狐妖?”
张晓慧苦笑道:“是啊,她是蛇妖的夫人,比蛇妖还坏。”
李逍遥略一想,道:“你们哪儿都别去,在这里等着,有谁比较知道这里的通路的,带我们去找那两个妖怪!”
所有的少女们都不敢出来,她们也不知道李逍遥和林月如是否真的有本事杀死蛇妖与狐妖夫妇,万一他们被杀了,领路的人非跟着陪死不可。
过了半天,张晓慧才挺身而出,道:“我知道路,我带你们去。”
林月如道:“嗯,刚刚蛇妖被我们杀伤了,应该已经不足为患,你知道狐妖现在会在哪儿?”
张晓慧点了点头,率先领路:“随我来。”
两人跟着张晓慧走过了几间密室,眼前已是一间宽广的房间,一股怪异的膻味缭绕不去。
这必是所谓狐妖的房间,李逍遥和林月如提高警觉,只见室内陈设华丽,处处是锦榻雕饰,妆台前坐着一个垂散着长发的人影,正面对着铜镜,不过铜镜上覆盖着绣巾,无法看见映在镜上的面孔。

李逍遥无声逼近,正要一剑刺入那女子的心口时,晓慧惊呼了一声,叫道:“住手!”
李逍遥及时收剑,晓慧叫道:“她不是狐妖,也是被抓来的人哪!”
李逍遥与林月如同时怔了一下,一个箭步上前,转过那女子一看,她十分年轻,相貌清秀,惊慌地望定了李逍遥。
她身子动也不动,李逍遥发觉有异,问道:“你被点住穴了?”
少女只是睁着大眼睛,恐惧地看着李逍遥,张晓慧道:“她一定是被定住了,狐妖会这样的妖法……”
林月如道:“糟了,蛇妖逃回来之后,那两个妖怪知道我们会杀进来,已经有所防备了!”
李逍遥也心急地说道:“万一他们要是拿灵儿做要挟……这……”
林月如也不知该怎么对付才好,张晓慧想了一想,道:“嗯……二位,这对妖怪最在意的是一盏灯,平时根本不许人接近,拿这灯威胁他们,或许有用。”
林月如与李逍遥都点了点头,李逍遥道:“好,带我们去!”
张晓慧对此地的路径早已走得熟透了,很快便绕到后方的暗室中,推开隐藏的石门,若非已身在此地一段时间,光凭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绝对找不出这些通路。
最后一扇石门才打开,猝不及防地,一道掌气便攻了过来。
“啊!”在最前方的张晓慧惊呼,这么一个电光火石之际,李逍遥剑刃飕地划去,逼退了那道掌气,张晓慧踉跄退了几步,脸颊旁已被划出一浅浅的血痕。
林月如忙挡在她面前,与李逍遥并肩。
眼前是一个空旷的石室,最前方只有一个高起的台子,台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灯,发出暧暧幽光。
这样的一盏灯,根本什么也照不清楚。
但是,蛇妖却躺在那盏灯旁,被李逍遥击退的那道红色身影,也退至蛇妖身边,对李逍遥与林月如怒目而视。
那是名风韵犹存的妇女,脸上浓艳的妆彩使她的神情更显狰狞:“是你们伤了我的夫君?”
李逍遥横剑上前一步,道:“灵儿呢?你们把她藏在哪里?”
狐妖女仰首一笑:“呵……你尽管找吧,或许去尸堆里找得到!”
李逍遥怒火更盛,咬牙切齿地说道:“妖孽!不交出人来,我便杀了你!”
狐妖尖声长笑:“呵呵呵……想杀我?有这么容易?”
她身子一纵,竟已扑到面前来,李逍遥竟不退避,长剑斜刺,嗤嗤嗤一连三剑,全是杀招。那狐妖左闪右躲,灵巧的有如电光,笑道:“呵……你要找的灵儿小妞,被我吃了,增加我几分的美丽,怎么,你杀得着我吗?”
李逍遥气愤心急,手中的剑招一式快过一式,但不知怎么都杀不到那狐妖。狐妖东闪西躲,穿梭于剑花万点之中,犹如红色的光影。
林月如旁观者清,知道那狐妖女狡猾,故意激怒李逍遥,一旦心急,手中剑招再快都没有什么威力,反而容易被制。
林月如护着张晓慧,一手抽出长鞭,认准了李逍遥的剑法去势,咻地一声,狐妖不及闪躲,居然吃了一鞭,痛呼出声,怒视林月如。
林月如叫道:“李大哥,去杀那蛇妖!”
狐妖惊怒地叱道:“贱婢,我先杀了你!”
她往林月如这里扑来,李逍遥惊道:“月如!”
“别管我,先杀了蛇……啊!”
狐妖双掌翻飞,但见红袖翩连,林月如只能将鞭子舞成一团利光,守住全身要害,连话也无暇说了。
李逍遥稍微冷静了下来,一跃至蛇妖身边,蛇妖断了一截身子,血流不止,奇怪的是居然才不到一刻的时间里,伤口居然好像快要封起来了,可见蛇妖生命力之强。
李逍遥举剑一砍,那蛇妖惨呼出声,又被李逍遥截断了几寸。
狐妖惊恐失神,啪的一声,中了林月如一鞭,急忙闪跃至蛇妖身边,重重的一掌攻往李逍遥。
李逍遥却不退后,笔直一剑直取狐妖心槽,狐妖中剑,却更加凶猛,竟张大了口往李逍遥咽喉扑来。
李逍遥正要退后,两脚却被蛇妖抓住,无法后退。
林月如纵身一剑飞至,嗤地一声,指气贯穿了狐妖的咽喉,一口鲜血喷到李逍遥脸上。
狐妖心口、咽喉都中了杀招,整个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
李逍遥身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狐妖的血,他像是恍无所觉,跨上前以剑抵住蛇妖的颈子,喝道:“快说!灵儿在哪里?如果她伤了一根汗毛,我就砍下他的头!”
垂死的狐妖惊慌地一手按着心,一手伸了出去,拼命仰起了脸要说话,但是却力不从心地吐出一口血。
李逍遥喝道:“快说!”
林月如怔了,她从没想到李逍遥会这么可怕,反而觉得垂死的狐妖女和被砍断身体而不断挣扎的蛇妖男两个,十分凄惨。
狐妖女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她……不……不在这里……”
“胡说!把灵儿交出来!”
李逍遥举剑一砍,又砍断一截蛇妖的身子。蛇妖已经惨叫得声嘶力竭,虽然这妖怪为害村民,是罪有应得,但是林月如还是忍不住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狐妖女望着丈夫如此受苦,不禁流下眼泪,吐出最后一口血,倒在地上,已然死去。
蛇妖叫道:“娘子!啊……”
林月如咬了咬牙,手中指气一射,贯穿了蛇妖的心脏。
蛇妖挣扎了两下,以最后的力气扑向狐妖的尸体,便这样相拥而死。
李逍遥怔了半晌,颓然拄着剑跪倒。
林月如上前一步,望着李逍遥的背影,不敢去动他。过了一会儿,才叫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身子一震,突然用力地捶打着地面,悲恸地叫道:“灵儿!灵儿!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为什么!”
林月如紧闭着口,不知为何,心口像是被一把利刃刺过一样,动也动不了,手也酸软无力。
李逍遥为了见不到灵儿,会这么地失去理智,会这么地疯狂。
林月如流下了一行眼泪,她自己也不懂为何会那么难过。
林月如好不容易控制住心海的波涛,抹去眼泪,冷冷地说道:“笨蛋,灵儿不在这里,快去别的地方找吧!”
李逍遥失意地慢慢站起,声音有些颤抖:“这妖怪说……灵儿已经……已经……”
“说你是呆瓜,你还真的呆透了,她是说来乱你的心的!哼!”
李逍遥转身望向一脸轻蔑的林月如,他宁愿被林月如嘲笑,只要狐妖女说的不是真的。
不敢看那场厮杀的张晓慧这时才怯怯地从藏身的墙后走了出来,道:“嗯,这对妖怪没有捉过一个叫灵儿的,至少……我来这儿的半年里,真的没有。”
李逍遥整个心放了下来,张晓慧温柔地上前,取出怀中的手帕,替李逍遥擦去脸上的血污,道:“这位英雄,你的脸上全是那妖怪的血,怕人极啦!”
李逍遥道了声谢,接过手帕自己擦去一脸的血,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晓慧,不知为何,觉得她和灵儿颇为相似。
其实她们一点也不像,但是也许只是因为两人一样的温柔,却又在温柔中隐着一份勇敢,所以给李逍遥亲近的感觉。
李逍遥道:“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妖怪管着你们?”
张晓慧道:“没有,就这对夫妻。我们都可以逃出去了,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李逍遥叹了口气,背转过身去,道:“没什么,你们全回家吧!”
“英雄、侠女二位大名……”
李逍遥只是消沉地低头沉思,林月如知道李逍遥没救出灵儿,失意至极,便不去理他,关心地望着张晓慧,道:“你们若是回去了,可有地方住?”
张晓慧不解地望着她,道:“我们各自回家,当然有地方可住。”
“你们家人……不会说什么?”
张晓慧有点不解,旋即明白了,道:“原来侠女你说的是那个……其实,这蛇妖虽凶,他并没有对我们……做那无耻之事……”
“哦?”林月如有点意外。
“蛇妖与他的夫人狐妖,感情至深,不过捉我们来奴役服侍,是有些人被虐待死了,可是并没有别人说的那种……*邪之举。”
林月如叹道:“想不到妖怪也有专情的。”
张晓慧又张望了一下两妖的尸体,才道:“侠女,那狐妖身上,应有一把石钥匙,是开启地下牢房的,有些不驯的姑娘被关在地下牢房,烦你去搜出钥匙,救其他的姑娘们出来。”
林月如道:“喔,我倒忘了。”
她上前摸索了一会儿,果然在狐妖身上找到一把石钥,对李逍遥道:“喂,你还不走?”
李逍遥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张晓慧又道:“等一下,我觉得……那盏灯也拿走了比较好。”
林月如在刚才就觉得那灯似乎有文章,便问道:“那盏灯很特别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两位妖怪平时就像命一样地守着这盏灯,还说过这是什么赎魂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可是……万一真的能把这两个妖怪的魂给赎回来,我们村里不就完了?”
林月如想了想,拿了总比没拿安全,便取了灯,三人一同离开这里。
在张晓慧带路下,一行人很快地放出了地牢中的少女们,李逍遥本来还抱着一点希望,注意被囚的女子中有没有赵灵儿,但每个都放出之后,他也失望了。
被囚在隐龙窟的少女,竟有几十个,浩浩荡荡地由李逍遥、林月如带出了洞窟,她们个个都不大会走山路,因此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出了这山涧,带至张老头的草茅。
见到孙女平安归来,少不得是一阵哭抱,望着人家团圆,只是更让李逍遥感到落寞。
林月如询问过所有被救出的少女,除了住在这个村落的之外,就是邻村的,便道:“张老丈,本村的姑娘就烦你送回,我和逍遥哥哥送这些白河村的姑娘回去。”
张老丈道:“是,我会好好地送这些姑娘回去的,二位不先歇歇?”
“不必了,我想大家都急着回家呢。”
张老丈感慨地说道:“姑娘,您一定是观世音转世的,这么美丽武功又这么高强,希望老天爷保佑你,和这位李少侠两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天年永享!”
林月如脸上一红,急忙告辞,和李逍遥两人领着这十几个少女离开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黑水尸妖

白河村离此不远,只走了约莫半天,便已到村中,见到失踪多时的少女姑娘们全列队回来,村中顿时大为震动,人们奔走相告,没多久都赶了过来,认女儿、找妻子的,悲喜交集。
李逍遥始终神情落寞,也不理人,只有林月如一个人忙着推辞众人的感谢。
“多谢少侠、侠女相救之恩,请受我们全家一拜……”
“请两位到寒舍上座,让我们好好感谢……”
林月如忙道:“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是举手之劳而已。”
一名村民道:“我女儿失踪之后,我妻子日夜哭泣,若不是轿痪然亓诵∨峙挛壹一故钦庋钤撇椅淼模灰欢ㄒ胶幔梦颐巧柩缯写 ?br>另一人道:“二位不如留在村中几天,让我们全村一起感谢你们!”
林月如已经推辞得不知该说什么了,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了!”
她作风明快,一拉李逍遥,便跑得不见人影。
两人一路赶至村外,才停下脚步,坐在柳堤边稍微消息。
李逍遥长叹道:“唉!无心插柳……”
林月如道:“别灰心嘛!我相信灵儿妹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逍遥自己发了这半天的呆,也只能振作起来,勉强一笑,道:“看来,只得从头找起了!”
林月如道:“不过,该从哪儿找起?”
“天涯海角,都要找到灵儿!”李逍遥一跃而起,道:“喂,你轻功怎样?”
“不算多好,不过,比起小贼来,可好得太多啦!”
李逍遥道:“你教我几步,好不好?”
“怎么想学起轻功了?”
“我想,学点轻功之后,跑得比较快,或许也比较容易找到灵儿。”
林月如道:“你想跑多快?跑到黑龙江、甘肃去找她?”
“这……”
“她才失踪了这么一天两天,再厉害的妖怪也跑不了多远,我说只要我们方向对了,必能很快找到她的,你这个笨瓜,就只想着不切实际的法子!”
李逍遥想了想,虽然林月如说得有理,可是他还是不服,道:“那你说什么是实际的法子?”
林月如道:“那是你心急,问我做什么?我才不急呢!”
她说完便转身大步走了,李逍遥忙跟上,道:“喂,你又翻脸啊?”
林月如道:“我哪有?”
“你的表情这么臭,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林月如快步走着,道:“你就知道找灵儿,怎么就不问问我刚刚跟你一起杀狐妖时,有没有伤了?有没有摔了?”
李逍遥一面追一面道:“我知道你没伤到,为何要问?”
林月如听了以后更生气,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伤到?”
“我知道哇,这还用问的吗……”
林月如委屈得想哭,不禁更加快脚步,免得让李逍遥见到她哭,道:“我就是要你问,你不问就是你不对!”
李逍遥追不上她,在后面叫道:“你真是莫名其妙,为何要我明知故问?喂!你等等我!”
林月如不管,索性放足疾奔,不去理背后的李逍遥,直到已听不见他的声音,林月如才停了下来,掩着脸哭了起来。
她没哭多久,心情便已平复,擦了擦脸,又取出随身的小梳小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咬着唇想:“臭小鬼,老是惹我哭,下次我非把你整得哇哇叫不可!”
她坐在原地等着李逍遥追上来,等了一会儿,都不见李逍遥,心中有点儿急了,起身叫道:“李逍遥,你还在路上慢慢爬吗?走快点儿!”
过了半天,依然四下无声。
林月如急了,只好往回头的路奔回去,叫道:“喂!李逍遥,你怎么这么慢?你属乌龟的吗?喂!”
她奔回了好一段路,才见到李逍遥跌坐在路边,脚踝血流如注。
林月如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李逍遥苦笑道:“我为了追一头母老虎,被小狐狸咬了一口。”
林月如听他这时候还在损她,真是又气又急,道:“你……活该咬死你!怎么会这样?”
李逍遥道:“我怎么知道?突然间脚就被咬了,那狐狸一咬住就不放,扯下了我一块肉呢!”
林月如连忙弯下腰来,亲自解开李逍遥的鞋袜,果然脚踝血肉模糊,十分可怕。
林月如连忙以手帕绑住他的伤口,道:“得快找个大夫看看!”
李逍遥道:“皮肉之伤,没什么的。”
“不,我爹说皮肉之伤最可怕,咱们练武的人,有时伤皮肤筋骨,硬要充好汉,不去加以调理,过二十年你就知道苦了!没养好伤口最容易带坏经脉,如果寒气毒气又侵了进去,伤口封起之后,这些积秽无法散掉,会越积越重,成为莫名其妙的怪症,手也不灵,脚也不灵了。”

李逍遥道:“真的这么严重?”
“总之别拿伤口开玩笑!”
林月如抬起李逍遥一臂,绕在自己肩上,道:“这样你走不走得了?”
“可以。”
“嗯,我们快进村里找个大夫。”
李逍遥被林月如搀着,走在乡间小路上,她身上的幽幽淡香不断地传入李逍遥鼻中,李逍遥心里竟感到一丝暖意,想道:“这丫头也不是那么不讲理。”
这时,一名扛着锄头的农夫正路过,见李逍遥的脚上、身上都是血,忙问道:“这位小哥受伤了?伤得很重吧?”
林月如道:“附近有没有大夫?烦您指指路。”
乡村中的人向来热心,那农夫道:“不远,不远就有,我带你们去!”
“多谢这位大哥。”林月如放下了心,那农夫在前面带着路,绕过了一段树丛,便走到了大路上,附近的人渐渐多了,农夫回头对两人道:“到了韩医仙家中,就没事了!韩医仙不但医术精,心肠也最慈悲的!”
林月如笑道:“那就好了。”
三人走着,却见到前方挤了一大群居民,将通路都挤满了,那农夫在前面道:“让让,让让,有伤患要去韩医仙家中,各位乡亲让让……”
就这样一路喊着,好让林月如搀着李逍遥经过,林月如好奇地回头一看,那些人都挤在一间店铺前,没有一个肯退让。
林月如好奇地问道:“那间店在卖些什么?人这么多?”
那农夫脸一沉,撇嘴道:“卖些黑心的货!”
“黑心的货?是什么东西?”李逍遥不解。
“糯米。”
林月如道:“糯米是普通之物,为何变成黑心的货啦?”
那农夫道:“难道你不知道糯米可以治僵尸吗?”
林月如道:“那又怎样?”
农夫道:“我们这村再过去一点,就是黑水镇,黑水镇现在正在闹僵尸,大家都很害怕!”
林月如道:“那就到别处去买糯米,为何偏要挤在这里?”
农夫道:“那杀千刀的骆员外!当邻村闹僵尸时,就以比市价略高的价钱收购糯米,所有农人、米店都把糯米卖给他了。现在,大家担心黑水镇的尸妖,不知会不会跑到咱们白河村来作怪,便争着买糯米对付僵尸,他这么手掌心的一小包,要卖一百文钱呢。”
林月如听了,怒道:“怎么有这样黑心的人?根本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嘛!”
农夫苦笑道:“他骆员外只知认得钱,不认得人命。”
终于走离了骆记米店的人群,前方一片杏树,发出幽幽清香,屋舍洁白整齐,在树影下显得宁静幽雅。
农夫道:“那里就是韩医仙家了,你们自己过去,我不去了。”
林月如见那农夫神情像有些害怕,感到奇怪,但也不便多问,道了好几声谢,才搀着李逍遥,走入那敞开的大门中。
但是,一走进此地,林月如便吓了一大跳,在大门内,是一片开阔的天井,铺着许多白色的粗布,倒躺着一群奄奄一息的病患。
一名妙龄少女穿梭其间,喂水给药,不时对旁边捧着药瓶的童子交待事情。
那少女见到有人,抬起头来,她容色清丽,一双长长的秀目之中,散发着慈和的光辉。
她起身道:“这位公子受伤了,伤得很重吗?”
林月如道:“他被狐狸咬了。”
李逍遥补了一句:“追母老虎的时候!”
林月如狠很地瞪他一眼,道:“你知道有救了,就来笑我?早知道就把你丢在路上,任你去流血!”
李逍遥笑道:“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啦!”
那女子只一看伤势,便道:“不碍的,进来吧。”
林月如虽然口头上与李逍遥争吵,却还是搀着他进入屋内,想不到屋内人更多,有的躺在竹床上,有的坐在一整排的板凳上,都在等着医治。
在大堂的尽头,有一张宽桌,摆满了针灸器物、人像、骨模,以及一些药材纸张,一名穿着宽袍的高瘦老者正端坐在一张交椅上,替人把脉问诊。
满屋子内,到处是低声的呻吟,此起彼落:“哎哟……好痛!”
“好可怕的妖怪呀!”
“呜……玉儿,你在哪里呀?”
李逍遥看得有些心酸,那少女安顿李逍遥坐下,便转头道:“阿宝,你过来,先替这位公子把伤口清一清。”
说完,便转身离开,又到外面去照顾伤病之人了。
一名扎着双髻的小童应了一声,快步而至,跪在李逍遥面前帮他解下绑着的手帕,动作利落地擦洗着伤口。本来见他年纪这么小,林月如还有点放不下心,等见了他动作熟练之后,才松了口气。

林月如道:“阿宝,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不等阿宝回答,旁边就有个居民道:“你们是外村的人?本村没有人不知道韩医仙和他闺女儿的,那是韩医仙的闺女梦慈姑娘,人又美,心肠又好!”
林月如道:“她医术也很好了?”
“当然,否则一个韩医仙,怎么应付得了两个村里的人?”
林月如奇道:“两个村就一位医生?”
另外一个村民道:“不,而是两个村的人,就相信韩医仙,也只有韩医仙愿意这样收容被僵尸咬了的人哪!”
“什么?”
那村民指着躺在地上的人,道:“那些人都是被僵尸咬到的,个个症状不同,可怕煞人!”
林月如与李逍遥诧异地转头望去,果然躺在外面天井的人,个个脸色都不像活人,虽然会动,可是不是脸色发黑,就是眼神呆滞,有的则长出了怪异的獠牙,被绑定在地。
难怪那位农夫不敢靠近,难得的是韩梦慈毫不害怕,穿梭其中,关怀备至地照顾着这些人,记录病症。
话说之时,又有人被搀进来了,居然是个断了一腿,还鲜血不停地滴下的人。
韩医仙见了,连忙站起,迎了出去,将那个断腿病人扶进来,抢先医治。那人已经昏迷过去了,韩医仙一面急救,一面问道:“他怎会伤成这样?”
扶他来的两人,对韩医仙说道:“我们是从河东黑水镇逃出来的人,有僵尸追我们……”
“是啊,幸好我们命大,没被咬到,他被咬了,为了逃命,从高处摔了下来,整条腿都断了!”
那断腿伤患突然叫了起来:“我……我的手臂好痒,好痒……”
他醒了过来,只顾叫痒,韩医仙忙道:“拉着他的手,别让他去抓。”
那两人急忙按住他的手,那人哀叫不已,对于断腿浑无所觉,只顾叫痒,韩医仙取出金刀,割开他手臂,手臂上有几个发黑的齿痕,一被割开后,便渗出黑色的血水,腥臭难当。
黑血流了一会儿,那人的呻吟声渐渐小了,却变成痛楚的叫声:“唔,好痛啊,我的腿……”
韩医仙为他的手臂包扎上药之后,对那两人交待道:“等会儿如果他被咬伤之处又痒了,千万别让他去抓,你们也不许替他抓,否则尸毒会沾在你们身上别处,就危险了。”
那两人连忙应诺,韩医仙又忙着去治别人。
李逍遥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人每个的伤都比他重多了。
阿宝不但将李逍遥的伤口清理干净,连药都上好了,道:“公子,您的伤不碍了,可以走了。”
李逍遥道:“那个尸妖是怎么一回事?”
阿宝道:“唉!你问问这些人,不就知道了吗?”
众人愁容满面,也有的是看似无伤的小孩子,不知为何留在这里,阿宝道:“韩医仙不只是收容病患,连这父母被僵尸咬了的小孩,都一并收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涌进来呢!”
李逍遥对林月如道:“你说灵儿会不会是被尸妖给抓了?”
林月如道:“这也说不一定,如果附近有妖怪,就算不是捉走灵儿妹妹的,也可问出还有没有别的妖孽出没。”
李逍遥道:“好,咱们就去问问!”
林月如扶起李逍遥,道:“你能走了吗?”
李逍遥点点头,对阿宝道:“小朋友,多谢你妙手回春,请问,黑水镇怎么走?”
此话一出,全屋子的病人全往李逍遥的方向看来。
就连韩医仙都望着他,道:“你问什么?”
李逍遥道:“我们要到村外去,想请您告诉我们怎么走。”
韩医仙不悦地问道:“到村外做什么?”
李逍遥道:“我们不怕僵尸,您放心!”
“守卫已经将往黑水镇的路给守住了,谁也过不去。”韩医仙道。
林月如道:“前辈,您担心我们遇到不测,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若要去,就算你不告诉我们路,我们还是会自己找到路的……”
“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韩医仙一拍桌案,说道。
林月如道:“你凭什么不许?”
韩医仙道:“这是本村的规定!”
“是谁规定的?”
“村长。”
“那我去求村长……”
“我就是村长。”韩医仙道。
李逍遥和林月如愣了一下,看所有病患的表情,也不像是假。
李逍遥道:“这……我们身怀要事,实是耽搁不得,区区僵尸谅也为难不了我们。”


韩梦慈走了进来,温言道:“二位,不要以为看起来平静无事,这个村子,白天看起来还算平静,但是到了夜晚,僵尸便会群起作乱,很可怕的!偎倒幽愕纳艘膊荒芩闱幔税踩鸺故窃萘舸迥谖睢!?br>韩医仙喃喃道:“真是两个不知轻重的孩子!”
李逍遥不服了,道:“我们连白河作乱的蛇妖狐妖,都给收服了,区区僵尸还能放在眼里!”
韩梦慈道:“两位有所不知,黑水镇人人尚武,乍遇僵尸作乱,也一夕成为死镇,何况你们只有两个人?再英勇也是不成的。”
林月如道:“若是我们被僵尸所害,只能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
韩梦慈态度更是坚决,道:“家父并非故意留难二位,若是被僵尸咬伤,不仅自己受苦,如果尸毒发作的话,还会变为僵尸,再去伤害别人,岂不害人害己?现在河东的黑水镇尸妖肆虐,百姓们束手无策,只好逃到本村来,本村自顾不暇,现在去不去黑水镇,已经不是自己要不要命的问题,而是大家的安全问题了。”
听了她这么说,林月如和李逍遥都更是心急,李逍遥甚至想到:万一灵儿已经被僵尸所伤了呢?会不会已经变成僵尸了?放眼看此地内外,都是一片哀嚎,他实在不能想像灵儿也变成这样!
李逍遥道:“话是如此没错,但光医人也不能解决问题!尸妖一日不除,这里的居民还是永无宁日。大家何不想个办法来把尸妖除掉?”
韩医仙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也有居民道:“是啊,僵尸不同于其他妖怪。他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更可怕的是会放尸毒。一旦毒气攻心,大罗天仙也医不活。”
“以前尸妖也只有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才会出现。到了最近,在大白天都会四处横行。再这样下去,连这白河村也不能住人了。”
李逍遥道:“天下间一物克一物,妖怪也不例外,我相信一定有法子可以治那些尸妖的!”
韩医仙叹了一口气,便不说话了,看样子是也很希望能够除妖。
林月如拉着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我想,我们还是少安毋躁,慢慢想个法子为是。”
李逍遥道:“慢慢想个法子?我怎知我在慢慢地想时,灵儿会不会出了事?会不会正在害怕受惊?”
林月如怒道:“你就这么心急,心急就能成事吗?好,你一个人去乱撞吧!撞成了僵尸别怨我!若是灵儿妹妹落入僵尸手里,你这一时半刻的急,能改变什么?”
李逍遥大声道:“你怕,你就别去,我一个人去救灵儿!”
林月如忍无可忍,扬起手来,“啪”地在李逍遥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光。
李逍遥怔了一下,这时,从不知何处竟传出一声轻幽的呼唤:“逍遥哥哥……”
李逍遥按着脸,全身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他听见了,那确实是赵灵儿的呼唤!
林月如也是一愣,她不确定听见了什么,可是确实好像是有人在叫李逍遥。
李逍遥环顾四周,只有一张张疑心的陌生面孔,不管是清醒的、昏迷的,都没有赵灵儿。
李逍遥的心急得像被火烧了起来,大声叫道:“灵儿!你在哪里?”
林月如大急,想道:“糟了,逍遥哥哥会不会急得失神了?”
韩梦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难道她就叫做灵儿?”
李逍遥忙问道:“什么?你说的是谁?”
韩梦慈道:“前两天有位姑娘昏倒在路上,被人送到这里,她一直没醒,所以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快带我去看看!”李逍遥不等韩梦慈说完,便急切地说道。
“快随我来吧,你们是她的家人就好了,她身上有些……嗯,有些事要跟她的亲人说才行。”
韩梦慈转身走向偏廊,李逍遥与林月如跟着她走过回廊,来到里面整排的小室,韩梦慈打开其中的一间小房间,一见到床上的那人,李逍遥整个人都呆立住了。
那昏迷不醒、脸白如纸地平躺在床上的,正是赵灵儿。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3: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膏民之脂

一走进病房,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赵灵儿,李逍遥几乎无法置信,也无法再往前多走一步。
才这短短一两天,赵灵儿竟会变得这么憔悴。一时之间,李逍遥喉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慢慢地走近她身边,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小手,低不可闻地轻声唤道:“灵儿?”声音轻得像怕吵醒了她,他甚至不敢用力握赵灵儿的手。她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的容颜上,两道蛾眉还轻轻地蹙着,不知锁着什么样的忧愁。
站在门口的林月如望着李逍遥,原本那么激动,那么不安的李逍遥,此时这么小心,这么怕吵醒赵灵儿。在李逍遥注视着赵灵儿时,那眼神就像是一道无形的罩子,将他们两人罩在里面,变成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没有人敲得进去。林月如终于发觉赵灵儿在李逍遥心目中的地位,或许,是远远超过自己能想象的。一时之间,林月如两只脚像踩空了,整个人都难以站身稳住。
在林月如怔怔地看着李逍遥与赵灵儿时,恍然未觉韩医仙已来到身边,道:“二位认识这姑娘?”
林月如回过神来,道:“赵姑娘她是?是我的客人,在我家作客时突然失踪,还好?吉人天相,她平安无事。”
韩医仙点了点头,道:“那么赵姑娘有家人吗?她身上的情况,得让她的家人先知道才行。”
李逍遥听见了,转过头来,忧虑地问道:“灵儿?灵儿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会落在这里,难道也是?也是?”
他实在不敢想象赵灵儿也惨遭僵尸的伤害,变成刚刚他在外面所见到的那些人的样子!
韩医仙道:“这位公子请放心,她并未被僵尸所伤。只不过小女出外采药时,发现赵姑娘昏倒在村外林子里,才将她带了回来。”
李逍遥满腹疑问,赵灵儿明明是被蛇妖给擒走,怎会昏迷在路上?
“灵儿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韩医仙并没有回答,上下打量了李逍遥几眼,看得李逍遥觉得不大自在,韩医仙才问道:
“李公子,您是赵姑娘的家人?”
李逍遥正要回答“是”,突然瞥见林月如魂不守舍地发呆的样子,这句“是”,竟然说不出口。并非他不想说,而是,他突然想到:这么一说,是直接伤害林月如。
林月如将他扶至此地,这份心意,李逍遥并不是完全不懂,之前多少有几分装聋作哑,以求让林月如死心,但林月如这一路处处帮他,就算没有男女之情,李逍遥也已经将她视作同伴,不想伤她的心。
李逍遥道:“嗯?也不算是,只是同路的朋友?”
林月如抬起头来,有几分诧异地看着李逍遥。
韩医仙听了,道:“既是如此,那我不便将她的病情透露,还得问赵姑娘自己愿不愿意说,请见谅。”
李逍遥觉得这个韩医仙未免想太多了,病或伤只有严不严重的问题,哪还有能不能说的问题?但当此之时,李逍遥也不会硬逼韩医仙说,只追问道:“那她的病能不能治好?有多严重?”
韩医仙道:“你放心,不是重症,主要是身体虚弱,老夫会医好她的。”
李逍遥性急地问道:“那要何时才能好?只要能让她早日康复,医仙有何差遣,我一定万死不辞!”
韩医仙又看了一下李逍遥,问道:“你会武功?”
李逍遥点头,韩医仙道:“那就容易多了。是这样的,赵姑娘的病不难治,麻烦的是药材。近来病患实在太多,许多药材都用完了,我又无暇去采药,才耽误了下来。只要有药材,赵姑娘的身体立可健康如初。”
李逍遥大喜过望,没想到是这么容易,忙道:“哪些药材?我去找!”
韩医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道:“这是我为赵姑娘开的药方,这上头的药材,有的不难得,但要费些功夫,有的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取的了。”
林月如凑到李逍遥身边,只见那张薄薄的单方上写着:“人蔘、雪莲子、何首乌、银杏子、鹿茸,活鲤鱼。”
李逍遥抓了抓头,活鲤鱼和鹿茸,皆要花时间去猎取,并不甚难,人蔘贵则贵矣,花钱就有,但是“雪莲子、何首乌、银杏子”三物,却不见得有钱就买得到。
见李逍遥面有难色,韩医仙安慰道:“不必心急,一时没有药材,那就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李逍遥道:“那?找齐了药材之后呢?”
韩医仙道:“然后就将这药单交给阿宝,叫他照单子上的配方煎药。”
说完,韩医仙拱了拱手,道:“赵姑娘身上之症,并非要命的急症,老夫先到外面去医治别人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苦恼的李逍遥。
林月如微微一笑,道:“你干什么摆出一副苦瓜脸?这简简单单的药方,我瞧也没多了不起!”
李逍遥无心与她斗嘴,愁容不展地看了看赵灵儿。
林月如道:“喂!你这样看,就把她看得好哇?”
李逍遥瞪了林月如一眼,起身便往外走,林月如追出去,道:“你要去哪里?”
李逍遥闷闷地说道:“当然是找这药材,烦劳你帮我照看着灵儿。”
林月如笑道:“唉呦,你真不懂得量人维才,叫我做这样的工作,岂不是大材小用吗?我说咱们分工去找药材,不是省事的多?”
李逍遥道:“除了鹿茸与鲤鱼得现得之外,别的?恐怕得花工夫。”
林月如玩着头发,笑道:“给我两个时辰,我把人蔘、雪莲子、何首乌三样找来,你说怎样?”
李逍遥道:“你找得到?”
“当然。”
“哪里有这些药材?”
林月如道:“天机不可泄露。咱们一人找三样,中午为期,如何?”
李逍遥还有几分不信,道:“这?”
“怎样?你怕输我?”
李逍遥道:“若是你真的能取得这些药材,我就是输你又有何妨?”
“这可是你说的,万一你输了我呢,怎么罚?”林月如笑眯眯地问。
李逍遥无心与她说笑,道:“你说怎么就怎么。”
林月如道:“唉,这样逗你也没意思,好啦,随便吧,若是你输了我,将来得听我命令一回!”
李逍遥道:“万一我赢了,你也得听我命令一回。”
林月如笑道:“先得说说,赖了皮又怎么算?”
李逍遥一笑,道:“怎么可能赖皮?赖皮的是小狗。”
林月如嫣然笑道:“你输定了,现在开始算时间,中午以前回来!”
说完,林月如便轻巧地往外一纵,奔了出去,李逍遥一时之间怔在原地,不相信林月如真的这么有把握。
李逍遥正要追出,林月如已在门口停了下来,反手将一物抛向李逍遥,笑道:“让你一步,这个我早帮你找着啦!笨蛋,哈哈!”
说完,林月如已奔出了大门,再也望不见那纤巧的身影了。
李逍遥将及时接住的那物细看,不过姆指大小的白色果粒,柔软中散着一点淡淡醇香,不知是什么。
李逍遥走了出去,找到阿宝,将那物摊在手心问道:“这是什么?”
阿宝连看都没看就说道:“这是银杏子。”
“什么?这?这就是银杏子?”
煎药僮子道:“后院里就有一棵银杏果树,这有什么稀奇的?”
李逍遥这才如梦初醒,敲了一下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月如妹妹笑我是笨蛋。”
他为了担心赵灵儿,竟连周围的环境皆不留心,平时机灵的他是不可能这么大意的,可见人急无智,连观察力都会减弱许多。
阿宝看了看李逍遥手上的药方,便道:“银杏子摘一颗便足够了,村子东边就有野鹿,那里有山有溪,应该也可以抓到活鲤鱼。记着:得要活的。”
李逍遥道:“为什么非要活的不可?。”
阿宝道:“因为这副药方的药引子,就是活鲤鱼的肝。若是死了,那肝也没多大用处了。”
李逍遥道:“那我马上去取这二物。”
阿宝道:“你等等,我去找副钓竿给你。”
李逍遥等了一会儿,阿宝便将钓鱼所需之物取来,交待道:“别耽误了时间,快去吧!”
李逍遥称谢再三,便快步离去。

他往村子东方赶去,也顾不得脚伤未愈,只顾赶路,虽然这不是什么急症,但不快点取得药材,他就无法心安。
来到方才挤满了人的路上,大太阳照得到处生暖,而村民们有的挥汗如雨,有的口焦舌燥,都在骆记米店外排着队不肯离去,一大群男女老幼,狼狈辛苦的样子,简直有如难民。
李逍遥探头往店内看去,暗暗的柜台后面,除了两名伙计忙着将手心大小的糯米装包出售,就是忙着称银两,一刻也停不下来,糯米小小的一包一包卖出去,银钱已经在柜台下的钱篓里装满了,堆了不少在柜上。探头探脑的居民们有时看看糯米,有时也不禁瞧着那一大堆的钱,只不过除了两名忙得连汗都没时间擦的伙计之外,柜台旁还站着几名彪形大汉,个个都身如巨塔,横肉满脸,一望而知是负责保护这些钱的保镳。在远一点的内部,则有两名身穿锦衣的男子,一个忙着打算盘,一个忙着翻帐对帐,他们的衣服都光泽鲜艳,其中一人手上的翡翠斑指更是耀目非常。

李逍遥想起那名农夫所说之言,再回想起韩医仙之处的病患,不禁心头火起。一样的村落,一样的问题,有的人会那么善良地救人,有的人却会这么趁火打劫,自私无情。
只听排队的白河村民,愁眉苦脸,和身边的人闲话,说道:“唉,天灾人祸四起,这村子快不能住人了?””最近村里也有人被僵尸咬了,韩医仙告诉我们糯米可解尸毒,大家才抢着要买糯米!””但是?唉!除了骆记米店之外,又不能出城去,到邻村买糯米,万一?唉!万一遇上了不就完了吗?”见李逍遥在那儿探头,是个陌生的面孔,有人挥了挥手道:“小兄弟,你是外地人?怎么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别到处乱跑,这附近闹僵尸哪。”
李逍遥淡淡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
村民本以为他会怕,没想到他这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便有人笑道:“知道你还来白河村?难道你是来杀僵尸的?”
李逍遥问道:“僵尸真的无人可对付吗?”
一名老妇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如果玉佛寺大师们,肯悲悯信众可怜,或许可以对付黑水镇的僵尸,唉。”
一人不屑地说道:“玉佛寺?那破庙里的一群和尚只会念吃饭,指望他们除妖,真是作梦。”
老妇道:“不,不,这太亵渎佛祖了,玉佛寺的大师法力高强,我见过的。”
没人再去理会那名信仰虔诚的妇人,但是说来说去,大家还是讨论着怎么对付僵尸:“尸妖越来越猖獗,总有一天这村子也会遭殃。到底该如何是好?””我说,去请位法力高强的道士,去黑水镇作法捉妖,这法子是不是行得通?”
也有人说:“我看这些尸妖不是随便一个道士可以收伏的,搞不好非迁村不可,这里不能住人啦!”
更有人道:“不如趁着白天,僵尸动不了,派人去一把火将他们全给烧光,不就结了?”
另一人道:“唉,你不知道这些僵尸白天也会动的,可厉害啦!”
众人怎么也讨论不出个对策来,李逍遥忍不住叹道:“僵尸吸人血,不过我看里头的那位僵尸,就连人的骨髓都吸!”
此话一出,众村民不禁纷纷叫好,道:“小兄弟说得对!””这胖僵尸比黑僵尸还坏啊!”
“哈哈哈?何止是把我们敲干榨尽?根本是还要再搅拧彻底,才肯罢休!”
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厅内那两名正在对帐的男子停了下来,往外看了看,翻账本的男子将账本重重一放,振袍而出。
那名拨算盘的胖子也连忙持着沉重的大算盘赶了出来,跟在他背后。
先走出的男子身量中等,保养良好的脸上看不出年纪,但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刻薄的神采。一见到他,村民们都静了下来,也有些人赔笑道:“骆员外,您发财。”
骆员外昂着脸,趾高气昂地看了看李逍遥,慢吞吞地问道:”你是外地来的?”
李逍遥点头,道:”没错。”
骆员外微微一笑,他的脸孔原本就透着股峭刻,笑容更是皮笑肉不笑,有如盯着猎物的蛇,道:“来我们这儿,是不是也是为了买糯米?你们村子里是不是也闹了僵尸?”
李逍遥一听,更了解了骆员外的心态,他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遭到僵尸的威胁,好让自己永远赚不完,如此黑心自私,令李逍遥更是火起,道:“现在妖孽作乱,人心惶惶,你家财万贯,不对穷苦人家施以援手也就算了,还趁机哄抬物价,大赚黑心的钱,不怕天理报应吗?”
骆员外早就听多了这样的话,无关痛痒地说道:“小兄弟,你此话真是可笑,僵尸又不是我叫来的。当初黑水镇闹僵尸时,这里的人又怎么着?还不是都幸灾乐祸,不当一回事。我心存忧患,连忙收购下附近所有的糯米,要不是我屯了这么多,现在全村的人哪里够用?我这是有先见之明,才能够成为本村的救命恩人。”
李逍遥道:“哼!说得真伟大,你这一救命就要那么多银两,若是没钱的呢?你救不救?”
“生命无价,不过想活命的人,也得付出一点诚意啊!”骆员外道。
李逍遥听了这无耻的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当场就想率众打进米店,将这些糯米都抢了出来,任人取用。李逍遥正欲动手,转念又想:“不成,这是韩医仙的地方,我这样不是让他为难吗?”

李逍遥强忍住气,看着他怔怔的样子,骆员外认定了他已被自己说服,道:“小兄弟,你事就走开,别妨碍我救人。”
李逍遥拼命压制住怒火,慢慢地退至人群外,想道:“这样的人,处处都有,我也不必与他斗气。不过也不能让他过得太舒服了,非想个法子整整不可!”
李逍遥低头边走边想着,猛地想道:“我差点忘了,得先给灵儿找药!我真是胡涂!”
李逍遥往东而去,地方渐渐荒僻,不知道会不会有僵尸隐藏在此?李逍遥走入树林中,处处小心,想道:“这里明明是个很好的村庄,却偏僻得白天里也会有狐狸出没咬人,可见凋蔽了许多,看来要找鹿,不是那么容易。”

自古以来,鹿便是贵重的猎物,古人捕获鹿便是件大事,在诗经中多有记载。原因除了鹿奔驰矫捷之外,又是生性最小心的动物,一点风吹草动,立刻逃之夭夭,因此,有危险的地方,通常很难见到鹿的踪影。
前方的枝叶发出窸簌声,李逍遥连忙止步,提高警觉地看着那片微微摇动的枝叶。树林中阴郁沁凉,如果有僵尸躲在这里,恐怕自己是逃不掉了。
李逍遥一手握在剑柄上,一面慢慢退后,一面准备还击。
不料前方静了片刻,枝叶又轻轻动了几下。
李逍遥想:“若是僵尸,绝不会嗅到了人气还不跳出来。难道前面的不是僵尸?那?会不会是谁受了伤了?”
李逍遥仍不敢掉以轻心,提高声音道:“喂!有人吗?”
枝桠掩盖处动得更厉害,李逍遥以剑鞘拨开枝叶,大着胆子走上前,一看之下,既惊又喜!眼前居然是一头年青的小鹿,皮毛光亮美丽,头上一对红色柔软的茸角,才刚长出几寸,惊慌地摇着头颈,却无法退开。
李逍遥大着胆子上前,慢慢地说道:“乖,别怕,别怕啊?”
那鹿的前脚被一个大的兽夹紧紧夹住,鲜血长流,皮都磨破了,看来非常可怜。
李逍遥拔出剑来,慢慢走上前,一把抱紧了鹿颈,小鹿漆黑的眼中竟流下泪来,想来是知道自己必死无 因而伤悲。李逍遥心生悲悯,轻道:“鹿啊鹿,你别怕,我不会杀你,只要借你鹿茸一用,要来救人的,你鹿茸断了,还能再长,而她?她若有了三长两短,我?唉,我可不知会有多伤心呢!”
李逍遥柔声款语,那头鹿渐渐被安抚下来,不再挣扎,只是不安地望定了他。
李逍遥取剑慢慢地割下鹿茸,触手温暖柔软,血淋淋的很可怕。李逍遥曾听婶婶说过,活割鹿茸时,鹿是不会痛的。但是这样一面割一面流血,也让李逍遥甚感不忍。
好不容易取下这对鹿茸,李逍遥弯下腰去,以剑鞘将兽夹硬是掰开,那头小鹿脚上一松,登时跃了出来,一跛一跛地奔走了。
李逍遥心喜,望着鹿远去,才珍而重之地将这对鹿茸收起。
顺着草木的生长方向,要找到水源也并不难,李逍遥慢慢地找到了溪流,见到这溪水流湍急,暗自庆幸,想道:“水这么急,这里的鲤鱼想必生命力也很强,可以活到让我带回去。”
李逍遥随手拾泥为饵,抛入水中放钓,没一会儿便有收获,收竿一看,并不是鲤鱼,只好抛了回去,重新放饵垂钓。
一连放走了三四尾鱼,太阳也渐渐爬高了,李逍遥正自心急,手中钓竿又是一紧。
李逍遥暗自祈祷道:“老天爷,千万要让鲤鱼上钩,别再来那些不相干的鱼啦!”
这一收竿,果真是条大鲤鱼,李逍遥喜不自胜,将之收入装满了清水的鱼篓中,一路连跑带跳,赶回韩医仙之处,高兴得直想大喊大叫。
李逍遥奔回韩医仙住所,便直赴后堂,奔进赵灵儿房中一看,林月如赫然已坐在房内,好整以暇地以巾帕擦磨着她的宝剑,甚至身上还换了套衣裳,身边多了两个小包袱。
林月如微笑道:“你输了,三样药材我比你早弄到手!”
李逍遥道:“你?你怎么这么快?”
林月如笑道:“呵,我只不过溜回家一趟,拿了一些出来。”
李逍遥这才想通,林月如家既然是武林世家,这些药材诸物还少得了吗?原来林月如一开始就信心满满,就是已经想到了来源。
李逍遥道:“林堡主知道是为了医灵儿,难道他同意?”
林月如道:“自然不会给他知道的。”
“什么?那你……是偷?”


林月如嗔道:“讲得这么难听!我家的东西我拿了去,怎么叫偷?我高兴的话,丢进水道里都可以!”
“是、是,请你别太高兴,将这救命的东西丢了。”
林月如看着李逍遥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笑道:“呦,看你,这副乡下人的粗样,去泥堆里打滚啦?”
李逍遥将带血的鹿茸与鱼篓放在桌上,道:“我都弄来了,你那的三项药材呢?”
林月如取出包袱中的一个小包,道:“我去叫阿宝来煎药,你去洗个头脸,换套衣裳,别这副鬼样子,你灵儿妹妹醒了,见你这狼狈样,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呢!”
说着,林月如将一旁的另一个小包袱往李逍遥身上抛去,趁李逍遥连忙接住之时,便拎了鱼篓大步而出。
李逍遥但觉这个小包袱散发出一阵阵清雅的香气,展开一看,里头是一整套新的布衫鞋袜。李逍遥看着这些,怔了一会儿,没想到看似大剌剌的林月如,心思这样细。
李逍遥找到韩医仙家的柴房,径自更衣洗脸,他身上又是狐妖蛇妖的血,又是被咬伤的血,又是泥巴,实在已脏臭不堪。李逍遥忍不住想道:“原来,在武林中走动,没衣换,没得休息,过了几天就是乞丐样,谁看得出几分英雄气概?唉!这些年,爹娘过得必定很辛苦。”
李逍遥更衣毕,重新便入内陪伴赵灵儿,实在想不透她是得了什么病,又为什么会被妖怪掳走?
约莫半个时辰,煎药僮子阿宝与林月如双双进入,林月如道:“快让灵儿服药吧!”
阿宝道:“这帖六神丹,是韩医仙家的祖传秘方,不但可以滋补强身,可治贫血、伤风、气虚,还能调血安胎。”
李逍遥听出一点不对,道:“难道灵儿她只是贫血伤风,并无大病?”
阿宝道:“医仙没说,我不知道。”
眼看着灵儿被喂下汤药,脸上梢微有了点气色,林月如轻道:“逍遥哥,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李逍遥道:“不,我等着她醒来。”
任林月如怎么劝,李逍遥都不加理睬,过了不久,韩医仙在韩梦慈的陪伴下,走了进来,问道:“赵姑娘情况如何了?”
李逍遥道:“气色好多了,可是还没醒呢。”
韩医仙一面把了把赵灵儿的脉,一面道:“这不急,不急。”
李逍遥不放心地说道:“可是,她如果只是贫血气虚,怎么会?怎么会脸色这么憔粹?”
韩梦慈道:“李公子,你别想太多,我看你是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此时,赵灵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李逍遥连忙上前,看着她缓然醒转。
赵灵儿美目转动,眼前渐渐清楚,先看见的,竟是紧握着她的手的李逍遥。
赵灵儿怔住了,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李逍遥就在她面前,疑心自己置身梦中,而说不出半句话来。直到李逍遥问道:“灵儿,你怎样了?”
赵灵儿转头望向众人,林月如也正关心地看着她,赵灵儿一开口,声仍有点干哑:“逍遥哥哥,你……你怎会在这?”
李逍遥轻扶着她的肩,道:“你好好地躺着,醒来就好,没事就好。”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这亲密之举,韩医仙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在迟疑要不要说,李逍遥已经抢着问:“灵儿,你身上是怎么了,医仙说你昏倒在路上,是不是你生了什么病?”
赵灵儿摇了摇头,韩医仙道:“李公子,老夫方才问你是她的何人,你为何不直说?赵姑娘她身上其实已经……”
赵灵儿忙道:“我没事!”
李逍遥追问:“已经什么?”
韩医仙看赵灵儿这慌张的神情,实在猜不透个中玄机,便也不语了。
李逍遥不放弃地追问道:“已经怎样了?灵儿,你有病千万不要瞒着我!”
韩医仙有点尴尬地说道:“咳!老夫要说,赵姑娘身上已经大好了,你不必烦恼。”
“是吗?”李逍遥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人。
韩梦慈连忙转移了话题道:“赵姑娘,李公子到处找你,总算给你们遇见了。”
不知为何赵灵儿听了这句话,脸上并无喜色,反倒出现复杂的忧色,闭唇不语。可是李逍遥心头正喜,并没有注意到,还以为她只是病体沉重,所以看起来较没精神。
赵灵儿道:“我……我没事,你为何要找我?”
李逍遥惊愕地说道:“我当然要找你,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苗疆找你妈妈?”


赵灵儿态度变得有些冷淡,转过脸道:“我……我自己去也成。”
“你为什么这么说?灵儿?”李逍遥不懂极了,靠上前一看,赵灵儿居然眼中溢满了泪花,强忍着不掉下来。
李逍遥大惊,急忙道:“灵儿?你……”
赵灵儿只是紧闭着唇,半句话也不说,韩医仙道:“李公子,林姑娘,你们去休息吧,现在你们两个精神都不大好,撑不了多久的。”
林月如道:“我去,别管这个充好汉的,看他能多久不睡!”
赵灵儿勉强微微一笑,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你去吧,我没事。”
李逍遥道:“可是你……你怎么会忽然间不见了?你是不是遇上了妖怪?”
赵灵儿苦笑不语,只轻道:“你去吧,我不会再度不见了。”
李逍遥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赵灵儿,满肚子的疑问,不知道为什么赵灵儿不让韩医仙说她已经怎样了?更不懂为何赵灵儿不让回答他的问题;又为何见到自己,毫不欢喜,反而流泪?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让李逍遥满腹的问号。
就在李逍遥不解地望着她时,阿宝说道:“二位,随我到客房来吧。”
赵灵儿轻轻推开李逍遥握紧她的手,道:“你去吧,我乏了,想睡一下。”
李逍遥勉强道:“好,我一会儿就过来,你好好休息。”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走了出去,还不停回头看,他实在怕赵灵儿再度不见了,刚刚的话,让他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倒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实在想不通。

等到林月如与李逍遥走远了,韩医仙才道:“赵姑娘,恕老夫多言。他二人对你颇为关心,姑娘为何……要瞒着呢?”
“我……”赵灵儿低着头,犹豫难言。
韩医仙咳了一声,道:”恕老夫冒昧,是……李公子的吗?”
赵灵儿轻点了一下头,韩医仙并不意外,道:“既是如此,那老夫是应该让他知道,夫为妻纲,何况这等大事?”
“不,您千万别说,求求您千万别说!”赵灵儿急道,眼泪随着哀求而流了下来。
韩医仙父女俩见她这心碎的样子,大惑不解,自古以来只有女子求男子负责的,怎有赵灵儿这样,已到了这样的地步,反而怕男子知道的?
韩医仙道:“可是……这是瞒不住的,你该知道。”
赵灵儿虽还流着泪,声音却充满了坚决:“那我只好离开他,自个儿走得远远的。”
韩医仙摇了摇头,道:“但你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身子又如此虚弱,倘若没有人照顾,往后如何过?”
赵灵儿心中惶惶,也全没主意,见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韩医仙道:“唉!罢了,你不想说,老夫就不多嘴。暂时别想往后的事了,在我这儿养好身子,这几天里,你好好想想吧!”
赵灵儿点了点头,忧郁地陷入了沉思。
韩梦慈也说道:“赵姑娘,我觉得李少侠他……不像薄情之人,他为了你这般奔波,可见是个讲情讲义的人,你别想太多了。”
赵灵儿听了这些话,心头更加有如被针刺着一般,眼泪又落了下来。
韩梦慈叹着气,道:“好好休息,放宽了心,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为了另一条命。”
赵灵儿闭上了眼睛,眼泪滑落耳际。那无言而硬撑出坚强的面孔,令韩医仙与韩梦慈都不禁暗暗叹息,父女两无声地走了出去。
赵灵儿默默地流着泪,泪湿了枕畔,心中不断地喊着:“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要找到我呢?”
她心中真正的想法,或许是李逍遥与林月如作梦都想不到的。

直到黄昏时分,李逍遥与林月如才分别醒来,精神矍烁,又是生龙活虎了。用过阿宝送来的膳食之后,李逍遥便赶往赵灵儿房间去看她,不料房间内床被整齐,人已不在了。
李逍遥大惊,闯了进去,叫道:“灵儿!灵儿!”
寂然的房内,被夕阳照成一片金黄,李逍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见面前的粉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李逍遥急转回头,那背着光的倩影对着他微笑,柔细的发丝在夕阳包裹之中,像是一片金波。
“灵儿!”李逍遥喜出望外,奔上前去抱紧了她。
李逍遥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才确信她还在,深深的不安和担忧,都只能由抱紧她来消除。
李逍遥喃喃道:“你还在……你还在……灵儿,灵儿,别再不见了,别再离开我了!”

赵灵儿轻轻挣了开,道:“别这样,我们到前面去帮帮韩医仙吧!”
李逍遥依然不肯放开她的手,笑道:“天涯海角,你说去哪儿都行。”
赵灵儿微微一笑,与他一同往外走去,只见外面大片的病患还是如同白天的样子,伤残者被移到内间,处处的呻吟声与臭气,令人不忍卒睹。
李逍遥注意到赵灵儿衣上沾了不少伤口的污秽,问道:“你刚刚在忙什么?”
赵灵儿道:“我见韩医仙这里人少,忙不过来,去帮了点忙。”
“你身体还没好,怎可劳累?”
赵灵儿道:“我已经好了。”
李逍遥欲揽着她的肩,赵灵儿却轻轻挪了开,道:“逍遥哥哥,我想用我的法术,不知可不可以治人?”
李逍遥道:“应该是可以吧?”
赵灵儿率先走了上前,见韩梦慈正在照顾一名脸色发黑的妇人,问道:“梦慈姑娘,这位大娘怎样了?”
“她被僵尸刚咬着了,尸毒还进得不深,不过再过几天……唉!”
赵灵儿道:“让我来,好不好?”
“什么?”韩梦慈奇怪地望定了她,“灵儿姑娘也会医术?”
“不,我不会,可是我会些法术。”
说着,赵灵儿已蹲在那病妇身边,将她扶起,自己盘膝打坐,一手抵着她背心,一手按着她的后脊,闭目催咒。
只见赵灵儿身边冒出一重重奇诡的白光,白光像拔丝一样到处飞缠流窜,这景像既美不可言,又带着几分异样。
李逍遥屏气凝神,连动都不敢乱动,不知道赵灵儿为何会突然间施法救人?她自己身体未愈,这样动用法术,不是很危险吗?她会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一念之仁,一定有别的原因,可是,是什么原因?
李逍遥既不解,又担心,目不转睛地注意赵灵儿。而赵灵儿只顾专心摧咒施法,那妇人的脸上黑气不但没有消去,反而越积越厚,整张脸都有如墨色,赵灵儿脸上也渗出汗珠来,仍不断念咒摧功。不可思议的是:那妇人原本凌乱的头发突然像是千万根钢丝一样,“噗”地一声,暴长数尺!就连放在膝上的手,指甲也突然长长了好几寸。
身边其它清醒的伤员见了,吓得哇哇大叫:“僵尸!是僵尸啊!”“这姑娘把李妈变成鬼啦!”
李逍遥和韩梦慈都不知如何是好,又见赵灵儿口发轻喝,双掌往前重重推击,那妇人哇地一声,不但喷出了黑色的腥血,鼻孔、眼角、耳朵内,都流出黑血来。
这七孔流血的惨状,让全部的人看得惊心动魄,却不敢作声。
赵灵儿脸色比纸还要苍白,也没擦自己的汗,便道:“我……作法逼出了她的尸毒,她体内……干净了……”
李逍遥连忙上前扶住赵灵儿,道:“你、你怎么突然就……就这样做?这不是大伤元气吗?你为何要这样做?”
赵灵儿只虚弱地浅浅微笑一下,并没有回答。
一名村夫叫道:“什么体内干净了?七孔流血不是死了吗?”也有人道:“她和你有什么仇,你要害死她?”
韩梦慈忙道:“大家稍安勿噪,我看看。”
韩梦慈将那妇人脸上的血水全擦干净,恢复她的面孔,一看之下,脸色大变,连忙起身往内奔去,叫道:“爹!爹!你快来啊!”
见韩梦慈这样,李逍遥更是心急,扶着虚弱的赵灵儿,道:“你怎样?还好吗?”
那名村夫在妇人尸体边又气又急,道:“我娘子本来还好好的,你干嘛害死她?”
赵灵儿道:“不,她已经好了……”
那村夫握住妇人的手,悲哀地叫道:“好了?她的手冷冰冰的,又没有气,不是死了吗?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毒?她……她生平没害过人,生性最是慈悲,你为何要害死她?呜……”
那村夫是个昂藏大汉,却当众恸哭,让李逍遥很诧异,想不到这粗鄙的村妇,也有人如此深爱她。看来情感之事,是不论外貌、身份、贫富的。
赵灵儿无力与他争辩,虚弱地靠在李逍遥怀里。韩梦慈带着韩医仙赶来,韩医仙把了把那妇人的脉,目露惊奇,转头道:“去拿些补气的药过来。”
“是。”韩梦慈连忙到后房去取了些药丸,让韩医仙喂妇人服下。那妇人的丈夫最是信服韩医仙,韩医仙自然不会给死人服药的。
不久,那妇人喘起气来,发出呻吟,道:“唉呦……我怎么身上……这么没力啊?”


她不但神智清楚,甚至还能讲话了,让那村夫大喜过望,道:“美娘,美娘,你好了?”
那叫美娘的妇人望着他,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你给僵尸咬了,我把你送来这儿……”
美娘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拧住村夫的耳朵,道:“老娘想起来了,你到阿牛家去赌,老娘要抓你回来,不小心在树林跌了一跤,昏昏死死过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不要命了?害老娘跌倒?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那村夫耳朵被揪着,却十分欢喜,道:“是,娘子说得是,我不该害你跌跤……”
李逍遥看得目瞪口呆,旁边有人道:“美娘,你不是跌跤,是给夜*咬了!”
韩医仙笑道:“二位,她身上的尸毒已经尽去,可以回家了。”
那村夫拉着妻子,扑通便往赵灵儿面前跪下,碰碰碰叩了三个响头,道:“这位观音姑娘,你救了我娘子,我一辈子烧香拜您。”
赵灵儿道:“回去吧,别再惹她生气就是。”
见那对村夫村妇欢天喜地地走了,一瞬间所有还清醒的,都纷纷叫道:“观音姑娘,求你帮我去尸毒!””观音姑娘,我有四个子女要我照顾,我不能死啊……””观音姑娘大发慈悲,救救我爹……”
韩医仙道:“各位,各位听我说,这位赵姑娘救了一人,身体已经应付不过来了,也得让她好好休息……”
有人打断了韩医仙的话,道:“她是神仙,神仙怎会累?”“是啊,我们苦得受不了啦!”
韩医仙道:“各位,等赵姑娘身体好点了再说吧!来,赵姑娘,李少侠,随老夫来。”
韩医仙不顾伤病者的抗议,带李逍遥与赵灵儿直入后堂。以药园为隔,后方的韩医仙私宅内,林月如已经在了,见赵灵儿脸色又这么惨白,颇为惊讶。
韩医仙请赵灵儿先坐下,替她把了把脉,才道:“还好,你体内的……嗯,没动着,否则真是不堪设想!我再给你开些方子,养养身体。”
赵灵儿道:“多谢韩医仙。”
韩医仙道:“你身体还这么弱,为何耗了那样的心力去救人呢?”
赵灵儿道:“我想以我的法术,多少帮韩大夫医治一些村民……”
韩医仙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一个被尸毒所害的人,要耗去你这么多心血,你能救几个?照这方法来看,救了七八个,你小命也要没了!”
李逍遥握紧赵灵儿的手,道:“灵儿,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赵灵儿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韩医仙道:“这附近的村子饱受尸妖肆虐,能搬走的人早就都走了;本村幸有河水阻隔,才暂时得以安泰。灵儿姑娘,你已经好了,三位既不是本地人,老夫劝你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赵灵儿忙道:“医仙,看到村民们遭受这般苦难,我觉得……我应该替村民们做点事,以报答医仙的恩情。”
这句话一出口,不要说是韩医仙惊讶,李逍遥与林月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都大吃一惊。李逍遥本以为:找到赵灵儿之后,她会依原来的计划,和自己一起去苗疆。当初,她只唯恐无人可依,只要求李逍遥千万不要抛下她。
当李逍遥千辛万苦寻回了她,她却竟然迥异从前,苗疆也不去了?甚至也对李逍遥多所保留,好像故意在维持距离的样子,这一切的变化,都让李逍遥又困惑,又伤心。
李逍遥竟只能无言地看着赵灵儿,想确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为什么?”
不过赵灵儿刻意逃避着他的眼神,并没有看他。
韩医仙道:“赵姑娘有这慈悲心肠,够了。若是你留下来,这些中了尸毒的村民个个要保命,必会死求你救他们,那时,恐怕还要多生事端。”
人性的基本弱点,就算再纯朴的地方也是存在的,李逍遥也感担心,道:“是啊,搞不好会劫持你,逼你,虽然大家也都很可怜,不过总不能害你受到危险。”
就连林月如都说话了:“每天送进的病患不止一个,灵儿妹子有几条命,能个个都救?救了这个,不救那个,人家服吗?到时为德不卒,反而惹到一身怨恨!真正釜底抽薪的法子,就是消灭了尸妖!否则,人是永远杀不完、救不完的!”
林月如说的固然是事实,但李逍遥也知没那么容易,道:“若是除得了尸妖,早就除了,还要你说?”


林月如道:“我就不信没人杀得了尸妖!”
一直不说话的韩梦慈,说出惊人之语:“我知道有个人能对付尸妖!”
众人都望定了她,韩梦慈道:“一个月前,玉佛寺的主持智修大师就驱退过一群尸妖,救了江家的三位公子的命。”
韩医仙听了,默不作声,似乎他已知道有此事,只是不提。
这多少令李逍遥觉得不大对劲,道:“我也听村人说过,玉佛寺的智修大师,真的有这样的法力?”
韩梦慈道:“应该是真的吧!后来江家的三位公子,还一起出家成为智修大师的弟子。如果不是因此受了佛法感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韩医仙却道:“梦慈,玉佛寺有些玄机,你还是别寄望了。”
一向温顺的韩梦慈有点儿不服,仍不解地问道:“可是……自此之后,尸妖都不敢靠近玉佛寺,为何玉佛寺有这样的法力,爹您却老是不许我们去求智修大师?”
韩医仙道:“凡事若是太过,就不近情理,不近情理之事必有内情,还是谋定而后动。”
韩梦慈无奈地不再作声,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按纳不住,林月如抢着问道:
“不去接触过怎么知道?或许智修大师并不知道僵尸作乱得这样严重!”
李逍遥也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会有问题?”
林月如道:“是啊,逍遥哥哥,我们这就去请玉佛寺的和尚下山收妖!”
两人首度意见这么一致,就连袂要往外去,韩梦慈连忙道:“不,这……两位还是打消这念头吧,其实,是有点问题的……”
韩医仙道:“二位,坦白说,老夫早先就曾派人去请智修大师下山除妖了。”
“什么?难道也没用吗?”
韩医仙道:“不,而是去请智修大师下山之人,全都没有回来。”
一听见这样的话,李逍遥、林月如都作不得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李逍遥呐呐地说道:“这……怎会如此?难道……难道那些人都死了?”
韩医仙一捋黑须,微蹙双眉,道:“当然不是!而是他们……都落发出家,再也不下山了。”
这比刚刚的话还要令人惊讶,李逍遥、赵灵儿、林月如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李逍遥才道:“也许……那位大师真的是佛法无边……”
不过所有的人都出家,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韩医仙苦笑道:“唉!小女梦慈和江家大公子少云自幼就订了亲的,俩人感情一向很好。前不久才约定:等梦慈满了十六岁,就要来下聘。一个月前,老夫听说玉佛寺的智修大师法力高深,于是想请他下山除妖。少云和两个弟弟便自告奋勇前往,结果一去不返。老夫和小女多次前往查问,才知道兄弟三人都出家当了和尚。这件事,个中玄机,实在仍令人想不透!”
韩梦慈轻轻别过了脸,难掩伤感。
“去玉佛寺的都会出家为僧,那……”李逍遥想了想,林月如已笑道:“我就不信女子去了,一样回不来!你们男子去玉佛寺都会落发,那就让我这个女子去一趟,如何?”
这个前所未有的想法,令李逍遥拍案称妙,道:“照哇!智修大师总不会连女弟子都收了吧?佛寺里可不收尼姑的,那月如妹妹就可以把人给请下来了。”
林月如笑道:“要我出家啊,那是万不可能!”
李逍遥笑道:“若是要你嫁给刘晋元,你出不出家?”
林月如一听,气得脸上泛红,怒道:“你干嘛又提到那脓包?再说我可要揍人了!”
李逍遥脖子一缩,不再作声,心里却暗想:“要惹她生气,抬出刘晋元准没错。以后她再刁,我就拿这治她,嘿……”
林月如怎知李逍遥正在揣磨她的弱点?径自气呼呼地提剑要出去,李逍遥追上前道:“欸,你一个女孩儿家,走夜路不大好……”
“女孩儿家又怎样?走夜路又怎样?”林月如手腕一扬,推开李逍遥,看来是赌着气不想理他。
李逍遥道:“夜路走多了,母老虎也会遇到鬼……”
“你说什么?”林月如气得一把要揪住李逍遥的衣领,被李逍遥轻易矮身一闪,钻了过去,挡在门口。
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我说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有个照应。”
赵灵儿也道:“我也去!”
林月如双手抱在胸前,道:“你敢去?不怕落了发当和尚?”
李逍遥笑道:“有灵儿在,我不怕。”

赵灵儿脸上一红,道:“我才不管你当不当和尚,你去当好了!我帮你剃头发!”
林月如扮了个鬼脸:“要他这小贼当和尚,真是佛门之灾呦!阿弥陀佛!”
韩医仙想了想,道:“从前是没有女子去请智修大师过,或许可行……”
韩梦慈喜出望外,道:“爹,您准许李公子他们去?”
韩医仙道:“有机会总要试试,李公子,林姑娘、赵姑娘,有劳您三位了。”
说着,韩医仙从背后的柜中取出一张地图,一面指划着,一面道:“这是本村的地图,三位到了骆记米仓之后,可见到一条小桥,过了此桥,往北走便是玉佛寺,往东方是黑水镇。”
李逍遥仔细认了认,道:“那这西南方呢?”
“这是鬼阴山,一群来路不明的苗人将鬼阴帮的山贼赶跑后,便占据了贼窟。”
“此地有苗人?”李逍遥和赵灵儿都有些讶异。
韩医仙道:“嗯,也是最近忽然出现的,他们杀人不眨眼,比山贼还可怕,外人最好别随便靠近那一带。”
李逍遥道:“那您知不知道他们是黑苗还是白苗?”
“这……老夫不大清楚,总之别惹事端便是。”
李逍遥“嗯”了一声,又道:“那我们往北走,就可以找到玉佛寺了。这条路我白天走过,认得,我们走吧!”
三人往城东快步而去,天色已黑,正是僵尸可能出没的时间,三人都身怀武功,虽说多了几分保障,但是还是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只好借着谈笑来解去这样的可怕。
骆记米店外还有不少居民徘徊不去,伙记们正在收拾店面,那几名彪形大汉挡在门口,喝道:“关店啦,回去!回去!”“明儿再来!”
有一名衣衫破旧的老头,拼命挤到前面去,哀求道:“我已经等了一下午,求老爷就开开例吧……”
他把钱捧在手上,已经伤心得快哭了出来,那大汉毫不怜悯,一把将他推开,道:“别挡了收铺子!”
店里伙计都有点看不下去,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一人放下门帘,一人将老头扶起,道:“明儿再来,我给您先留着,啊?”
老丈哭道:“我孙子害怕僵尸,不敢睡,昨夜哭了一晚,今天我再不拿回去,他又要哭一晚。我……我心疼啊!”
李逍遥道:“喂,人家也不抢,捧钱来买,你们还不卖?”
白天那名打算盘的肥胖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道:“小子,又是你?你的意见真多,我家老爷累了,要休息不做生意,你也管?”
李逍遥冷笑道:“告诉你们老爷,今晚不赚,以后没机会啦!”
那总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逍遥道:“我们会将玉佛寺的住持大师请来,他能驱逐将僵尸,到时候这些糯米,您自个儿吃,也别卖人了!”
那总管哈哈大笑:“驱逐僵尸?凭你这毛没长齐的小子?哈哈哈……你去,你去,这美貌两位姑娘就请留下来,让我们骆员外奉为上宾,好好照顾她们……”
话还没说完,林月如一发娇叱:“放肆!”
只听清镪一响,林月如手中越女剑鞘已迎面碰地打在那总管脸上,登时将他门牙撞断了两颗。
“哇!我……我的牙……”
那总管哀叫连连,满口是血,掩口挥手道:“还愣赛那里干什摸!怪!怪把褡们动打一顿……”
他缺了牙又差点咬断舌头,说话漏风,咬字不清,但是那几名保镳观其情、查其貌,也知道意思是要开打,众人纷纷呼喝,抄起身边棍棒,便往李逍遥、林月如、赵灵儿打来。
众村民急忙闪避,免得扫到棍棒余威。这四五人只有两人对付林月如与赵灵儿,倒有三个抡刀的往李逍遥身上招呼。
李逍遥举剑格刀,嗖地一声,对方手上的刀应声而落,李逍遥发觉不是对手,心中一生轻蔑,正要连去三人兵器,突发现由地上窜出两根竹竿,差点绊倒了他。
李逍遥连忙翻了个身,稳住步子,怒道:“使绊子,不要脸!”
他这回提高了小心,剑随身走,东取西制,噗噗两响,便是两人中剑,最后一回剑锋,削去其中一人的一片头发,吓得他动也不敢乱动,差点以为自己脑袋搬家了。
李逍遥转头一看,林月如和赵灵儿早就料理好对付她们的大汉,那总管脸色发青,躲到屋内不敢出来。
李逍遥也不为难他了,说了声:“走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4: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误落佛网

李逍遥与林月如、赵灵儿三人一同大步走入玉佛寺,这所寺内,正统的佛寺结构一应俱全,进入山门之后,便可以看见两旁的指归阁,经过指归阁及围墙,前方矗立着雄伟的大雄宝殿,后方则是藏经楼,处处结构严整,殿宇轩昂,黄墙黛瓦,气势庄严。
望着黑暗中鳞次栉比的殿宇,三人都静了下来,流连于园林景色。
突然间听见一声惊慌的惨叫,李逍遥三人连忙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在大天井处的香炉前,那名法号智泽的年青僧人抱头鼠窜,哇哇叫着,背后竟有一人手持大刀,追着他跑。
智泽绕着香炉狂奔,叫道:“放过我啊,别……别动手……救命啊!”
那持刀大汉叫道:“我砍死你这王八蛋!”
那大汉声若洪钟,身如铁塔,但竟也剃了光头,穿上僧袍。在这佛门净地,竟会有人当场厮杀,真是教李逍遥傻眼了。
智泽躲在香炉后,喘着气,道:“有……有话好说,师弟……”
与他隔着香炉的汉子也停下了步子,喝道:“你骗俺!俺不会再上当啦!”
说完,又往左追去,智泽往右奔逃,只能乱叫。
李逍遥一箭步上前,手中长剑一挥,那汉子下意识地挥刀挡去,李逍遥腕力一振,剑身一转,将那汉子的刀压下寸许,道:“喂,这位大师,你穿着出家人的衣裳,却打打杀杀的,成什么样子?”
那汉子叫道:“你是谁?管俺的事?”
李逍遥道:“你在这里大开杀戒,佛祖要生气的。”
那大汉道:“俺不管!俺受不了了,连佛祖都杀!”
那汉子竟如此大逆不道,李逍遥听得咋舌,本以为智修大师法力无边,玉佛寺内应是一片祥和,想不到会是这样残暴戾气。
那汉子要用力抽出刀,却被李逍遥制得无法动弹,无法移动半寸,智泽才放下了一点心,躲在李逍遥背后。
那汉子怒视智泽,吼道:“你逃不了,老子砍了你这小和尚,煮了吃!”
李逍遥道:“喂,大师,有话好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汉子道:“这小王八蛋骗俺!”
“他骗你什么?”
“骗俺出家!”
“什么?你……你是被骗的?你为何要出家?”李逍遥奇道。
那大汉道:“俺本来是个杀猪的,每天至少要吃五斤肉,不然浑身都会不对劲。这小和尚骗俺,说来这里当和尚,可以每天有吃有喝的,结果俺一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智泽缩头缩脑地说道:“贫僧没骗你,是有吃有喝没错啊!”
那大汉道:“哼!吃大米、喝凉茶,每天净是青菜萝卜,俺嘴里都要淡出鸟来啦!”
李逍遥哭笑不得,道:“大师,出家人本来就不能吃荤,这您不知道吗?”
那汉子叫道:“没人告诉俺,俺怎会知道?那老子不当和尚了!不当了!”
智泽忙道:“不行,不行,你剃度领牒了,不可反悔。”
那大汉怒目圆睁,道:“老子不想当啦!这也不行?”
“自然不行,一入佛门,绝不能反悔。”
汉子道:“给我吃肉,我就不反悔!”
智泽道:“阿弥陀佛,入了佛门,不能吃肉。师弟您忍了几天,就可再忍,切勿功亏一箦……”
汉子怒道:“俺不要忍了!刚才俺好不容易抓到一头鹿,煮了锅鹿汤要解馋,谁料居然被这小兔崽子连肉带汤全给倒掉了!”
“鹿?”李逍遥一听不对,道:“你捉到的是什么样的鹿?”
汉子道:“那头鹿还小,断了角,脚也受伤,老子才逮得到。老子见它伤口都烂得透骨,索性一刀下去,让它早早升天西归,去见他*的佛祖啦!”
李逍遥惊讶痛心,道:“你……你竟杀了那受伤的小鹿?”
林月如对智泽道:“这个大哥不想出家,你又何必逼他留下?还俗的人还少了吗?”
智泽道:“这……这是师父的意思,我不能违背。”
“师父?你师父是谁?”
“本寺住持,智修大师。”
林月如道:“我还真是没听过不许还俗的规矩。喂,这位杀猪的大哥,你不想出家,人家也不放你走,你怎么不自己溜啦?你这么大个子,谁拦得住你?”
此话一出,那名大汉更是气愤,道:“俺能回去早就回去了。”
林月如奇道:“此话怎讲?”
汉子道:“自从方丈大师替俺剃渡后,出家以前的事俺许多都记不起来了。俺只知道俺是杀猪的,俺只想要吃肉!”

三人惊疑地听着,李逍遥更是疑惑,望向赵灵儿,似乎了解了赵灵儿为何会觉得此地有点玄机。
林月如似乎不大相信,道:“你全记不起了?怎会这样呢?”
“俺不知道!俺要吃肉!”
智泽道:“阿弥陀佛,万灵皆有佛性,怎可自相为食?”
“你再说,你再说,老子砍了你!”
李逍遥收剑,那汉子又要挥刀而上,李逍遥将剑柄往他胸口一弹,登时震得他山一般的身子飞跌出去,“碰”地重重落在地上。
智泽忙道:“智杖师弟,你无恙吧?”
唤作智杖的汉子捂着心口,痛得讲不出话来,呻吟的还是满口市井秽语,意思无非是要把智泽的母亲怎样怎样的。
智泽并无愠色 退后一步,对李逍遥合十道:
“各位施主,小僧为各位引见方丈大师吧!”
李逍遥道:“有劳了。”
三人便随着智泽,走过指归阁,转向第二重拱门内,拾级登上高楼。
在宝殿后的西面楼阁内,应是藏经之处,但见房只有一名老僧俯首抄经;东边的卧房内隐约可见几名僧侣正在颂经。直到最上首的禅修房内,大门紧闭,智泽道:
“方丈,有三位俗客求见。”
但听得门内传出淡淡地“嗯”一声,智泽道:“方丈准了,请吧。”
说着,便轻轻推开了门。
李逍遥、赵灵儿、林月如三人肃穆恭敬,不知道会见到的是一个多么有修为的大师。只见空寂的禅房中,只有一床一炉,床中央端坐着一名身穿住持袈裟的僧人,旁边站着两名僧侣,容色安祥。
令李逍遥等人惊愕的是:那名身穿住持袈裟的僧人,容貌居然十分稚嫩,几乎只是个儿童一般!圆圆的脸蛋,和智泽有几分相似,甚至看起来还比智泽小上几岁,怎么会是方丈大师?
李逍遥正狐疑着,智泽已恭敬地顶礼说道:“师父,这位是李施主。”
李逍遥和林月如面面相觑,小声问道:“怎么是个孩子?”
林月如低声道:“会不会是返老还童?我听说有些高人修行到一定程度,便能童颜鹤发。这和尚没头发,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鹤发……”
只有赵灵儿默然不语,望着智修。
童颜的智修大师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所为何来?”
事到如今,怀疑也没用,李逍遥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道:
“欸,是这样子的……听说大师法力高强,想请大师下山除退尸妖,替白河村和黑水镇两地的居民,除却一害……”
智修大师慢吞吞地说道:“老衲乃是佛门中人,从不过问外界俗事,三位请回吧!”
李逍遥忙道:“大师此言差矣,出家人降魔卫道本天经地义,何以是外界俗事呢?”
智修大师抬起眼皮望了李逍遥一眼,道:“施主认为除魔卫道,是出家人的义务,那么施主您愿除魔卫道吗?”
李逍遥道:“当然,只要我能力所及,便会尽力!”
智修大师微微一笑,这慈和的笑容里,倒真的有几分入定高僧的气度。
智修大师道:“我佛慈悲,李施主您也同意抱存慈悲之心,解脱世劫?”
“这当然……”
智修大师道:“以此度之,施主您果然深具佛性。”
李逍遥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敢当,不敢当……”
林月如讪讪地说道:“别忘了连畜牲都是有佛性的。”
李逍遥瞪她一眼,在大师面前,倒不好意思跟她斗嘴了。
智修大师道:“李施主,你必是佛门中人,佛门一体观照,普渡众生,不只要解救苍生,还要解救施主,脱离五浊之世,皈依佛门三宝。”
“这……大师您的意思是……”李逍遥不解。
智修大师道:“智泽,去把剃刀和袈裟拿出来。” 
智泽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去。
李逍遥忙道:“等等,要剃刀和袈裟……干什么?”
林月如道:“当然替给你剃度,不然是帮我和灵儿出家吗?”
“这……”
智修大师道:“女施主好慧根。”
李逍遥惊道:“我,我没说要出家当和尚啊!”
智修大师道:“施主您答应了,怎么立刻反悔?”
“我……我何时答应了?”
智修道:“你方才说,‘出家人降魔卫道本天经地义’,我问你:‘施主您愿除魔卫道吗?’您怎么说的?”
“我……我说……欸,不能这样算哪,我当个俗家弟子,也可以除魔卫道……”


智修大师反问道:“俗家弟子,也可以除魔卫道,那你又为何特别要老纳这出家人来除魔卫道?”
“因为……这……这……大师您不能这样说……”李逍遥张口结舌,明知智修大师的说法是种诡辩,却想不出一个较有力的反驳法。佛门高僧擅长打禅机,对这些诡辩之术最为精通,李逍遥自然不是对手。
智泽捧来迭得整整齐齐的袈裟与剃刀渡牒等物,道:“师父,请。”
他将诸物放在禅榻上后,便又恭敬地合十顶礼而去。
李逍遥正跟着转身要跑,禅房的大门突然无风自动,“碰”地一声,应声紧闭。
李逍遥惊奇,这名智修大师外貌虽年幼,但是或许真的有法力,才能这样不动而闭户。
林月如道:“你真的得出家当和尚了。”
“我才不要!你倒底帮谁啊?别兴灾乐祸啦!”李逍遥急道。
林月如道:“嘻,我瞧你这贼头贼脑,当个和尚是不是能安份一点?”
“你……”智修大师持刀在手,道:“李施主,请过来。”
李逍遥道:“不,不,大师,这事还得商量商量……”
智修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答应了,就由不得你。”
说完,原本两名容貌慈和的僧人,身子像闪电一样窜至门边,手上戒杖铛地一声,发出清响,挡住了出口。
原来他们也会武功,智修大师道:“把李施主抓住。”
李逍遥怒道:“哪有这样硬逼人出家的?佛门没这种道理!”
智修道:“痴愚众生,勘不断俗世贪嗔,老纳只好强行而为,此乃不得已也。施主若皈依我佛,死后才能登天朝佛,不致于堕入十八层地狱,老纳是为了你好,不能眼见你堕啊!”
李逍遥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种好事就留给您自己吧!”
那两名武僧在智修大师的眼色一使之下,铛地一声,两只戒杖往李逍遥左右膝弯打下!
林月如与赵灵儿同时发喝,一人一掌,击开那两僧。李逍遥连忙转身拔剑,道:“看剑!”
一剑回画,两武僧同时仰身避去,当地一声,两杖直取李逍遥胸前。李逍遥身子斜侧,铁杖砸空,倒把地面砸出两个凹洞,可见那两名武僧的膂力强劲,被打中的话必是重伤。
李逍遥一惊,一招“金阙全开二峰长”剑气左右开弓,将两僧手中铁杖震落,两僧也不惧怕,空手上前便要擒人。李逍遥怕剑气伤了他们,智修大师会恼怒而不允下山除妖,因此剑气处处保留几分,道:“喂,你们别逼人太甚啊!”
林月如可不管伤不伤人,拔剑道:“两个打一个,我最看不惯!”
说着,便身如飞叶,翩翩落入战圈,一剑逼退其中一名武僧,那武僧不管林月如的剑利,一掌直取林月如头脸要害,林月如吓了一跳,长剑在面门一转,化去危机,接着便挺剑直刺,那武僧竟不怕死,迎上前来,左臂往林月如面前一挥,林月如只感一道真气疾来,立足不住,连连倒退。
李逍遥这边战况竟是一样,那两僧的出手方式全都一致,简直像是镜子里的两道人影一般,赵灵儿越看越是心中明白。
李逍遥被震退数步之后,站身不住,踉跄而行,那二僧一拥而上,将李逍遥按倒在地。
智修大师手持剃刀,慢慢步上,道:“施主,何必苦斗挣扎?只要把剃去三千烦恼丝,不会有什么痛苦。”
李逍遥叫道:“喂,谁说剃了头就是和尚?当和尚不能吃肉不能娶老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智修大师道:“勘破生死爱憎,是为大休歇,既入空门,就把那些都放下吧!”
李逍遥道:“开什么玩笑!我为何要堪破酒肉女色啊?”
智修大师道:“酒是穿肠毒,肉是同类身,女色是魔王,施主何必贪恋这三物?”
林月如脸色一变,道:“什么女色是魔王?呸!我不准你剃了他头发!”
说着,拧剑往那二僧刺去,顾不得伤不伤人了。智修大师长吟道:“阿弥陀佛!”身子飞纵上前,一道掌风,便将林月如身子击飞。林月如惊呼一声,身子凌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拖住一般。
定神一看,挥手送出掌气的是赵灵儿,智修大师讶异地回头看着赵灵儿,赵灵儿道:
“大师,您所知的佛法出了错了,这是不成的。”
智修大师冷然道:“小小女娃,怎可狂妄议论法轮是非?”


说着,便要弯下腰替李逍遥剃发,李逍遥被这两名武僧压制住,挣扎不脱,吓出一身冷汗。
赵灵儿轻喝一声:“破!”双掌一掀,那两僧竟自己被震退了开,但一弹跃出去后,竟不见了。
林月如大惊,道:“啊!妖法……”
智修大师脸色一变,道:“女施主你……”
李逍遥一跃而起,道:“妖僧!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李逍遥长剑疾刺,一连数剑尽封要害,智修大师左支右绌,拙于拆解,忙叫道:
“啊……不,别……别动手,女施主,您同为佛门中人,怎可袖手啊?”
李逍遥听了更气,一面挺剑攻击,一面道:“你又想叫谁出家?灵儿和月如都不会听你的,你别作春秋大梦!”
智修大师狼狈地闪避逃跑,退无可退,只好叫道:“饶……饶命啊!”
李逍遥一剑格在他颈子上,怒道:“你也怕死?不是说什么勘破生死爱憎吗?呸!一派胡言!”
赵灵儿抢上前一步,挡在李逍遥身前,道:“逍遥哥哥,放下剑吧,别为难他了。”
李逍遥道:“哼!你说了,我就放。”
说完,反手收剑。赵灵儿转头对智修道:“你还不回复原形?”
智修大师点了点头,容貌渐渐变化,竟与方才在外面的智泽一模一样。
林月如看得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会是智泽?刚才……刚才那些人都是你变的?”
智泽点了点头,有点害怕。
李逍遥也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赵灵儿道:
“我瞧你道行不浅,怎会浪费在化身法术上?”
智泽道:“我……我只是想修佛法……”
李逍遥怎么也不信,道:“这怎么可能?你胡搞一通,哪有这种修佛法的道理?”
智泽道:“我乃达摩法师所持佛珠,已经修行九百九十九年了。我想……先师常说佛光普渡众生,要让众生都沾佛泽,所以我才要大家来出家,快点修成正果……我,我哪里不对?”
见他委屈不服的样子,赵灵儿道:“你已有将近千年的道行,潜心修炼,求渡化之道,本是应当。但是,你依恃法力逼人落发出家,这怎么是慈悲之道呢?”
智泽道:“这当然是慈悲之道,让人人都成为虔诚的佛门弟子,就是为了让他们远离俗世污浊啊!”
李逍遥道:“阿弥陀佛!这是哪门子的慈悲啊?谁教你的?”
智泽道:“这是经典上说的,凡人一发佛念,就有不可思议的果报,所以人要常常念佛,将来就算堕入地狱,也才有机会解脱升天。”
赵灵儿道:“修业之本在于舍己助人。佛曰无我乃舍己,佛曰慈悲即助人。而你所作所为却是背道而驰,强行逼人忘身忘家,这样以遗忘和欺骗来念的佛,以其贪着利养故,所造功德尽为恚火所烧。也就是没有功德的。再说,积功念佛,一定要在庙里吗?”
智泽道:“不然……不出家行吗?”
赵灵儿道:“佛法中心乃三无漏,所谓‘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数。三昧成就者亦是世俗常数。神足飞行亦是世俗常数。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义。’,可见戒、定、慧三宝中,戒与定,只是慧的之辅助。你若能体认生命,与身边环境相处,圆融无碍,欢喜快乐,那便是真正的大澈悟,那是要依靠领悟,不是落发可致的。枉费你有千年道行,竟只有孩童般的智慧。如此下去只怕向佛未果,反而先堕魔道。”
智泽顿开茅塞,跪地道:“菩萨!你是菩萨!”
赵灵儿连忙道:“你别这样,我不是菩萨!起来吧!”
智泽磕头数下,道:“菩萨,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道理,求求菩萨收我当弟子!”
赵灵儿道:“这些道理,也不是什么,我师父平时就是这样教我的,你别……”
李逍遥打断了赵灵儿的谦辞,道:“让他将功折罪好了,我们正要去降伏尸妖,这小不点也许派得上用场。”
赵灵儿道:“智泽,你肯去帮村民除去尸妖吗?”
智泽不停地点头,道:"好,让我跟着您,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尸妖,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他!"李逍遥道:“原来尸妖是有人操纵的?”
智泽道:“山下那些尸妖,大多是从黑水镇北方的乱葬岗来的,那里有一座隋朝的将军冢,赤鬼王就躲在那地底下的血池之中。他用邪法操纵死尸吸食人血,供他修炼血魔神功。”

李逍遥咋舌,道:“乖乖……这么邪恶的妖魔?”
智泽道:“我知道怎样去对付赤鬼王,菩萨,求你收我当弟子吧!”
赵灵儿道:“好吧,既然你有心,可是,你别叫我菩萨,我不是,也别亵渎了菩萨,你高兴就叫我声灵儿。”
智泽道:“我……我不敢。”
“那就随你叫,可不许叫菩萨。还有,你就以原形面貌跟着我吧!”
智泽道:“是,主人,我叫小石头!请您要将我配在身上,可以增强您的法力,还可以替您抵挡墓穴内的阴气。”
说完,智泽身子一摇,登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串落在地上的玉佛珠。
赵灵儿拾起玉佛珠,配在身上,道:“逍遥哥哥,该怎么找赤鬼王,小石头会给我感应,咱们走吧!”

三人拾级下阶,只见前方天井,有三名年轻僧人正在议论纷纷,见到李逍遥等人下了楼,都目露惊讶。
那三名年轻人长得都有点像,李逍遥想了起来,道:“你们……是江家三兄弟?”
那三人更是讶然,其中一人道:“是啊,这位施主怎么知道?”
李逍遥道:“我们听韩医仙说过,现在本寺住持已经愿意放你们回去了,刚刚还有一个本来是屠夫的呢?”
江家三兄弟其中一人道:“我们也不知道,刚刚突然之间,原本空白一片的脑子就清醒了,那屠夫大叫着‘我想起我是谁啦,我知道我家在哪儿啦!’就手舞足蹈地奔了出去,我们三人却恍如梦醒,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呢!”
李逍遥道:“你们哪位是江少云?”
一名相貌堂堂的僧人走前一步,道:“我就是。”
李逍遥道:“梦慈小姐很思念你呢,你赶快回去看她吧!”
江少云道:“再造之恩,江某永铭于心。”
那三兄弟纷纷向李逍遥等人道谢之后,便一同向门外快步走出,赶着回家去。
李逍遥笑道:“哈!这可谓功德圆满,阿弥陀佛!”
林月如笑道:“瞧你念得挺有一回事的,看来是很有当和尚的天份!”
三人甫走出玉佛寺,林月如突然发觉地面上的阴影去了一大片,回头看去,整座佛寺竟消失不见,原来的粉墙化作一片郁郁茂林。
李逍遥与赵灵儿也随之转头回望,讶然不已。
李逍遥道:“这……这间庙也是变出来的?”
赵灵儿微笑道:“若以音声求我,不能见如来;若以实相求我,不能见如来。世上哪有什么事物,是你看见的表相那样呢?寺庙是庙,林木也是庙。无云可证,是立足境。”
李逍遥笑道:“啧,咱们面前出了位得道高僧!”
赵灵儿听了,并没像以前那样一笑置之,反道:“你听得下去也好,听不下去也好,总之以后……唉,以后你会懂的。”
李逍遥道:“你怎么啦?怎么一间玉佛寺,引出你这些想法了?”
赵灵儿道:“我不是到了玉佛寺之后才想的,是……前一阵子我病了,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时,突然间师父从前对我说的许多话,我都懂了。逍遥哥哥,你认为我又是什么人呢?我就是你眼前所见的这个样子吗?”
李逍遥怕她钻牛角尖,忙笑道:“你身子不好,难免悲观,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眼里你都是这样,又美又温柔,天下谁也比不上!”
林月如用力咳了两声,李逍遥才想起她在身边,连忙道:“你……你也很美!”
林月如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灵儿妹妹,把小石头放出来,剃了这小子的头发!”
李逍遥笑道:“刚刚是谁第一个出手替我挡了剃刀的啊?”
林月如冷笑道:“你少嚣张,我是不想把机会让给别人。”
“什么机会?”李逍遥问。
“你忘了你欠我一事?”
“什……”李逍遥话到口边,想了起来,道:“我没忘,愿赌服输。”
“好,你比我慢取回药,得听我一次的命令,若是我这个命令,就要你自己剃了头发,你剃不剃?”
李逍遥一怔,道:“这……这个……”
林月如冷冷地说道:“赖皮的是小狗。要当狗还是当和尚,你自己决定。”
李逍遥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怎么选择,见他那哑口无言的样子,林月如这才展眉笑道:
“哈!没得顶嘴了吧?哼,我才不会那么笨,把一个命令浪费在这无聊事儿上头,你暂时不用当和尚或是当小狗了!”
李逍遥松了口气,本想立刻反唇相讥,脑子里也立刻涌出好几个足以把林月如气得跳起来的说词版本,话到口边,及时收住,想道:


“不行,我不能惹她惹得太过,这刁丫头扣住了这一个命令,不知道将来会使出什么怪招,我千万不能让她太过恨我,否则,万一……万一我和灵儿要成亲,她命令我不准娶;或是更惨的,我和灵儿成亲了之后,她命令我让她睡我和灵儿中间,那……那我还真是宁愿当小狗。”
可是有嘴不能斗,有气不能伸,总是侠客的一耻。李逍遥有点闷闷不乐,三人来时有说有笑,回时各自想各自的,竟无一语。

眼前已来到桥下的岔路,三人停步,等着小石头说话。
赵灵儿怀中的小石头道:“这条路通往黑水镇,得通过黑水镇,才能到乱葬岗。”
赵灵儿道:“走吧,这镇上阴风阵阵,小石头的佛气足够抵挡的。”
赵灵儿率先上,李逍遥与林月如跟着她,这条路上漆黑一片,处处有种腥味,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就连地上的短草也像是腐败了一般,走起来有种黏黏的感觉。
走了好久,地面上是石子铺的大路,应该是村庄,不过还是黑暗一片,渺无人烟,偶尔看见的几幢屋子,也都阴森破败,脱落的门窗在微风里发出“伊——呀”的沙哑声音。
“这……这镇上好凄凉……”林月如低声道。
李逍遥叹了一口气,心头沉重,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村庄会残败至此!如果白河村也变成这样,那就太凄惨了。
赵灵儿在前面带路,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放慢了呼吸,就怕不小心吸进了什么妖气,好不容易走出了无人的闹市,那森森鬼气,实在比荒郊野地还要可怕!
前方已是一片山丘,鬼火飘浮满天,黑暗中,隐约可见杂乱的墓碑。赵灵儿回头低声道:
“这里已经是乱葬岗了,将军冢在深处,我们得小心些。”
李逍遥和林月如点了点头,此时一阵风自山丘上吹拂下来,带着沙土的气味,令三人都为之倒退数步。
“好强的妖气!”就连李逍遥都感觉出来了,那味道似乎是死人曝尸的气味。
三人越往内走,竖直的墓碑就越少,杂乱歪倒的墓就越多,破败得找不出原先的坟茔外观。再继续往前走,那是连坟与墓都没有了,只有一具具曝露在外的老棺木或是白骨,在荒草间发出幽幽的骨头磷光。
不久,三人都同时在一片巨大的墓地前停了下来。面前的平地迥异于前,是一个整理得十分开阔的前庭,树立着数尊真人大小的陶偶武士,守护着后方的巨墓。
在触目的无限荒凉中,这块大阴宅的气势更是显得不凡。赵灵儿怀中的小石头发出轻微的感应:“主人,墓前有一扇门,那是进入地底的机关。”
赵灵儿点了点头,转头要李逍遥与林月如同行,三人步至墓前,果然看见地面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若不细察,根本不会知道那是门的接缝。
三人往那扇嵌在地上的门上踏去,石板自动向下滑去,露出几级石阶。
若是走了下去,等于被埋在这个将军冢里了。但事到如今,不下去也不行,三人心意相同,也同时便跨步拾级而下。
从地底深出透出幽幽微光,与其说照亮了什么,不如说只是更榇托出进入之时的黑暗。李逍遥与林月如都伸手不见五指,赵灵儿能在黑暗中视物,倒没多大防碍。她反手握住了两人,让他们知道方向。
李逍遥的感觉上,走了十来级石阶之后,便是一处平坦的路,赵灵儿则依照小石头的指示,在墓下的通路上疾走,时而东转,时而西绕,不知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走了许久,赵灵儿才停了下来,李逍遥与林月如此时已经稍微能适应黑暗,甚至勉强辨认得出对方的身形,但除此之外就连两步以外的东西都看不见。
三人所在之地突然又轻轻地往下滑,赵灵儿拉着两人,慢慢步下石阶,原来地下还有一层。
下了石级,依然被赵灵儿领着东走西绕的,李逍遥已经完全不辨东西南北了,身在地下深处,心头越来越虚,又不敢作声,只能由赵灵儿带着走。慢慢地,李逍遥想通了:这是个地下迷宫,那妖怪藏在地下深处的迷宫里,难怪谁也找不到他!
赵灵儿停下步子,地面又缓然下移……
还有第三层?
李逍遥此时终于感到阵阵恐怖,这妖怪藏身在这么隐密恐怖的地方,闯进来的人是绝没有机会逃出去的!
李逍遥想道:“连我都觉得可怕极了,月如不知怎样?”



他摸索着,摸到了林月如,林月如身子一颤,旋即由隐晦不清的光线中看出是李逍遥,这才松了口气。而李逍遥发觉她手上都是冷汗,明白她必定比自己还要恐慌。
就这样漫长地走着,一层走完了又一层,好像永无止境。
前方终于出现一阵隐隐幽幽的青光,赵灵儿放了手,李逍遥与林月如便同时握住剑柄,紧张地望着前方。
前方是一个高起的石台,石台上停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椁,足有百尺长、五十尺宽,乍看之下,根本是一艘方船,若非椁上的漆绘显示出地狱的图象,还看不出这是椁。
椁用来包在棺外的那一层,往往是富贵之家才会有这样巨大的气派,以棺与椁埋葬家族成员。
那阵清光,便是由棺椁内传出,赵灵儿率先走上前去,她身上的佛珠圣气,引起棺上青光一阵不安的动荡,接着,一阵沉厚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一般:
“是……谁……吵……醒……本……将……军!”
自棺木内缓然漂出一具枯尸,尸体穿着厚重的盔甲,体态俨然,十分高大威武。漂浮上半空的枯骨缓缓缓地坐正,森然道:
“活气……?活气……?”
李逍遥不知该不该说话,赵灵儿已上前问道:“赤鬼王在哪里?”
李逍遥暗惊:这那身穿盔甲的巨物,竟还不是赤鬼王?
“哈哈哈……”那巨物已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笑,手一挥,一道刚猛妖气当头袭来!
“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分别跳开,同时便拔剑出鞘,剑气疾射向那枯骨!
那尸骨微微晃了一下,便再度俯冲而下,李逍遥挺剑倏地刺出,林月如的越女剑一同攻来,那尸骨无可避闪,钉钉铛铛的几响,李逍遥与林月如的双剑已在他身上连攻十来招。
但那尸骨似乎并不怕兵刃,反倒更凶猛地往他们击去,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忙跃闪,再度振剑上前,与尸骨缠斗作一处。
可是这尸骨根本不怕刀刃,却能伤人,李逍遥与林月如再战下去,只有被耗尽体力而死,而赵灵儿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空焦急。
此时,赵灵儿怀中的小石头道:“主人,你好像带了一尾食妖虫,为何不用?”
赵灵儿一怔,猛地想起,道:“啊!我竟忘了,可是……食妖虫杀得了这怪物吗?”
小石头道:“杀不了,但也能让它动作慢下来,好让咱们找出杀它的法子。”
“嗯!多谢你!”
赵灵儿取出怀中的食妖虫,往尸骨抛去!
登时只听得细微的一声“滋”,那尸骨居然身子一僵,李逍遥趁机一剑刺入盔甲内,力道直透甲中枯骨。
对于食妖虫能有多少作用,赵灵儿并没把握,只能心急地想一同上前帮助李逍遥,小石头却道:“主人,你的真气太虚,又有胎动,绝对不能对付这样的妖物的。”
赵灵儿胸口一悸,颤声道:“你……你知道?”
小石头道:“当然,你若出手,不但没有帮助,还要害了你腹中之物元气大伤,不如放心在一旁看着吧!”
赵灵儿强忍不安,点了点头。果然,那穿着将军盔甲的尸骨动作已比方才缓慢许多。林月如灵巧地足尖一点,跃起数寸,一剑刺入枯骨的头盔颈部!
接着林月如暗施柔劲,力透剑身,只觉枯骨中剑之处力道空荡,接着,哗啦一响,整副白骨居然崩解,纷纷坠落!
不知这样算不算是死了?赵灵儿还不确定时,突然地面一震剧烈晃荡,赵灵儿站身不住,李逍遥叫道:“灵儿!”便扑了上来,林月如也身子一跃,靠近李逍遥,接着整个墓底的建物哗喇轰隆,整个激烈摇晃了起来!三人勉力稳住身形,紧拉着手,在这地掣天崩的剧震中,不断努力站稳。哗啦一声,地面整个崩裂了开。
三人惊呼,往地下陷进去!土崩石陷,千万吨无尽的沙石,像要将三人活埋一般,不断地堆落在三人身上。李逍遥紧紧地握住了赵灵儿的手,林月如也抱紧了赵灵儿,三人谁也没放开手,到他们一同重重地摔落!
不知他们落在什么地方,只是三人缩头紧抱着,感觉不断有巨大的落石与碎物往下落,裂响不断,过了许久许久,摇晃之势渐渐止息,三人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们身边,是一片平坦的地上,但是空气中有种令人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味道。



李逍遥撑起身子,半跪而起,也顾不得所在之地的气味了,他轻道:“灵儿!月如!”
赵灵儿和林月如都还在他身边,也正睁着眼睛,看着对方。
“逍遥哥哥,月如姐姐!”赵灵儿将他们两人抱住,庆幸他们都无恙。
林月如也紧抱着他们,放心地喘了口气。方才变生突然,她竟什么也没想,先抱住了赵灵儿,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当时自然地便耽心赵灵儿会先失散!
林月如道:“灵儿妹妹,你没事吧?”
赵灵儿摇了摇头,林月如道:“好臭的味道!这……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三人往终于看清楚了,三人所在之处,是一片平台,而放眼所见,尽是触目无垠的一大片血红水池!
方才高处落下的石块或木片,在血海上缓缓转动着,才慢慢沉下,那穿着将军盔甲的枯骨早已碎做无限片,凌星的肢骨或盔甲碎片正到处载浮载沉,以很慢的速度缓缓地往下沉。
赵灵儿见到其中一片盔甲碎片上,那头比放出去时肥硕的食妖虫正在慢慢蠕动着,小石头说道:“快点把食妖虫收回来!”
“收回来?”赵灵儿有些不解。
“对,不要太浪费啦!”小石头说道。
赵灵儿还不大了解小石头此言之意,但先照做为是。林月如道:“看我的。”
她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举手一挥,“啪”地一声,竟将那片盔甲整个卷了过来,长鞭有如手指般灵活。
这以鞭取物的功夫,连李逍遥也看得目瞪口呆。赵灵儿道:“月如姐姐,你的鞭功真厉害!”
林月如反倒谦虚了起来,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赵灵儿将食妖虫收进她原本放食妖虫的小玉匣中,既然小石头那东西有用,就先收着,反正并没有防碍。
赵灵儿放眼望着这大片红色的池子,道:“不知赤鬼王藏在何处?”
林月如张望着,喃喃道:“……这,这都是血吗?哪里来这么多血水啊?”
李逍遥也蹙眉道:“这股血腥味,实在令人受不了!”
赵灵儿叹道:“这么多的血,可见这妖魔不知残害了多少生命!”
但四面汪洋血海,要怎么离开,三人一筹莫展。而就在水面上的种杂物全沉下去,一尘不留之后,凝重不流的血池下,缓缓地浮涌出一个小漩涡。
漩涡渐旋渐大,渐旋渐大,看得三人目不转睛,哗啦一响,由血水中赫然涌出了一道宏伟无比的身形,狰狞地望定了他们。
那怪物身上尽是皱缩的皮肤,脸孔极端苍老,惨白得像具僵尸,双眼中发出幽幽的黑光,凌乱的白发垂在脑后,周身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气息。
小石头道:“主人,他就是赤鬼王!”
一听见小石头之声,那皮肤皱缩的怪物幽幽道:“我还在纳闷……凡人怎么可能到得这里?原来……是玉佛珠在帮你们。”
赤鬼王的声音,也低沉得好像水底下的泡沫鼓动一般,教人极不舒服。
“小秃驴,你修你的佛,我炼我的魔,咱们明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竟背信,带凡人来侵扰于我?”
李逍遥拔剑出鞘,道:“少废话!看这血池,就知道你这妖魔残害了多少人命。今日我等便要为世间除害!”
赤鬼王哈哈大笑:“哈哈哈……几个小小灵物,能除得了我吗?”
震动大地的笑声,令李逍遥三人几乎站不稳,赤鬼王已张着口喷出腥臭的气息扑来!
三人急忙同时往后跃闪,赤鬼王的巨身一个回甩,激扬起大片血水,林月如与赵灵儿急忙以轻功跃至半空,才闪过这血水的攻势。
但见血涛万丈,三人眼前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李逍遥骤觉腥风扑面,连忙挺剑挥刺,一式“香炉瀑布遥相望”封守住周身要害,落地时脚一滑,勉强立稳。
李逍遥大惊,在这危险的血池上,对付这样一个妖怪,几乎可以说没有胜算。就算妖怪有物可以克制,他也不可能猜得出赤鬼王的克星是什么。
赵灵儿一声叱喝,气聚双掌,全力轰向赤鬼王的眼睛,赤鬼王笔直地朝她扑过来,那双幽黑的眼睛被掌气打中,却毫无感觉。林月如连忙斜地一剑抢上,挡在赵灵儿与赤鬼王中间,李逍遥也振腕拧剑,双双攻向赤鬼王。
赵灵儿一出手,威力不但不如从前,还带起胸腹间阵阵寒悸,她好不容易在地上落定,小石头便急道:“主人,别逞能,这妖气太强了,你出手会没命的!”



“可是……可是我……”赵灵儿只能干著急,看着李逍遥与林月如配合无间,并肩攻杀自鬼王,一时之间,除了耽心他们的安危之外,赵灵儿恍然想道:“月如姐姐与逍遥哥哥两人,并肩杀敌的样子,这么配合无间……这默契是与生俱来的,也许……月如姐姐比我适合当逍遥哥哥的同伴,至少……他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一样人类的身份。我……唉!我终究不能这样下去……”
李逍遥与林月如与赤鬼王斗做了一处,赤鬼王的攻击十分快,又一刻不停,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停下来蓄气、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只顾东闪西避。再这样下去,不是葬身血池中,就是气空力尽而死。
赵灵儿耽心不已,问道:“小石头,食妖虫还有没有用?”
小石头道:“我也没多少把握,对赤鬼王这么大的妖怪……”
赵灵儿一咬牙,道:“罢了,不试不成了!”
赵灵儿再度取出食妖虫,往赤鬼王抛去,赤鬼王背上被食妖虫攀住,浑无所觉,继续攻击李逍遥与林月如。赵灵儿急得想道:“果然没用……那怎么办?我身子初愈,又施展不出多少法力……”
赵灵儿担心之时,李逍遥暴喝一声,竟一剑往赤鬼王直劈而下!
“嗤”地一声,赤鬼王中剑,喷出大瀑的血流,动作也慢了些。
赵灵儿一惊,只见原本枯黄的食妖虫已经透出一点血色,正缓缓蠕动着。赵灵儿心知有异,果然还是有点影响,只是不知影响会有多少罢了。
赤鬼王一扫巨臂,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差点就要被他扫落血池中,却同时灵巧地闪过,再度往赤鬼王头颈刺出。本以为这一击不会得手,谁知赤鬼王竟没有闪,而再度中剑,发出震动的哀嚎!
赵灵儿这回看出来了,赤鬼王的动作,确实因为被食妖虫吸付而变得慢了一些,而且食妖虫所吸赤鬼王体内的精华越多,赤鬼王的动作就越慢。
赵灵儿既喜且忧,喜的是这消耗奏效,忧的自然是不知道食妖虫能吸多少赤鬼王的精元?若是食妖虫自身满了,赤鬼王还有余力,恐怕李逍遥与林月如还要面临苦战。
果然,不久食妖虫全身满涨为紫红色,随着赤鬼王的跃动,被甩飞了开,落在赵灵儿面前不远处。经过这两役,赵灵儿明白食妖虫具有这样食妖奇效,留着自有大用,便冒着危险冲了出去,重新将食妖虫拾回收好。
赤鬼王的动作已经只是开始时的一半,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前后开弓,攻势连连,杀得赤鬼王毫无招架之力,李逍遥身上全是赤鬼王的鲜血,已然杀得眼红,暴喝一声,弥天盖地的剑势,由上而下,整个包住了赤鬼王!
李逍遥大喝:“去!”
整个人连同铁剑,竟往赤鬼王的天灵刺了进去!李逍遥人剑俱没入赤鬼王庞大的身躯之中,吓得林月如张大了口,赵灵儿也面色发白,脑中一片茫然!
突见赤鬼王整个人僵立不动,猛然间,轰地一响,赤鬼王整个四散飞溅,化做千万片血肉,喷向四面八方。
而李逍遥持剑屹立中央,一身是血,但凛冽有威,宛如由地狱中杀出的修罗一般。
在李逍遥周身,弥漫着一阵似有若无的清气,渐渐化去李逍遥的戾气,李逍遥收剑而起,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林月如与赵灵儿连忙奔上,叫道:
“逍遥哥哥!”
“你还好吧?”
李逍遥道:“我……我没事……”
赵灵儿突然眼前一亮,拾起落在李逍遥脚边的一颗掌心大小的珠子,道:“土灵珠……原来,土灵珠在这妖怪身上!”
李逍遥奇问:“土灵珠是啥玩意?”
赵灵儿道:“我听师父说过,自古相传女娲大神聚天地灵气——风、雷、水、火、土——炼成五珠,以镇伏群魔。传说这些灵珠早已失落,今日竟能得到此物,莫非是天意。”
李逍遥笑道:“哈!原来还有这个宝物,这算是力斗赤鬼王的收获吧?”
林月如见他可以说笑了,遂白了他一眼,道:“命都快没了,还想着这些!”
赵灵儿微微一笑,道:“不说这个,我们要逃脱这洞窟,还得就靠这颗灵珠呢!”
“哦?是吗?你怎么知道?”
赵灵儿露出凄楚的微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灵珠与我有不可解之宿缘,灵珠在此时此地现世,或许意味着……我……不该再躲藏了。”



李逍遥看着她,不禁忧心起来,道:“灵儿,怎么你今天……好像变个人似的,你有什么心事吗?”
林月如也以有点不解的眼神看着她,赵灵儿摇头微笑道:“没什么,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听了这样的话,林月如更感诡异,确定赵灵儿是瞒了他们一些事,但是她也猜不出是什么,只能无言以对。
赵灵儿起身道:“僵尸已除,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村民们在等我们的好消息呢!”
李逍遥道:“嗯,我们快回去通知这个消息。”
赵灵儿道:“你们拉着我的手。”
李逍遥和林月如依言拉着她的手,赵灵儿闭目凝神,突然间三人便整个拔空飞出!
李逍遥惊呼出声,赵灵儿竟有这破空飞行之力,实在无法想象!难道这真的是土灵珠的功能?
三人一下子就飞冲上半空,身在凌虚之中,飘然飞升,不多久又缓缓落下,李逍遥站稳在地时,往前望去,已是韩医仙家中了。
这不可思议的速度,更让李逍遥咋舌不已。

李逍遥奔入韩医仙家中,欲说尸妖已除,不料只见病患们面色恐慌,见李逍遥提着血淋淋的宝剑杀入,更是吓得惊叫连连。
李逍遥道:“韩医仙呢?”
林月如与赵灵儿也赶至,见到韩医仙家中一片凌乱,病患惊慌的样子,也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有的病人发着抖指指后房,道:“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逍遥提剑奔往后庭,赫然见到韩医仙与阿宝两人被背对背绑缚着,蹲在角落。李逍遥连忙解开他们的绑缚,道:“怎会如此?韩医仙,你们遭强盗了?”
韩医仙伸臂站起,惶急地说道:“李公子,梦慈她……她被抓走了!”
“什么?是谁?谁捉了梦慈姑娘?”李逍遥惊问。
韩医仙道:“那带头的人,自称是拜月教的长老,他说……如果要我女儿平安,就要……”
“就要怎样?”
韩医仙望向赵灵儿,道:“就要赵姑娘……自己一个人到鬼阴山。”
李逍遥恨恨地一跺足,道:“可恶!又是那些阴魂不散的苗人!”
赵灵儿温言道:“韩医仙,您放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对梦慈姐姐不利的。”
韩医仙道:“可是……可是他们为何要为难你?”
“不,他们不会为难我的。”赵灵儿道,转头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梦慈姐姐对我有恩,我一定要去救她。”
李逍遥道:“我会去把他们全部打回老家,让他们永远不敢再来欺负汉人!”
韩医仙道:“他们人很多,你们……你们成吗?我再多找些人……”
“不必了,韩医仙,我们是要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黑水镇的尸妖已经被灭了,今后不会再有僵尸为患。”
韩医仙怔了一怔,简直不敢相信,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逍遥道,“僵尸比我们原先所知的还要厉害,我们三人都杀了,何况是几个苗人!”
韩医仙这才放了心,道:“求求你们,你们一定要救救梦慈!”
“放心吧!”李逍遥与林月如、赵灵儿三人,一刻也不得停,又匆匆赶往鬼阴山。
只不过这回他们所见到的苗人,会与李逍遥想象中,完全不同,而赵灵儿的决定,也会更让李逍遥无法接受……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扬州飞贼

三人往鬼阴洞方向走去,此时天已微亮,高山之上,有一处明显的山洞,入口前立着两名苗人,严装守卫着。
三人步至洞口,那两名苗人守卫便一横弯刀,道:“来者何人?”
还不等李逍遥动手,赵灵儿从容不迫地上前,道:“我就是赵灵儿,来向你们讨人的,快将梦慈姐姐放了!”
大出李逍遥意外的是:那两名苗人守卫一听,竟不为难,道:“请小姐随小人入内,长老已恭候多时了。”
赵灵儿步入山洞,李逍遥与林月如正要随之进入,那两名守卫已拦了住,其中一人道:“非苗族者,不许靠近!”
李逍遥怒道:“岂有此理,通通给我让开!”
“哼,擅闯者,杀无赦!”
那两苗人手中刀刃迎面劈来,李逍遥连看也不看,长剑左挥右撩,便将两人打退数步,赵灵儿回头望着他们,露出苦笑,道:“你们拦不住他的,让他们跟我进来。”
那两名守卫辛苦地爬起,不敢再争,道:“是。”
林月如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守卫的带领下,赵灵儿等人渐渐深入鬼阴山内部。原来这山里被挖出许多条通道,难得的是每一条通道都宽敞至极。
众人来到一个开阔的大堂,前方祭坛高处,吊着一只大铁笼,韩梦慈就被关在铁笼里,而旁边还有另一个大铁笼,不知有何作用。
赵灵儿快步奔上前去,道:“梦慈姐姐!”
韩梦慈忙高声道:“灵儿,小心,有埋伏!”
话声方落,背后一阵沉重的轰隆之声,缓缓响起,李逍遥回头一看,背后的大殿入口,那两扇沉重的雪白石门已缓缓关上了。李逍遥回身去推石门,半点也推不动。
众人被封锁在此地,不知苗人想干什么?
李逍遥步至铁笼下,道:“梦慈姑娘,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韩梦慈道:“你们别过来,离我这儿远些,这铁笼……”
还来不及她说出下半句,另一扇石门缓然打开,一名一身雪白长袍的白须老者,在几名苗人护卫的簇拥下,威仪万千地步进室中,走到李逍遥等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弯身道:“参见公主。”
李逍遥没想到他们这么大礼,一时倒怔住了。
赵灵儿见怪不怪,道:“把梦慈姐姐放了!”
那老者道:“请公主殿下宽心,只要殿下回驾,我们绝不为难其他人。”
赵灵儿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把梦慈姐姐抓来,就为了逼我出面,现在我已经来了,你还不放人么?”
老者道:“属下该死,为了大事,不得不以力相逼,这万死之罪,回到苗疆后任凭公主处置便是。”
李逍遥忍不住道:“你死了这条心吧,灵儿是绝不会跟你们走的!”
那老者道:“公主殿下,请吧!”
赵灵儿有几分犹疑不定,这样的神情,看在李逍遥眼中,自是惊讶。
“灵儿,你不想跟他们走,不是吗?”
不料赵灵儿神情矛盾,道:“这……我……”
李逍遥无法置信,那老者道:“公主殿下,老臣得罪了!”
说完,他脚下一踩,李逍遥与林月如上方的铁笼居然哗地一下子便落了下来!沉重的铁笼瞬间落在地面上,扣紧了地板上原先的机关,形成一个铁牢!
“逍遥哥哥!林姐姐!”赵灵儿大惊,又转头对那老者道:“你……你们……”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都暗悔大意,看见吊在半空中的铁笼,还以为要先被抓之后,才有可能被关在那里面,没想到这铁笼也可以成为机关,将他们封住。
那老者道:“殿下,出此下策,实不得已。”
赵灵儿脸色苍白,道:“我……我随你们走就是,你们放了他们。”
那老者道:“如今就算殿下要求,属下也不能答应了。”
赵灵儿急道:“为什么?我就随你们走,这还不成吗?”
那老者道:“这年轻人三番两次阻挠我们带走公主,按理说……不能留他活口,若放他离去,难保将来不会再出变故。公主殿下,请体恤属下不得已。”
赵灵儿望向老者,坚决地说道:“你们胆敢伤他们两人一根毫毛,我……我就立刻自尽,谁也别想带走我!”
那老者道:“殿下万万不可,请勿逼属下立刻杀了他们,以断公主之念!”
赵灵儿注视着他,道:“你不相信我会自尽?你要不要试试看?”



那老者见赵灵儿目若秋水,凛凛有威,不禁气馁,道:“这……唉!公主,你……你难道为了这个匹夫,而要置大王于不顾?大王他……他一直盼望着能与失散十年的亲生女儿见最后一面啊!”
赵灵儿惊道:“最后一面?”
那老者道:“陛下重病难愈,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大王说……他一生最后悔的,是让巫后娘娘派人带您离开苗疆……这些日子以来,大王无日不思念着你,因此,在这垂死之际,才大费周折,想见你一面。希望您念在父女情分上,回到他身边。”
赵灵儿犹豫为难,退了一步,道:“那……他能替我找到娘吗?”
那老者有些没把握,道:“这……巫后娘娘她已失踪十年,恐怕……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何况……”
“何况什么?”赵灵儿追问。
见老者那支支吾吾的样子,赵灵儿急了,道:“说啊!”
老者道:“恕老臣直言。公主殿下若知道巫后娘娘的……的身份,就该能体会当初大王为何……嗯,为何会那样对待巫后娘娘了……”
赵灵儿俏脸一扬,道:“我知道!”
“什么?公主,你……你怎会知道?”
赵灵儿露出凄楚之色,道:“应该说我已经知道了,原先我也是不知的。”
说完,赵灵儿又转为坚强,望着那老者,道:“如果我也和娘一样呢?你们是不是也会像对我娘那样对待我?”
那老者怔了半天,才道:“这……这自然不同!您是大王惟一的亲骨肉,也是我黑苗族中惟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嗣子,无论是……是有什么变异,都是王的嗣子,都流着王的血液。”
李逍遥心里狐疑不已,到底赵灵儿口中的“我也和娘一样”,是什么意思?她不就是苗人,如此而已吗?还有什么所谓的“变异”?这“变异”又为何大到让赵灵儿此时此地特别说了出来?
李逍遥聪明过人,以他的机智,将身边发生的种种串连起来,或许可以想出个大概。但也许关心则乱,一涉及赵灵儿,他便没那么理智,此时也只能一肚子疑问和焦急。
赵灵儿轻叹了一声,道:“我随你们走就是……”
李逍遥大叫道:“不行!灵儿,他们一定是在骗你的……”
那老者道:“公主,不是属下不肯放人,而是此事关系太大,老臣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放了这小子,他又来阻挠,老臣不能冒此风险啊!”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等人,再转回向石长老,道:“只要你答应以后决不许对他们出手,我就跟你们走,我不离开,谁也说不动我的!”
李逍遥道:“灵儿……”
那老者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只要他们不再阻挠,老臣愿放他们一命。”
赵灵儿长叹了一声,道:“你先将他放出来,我要与他僻室密谈。”
那老者有些担心,赵灵儿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溜走的。”
“不,属下担忧的不是这个,嗯……好吧。”
石长老手一挥,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林月如暗自打算等他们开了笼牢,就出手将他们打倒,不料对方还离铁牢有三步之遥,便停了下来,手中挥出一阵白烟,林月如与李逍遥一闻到那股白烟,登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逍遥迷糊之中,只觉身上一阵奇暖,像是有一道春江暖流,缓缓注入他的奇经八脉,流窜不歇一般,让他感到浑身舒畅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变化,却隐约听见赵灵儿在他耳边说道:“逍遥哥哥,你叫过我师父,这下子我可还了这声师父的情啦!我以食妖虫吸了赤鬼王的数百年内力,石长老教我怎样以妖物练成了虫,我已经将吸了赤鬼王功力的食妖虫蛊,传进你体内,你此后……大概也罕遇敌手了。”
赵灵儿停了一会儿,低声又道:“不过……唉,你回家吧!苗疆……我一人去就成了,你和林姐姐回去,好好地成亲,生娃娃……”
赵灵儿的热泪落在李逍遥脸上,李逍遥奋力想起来,抱住她,说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到天涯海角;我谁也不娶,这世上我只要你!
但是,他连眼皮也无法动一动。
赵灵儿哭了一回,紧紧握着李逍遥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磨着,道:“我……唉!我怎会与你……唉,孽缘,你真是我的孽缘哪!我……我不能跟你在一块儿,就像我娘不能跟我爹在一块儿一样,这是我的命,可是……可是我不恨也不怨,逍遥哥哥,你……你给了我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满足了,我……我有了你的……唉!”

赵灵儿温热的泪水沾湿了李逍遥的手,李逍遥感觉得出她轻轻吻着他的手心,接下来,李逍遥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逍遥再度清醒时,身上阵阵寒意,他先想到赵灵儿悲切的话语,似觉是梦,但又不敢肯定。接着他听见身边有人急切地叫道:“爹,您先医治李公子,他到现在还没醒,他不知怎么了!”
那是韩梦慈的声音,接着另一女子也急道:“医仙,求您救救李大哥!”
那竟是林月如的恳求,李逍遥暗想:“我一生一世没听过她求人,这倒新鲜。”
韩医仙道:“你们都醒了,怎会李少侠还在昏迷?难道他受了重伤?”
林月如急道:“一定是的,他的脸色忽白忽青,或许中了什么毒。韩医仙,您快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逍遥越听越惊奇,真疑心这不是林月如说的话,而浑然没有注意韩医仙已握住了他的腕,一诊脉,便发现李逍遥已经醒了,不过还在装死。
韩医仙苦笑了一下,故意道:“李少侠没什么大碍……”
林月如叫道:“这还叫没大碍?”
韩医仙道:“要李少侠清醒,有个法子,就是在他的迎香、禾胶、扶突三穴上施以刺激,他便会醒了,而且要女子为之。”
韩梦慈不解地说道:“这……这法子……?”
林月如道:“真的吗?那……那我试试看。”
李逍遥还搞不清那三穴是在何处,鼻子已被林月如一把捏住,喝道:“你再装,再装啊!”
李逍遥哇哇大叫,喊道:“放……放开……哇!”
韩医仙微笑道:“果然醒了吧?”
李逍遥连忙起身,苦笑道:“我醒了,韩医仙妙手回春,举世少有。”
林月如一脸恚怒,道:“再装死!哼!”
想到自己昏迷不醒时,她那样心急忧虑,李逍遥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跟她斗了,只好苦笑不已。
韩医仙道:“黑水与白河二地的尸妖之患已去,李公子,林姑娘,你们真是两地的大恩人。对了……赵姑娘呢?”
此话一问,李逍遥心头便整个往下沉,林月如道:“她……她为了救我们,跟那些苗人走了。”
“什么?那些苗人……赵姑娘如何会与他们同行?”
林月如道:“可是那些苗人唤她公主,对她很恭敬,我想……或许不是我们原先担心的那样。”
韩医仙惊愕地想了想,另有意味地说道:“唉!赵姑娘有许多事情不愿意牵连别人,她都自己承担了……李少侠,你要再去找赵姑娘吗?”
李逍遥坚决地说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韩医仙露出放心的笑,道:“呵呵……那我就安心了。我相信你和赵姑娘还有缘分的!”
李逍遥道:“多谢前辈,那我们告辞了。”
“稍等,”韩医仙道,“李少侠,我方才试你之脉,发现……你的内力骤增至不可思议之境,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一听,竟无喜悦之意,看来昏迷之时所听见的话原来是真的,赵灵儿要他与林月如在一起?为什么呢?
见李逍遥闷闷不语,韩医仙也不好再追问了,只好说道:“少侠不便透露,老夫自不强人所难。请少侠与姑娘一路多加保重。”
林月如道:“嗯,后会有期!”
李逍遥与林月如离开白河村,便往西南的路行去。这一路之上,李逍遥不停地想着究竟赵灵儿在自己昏迷时,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竟没有注意到林月如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知过了多么久,李逍遥才想起:“林月如为何要跟着自己呢?”
李逍遥转过头来,对林月如道:“月如妹妹,你回家吧!”
林月如道:“为什么?”
李逍遥道:“我离开家乡,是为了护送灵儿到苗疆。如今,灵儿给苗族的人带走了,虽说……她是自己愿意的,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我还是得到苗疆一趟,见到灵儿的母亲。”
林月如没好气地问道:“见她母亲做什么?”
李逍遥道:“向她提亲,这是我已经答应过婶婶的。”
林月如怒道:“你……你就当着我的面说这话,那我呢?我算什么?”
李逍遥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比武招亲是误会,这事……我已说了许多遍了。月如妹妹,你不必再跟我同行了,回家去吧!”
林月如咬着唇道:“我不!”
“可是……”
林月如道:“我不回家,你管不着我!你以为我是跟着你?少臭美了,我自己爱离家逛逛,与你无关!现在起,咱们俩只是正好顺路,我爱走到何时,就走到何时,你管不着!”

李逍遥被她的千金脾气弄得苦笑不得,只好道:“你……唉,我说你还是回去的好。”
林月如往前快走了几步,道:“我想要什么时候回去,那是我的事!你管别的旅客做什么?真是可笑!哼!”
望着她快走在前的背影,李逍遥百感交集。
他想到林月如偷偷回家为赵灵儿取药时,顺便多带了个包袱,那时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她要和自己同行,离开家,到一个她也未知的前路去?
这一路上她总是在激战的最前线,从来不肯让他半步,两人合力抗敌杀敌,她的胆识早已让李逍遥打心底佩服起来。虽说爱与她斗嘴,但是,他已深知林月如并不是原先他所想像的娇惯之女,而是真的性烈如火,嫉恶如仇,才会那么不顾危险地蹈敌之先。
这样的个性若是个男子,李逍遥绝对要引为心腹,结为手足。若为夫妇,也绝对敬她如宾,相伴共闯江湖而终生不弃。
林月如虽然不说,但是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李逍遥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李逍遥与灵儿誓盟在先,他知道灵儿比月如更需要他的保护,更不能没有他。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放弃灵儿而择月如,在此时,心中确实充满了歉意与矛盾。
两人这样一路无话,不知行过了多久,便见到官路大道的旁边,有公设的石桌椅休憩处,一名苗族装束的妇女坐在其中,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路人。
一见到苗人,李逍遥不禁就紧张了起来,暗自想一定要小心行事。
林月如走在前面,她见到这名美貌苗妇,也是心里打了个突,立在道旁等着李逍遥。
李逍遥步上前去,和林月如互换了个眼神,不料那苗族美妇已自己走上前,笑着问道:“小兄弟,借问一下,扬州城怎么个走法?”
李逍遥听她语致轻柔含媚,口音有点不大像自己所见过的那几名苗人,戒心去了几分,道:“呃,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那苗族美妇笑道:“呦,那是我不好意思啦。”
李逍遥道:“这位大姐,你是苗人?”
那女子道:“是啊,瞧着很新鲜么?”
李逍遥道:“原本以前是很少见到苗人的。”
他保留了一层最近常见到,以免惹上无谓的麻烦。
那苗人美妇即使不笑,眼角眉梢也带着几分甜意,道:“这位是你媳妇?汉人姑娘真是美!我要是男子,便见一个爱一个,不知选谁才好呢。”
李逍遥大窘,道:“没,没这样,她,她是我妹子……”
那苗人美妇笑着望了望林月如,道:“你是不是他妹子?”
林月如别过了脸,不去回答,脸色甚是难看。那苗人美妇笑得腰枝乱颤,道:“啊呦,你们汉人的姑娘,被叫成妹子会生气的么?姑娘,我们苗人,若是遇上负心人,便赏他一颗蛊尝尝,他若是不听话,蛊就发作,闹得这个负心人生病做噩梦,甚或发疯,非叫他乖乖的不可!”
林月如道:“哼,谁敢负心,我一剑把他杀了!”
那苗人美妇笑道:“姑娘,你没这样狠心。我说你还是学学苗人的蛊术有用,呵呵……”
李逍遥越听越不对劲,忙道:“这位大姐,我和我妹子还要赶路,不耽误你了。”
说着,便要拉林月如前行,林月如甩手道:“我又不跟你一路,少拉拉扯扯的!”
李逍遥道:“别闹了,我知道你不高兴,有话慢慢地说……”
林月如道:“我高不高兴也不关你的事!”
李逍遥突然转头一看,“咦”的一声,发现那名苗人妇女不见了。林月如也奇道:“她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
在李逍遥与林月如说话之际,瞬间不见,实在是鬼神般的速度与身法。
李逍遥感到哪里似有问题,道:“这苗女……会不会是与鬼阴洞那群人是一伙的?”
林月如脸色一变,是有这个可能,那么她拦在路上,用意就是试探李逍遥与林月如是否会继续追踪赵灵儿了?
林月如道:“不先找出灵儿妹妹,瞎猜也没用。”
李逍遥点了点头,两人一路上遇人即问,也很快找对了路。李逍遥自从醒来之后,便感到身子轻捷许多,因此与林月如赶起路来也格外地快。
扬州是数一数二的大城,远远地就望见了城的轮廓,还没进城,墙外就有络绎不绝的商旅队伍,也有不少城外的交易吵所,显出一派繁荣。

城门的关口有许多巡捕、官差严阵把守。李逍遥起初并不以为意,本以为是因为扬州城大钱多是非多,所以关口把守也比较严格。
李逍遥与林月如一进入城门,对门的市街上,便有一群人围在一面大墙前议论不休。
李逍遥和林月如好奇地凑上去看,原来不过是张告示,写着:“奉扬州太守之令,近日府城内宵小猖獗,为确实追查嫌疑犯,往来商旅行客,依律只许进城,不许出城。”
李逍遥略感惊奇,道:“只许进不许出?怎有这样的道理?”
林月如也大为意外,道:“这太荒唐了!”
旁边有一名城里人道:“这也没法子,近来扬州城里太不平静,偷窃的、灭门的,到处都是。二位怎会挑这时来啊?”
林月如道:“治安不好,是你们的官老爷该抓人才是,禁止大家出城,这不是把一个扬州城当成了大牢房,一律关着吗?”
那城里人笑了一笑,也不发表评论,便走开了。
李逍遥道:“若我们真的要走,那几个官兵也拦我们不住,别理这张告示。”
林月如道:“嗯,我饿了,咱们找处地方吃点东西吧。”
李逍遥自无异议,两人在这大街上找寻可以下榻之处,一路上两边商店鳞次栉比,磨刀铺、酒肉铺、兵器铺、当铺、南北货、客栈,种种店面都是人声鼎沸,忙个不停。李逍遥经过了几间小客店,林月如都视若不见,李逍遥只当她还想逛玩,便耐着性子陪她。
走了几条街,又见到墙上有一告示,写道:“查有女飞贼集团为盗者,目无法纪,四处行窃,作恶多端。特颁此令,有消息密报经证实者赏银二百两。”
李逍遥道:“瞧瞧,扬州城里连女人都犯起案来了!”
林月如道:“这真是特别,我还以为女贼是唐人传奇里才有的呢!”
李逍遥笑道:“不知是你的本事高强,还是这些女贼的本事高强?”
林月如微笑道:“如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一较高下!”
两人继续随意地游逛,李逍遥眼尖,又看见第三张大告示,贴在药铺侧墙旁,十分显眼,但已经有些破了,上面写着:“扬州县令谕令,严施宵禁,闲杂人等晚间禁行,违者拘禁三日,罚银三十两。于犯众知情不报者,隐匿贼情者,罚银三百两。随地吐痰、便溺者罚银二十两。妨碍官差公务者罚银一百两。聚赌者罚银三百两。纵犬伤人,罚银十两。”
李逍遥更是大奇,道:“月如妹妹,你瞧,这扬州县令将这些都贴成告示,不知有什么意思?”
林月如越看越不悦,道:“我说这县令是个无能之辈!就是自己什么都管不好,才要这样宣示他的权力!我看哪,他们是绝抓不到飞贼的!”
李逍遥道:“我是不知道他抓不抓得到,不过这样到处乱贴告示,看了真是满讨厌的。”
林月如道:“反正咱们休息够了就走,不必呆在这个城里。那间客栈还不错的样子,咱们去吧!”
李逍遥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这才知道,林月如这个大小姐所谓的“找处地方吃点东西”,是指扬州最大的饭铺与客栈,矗立在市中央最热闹的地区,进进出出者,皆是锦衣罗缎的富贵之人。
李逍遥与林月如进入店内,要了两间上房,一桌上等酒席,李逍遥皆顺着林月如的习惯,他原本就是颇为随和之人,不管是困苦或是富贵,对他来说,逍遥自在是最重要的。
他们两人一面用饭,一面听着邻桌的几名富商在谈论道:“最近,那女飞贼实在太猖狂了,听说所盗之物,无不价值连城,次级的她还不要呢!唉,弄得许多人的传家之宝,一夕无踪了,真是担心啊……”
另一人气愤地说道:“扬州太守无能昏愚,也难怪无法积威!宵小们无人怕的,治安怎不日渐恶化?”
“太守无能也就罢了,手底下又全是阿谀趋附之徒,没半个可用之材,想有所作为,真是做梦!”
林月如道:“你瞧,我说得对吧?”
李逍遥笑了一笑,道:“是,很对。”
那几名商人又道:“这新太守一上任,分明是个小家出身,一辈子没见过钱,什么小钱都要,整天罚这儿罚那儿;啧!真是笑掉大牙!”
另一人道:“别看他贪这小利,整天加起来也不得了啦,我说他这几年任内,油水足可刮个饱!”

有人说道:“京里头在传言,现在普通的县令,两千两银子就可以买到,六百两银子一个师爷,二百两就可以买到一个巡捕的位子,这样的本钱,当县令一天就回收,以后全是净赚,天下竟有这么划算的生意!”
原先那富商笑道:“赶明儿个出城后,我也去买个县令的位子玩玩。”
“唉,贼不好好抓,定那么多的禁令!这县太爷是要对付老百姓,还是要对付贼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整顿饭里,身边的几桌所谈的尽是飞贼的可怕以及官府的恶形,可见这已是扬州城内居民的两大痛恨,对百姓伤害,或许还不下于妖怪。
两人晚饭过后,林月如还要到处去玩,李逍遥并无兴致,一个人在房间里回想武功,自己细细揣摩着酒剑仙教他的一招一式,他这几场大战以来,所使的还是惯常使用的几招,有时想好好地使出别的不常用的招术,却因不够熟,而不敢贸然动用,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空档,正应该潜心研习。
李逍遥在房间内时而回想剑诀,时而起身比画,剑随手刺出,嗤的一声,一道凌利剑气竟破窗而出,外头立刻传出人的惊呼。
李逍遥怕伤了人,连忙推门而出,在房外的是吃饭时在邻桌的富商之一,他一直紧守着一个绿色的包袱,此时更是紧紧抱在怀里,吓得脸色发白,动弹不得。在他面前的花圃护栏被剑气削过,平整的切口触目惊心,那富商要是快走一步,腿上早就被穿个窟窿了。
李逍遥道:“这位老板,您没事吧?”
“啊,啊!”那富商回过神来,勉强挤出笑,道:“没事,没事,英雄你……你练武功?”
李逍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不小心打扰了您,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我没事,我没事。”那富商要走,却又停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唉……小兄弟……”
“什么事?”
“你……还很年轻,是来扬州城做什么的?批货?找姑娘?”
李逍遥道:“不,都不是,嗯……只是路过……”
“路过啊。”那富商不知在想什么,又道:“那与你同行的姑娘她……?”
“她出去遛遛。”
“出去遛遛,喔……”过了一会儿,那富商道:“你们住的这上房,是扬州城里顶级的,连我也舍不得住,真是大手笔啊,令堂官拜几品?在哪儿高就?我还要请您多多提拔呢!”
李逍遥暗笑在心,想道:“我婶婶在余杭开个小客栈,想提拔你,最多能教你做两道菜!”
他不喜欢这样见缝插针,有机会就钻营的人,便只微微一笑,道:“您没受伤就好,不小心惊动了您,对不住,晚安。”
说完,李逍遥便闭门深坐,继续研究剑法了。
时辰渐过,林月如一直没有回来,李逍遥等得有点心焦,信步出了房门,本想到处走走,猛地想到:“这城里有宵禁,我竟忘了,这可糟糕,月如妹妹再不回来,就犯了禁了。”
他走到客栈的酒楼处,本想问店小二城里有没有什么可能是林月如会去的地方,一步入酒楼,便见到空旷的店面中,有三名无赖正包围住一名坐在桌前的女子。
那女子肌肤极白,衣裳极柔滑,又似有意若无意地微微露出小半片的香肩,一头柔丝斜挽着,眼神妩媚,任何人看了都会心口怦然。
但那三名无赖的包围,显然很让她不耐。那三人个个其貌不扬,衣着吊儿郎当,笑道:“小娘子,你好香喔!让大爷抱一抱吧!”
“看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真想捏上一把。”
“晚上有没有空啊?跟咱们快活快活!”
那女子脸色不耐,李逍遥正在想要不要去救她,她已用那双涂着鲜红蔻丹的小手,擎起酒杯来,饮了一口,接着又倒满一杯,道:“你们喝不喝啊?”
那三名无赖大喜,道:“喝!喝!”
“这杯上有娘子的香唇沾过,就算是尿我都喝!”
“我先,我先!”
那女子就算冷冷淡淡的,还是透着说不尽的媚意,道:“别急,一人一杯,全都有份儿。”
那三人喜不自胜,说的话也越见下流了,李逍遥想道:“原来是愿打愿挨,还好我没去多管闲事。”
李逍遥正打算离去,那女子已柔若无骨地起了身,望向李逍遥。
李逍遥一愣,不知她打算怎样。
那女子却只是盯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客房走去。



接着便听见接二连三的“砰、砰”之声,那三名无赖已经相继倒地不醒了。
李逍遥大惊,那女子倒是见怪不怪,便往客房而去。李逍遥好奇心起,追上前欲一探她的底细,只见那女子步入东边的一个小厢房,李逍遥好奇万分地在外探望,不大好意思问她是用了什么法子弄倒那三名无赖,但又不舍这样就走。
那女子的身影,倒映在窗上,似乎正在对镜梳妆,动作还是那么柔媚,真是浑身的媚骨。
此时,房内传出带着天生鼻音的语声,似嗔似痴地,说道:“那三个白痴只是中了醍醐香,躺在那睡上一个时辰自会醒来。小兄弟,你还想知道什么?”
李逍遥面红耳赤,道:“不……没,没什么,打扰了……”
李逍遥连忙快步回房,经过那富商的房间,进入自己房里,想道:“那女子真厉害,居然知道我在外面,可见到处都有高人,就连那娇媚入骨的女子,也深藏不露。”
李逍遥等着林月如,不知不觉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李逍遥才睡下没有多久,便听见推门声,依那脚步声推断,应该是林月如。
李逍遥本想起来,又想道:“不对,月如妹妹进我房间做什么?她有什么诡怪主意?”
便不作声也不动,等着看林月如打算如何。
只听得窸窣声动,李逍遥背上一暖,竟是林月如取过一件薄毯为他披上。
李逍遥心头温暖,想着:“月如妹妹其实也很温柔的。”
林月如接着却长叹了一声,这一声长叹中,有着无限温柔,一片哀思。李逍遥心口一动,竟感到这声叹息,与赵灵儿十分相似。
林月如轻轻地说道:“唉!李大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呢?”
李逍遥胸口一震,虽然这是他早已知道的心思,但林月如这么哀怨地说了出来,更让李逍遥心情大动,不知该何以自处。
外面静寂无比,只有几声虫鸣,林月如坐在李逍遥身边,默然不动。李逍遥继续趴着装睡,心里却在想:月如这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她是愁容不展,还是正在看着他?
陡地一阵骚动,自门外响起,有人大喊:“有贼啊!捉贼!”
“贼?”林月如一跃而起,推了门便奔出去一探究竟,李逍遥抬起头来,疑惑地跟了出去,才奔出去,便听见铿锵的刀剑相格声,李逍遥奇道:“怎么了?”
顺着骚动之处赶去,客栈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两道纤纤人影,斗得正激,竟是林月如与一名黑衣女子。
掌柜和一些不知什么人,躲在暗处或是桌下,抱着头,没一个敢出来。
只见前方的走廊上,一道修长的女子身影手上一挥,林月如挥剑格去,丁丁数响,尽是暗器被林月如击飞之声。那黑衣蒙面女子振掌往林月如胸前拍去,林月如一剑劈落,她无法得手,赶紧跃出廊外,林月如喝道:“休走!”
便仗剑追了出去,那黑衣女子反掌又挥出暗器,林月如急忙挥剑挡格,伸腕疾刺,差点要劈断那女贼的手腕,女贼缩手惊呼一声,翻身就逃,林月如依旧紧追在后。
那女贼的脚程极快,又加上肩上背了一包东西,逃得更是卖命,简直像是飞的一般。
李逍遥虽没学轻功,但内力过人,倒也没落后,见前方林月如紧追不舍,三人顺着城墙一直往东跑,跑了四五里地,女贼忽又北转。
林月如眼看就要追上了,忽然女贼一个猛然转身,林月如反应不及,她手中银镖就要往林月如眉心砍下!
林月如向旁一躲,那女贼掉头又奔,林月如暗恨这女贼不但手段狠,又狡猾,这么一惊一顿,原本七八步的距离又拉开了十几步,那女贼提气娇喝,便以壁虎游墙功窜上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屋顶,林月如也会飞檐走壁,提气便追,斜绕了一小段路,跃上屋顶时,正好挡在那女贼的面前,喝道:“哪里逃?”
女贼不得不以掌相迎,但林月如手中有兵器,她没有,一时间只能东闪西避,剑光中两道黑影穿梭来去,相战了不下十回合。
李逍遥赶至,一剑往女贼背后刺去,不料女贼拔空而起,轻巧地飞至数尺之外,嫣然媚笑道:“嘿!偷看人家梳妆的小白脸儿,身手不赖,可惜奴家没空陪您玩了!”
她翻身欲奔,李逍遥振剑刺去,喝道:“休逃!”
那女贼抛出一物,笑道:“这是咱定情之物,你千万别给他人!呵……”

李逍遥急忙闪躲开那物,碰地一响,那东西落在瓦上,原来是她原先背着的包袱。
这么一失神,女贼已不见踪影了。
林月如道:“快拦下她!”
李逍遥道:“追不上,别追了。”
林月如跺足道:“怎么这样就算了?……哼,咦,刚才你不是睡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李逍遥笑道:“有个人替我盖被子,还在我耳边讲一些奇怪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知不觉?”
林月如俏脸绯红,瞪大了眼睛,怒目对李逍遥道:“原来……你……你偷听……你这个坏蛋!”
李逍遥不再说下去,道:“你也太逞强了!那黑衣贼身手高强,你对付她太冒险了。”
林月如不服地说道:“我们二人联手,谁还怕她?你为何要放她走?”
李逍遥一拎包袱,道:“东西追回来就好了,追她也追不到的。”
林月如道:“谁说追不到?我瞧见她往那儿一处豪宅奔了过去!”
李逍遥道:“若她只是经过,你追也是白追,若那是她的藏身之处,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林月如眼珠子一转,突然变色,道:“我问你!她说……‘偷看人家梳妆的小白脸儿’,是什么意思?”
李逍遥一窘,道:“就是……就是那个意思。”
“你……你偷看她梳妆?”
“不,不是,这说来话长……”
“那‘这是咱定情之物’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月如,你别记着这些小事好不好?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完璧归赵。”
林月如一脸痛恨,道:“莫非那名苗族女子,说什么见一个爱一个,就是在说你?呵!连一个路人都看出你是个轻薄的*贼,我竟看不出来,真是瞎了眼啦!”
李逍遥急道:“哎,你耳根子真软耶,我岂是那种人?”
“不是的话,你舍得抓她入官吗?”
李逍遥道:“我怎么舍不得?我是不想浪费时间,我要赶着去苗疆!”
“哼!我看你就是舍不得!”
李逍遥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李逍遥狠下心不理会林月如的无理取闹,径自提着那包裹往回奔去,林月如丧着脸跟在后面,一脸不悦之色。
两人奔入客栈内,天色已经大明了,只见才刚开的店里,那名富商正在痛哭,掌柜和一些旅客都围在一旁安慰着。
那富商泣道:“呜……我的行李被偷了,我的财产全在里面呀!我的金元宝……古董……呜……”
掌柜的说道:“您必有价值连城的古董珍宝,否则那女贼还不屑偷呢!你这样有钱,丢了也只好认啦,至少命还在。”
那富商哭道:“你有所不知哇!我是要回长安的,顺道经过扬州来做点生意,身上带的……就是所有财富了,谁知道……进城后就出不去,你们扬州太守要我们这些外地人困在这儿,不就是等着让女飞贼偷吗?呜……我一无所有了!”
李逍遥与林月如步入店内,他们一进来,所有的人全静了下来。
李逍遥将布包往桌上一放,道:“是谁的?我们抢回来了。”
那富商连忙上前一步,将包袱解开,黑色的包袱底下果然是绿色的布包,那富商大喜过望,道:“是我的,是我的没错!”
他也不顾众目睽睽,当场便将绿色布包展开,露出里面许许多多的元宝金银,看得众人眼都花了。
他翻找了一会儿,脸色大变,道:“咦?……少了一样?我的紫金葫芦呢?”
林月如道:“什么紫金葫芦?”
那富商脸都红了,脖子也粗了,道:“是不是你们偷藏起来了?那葫芦是无价之宝,我愿意用全部的东西换回它来,你们这些都拿去不要紧,就还我那样便成了。”
林月如好不容易听懂了他的话意,道:“你……你意思是我们跟飞贼是一伙的?”
那富商道:“是也好,不是也好,那紫金葫芦是我的命,你们拿走了,是要我去死啊!”
林月如气得讲不出话来,道:“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才把你的东西抢了回来,你不但不感激,反倒诬赖起我们?”
李逍遥也怒道:“这位员外,我们若是真的拿了你的葫芦,又何必把这包东西还你!?”
富商道:“这样自盗自追的把戏,我在江湖上这么多年,看多啦!那紫金葫芦可是我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才弄到手的!我……我要去报官!报官!”


那富商急忙将所有财物包起,摇摇晃晃地大步往外奔去。
林月如更是怒气冲天,在背后大声道:“好心没好报,不知道感恩图报就算了,还反咬一口,这种人,无情寡义,被偷光了活该!”
李逍遥放眼观察店中的人,众人都露出不敢多管闲事的表情,更多人是狐疑的眼神。李逍遥想通了,自己和林月如两个年青男女,出手阔绰,又不像来经商投亲的,又会武功,是很容易启人疑窦。在场诸人或许全部都认为那富商说的是对的。
李逍遥道:“如妹,算了。我看……咱们是中了那女飞贼的计了!”
“中计?”
李逍遥道:“那位员外的宝物,一定在那女飞贼的手中。我们抢回来的,只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林月如怒道。
李逍遥道:“别心急,咱们好人做到底,想个法子帮他找回失物,就成了。”
林月如嗔道:“哼!那种无情无义的人,谁要帮他找回失物!”
李逍遥道:“非是为了他,是为了我们的清白。”
林月如依然不服,李逍遥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官府来了就来不及啦!”
林月如本来还满心的不愿意,手被李逍遥用力地拉紧了,却不由自主地起了身,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依昨夜追奔的路径,往城东转北,跃上高墙,便见到南边有一处大宅院,十分安静,远远望去好像还有许多白色灯笼摇曳着,像是个服丧之家。
林月如奇道:“我昨晚见那女贼是往那儿奔去,怎么是丧家?”
李逍遥道:“或许那女贼狡猾过人,找了这让人绝不疑心的掩蔽之所。”
“嗯,有道理,咱们打听打听。”
李逍遥与林月如以轻功赶至那户大宅外,信步往有市集之处行去,越是有市集的地方,消息就越多。
林月如见到一处专卖女红刺绣之物的地方,便走进去。李逍遥道:“唉,你也会刺绣?”
林月如道:“你不知道这地方,传说流言最多?”
“是吗?”
“哼,我不爱这些女红针线,就是每回做的时候,丫环老婆子就聚在一堆,净说些别人的闲话,我见了就讨厌得不得了,恨不得掩着耳朵逃得远远的。女人一刺绣,没有不讲闲话的!”
李逍遥想想,就连可爱的丁香兰姐妹,好像也都是边做针线边聊别人家的事,看来这似乎是女子的通病。
林月如与李逍遥走了进去,装出挑选针线珠花的样子,立刻有个手持绣框做到一半的妇人道:“媳妇真标致,相公陪你出来选针线?”
“呵呵……小两口,羡煞人啦!”
果然马上开始八卦,林月如微笑地说道:“我们才搬来,什么也不懂,大姐姐们可得告诉我这里谁好相处,谁不好相处,免得我得罪人了。”
几个妇人,最少都可以做月如的娘了,林月如这声大姐叫的出口,连李逍遥都不禁佩服她的虚伪。
可是这肉麻的虚伪偏是最有用的,要知道女人年纪越大,越怕人说起,因此故意把她说小了,就算一听就不真,她还是会很高兴,甚至将你引为心腹。
那几名妇人一听,全都笑了,有的说道:“小媳妇嘴真甜,真教人疼!”
“你相公好福气,真是一对郎才女貌!”
林月如道:“我瞧旁边有人在办丧事,心里很怕,大姐,你们知不知道那家出了什么事哪?”
其中一名妇人马上露出神秘的表情,说道:“我跟你说啊,妹子,隔壁那栋大宅也是不久才搬来的。”
“不久才搬来的?这真奇,一搬来就出了丧事?”
林月如一接腔,话题就热起来了:“不不,更怪呢,一搬来就挂灯笼,这里应该是早就有人死了,却人一死,女主人就搬家,这不是挺奇异的?”
“最奇怪的不是那样,这户人家白天很少见到有人出来,到了半夜,却常听见许多人进进出出的声音。”
另一人道:“听说主人就是个寡妇,一个寡妇靠什么发财?连家里头的丫环婢女都穿金戴银的。”
“那些丫环,个个都妖精似的,鬼灵精呢!问也问不出什么,不知道在闹什么鬼。”
另一人道:“我进去过。”
这话一出,大家都望定了她,她道:“隔壁这户人家,有一回买了一大堆针线,要我送进去,我一进去就迷了路,差点走不出来,结果……”
“结果怎样?”众人追问。
那妇人道:“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开了一个暗门还是什么的,抬眼一看,阿弥陀佛,一辈子没见过堆了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看得我眼儿都傻了!”
“什么?那后来怎样?”
那妇人也有几分不解,道:“后来,我突然眼前一昏,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是在家里的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道:“王妈,你做白日梦啦!”
这些话无异证实了那户丧中人家,是有问题的。
李逍遥与林月如确定了这一点,林月如随便买了些针线,便与李逍遥一同出来,两人二话不说,同赴那所大宅。
由外望去,虽然只能见到迎风轻动的白灯笼,但是还是大约可以感觉出门内豪华的楼台与庭园。这样的大宅子,人口定然不少,但这样死寂,又不与他人交往,内情并不单纯。
林月如道:“我们要夜里潜进去?”
李逍遥道:“来不及了,你忘了那员外报官了?咱们若不比官府快一步找回东西,恐怕就要耗上半天在官府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逍遥道:“开门见山,若不成就硬闯!”
林月如把头一点:“好,就这样。”
两人一同用力地敲着大门,引起不少人侧目。
过了好半晌,大门咿呀而开,一名身穿鹅黄丝绸衣裳的少女开了门,她腕上戴着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两人,柔声道:“两位有事吗?”
李逍遥道:“我们要见贵府主人一面,有极要紧的事。”
那黄衣婢女道:“对不起,现在我们家主人不在,有什么事,可以留个口信,或请晚点再来。”
李逍遥道:“我非现在见她不可!”
黄衣婢女微微一笑,道:“她不在,抱歉。”
说着就要将门掩上,林月如一个箭步上前,顶住了门,道:“我们进去等!”
那黄衣婢女手腕一动,似乎要有动作,却听见丁丁当当,一阵细碎轻铃声奔了过来,是一名身着火红丝衣裳的女子,手上脚上都戴着镶工精致的金铃,奔跑之时,阵阵韵律节奏有如美妙音乐。
红衣婢女追来,含笑道:“等一下。夫人说,请贵客入内。”
李逍遥与林月如一怔,那红衣婢女转身道:“两位请随我来。”
不知屋主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开门迎敌,反倒让李逍遥与林月如更感到她城府极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枉遭刑宪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走向大厅,还没靠近,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沉香。
香气传来的方向正是大厅中央的炉子。整间一眼可以看完的大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正中央一座神桌,上面供奉着经书、牌位、素果、香炉等物之外,一名身着黑色薄衫的女子,正跪在神桌前的蒲团上,虔诚地颂经。在她两边,左边一排红衣婢女,右边一排蓝衣婢女,放眼望去,红衣的美艳,蓝衣的清丽,教人目不暇接。
李逍遥与林月如等那身穿黑纱的女子诵完了经,那女子柳腰微拢,缓缓站了起来,就连这样一个动作,都有说不尽的媚意。
她回过头来,娇嫩的脸上,一双眼中秋波横流,说起话来色若欲动,李逍遥一时竟看怔了,她分明就是昨晚在客栈的那名女子!
见到李逍遥这目不转睛的样子,林月如眉毛皱了起来,难掩怒色。
李逍遥定定地望着她看,但她却一脸不认识李逍遥的样子,轻道:“奴家姬三娘,守寡待死,不知二位找我这未亡人,为了何事?嗯?”
李逍遥知道这名自称姬三娘的女子,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为她的妩媚入骨而一时有点晕头转向,用力咳了一声,道:“请……请问这位大姐……”
姬三娘呵呵一笑,那柳腰的颤动也引人遐思,娇声道:“呵……小相公,你的嘴真甜,奴家已年老色衰,听了这样的叫法,心头欢喜得很,你再叫我声大姐,好嘛?”
她这一声恳求,简直像整个人都要依偎上来一般,就连林月如都看得有些怔了,她也从未见过这么媚眼媚态,浑身都像没有骨头般的女人。
李逍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咳,咳,这个,这不是……嗯,我有事要问您。”
姬三娘道:“什么事,奴家什么也不知道,您问,我答不出来,你可别恼我。”
李逍遥勉强逼自己不要去听她的浪声浪语,道:“咳!是这样的,昨晚我们追一位女飞贼,追到这附近时给追丢了,所以过来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女飞贼?”姬三娘一手按着鼓鼓的酥胸,一面像整个人就要往李逍遥身上倒下来似的,道:“哟……吓煞人啦,难道……公子您认为……女飞贼躲在我这吗?哎哟,奴家无依无靠,怕得很哪,公子,您就留在这儿,帮我看着门户,好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成……”
李逍遥忙道:“啊,不,这不是……不是说飞贼在这儿,只是朝这里飞过。昨天夜里,夫人可曾听见屋外有任何不寻常的声响?”
姬三娘想了想,媚眼秋波又荡了过来,娇笑道:“昨夜……?呵,当然有啊……”
李逍遥追问道:“那夫人可曾看见有人……从您这屋顶跳入院子中?”
姬三娘目露愁色,哀怨中带着三分痴嗔地对李逍遥道:“月圆之夜,奴家独守空闺,昨夜又是孤枕难眠,盼呀盼呀,看会不会盼到一位翩翩郎君从天而降,来陪陪奴家。”
李逍遥面色一红,故做怒色,道:“夫人!请勿如此放浪形骸,我是问您飞贼!”
姬三娘微笑道:“这……”
“有,还是没有?”
姬三娘道:“唉,奴家再怎样姿色鄙陋,也不会去盼一个飞贼,从我家屋顶跳下来啊,何况,还是个女飞贼呢……”
李逍遥道:“就是说,没有啰?”
姬三娘轻移莲步,步近了他,道:“相公,您这么想抓飞贼的话,今晚何不在这寒舍住下来?说不定……那飞贼又从我这屋顶经过,不就可以逮个正着吗?”
李逍遥道:“这……不太妥当吧……”
姬三娘真的走近了李逍遥身侧,浑身不知什么香气,扑鼻而来,近看更发现她身上的衣裳布料薄得几乎透出了肌肤的颜色,白得让人目眩。
姬三娘靠近了李逍遥的脸,说话之际,清香扑鼻:“奴家最最崇拜有正义感的侠士了……您就让奴家达成这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肯么……?”
李逍遥道:“我,我……已投宿客栈了……”
姬三娘笑道:“呵呵……小相公,投宿客栈多花钱呀!这扬州城治安这么差,我这房子这么大,就是没有个男主人,到了晚上,奴家心里会害怕呢!”
她说着,声音微颤,好像一点惊扰就会吓坏了似的,李逍遥道:“是……是,大姐没人依靠,过日子是真辛苦了一点……”

姬三娘一把握住了李逍遥的手,道:“您何不搬来这住下,岂不两全其美?”
“这……这……我考虑看看……”
在一旁的林月如再也受不了,发话道:“哼,未亡人?当着牌位面前这样风言风语地勾引男人,算什么未亡人!”
姬三娘媚笑道:“呵呵……比起孤男寡女,双宿双飞,投宿客栈,还共处一室的,奴家的脸皮还算薄了点呢!”
林月如脸上一红,怒道:“你……你说谁!!”
姬三娘媚眼一吊,笑道:“谁搭腔就说谁。”
李逍遥连忙道:“别吵,有话好说……”
林月如气得浑身发抖,道:“谁跟这骚狐狸有话好说?哼!你爱听她说话,你自己留下来听吧!”
林月如转身便往外跑了出去,李逍遥大急,叫道:“月如!你去哪里?”
背后的姬三娘含笑道:“呦……小妹妹气跑啦?姐姐逗逗她,怎么就这个拗呢?”
李逍遥道:“抱歉,打扰了!”便追了出去,仰头望去,林月如已奔上院子右边的围墙,几下足点起落,身子奔到了屋顶上,背对李逍遥,疾奔开去。
李逍遥在地面上追林月如,一面仰头问道:“月如!你爬那么高干嘛?”
林月如道:“你管我!”
一面说,脚下越跑越快,一蹬便跃至扬州城墙,李逍遥虽不擅轻功,但凭着这几日的揣摩,也掌握了点诀窍,气沉腰际,双足放虚,往上一纵,便也蹿上了城墙,但是两脚一时无法协调,才立在城墙上,便身子摇摇欲坠,连忙双手乱晃,叫道:“喂,喂!救命啊!”
林月如一惊,蹿上前拉住了他。
李逍遥却反手抓住林月如,笑道:“你还跑?”
被他这么一拉近身,林月如全身一震,整张脸红透了耳朵,用力一推李逍遥,道:“早知道就摔死你这臭小鬼!”
李逍遥笑道:“你在生什么气啊?”
林月如狠狠地说道:“你去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在一块儿算了!”
李逍遥道:“咦?这是怎么说起的?我哪里得罪你了?”
林月如大声道:“还要我说?你好意思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看到狐媚的女人,就失了魂似的,连自己是谁都忘啦!”
李逍遥道:“你是说那个姬三娘啊?我给她迷了吗?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会被她迷倒?她没有你漂亮。”
见李逍遥说得这样斩钉截铁的,林月如斜睨着他,道:“你……你最爱骗人,你明明说我丑……”
李逍遥道:“你别老提这旧账好不好?我真的不记得说过你丑,你是真的美啊!那个姬三娘……我承认她是有点女人味……”
林月如叫道:“你果然就是忘不了她,就喜欢那媚样!”
“你话不要听一半哪,我的意思是就算她再漂亮好了,我也不会忘了真正的任务,你说,我是不是意志力过人?”
林月如嘀咕道:“我看你分明见了姬三娘晕头转向了……咦?”
林月如身子一矮,拉着李逍遥伏了下来,李逍遥道:“又怎么了?”
“嘘!你看。”林月如一使眼色,李逍遥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城墙下井边闪来一道黑色的身影,赫然便是姬三娘。
姬三娘手上拿着一个小布包,无声无息地走向井边,左张右望,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便身子一纵,跳进井里。
李逍遥与林月如大惊,探出头来,但想了一想,便确定姬三娘绝不是突然间想不开,跳井自杀,她手中还有个小布包,那绝对才是她跳井的原因。
林月如道:“你看她鬼鬼祟祟的,这井里头一定有古怪!”
李逍遥一点头,两人同时跃下城墙,包围这井口,细细地查看。
李逍遥探了探头道:“你瞧,这井里还有这么一层层的扶梯,我看下面不是水,恐怕是些别的。”
林月如道:“咱们下去探一探!”
“如果姬三娘真的是飞贼,正好可以将她当场人赃俱获!”
凭他们两人,抓一个姬三娘,当然没有问题。
计议已定,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攀了下去。井口十分宽大,足以容纳一名大汉进入,更不用说姬三娘纤细的身子,出入简直是太轻易了。李逍遥和林月如很快便溜下井底,果然连半滴水都没有,反而是间更宽大的井底地穴。
两人前后走进地穴的通道,这井下十分通风干燥,通路纤尘不染,说明是常有人进进出出的。直到尽头之处,豁然开朗,果然真的是一间密室。

点起了几盏油灯的室内,除了十来口装饰华美的大箱子之外,满地还堆满了各种金银珠宝,在油灯的光照下,发出阵阵灿然光辉,照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不过,李逍遥和林月如知道那些金银根本不是重要之物,才会随便堆在地上,重要的必定是箱子中的东西。
箱子都以重锁锁住了,林月如低声道:“那员外说的紫金葫芦一定在里面,可是我们开不了箱子。”
李逍遥抓住重锁细看,也有点无奈,道:“亲自追到这里来了,却……唉!”
他手劲一重,那锁竟然“喀”的一声被他捏破了。
林月如一怔,道:“这锁这么脆弱?”
她亲自拉着另一个箱子的锁,用力去扯,却没半点影响,细看李逍遥手中的破锁,也非常沉重,并不是随便就会断的。李逍遥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林月如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锁,才道:“这两天我就一直奇怪,怎么你突然轻功变好了,身手也变快了好几倍,你……你的内力像比从前强了许多,韩医仙说时我还不信。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道:“是灵儿她……唉!”
“就算她把内力全给你,你也不会一夕就变得这么厉害!”
李逍遥道:“先别说这些了,赶快找出紫金葫芦才是。”
他一个一个捏断铁锁,箱上的重锁在他手中应声或断或破,箱子也轻易被掀开来,里头的东西个个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些像是水瓶,有些又是靴子衣服什么的,看得李逍遥昏头转向,他看不出这些东西的价值在哪里,但也不去多想,只是一心一意地找寻紫金葫芦。
其中一箱里果然有姬三娘进入时手持的小布包,两人将之展开一看,包裹里是个葫芦没错。
“是这个吗?”
“不管是不是,她不会没事抱个葫芦跳进来吧?”
“说得也对……”
两人取了这物,李逍遥却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林月如问道:“你怎么了?”
李逍遥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林月如道:“回去再慢慢想吧,我们先将失物还给事主,再慢慢地说。”
李逍遥想也只能这样,便和林月如一前一后地出了密室,通过走道,爬上井壁。不过这一路李逍遥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
为什么姬三娘明明进了井,人却不见了?井底有别的通路吗?她会这么大意吗?
这种种疑团,让李逍遥感到某种计谋的意味。
林月如一出了井,立刻惊呼了一声,李逍遥闻声,加快速度攀上,道:“怎么啦?”
一见之下,整个人都愣住了。大批的官差,不但包围在井边,甚至城墙上也有弓箭手,附近更是少不了刀剑在手的官差。
其中一人道:“有人密报女飞贼在此藏匿贼物,果然人赃俱获!给我拿下!”
林月如正要出手反抗,李逍遥急忙眼神一使,两人逃走虽然轻易,但是成了通缉犯,可就划不来了。
两人就这样双手被反绑,在大批的官差押送下,一路堂而皇之地被押解至衙门,引来不少路人好奇地围观。
李逍遥与林月如被押进漆黑窄小的公堂里,两边衙役林立,还有不少刑具陈列。
一名差役用力将李逍遥往前一推,道:“还不跪下!”
李逍遥被踢得趴跌在地,也许看林月如是个女子,或是别的因素,竟不怎么敢对她动手,任她昂然而立。
不一会儿,穿着县令命服的男子,与一名儒生打扮的师爷升堂办案,但是县令并没有坐在首位,反而待在旁边师爷的位子。不一会儿,有人慢慢地步了出来,是个容貌端严,身材肥硕的男子,身上的官袍金灿俨然。
县令与师爷同时拱手,恭敬地说道:“请太守升座。”
那名官着五品官袍的肥硕男子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坐在上首,说话也是慢慢的,缓缓的,果然是个命官的气度,道:“飞贼落网,乃扬州之大幸;皇威无边,诚下官之蒙恩。女飞贼及其党羽人赃俱获,口供招来!”
他这一升堂就来两句文绉绉又狗屁不通的骈文,想必是早就背好的,林月如对他满心不屑,道:“招什么?我们又不是贼!”
太守道:“无用之辩是为狡辩,女飞贼,从实招来,还可从轻发落。”
林月如冷笑道:“要从实招来,有何不敢?本姑娘身家光明正大,我爹是苏州林家堡堡主,也就是当今南武林盟主林天南,我姨父则正是当今朝中的刘尚书!”


那太守眼睛一亮,太守是五品,他这捐来的地位则要再低一级,叫从五品。而尚书至不济也是从三品,足足比他高了四级,已经是整天面对皇上的,他千万惹不起。
扬州太守猛地想起:朝中是有个刘尚书,据说他的连襟居然在混武林,还好没出什么犯了官府的事,反而对当地的治安很有帮助,所以皇上才没追问他为何与民间游侠之辈交往,甚至他还很得上意,官场地位稳固。
自己如果巴结上这个当朝权贵,那可以说是一下子攀上骥尾,前程无量了。
太守正要下令先解了林月如的手铐,以礼相待,慢慢地问,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林月如是被人赃俱获的,女飞贼在城内犯案累累,这么大的案子,不是自己说放就能放。再说,当庭放人,难免落人口实。不如先加以施威,确定她的罪名之后,再看要持之以挟刘尚书,还是索性趁机大办,替自己在民间的名声彻底地翻转,博得扫贼有功的美名。
林月如怎想得到这个太守满脑子计算的,都是名利官位?扬州太守脸上温色顿去,转为盛怒,道:“大胆刁贼,还敢胡言乱语!”
一旁的县令和师爷可没这太守八面玲珑的心思,一听林月如报上家世,他们也略有听说,而太守居然对她发威,这可不大像太守平常的作风。
师爷连忙道:“大人息怒,这飞……姑娘说得跟真的一般。若如其所说,那我们还真不能得罪她。”
太守怒目一瞠,心中暗笑县令与师爷果然是一辈子爬不上高位的棒槌,一面正气浩然地说道:“哼!当朝大员的亲人,怎么可能打家劫舍,以千金之体,落幽冥之井?我当朝皇上圣明,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命官!此贼满口胡说,欺君蔑上,罪业更重!”
师爷与县令几乎疑心这个太守是否是别人,这种正气凛凛的话,怎么可能是他口中说出来的?
不过扬州太守也知道:将来要不与林月如结成仇,那就千万不能再惹她,最多只能对她装样子,让她害怕,万一真的对她动刑,弄假成真,反对宦途有碍。
太守转向李逍遥,道:“本官听说这帮飞贼,全是女子,你一个须眉男子,为何也与女贼同行?”
李逍遥道:“我不是飞贼党羽,你查清楚!”
太守充耳不闻,道:“贼党哪里人氏?家有何人?以何为生?”
李逍遥老实答道:“小的是余杭县人,父母早亡,无兄弟姊妹,有一婶婶在家乡开一间小客栈营生……”
太守听了,居然一敲醒堂木,道:“好!来人!先打二十大板!”
李逍遥没想到这样老实回答,结果是判二十大板,不禁大惊,道:“喂,等等,我说的是实话啊……”
两名衙役上前,抓起长木棒,重重地击打李逍遥的屁股。李逍遥放声哀嚎,但他自然而然地运起内力相抗,其实觉得半点也不痛。
林月如担心回头望他,急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担心的样子,李逍遥倒也满开心的,这就算是苦中作乐吧。
二十板打完,李逍遥还觉得过得太快。
太守又道:“还不从实招来?”
李逍遥边装出哀声,边道:“大人……哎呦……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呀!”
“还不肯招?再打!”太守再度一敲醒堂木,那两名差役又上前,乒乒乓乓一阵大棍,往李逍遥屁股上打去,李逍遥虽有内功可以护身,也不禁想到:一般百姓若是被枉抓,而做官的问不出东西,就这样打,能挨得了几下?还不是就屈打成招了?一想到这里,对上首的这些个官,更是气愤。
二十板打完,太守又问:“你招不招?”
李逍遥苦笑道:“大人,我招,我招出案情。”
太守道:“哼,小贼蛮悍,就是怕打。你说!”
李逍遥道:“我们会去井底下,是因为见到城内一户人家的女主人,拿着这跳进井里,我们便追下去看,在井底下发现一间密室,我们取回朋友的失物,出来就见你们已经包围我们了……”
太守用力一拍桌:“大胆!还想狡赖?”
李逍遥叫道:“大人,若能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抓到飞贼全党,你枉抓我们有何用处?”
师爷也道:“大人,这主意不错,咱们就利用利用他们。能抓到人是最好,要是抓不到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们俩给定罪,您意下如何?”
太守想了一想,道:“这曲法枉纵,于古无例。不过……嗯……”


太守左思右想,如果李逍遥和林月如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抓错了人,还抓到林月如这尚书亲戚,可谓其过不小。而纵容真正的女飞贼,以后自己的威望还是无法建立。
如果李逍遥说的是假的,只是欺骗自己,那放走了他们,不是要被耻笑吗?
太守左思右想,花花肚肠千思百转,倒给他想出了个两全的法子,道:“好,本官姑且信你一回!限你两天之内抓到女飞贼!”
李逍遥大喜,道:“多谢太守!”
太守道:“不过,这女子得先留下。”
“什么……”
太守冷笑道:“如果你敢逃走,我立刻办她!”
“可是……这……”
林月如竟不做声,太守道:“男贼当庭放人,女贼还押,退堂!”
李逍遥的镣铐被解开了,但是却眼见着林月如被拉下去,李逍遥连忙跟上,一路跟到牢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关在这阴暗潮湿之地。
李逍遥道:“月如……”
林月如淡淡地说道:“你赶快去捉贼吧,我不要紧。”
“可是你被关在这种地方……”
林月如白他一眼,道:“哼,还不都是你害的!你将那寡妇抓来,就可证明我无罪。怎么?舍不得下手吗?那也好,我就关在这里,不去碍着你们。”
李逍遥哭笑不得,道:“都什么节骨眼了……好,我马上去抓真正的女飞贼,让你无话可说。”
林月如道:“最好是这样,不然……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李逍遥仍不放心,道:“你在这里……”
林月如道:“快去!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这种地方我根本就不怕!”
李逍遥道:“还是我先赶回苏州去,通知你爹请些大官来保你?”
林月如怒道:“你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去抓女飞贼?哼!”
李逍遥忙道:“不,我是担心你受不了这里,如果你要我先抓人,那我就先抓人。”
林月如道:“抓不是说说就算的,要抓就快去!”
说完,林月如背转向李逍遥,愤怒地不想理他。
李逍遥无奈,只好多看了林月如的背影一眼,便赶紧往姬三娘的家宅赶去了。

天色已黑,李逍遥一路以轻功疾奔,很快便赶到姬三娘的大宅外,潜入四下查看他本打算抓到人之后,严逼拷问,怎样都要先捉到人再说,一想到林月如身陷地牢,他已经无心对姬三娘手下留情了。
李逍遥在这大宅前后全找了一遍,完全找不到姬三娘的人。
李逍遥想道:“这娘子狡猾之极,我和月如下了井之后见不到她,便该知道这是她的诡计!她既然如此工于心计,也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等我来算帐。不过……这两天为了把罪名栽实在我和月如身上,她也必然不会去犯案,一定还躲在这里!”
李逍遥等到夜渐渐深了,城里几乎已听不见人声,婢女们还三三两两地在这大宅到处巡视,那慎重小心的样子,让李逍遥确信这所宅子里的婢女,绝对也都是飞贼同党。
李逍遥翩然落在大厅前,大厅的门户洞开,一眼望尽,本是不会有任何人疑心这里有什么问题的。但李逍遥知这位姬三娘的心机比一般人深沉,越是门户大开,越要小心。
转头一见门内的牌位,李逍遥直觉得不对,冷笑着想:“嘿,这个娘子这么风骚,怎么可能诚心拜亡夫?她有亡夫吗?”
李逍遥大步上前,检查牌位,整张神桌上并无什么异样。
李逍遥弯下腰来,欲探神桌下方,膝盖一碰在蒲团上,就觉得有点怪异。
李逍遥掀开蒲团一看,登时脸现喜色,那蒲团果然遮着一个小小机关,平时姬三娘假装虔诚,跪在这里诵经,万一有状况,她只要膝盖往下一顶,就能打开机关了。
李逍遥按下机关,左边的屏风后面发出轻微的声音,若非此时万籁俱寂,这么轻微的机关移动声是绝听不见的。
李逍遥绕过屏风,屏风后的墙正缓缓转动着,若是转完了一圈,墙又会恢复为普通的样子。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窜进秘门之中。
墙后的走道宽阔,两边每隔十几步就有一盏灯光,十分地温暖舒服,还隐然有股脂粉香气。
李逍遥顺着粉香笔直前进,眼前一道门雕花镂空,垂着湖水绿门帘,门内的红木花钿桌椅,也都雕得精细无比,到处都是文雅的古董玩物,墙上挂的几幅美人图则让室内充满柔媚之意。


姬三娘的身影,从容地在一扇雕花镂屏后若隐若现,姬三娘背对李逍遥,抬起手臂将一头柔瀑般的长发挽起,她举手之际,整幅衣袖往下滑落,露出雪白的粉臂。
李逍遥不敢多看,这样步入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闺房,也不是该有的礼数。
姬三娘却笑道:“追到这儿,怎么不敢进来呀?”
李逍遥想:“什么男女大防,为了救月如妹妹,也只得对她无礼了!”
李逍遥跨步而入,道:“你就是女飞贼,我已经知道了,你随我去衙门吧!”
姬三娘笑了一笑,款款起身,走了起来,一面道:“真正的女飞贼已经在牢里,你还要我去做什么?”
李逍遥怒道:“哼,你很*诈,我想是你骗了我和月如进入井里之后,自己出来通知衙门抓人,对不对?”
姬三娘笑道:“呵……我通知衙门来捉贼,看是谁偷偷钻进我家井里,若是夜里爬了出来,不知会对我做些什么呢。”
李逍遥道:“你做贼的喊抓贼,快随我去衙门!”
李逍遥跨上前一把要抓姬三娘,姬三娘竟不退后,整个人迎了上来,反倒吓得李逍遥退了一大步,否则就要把她抱个满怀了。
姬三娘笑道:“哪,你不是要捉我吗?来啊,把我整个人扛去。”
“你……好,别以为我不敢碰你!”
李逍遥更是铁了心,再跟她计较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就中了她的计了。李逍遥往前一抓,却扑了个空,姬三娘身形如电,竟能在这转瞬之间闪出几步之远。
“呵呵……我飞天猫姬三娘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那丫头坏我好事,我总要讨回。你说,我这样哪里不对?”
李逍遥道:“对不对,不是凭你自己说的,跟我到衙门解释清楚去!”
他反手一拔,剑随手出,刷刷一连三剑,姬三娘一一闪过,身手灵活无比,果然不愧“飞天猫”这个外号。
姬三娘确定李逍遥不被她的媚功所迷,冷笑道:“衙门我去不得,阎王殿你倒得走一遭!”
“你想杀人灭口!”
“呵呵呵……死在我的石榴裙下,算是便宜你了!”
姬三娘笑语未毕,左手一扬,一样银光已当头刺向李逍遥眉心。
李逍遥挥剑格去那物,原来是一把银色的尖刺,还带着一股腥气,可见喂了剧毒。
李逍遥道:“最毒妇人心,看你还有何说!”
李逍遥的长剑抢攻而上,姬三娘一击失准,已握了短刃在手,两人一来一往,过了数招,姬三娘节节败退。“当”地一声,原来又是一道暗器被李逍遥格飞,李逍遥手中剑法根本连停都没停,竟能又格开她的暗器,令姬三娘大惊。
姬三娘自知不是对手,与其被刺伤而败,不如使计脱身。
李逍遥一剑刺去,姬三娘突然抛了短刃,站在原地不动。
李逍遥剑势一回,没有刺进她的脸,以剑刃横在她颈前,道:“你为何弃了兵器?”
姬三娘也不管剑抵在脖子前,使劲扭着身子假装哭道:“疼死我了,你打得我好疼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李逍遥铁青着脸道:“别装了,将你交给衙门发落,还有得你好受!”
他身子一闪,便将姬三娘的玉臂扭住,反扭在后,姬三娘怀中藏有她自苗人处得来的蛊毒,本拟李逍遥接近之时,便借着碰触传予他,谁知李逍遥浑若无事,姬三娘反倒大惊,想不透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在他从前在海上遇见那名小苗女时,曾让小苗女身上的蛊神吸了他的血,蛊神的唾液流进李逍遥血里,让李逍遥产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抗体。那小苗女的道行在苗疆内数一数二,她的蛊神更是厉害,普通的蛊毒对李逍遥来说,已是完全无用了。
李逍遥抓着姬三娘出了地下密室,以轻功直接赶往衙门,闯入衙中,对差役道:“人我抓来了,快叫太守开庭!”
那差役道:“少侠,太守和县令都已经睡下了,他们要明日午后才会办事啊!”
李逍遥怒道:“我人已抓来,你们就得马上放了月如!否则她再跑了,我可不管!”
那差役无奈地说道:“这……可是太守、县令各自有好几个姨太太,都住在不同的地方,也不知道今晚他们在哪个姨太太那里……”
李逍遥道:“那我把女贼交给你们,先把月如放出来!”


“不,不行哪,没有上面的命令……”
李逍遥火大万分,这时那师爷来到衙里,一见李逍遥抓了个俏生生的女子,连忙道:“李公子,你抓到人啦?”
李逍遥道:“叫你们老爷马上升堂!”
“是,是。”那师爷不知为何变得十分恭敬,将李逍遥请至堂上等候,没多久,太守、县令果然都赶了过来,连官袍都穿得好好的,这更让李逍遥觉得有点意外.以这两位的作风来说,这么晚了还在关心公事,那是万万不可能,怎么现在还穿着官袍,真是大有文章 升了堂之后,李逍遥将姬三娘往前一送,道:“这才是真正的女飞贼,你瞧清楚了!赶快把月如放了!”
太守道:“想不到李少侠这么快就把人抓到了,唉,不过,本官已经命人去召来一干证人,请李少侠稍候。”
李逍遥微感奇怪,为何太守会变得这么恭敬?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只想快点结束这里的事,带林月如出来。
不久,在官差的带领下,客栈的掌柜、店小二以及那名富商,都赶至衙门,跪在堂上待问。
太守一一问了众人昨晚住在客栈之人是否有这名女子等等问题,有条不紊,掌柜及富商皆详细回答,完全证明姬三娘涉案不浅。
太守喝道:“堂前的女子抬起头来!本官有话要问你。”
姬三娘来个默不作声,太守又喝道:“大胆刁妇,本官问话为何不答?”
姬三娘笑眯眯地说道:“你在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在唱戏哩!”
太守道:“大胆贼妇,竟敢藐视朝廷命官!”
姬三娘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腰枝乱颤,笑得让扬州太守浑身不对劲,喝问道:“住口!你笑什么?”
姬三娘笑道:“我笑自己一念之仁,反而让自己放的狗咬了。”
“此话何意?”
姬三娘道:“有一天晚上呢,我潜进王员外家逛逛,正好撞见那王家三姨太,跟个肥硕汉子在后花园办好事,哎呦,今日一见,那偷人家娘子的人,竟坐在高堂上问话呢。”
这件隐私被当众掀了出来,太守当场差点坐身不住,喝道:“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姬三娘笑道:“我气自己没顺手一刀宰了你,现在倒成了祸害!”
“你……”
师爷忙道:“大人,别跟这疯妇一般见识,开始问案吧!”
太守整整衣冠,坐正身子,喘了口气道:“本官问你,去年十月初六,城北苏府后花园埋的一缸黄金,被换成一缸屎尿,是不是汝等所为?”
姬三娘不在乎地说道:“那么久的事,我哪里记得啦?”
太守道:“再不招,休怪本官对你动用严刑!”
姬三娘笑嘻嘻地说道:“苏老头埋了一缸黄金,我以为他不要了嘛!”
太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去年腊月十六,城门口李记当铺的银库中五千两银子被盗,是不是你们所为?”
姬三娘依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当铺不就是让人借钱的?咱们不过是借点花花,有什么不对呢?”
太守一连问了几案,姬三娘自知逃不了,虽然言语轻佻,但也都一一招认。
太守叹道:“寡廉鲜耻之徒,当真没救了!”
姬三娘笑道:“哎哟,咱们就拿了这么点小东西,也给大人您说得没救了。大人您上盗官位,下盗人家老婆,我们还得拜您为师呢,跟您比起来,哪敢现丑啊?”
太守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道:“你,你……好,很好,既然你都招了,来人呐!将这女贼押入大牢!”
他一拍案,迅速结了此案。
眼见着女贼被衙役押了下去,李逍遥忙问道:“月如呢?可以放出她了吧?”
在太守背后的屏风内,飘出了林月如的倩影,李逍遥一怔,不知道林月如怎么会从那里出来的。
“你……”
林月如淡然道:“走吧!”
李逍遥道:“你怎会……”
太守走下座来,敬畏地说道:“林小姐,请慢走,是否须本官派员护送?”
“不必啦!”
林月如拉着李逍遥,便大步跨出这黑暗的衙门。
李逍遥问道:“你不是被关在牢中的吗?怎么会……”
林月如道:“哼!有爹爹和世伯做靠山,他们敢拿我怎么样?马上就请我出去了,那太守说来说去,就是要我在姨丈面前说他好话!”
李逍遥道:“原来是这样……”
林月如瞪着他,道:“你这么晚才来,是不是被那寡妇迷昏了头了?”
李逍遥苦笑道:“怎么会呢?你真是想太多了!”
林月如嫣然一笑,道:“逗你的!”

两人回到客栈,掌柜等人也都回来了,那富商甚至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了,准备立刻动身赶回长安。一见到他们两人回来,富商便道:“多谢你,小兄弟,帮我找回紫金葫芦。”
李逍遥漫应了一声,那掌柜也巴结地笑道:“小兄弟,终于沉冤昭雪了!”
林月如根本不想理他们,李逍遥性格豁达,不爱记恨,便问那名富商道:“你这么急着赶回去?”
富商道:“是啊,我在扬州滞留太久了,现在飞贼落了网,可以离开,就尽快离开的好。”
李逍遥道:“祝你路上顺利。”
那富商与李逍遥又客套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李逍遥与林月如各自回房,次日才动身往西南继续走。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手足自残

出了扬州城境,越往西南人就越少,这里已经不是客商往来热闹之地,山路日渐崎岖。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都没听说过有苗人经过,李逍遥一天比一天心急,但光是心急,也不是办法。
这日,不知为何天色阴暗,李逍遥担心会有风暴刮来,与林月如商议找个地方暂时落脚,再做打听。两人走了大半日,终于见到前方有个草亭,里面有些人在休息。
两人步入凉亭内,里头有一名年轻猎人,一名书生,各自无话。李逍遥问道:“二位,最近是不是会有风暴?怎么天气这么怪异?”
那猎户道:“这位兄弟,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晓得这里的天空便是这样?”
李逍遥道:“怎么说?”
猎户指着前方的山,道:“你见到那里没有?”
李逍遥放眼看去,吓了一跳,前方的远山翠茂浓绿,但是天空却一片黑蒙,像是有股黑气盘旋不去。
“那里怎么黑漆漆的?”
猎户道:“行家说那就是妖气!”
“妖气?”林月如奇道。
那书生羞赧地插嘴道:“你们也要过这座山吗?我听人说……这山上出了只蛤蟆精,长得就像头牛那么大,专吃过往人畜,昨天还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呢那猎户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坐了老半天,你半个屁都不放,我还以为你是哑巴。”那书生红着脸道:“不,不,而是素昧平生,不敢相扰。”
李逍遥道:“蛤蟆有什么好怕的?”
书生道:“兄台身佩宝剑,想必是习武之人吧?”
李逍遥点了点头,暗想:“这个人倒与刘晋元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不过他当然不会在此时说出来,免得又惹火了林月如。
书生道:“晚生愿出价两千文钱,请兄台当我的保镖,护送我过这段山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林月如哼的一声,十分不屑。这几日以来,李逍遥知道她身上带着巨款,她从家中所带出来的钱钞,恐怕就是许多人一辈子赚不了的数目了,自然不会将这折合二两银子的钱财看在眼里。
李逍遥道:“若是顺路,互相照应也没什么,何必谈钱?若是不顺路,就算再多银两,我们也爱莫能助的,就看我们有没有缘分吧?”
那书生道:“兄台说得极是,不过……晚生实在非去长安不可,唉,考期将至,晚生这十年寒窗,就为了进京赶考,却因妖畜挡道,不得其途……”
长安正是两人的去向,李逍遥道:“那是真有缘极了,我们也要去长安,你就与我们同行吧?”
那书生道:“多谢二位,多谢二位!”
李逍遥对那猎人问道:“那山有什么古怪?怎会漆黑一片?”
猎户道:“不是说了,有癞蛤蟆精作怪吗?这山里头的野猪啦、野鹿啦,突然全都无影无踪,反倒是满山遍野冒出成群的癞蛤蟆爬来爬去。”
李逍遥和林月如互看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猎人道:“要去长安,得经过蛤蟆山,可是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这山的癞蛤蟆精会吃人,你们别赌这一把。”
林月如冷笑道:“再强的妖怪,我们都杀过,谁怕这小小的癞蛤蟆!逍遥哥,既然不是暴风之日,咱们就继续赶路,早点追上灵儿妹妹。”
李逍遥点头称是,对书生道:“您若要走,就跟着来吧!”
那书生有几分犹豫,还是同意了,便跟在李逍遥、林月如身后,走出凉亭。
一行三人往前而行,看起来山路都是一样的崎岖蜿蜒,李逍遥与林月如越走,天色就越暗,虽然还是白天,但就是阴沉沉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就算是不事先知道有妖怪出没,也能感觉出一点不对。
李逍遥和林月如两人步步为营,背后那书生则是连气都不敢喘,紧跟在后。
李逍遥突然感到一阵劲风扑面!只见前方阴沉沉的天空中,露出一小点黑点,黑点迅速接近,转眼就已是人形,以更快的速度落至他们面前。
书生一见到有人在半空中飞,吓得脚一软,竟站不住,坐倒在地。李逍遥定神望去,那人一身长袍宽带,十分儒雅,白色的须发飘飘,那张威严有度的脸却不像他的须发那样飘逸,反而有几分侠士之意。
李逍遥更看见那名飞近之人的脚下,横踩着一柄比一般的剑更大的宝剑,这御剑而飞的本事,李逍遥的功夫也有,只不过李逍遥根基不够,还使不出来。此时一见,真是既惊又喜。

那名御剑侠士一眨眼便停在李逍遥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们,神情之中自有一股出尘的高人风范。
那御剑者声音有点苍老,但不见半点衰暮,反而更因老声而增加威望:“此地凶险,切莫久留!”
李逍遥道:“是,晚生知道了,请问您是……?”
那御剑者并不回答李逍遥,续道:“老夫夜观星相,预见今日此地将发生极大的血光之灾,你们快离开吧!”
李逍遥道:“可是,我们有要事,还得赶路……”
那御剑老者只是冷冷地说道:“想活命的话,速速回头下山去!不想活命的,不必浪费老夫唇舌!”
他也不多说,足下真气一振,便排空御气,一眨眼消失在天边了。
李逍遥和林月如两人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李逍遥不禁吁了口气,道:“好高段的御剑飞行,想不到此地竟会有这样的高人。”
林月如不住地沉思着,这时一击手掌,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他是谁!”
李逍遥连忙追问:“是谁?”
林月如道:“他是剑圣老前辈!”
“剑圣……对了,你爹说过,他与剑圣是结义兄弟,酒剑仙是剑圣的师弟,那……那他就是我的师伯了?”
林月如道:“他可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呢!我小时候曾见过他,这么多年没见,却也快没印象了,要不是他当年的样子完全没变,我还真是想不起来。”
李逍遥连声道:“哎呀,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早知道,刚刚我就求他收我为徒。”
林月如笑道:“你想得美,你忘了我爹也说过,他们蜀山派不随便收弟子的,听说想正式入门,得出家当三清道士,你和尚当不成,想当道士?全给你做足了!”
李逍遥道:“嘿嘿,当道士好像未必不能娶妻,我还宁愿当道士。”
“三清流派的就是要斋戒,不许成亲!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少在那里梦想!”
李逍遥笑道:“别闹了,咱们还要赶路呢!要是日落以前没过这山谷,咱们可就要摸黑下山了。”
“嗯,走吧!”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那书生竟没跟上来,在原地犹豫沉吟。
李逍遥道:“你怎么啦?”
那书生道:“二……二位英雄,我看……嗯……那个……”
林月如对这种书生最不耐烦,问道:“你走是不走?怕就别进京了,考上了也没大用!”
书生打躬作揖地说道:“姑娘说得是,说得极是,晚生家中一脉单传,虽说扬名立万,彰显父母,是为大孝,但万一遇上不测,害我家就此绝脉,才是真正不孝,晚生还是……还是回去吧……”
林月如冷笑道:“又不是没见过妖怪,有啥好怕的?你不相信我们打得过妖怪?”
书生道:“这……人力岂能胜妖?二位英雄……还是……嗯……告,告辞了!”
他一说完,便一溜烟地往回跑走。林月如冷笑连连,李逍遥却道:“真难为了,已走了这么一大段路。”
林月如道:“这些读书人最没用了,哼!我就讨厌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也不一定呢,保命才是上策啊!”李逍遥说道。
两人走出了没多久,便见到前方的道路边,躺着一个肥大的身躯。
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忙大步上前,一见那尸首,都怔住了。
那人的印堂发紫,脸上长满青绿色肿瘤,显然是中剧毒而死,根本已看不清是什么长相。但是从那身衣服看,分明就是扬州客栈里的那名富商。
林月如惊道:“这……这死法好恶心!他会不会就是……?”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没错。”
“怎么会……他是遇到盗匪吗?”
“我看看……”李逍遥检查了一会儿,他的包袱都还好好地揣在怀中,展开来看,一物不少,甚至连他爱若性命的那只紫金葫芦都在。
李逍遥道:“应该不是遭劫,他身上带的财物都还在。”
林月如想到:“不会是……蛤蟆精咬死的?”
李逍遥道:“有可能,看来那书生很机灵,不像这个商人,唉,急着回家,就遭了不幸了。”
林月如道:“咱们得小心一点。”
“嗯。”李逍遥将那富商的包袱拾起,道:“他说他十几年的积蓄都在这里,我们还是帮他送回家中,免得他的妻小受到饥寒。”
林月如道:“哼,你真是好心,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值得你对他这样好?”


李逍遥道:“他忘恩负义是因为他急了,月如妹,你身在富贵人家,不知道钱有多重要吗?对许多人来说,可以为了几两银子杀人,更何况是他自己辛苦赚来的钱?”
林月如白了他一眼,道:“一句忘恩负义,还引你作起文来了?我最讨厌人家说我不知民间疾苦,我知道钱重要,可是我不认为该为了钱那样不讲理!”
李逍遥摇头笑道:“那就是你还不知道钱有多么重要。”
“好了,好了,随便你说!哼!走吧,看这尸体就讨厌!”
李逍遥背起那商人的包袱,与林月如一同前行,前方一道急流划断前路,急流是从前面高山冲刷下来的,只有一道断了的小桥,跨在岸边。
李逍遥与林月如正拟涉水,便见到旁边的小路上,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长发垂肩而下,遮住了半边的脸,坐在石上揉着肩膀,一道殷红的血丝慢慢地滑下。
李逍遥惊道:“咦?这位姑娘,你受伤了?”
那女子微抬起半边的脸望向李逍遥,默然不语。她一张单薄的瓜子脸,秀气的眼与鼻,都精致动人,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李逍遥怕她是被蛤蟆精所伤了,便要上前,道:“姑娘,你被谁所伤?”
那女子一语不发,站起身来,转身便奔入身后的山洞。李逍遥连忙要追上前,道:“喂!姑娘,你去哪里?”
那女子停下步子,回过头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家。”
“你……你家?”
李逍遥颇为不信,这女子柔弱之极,怎么会住在山野,以山洞为家?
“你受伤了,得找人医治……”
那女子声音更是冷峻:“别靠过来,靠近我的男人,都会没命的!”
说完,身子便整个没入了山洞的幽暗之中。
林月如口气不善地说道:“怎么?又想去偷看人家梳妆?”
李逍遥急道:“你真是爱翻旧账!我是见她受了伤……”
林月如冷笑一声,道:“瞧你那付无赖嘴脸,人家会理你才怪!”
李逍遥道:“你怎么就爱理我?”
“你!”林月如气得想打他,手一扬起,硬生生忍了住,背转过身生闷气去了。李逍遥逗够了她,才笑道:“你的眼界真是没我长远,你想想,那样的美女,何必住在山洞之中,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
林月如道:“你高兴,你心疼,就帮她建个大宅子好啦!”
李逍遥道:“好啊,那我进去了!”
林月如低声道:“不要脸。”
不料李逍遥真的就走了进去,林月如气得用力跺脚,道:“喂,别去!”
李逍遥回头对她眨了眨眼,硬是走了进去。
林月如气得要命,恨恨地追了过去,道:“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她紧跟在李逍遥背后,李逍遥笑笑,也不拦她,反倒像在等她似的。林月如也感觉出李逍遥绝不是色迷心窍,执意要进入这山洞,必有别的目的。
两人走入山洞中,直到尽头,才见到那名女子,山洞内几乎什么也没有,地面潮湿万分,怎么也不像人住的地方。
那女子怒道:“你们擅自闯进我家来,不觉得失礼吗?”
李逍遥笑道:“恕在下冒昧,请问要如何通过蛤蟆山,前往长安?”
女子声音冰冷地说道:“没路了,这山谷往北的栈道被我拆了!再过几天,我还要把往南的山路封起来。”
“为什么?”林月如问。
女子道:“省得再有无聊的男人闯进来。”
李逍遥道:“姑娘,这里是来往必经之路,就算这座山谷是你的,你也不能这样做呀……”
女子淡然说道:“你管不着,请你们出去!”
李逍遥笑道:“好,好,算我们失礼了。月如,走吧!”
林月如更感奇怪,李逍遥只是来问这些的?两人走出几十步之后,林月如再也忍不住,停步道:“逍遥哥,我越想越不对!那女人……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还不许别人靠近!”
李逍遥道:“你总算想到了。我见到她受了伤,就更觉得她很可能是被剑圣前辈所伤。”
“那你怎么不逼问出一个究竟,反而就这样走了?”
李逍遥低声道:“我们在那里,她不会露出真面目的。”
“难道……你现在……?”
“嗯,咱们现在回头偷偷进去,看她究竟是不是蛤蟆精!”
林月如点头,两人这回刻意小心行动,走回原路,一来到那山洞深处,原先微弱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李逍遥正要点起火褶,一道阴风已扑面而来!
“啊!”
李逍遥顺手挥出一剑,感觉“嗤”的一声,那扑来之物中了剑,反跃回黑暗之处,无法脱逃。林月如惊魂甫定,抽出火褶点起了火,便听见黑暗中传出哀惨的叫声:“别……别点火……”
林月如与李逍遥定神一看,赫然发现那女子竟然迥异于方才的样子,身材变得十分臃肿,脸上五官虽然还是刚才的五官,却变得有种莫名的凶恶狰狞之感。
她身边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癞蛤蟆,她身子护在那癞蛤蟆上,不断地淋淋滴血,除了被剑圣所伤的一剑之外,另一剑应该就是被李逍遥在黑暗中刺伤的了。
林月如吓得叫道:“妖……妖怪!”
李逍遥也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的脸变大了,头发也有些凌乱,隐约可以见到原先被遮住的半边脸竟是凹凸不平,扭曲畸形,怪不可言。
“哼……看见我金蟾鬼母的脸,你们就休想活着离开!”
李逍遥把林月如拉到身后,道:“你已受了重伤,还敢说这话?你为何要如此歹毒,取人性命?”
金蟾鬼母冷笑道:“呵,人有什么值得活的?比起天下人恶毒的耻笑、凌辱,还有什么毒可怕?”
“你……”林月如由她的话中,感觉出她或许是受过什么非人的辛酸,才这样愤世,这样残忍吧?
那头大癞蛤蟆缓缓移动了一下身子,金蟾鬼母道:“乖儿子,杀了他们!”
那头大癞蛤蟆身子一扑,快若闪电!
李逍遥连忙推开林月如,道:“危险!”
他一手推人,一手长剑便应声刺出,剑气一连数点尽包围住那大癞蛤蟆,令它无可逃避。
林月如挺剑奔上前,道:“金蟾鬼母,我不知你有多少委屈,杀人便不对!”
金蟾鬼母道:“哼,我见了你这种美貌姑娘,更加厌恶!拿命来!”
金蟾鬼母掌风含着剧毒,往林月如挥去,林月如侧身闪过,拧剑便刺,一连数剑,金蟾鬼母虽身负重伤,但身手俐落,林月如数击不得手,有点心焦,金蟾鬼母笑道:“小姑娘,我先杀了你,再取你面皮!”
她一爪抓来,腥气扑鼻,林月如差点作呕,急忙回剑自保,两人再度斗作一处,这回林月如以守代攻,拖延时间,金蟾鬼母受了伤,久战对她不利。
李逍遥与金蟾鬼母的儿子正战得激烈,虽然癞蛤蟆身体笨重,容易中招,但是不知为何它的皮十分坚硬,根本伤不到。
李逍遥有点心急,猛然想到老是攻它皮肉,徒劳无功,不如伤他双眼,或许可行。
李逍遥凝神备战,在那癞蛤蟆扑过来之时,身子一翻,跃上半空中,倒握宝剑,俯刺而下!
宝剑没入癞蛤蟆眼球中,那怪物吃痛,发出悲惨的长鸣,这声悲鸣令金蟾鬼母分心,叫道:“乖儿子……”
林月如趁机反守为攻,一剑封住了金蟾鬼母的方向,金蟾鬼母奔得太快,不及收足,胸前再中一剑,林月如顺势上挑,一剑又伤了她的颈际,金蟾鬼母知道无法脱身,又回身过来攻击林月如,但是她受伤更重,反应也比方才慢,林月如只顾抢攻,她已无法再还击。
这对癞蛤蟆母子比起李逍遥与林月如二人之前所对付的怪物来,实在不算多么高强,有了前几战的经验,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默契更好,已能更俐落地制敌,他们心中皆有数:再过几招就可以料理了这两个妖怪。
李逍遥刺瞎了癞蛤蟆一眼,再度伺机进攻,瞬间又得手,再度刺瞎癞蛤蟆另一眼,那癞蛤蟆两眼俱瞎,更见凶残,张大了口便吐出一股毒气。
李逍遥连忙翻身欲躲,却闪不过这巨大的毒气攻势,本以为非中毒不可,不料李逍遥只闻到一阵腥臭,自己却没怎样,微感奇怪,仗剑又攻了过来。
金蟾鬼母战况虽激,也知道儿子与李逍遥的作战情况,癞蛤蟆吐出毒气,已是将所有的真元都给吐了出来,李逍遥竟然没事,等于是大势已去。金蟾鬼母登时万念俱灰,一个失神,被林月如一剑刺进腹中。
林月如连忙抽出剑,金蟾鬼母扑向那癞蛤蟆,抱住了它,含泪道:“好……好……咱们……能……死在一起,也不算委屈了……”
那癞蛤蟆奄奄一息,身上渗出点点像油又像汗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金蟾鬼母见她儿子死了,竟流下泪来,温柔地轻抚着那癞蛤蟆,道:“……好孩子,你……你为我舍命,不枉费我杀人取精,助你修炼……这百年来,只有你……只有你不嫌我……”

话未说完,她已无余力,缓缓地闭目长逝。
林月如与李逍遥呆站了一会儿,都感到甚有几分恻然。
林月如低声道:“我觉得……她有点可怜呢。”
李逍遥叹道:“他们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也是死有余辜。走吧!”
“等一下,逍遥哥,我听说成精的蛤蟆体内,有五毒珠。这种宝珠可以避百毒,是无价之宝呢?”
“是吗?”
李逍遥剖开蛤蟆精的肚皮,在腹内果然有一物发出柔亮的光辉。
李逍遥取出五毒珠,道:“此物也可济世救人,算是这两个妖怪的遗泽吧!”
两人步出山洞,赫然发现天色已变得明亮无比,万里无云,原先阴惨惨的山野,流露出翠艳欲滴的明媚来。
两人心情大畅,看来除去了金蟾鬼母母子,果然是正确之举。只不过为何金蟾鬼母会如此恨人,两人实猜不出细节,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容貌变丑,被人抛弃,以至于如此愤世吧?

李逍遥与林月如翻过了山,眼看只要再往前走过一座小城,就可进入长安了,林月如脸色却变得有些不好看。
李逍遥随即想到刘晋元家就在长安,暗感到好笑,便道:“你到了长安有熟人,可不能再胡作非为啦?”
林月如怒道:“哼,我偏要干几宗大案子,让那个脓包活活吓死!”
李逍遥道:“说不一定他现在不在长安。”
“怎么说?”
“他不是说要回去禀告爹娘娶你吗?也许迎亲队已经上路了。”
林月如白他一眼,道:“让他白跑一趟,活该!”
城郊官道边,只有一间小店面,李逍遥道:“不知还有多久才有店,我们先吃点东西,打听打听。”
林月如并无异议,两人入店之后,只见一名少女正在抹桌,她身形纤巧,动作并不熟练。一见到有人,微微一怔,竟像觉得十分意外。
李逍遥道:“有人在吗?”
“啊……二位请坐。”
李逍遥与林月如双双入坐,那女子往内张望了一下,神情诡异,看看里面似无反应,才问道:“两位用餐还是住店哪?”
“上四道小菜,一壶酒。”李逍遥道。
“是,知道了。”
那女子连忙转身入内,林月如低声道:“我觉得有点怪,怎会让女子出来跑堂呢?看她的样子是心里有鬼。”
李逍遥道:“不会吧?也许是女子脸嫩,不好意思招呼客人。”
“嗯……”林月如张望了一下四周,道:“这间客栈似乎是新开的,去年我到京城,路过这里时没见过有这间店。”
“是吗?”李逍遥不以为意,此时店中只有他们两个,李逍遥心情颇佳,道:“这山中野店,别有一番风味呢。”
不久,一名妇人捧了菜碟出来,一见那妇人,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有些吃惊。
那竟是他们在扬州城外遇见的那名苗人美妇,只不过此时换了汉人装束,望之有年若三十许的妩媚老板娘。
她一下子就认出李逍遥和林月如,笑道:“啊呀……又是你们,真是一对羡人的小夫妻,还是……小兄妹?”
李逍遥咳了一声,不回答她,道:“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原来你在这儿营生。”
那女子道:“真是有缘,敢问这位相公怎么称呼?府上哪儿呀?”
李逍遥道:“敝姓李,余杭县人。”
那女子道:“余杭人么……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呀?嗯,我认识有人住在那儿呢。”
“哦?是吗?你不是苗人吗?怎么在这儿做生意?”李逍遥好奇地问道。
那苗人美妇道:“奴家叫盖罗娇,就这么叫我便成了。最近这几年苗疆战乱不休,许多人不是迁到岭南,就是来中原讨生活,我们想等到天下太平了再回故乡。”
李逍遥道:“难怪,难怪。”
盖罗娇道:“呵呵……不打扰二位用饭,我们这儿的茅台酒,是天下有名的,蜜汁火腿也是我们云南特产,两位喜欢的话,就尽量用。”
盖罗娇特别为两人各斟一杯,道:“请喝。”
李逍遥与林月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一名苗女急忙从外奔入,道:“大姐!他们来了。”
盖罗娇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说完,便望向李逍遥与林月如,林月如正觉奇怪,便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李逍遥暗惊,想道:“酒里有东西!”
可是不知为何,自己都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李逍遥心中立即一闪,便也学了林月如的样子,趴在桌上,装作昏迷。

只听盖罗娇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冒犯两位,唉,谁叫你们要在这节骨眼儿来呢!”
盖罗娇对苗女道:“赶快通知所有的人,大鱼入网了。”
“是。”那苗女立刻奔了下去,李逍遥侧耳细听,似乎有不少人匆匆奔过,原来方才埋伏了超过他想像的人在附近。
李逍遥微睁开眼偷看,只见盖罗娇率领着许多苗女,围在路口,将路中央的一小队男子包围了起来,那队男子则手持苗刀,戒备森严地将一顶轿子包围在中央。
一名白须老者走上前一步,冷然问道:“你们是白苗族的人?”
盖罗娇走上前一步,微笑道:“石长老,你不认得我了么?”
被称作石长老的那老人,就是在鬼阴山带走赵灵儿之人!李逍遥一见,心头猛跳,他知道若猜得不错,赵灵儿一定就在那轿中!
李逍遥屏气看着他们有何打算,决定伺机救走赵灵儿。
石长老一见盖罗娇,吃了一惊,道:“是你?我早该想到,连你都出面了!哼,阿奴那小丫头不济事,你也一样!”
盖罗娇笑道:“阿奴小小年纪,你们几个做叔叔伯伯的欺负她,还有脸在这儿说呢,我做她师姐的,再怎么还是得帮她撑腰啊!石长老,我说你们还是投降吧!”
石长老哼了一声,道:“你教的好师妹,这一路杀了多少我手下勇士?这笔仇早就结下了!”
盖罗娇始终笑脸迎人,与石长老的深沉严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唉呦,阿奴就是顽皮,不过,你们这些个大汉怎么可能输她?我看是让她吧?”
石长老冷笑道:“不必说这些了!你们白苗诡计多端,邪术阴柔,比男子还强,今日要怎么样,你直说了吧!”
盖罗娇笑道:“我们担心公主的安危,我想的啊,公主是个小女孩儿,还是得让女人家照顾,你们这些个男人笨手笨脚的,服侍不来。”
石长老道:“你想抓走公主,做梦!”
盖罗娇笑道:“那么你以为你们走得了吗?我说还是投了降,比较和气些。”
石长老怒道:“投降?我身为大王近臣,绝不向叛徒投降!”
盖罗娇突然高声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属下知道您就在轿子中。可否现身一见?”
李逍遥紧张地专心听着,但是轿中却只是一片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盖罗娇疑心骤起,喝道:“搜轿!”
“做梦!”石长老一喝,所有的黑苗武士便一拥而上,与白苗女子厮杀了起来,盖罗娇轻轻一跃,欲上前掀轿,石长老一拐将她击退,封住了她的去路。
盖罗娇无法近前,喊道:“退后,放箭!”
众苗女纷纷跃出战围,接着只听飕飕接连数响,雨点般的箭,由周遭的屋顶、树上射落。
一时之间哀叫震天,众武士中箭倒地,还有些人连忙拾盾护身,但腿上也中了箭,难以为敌。
这时箭势稍止,盖罗娇喝道:“全杀了!”
那些苗女呼喊上前,手中钢刀往未死的人身上砍落,十分残忍俐落。
李逍遥在仙灵岛便已见识过苗人之间的屠杀,此时一见,更是心惊。
眼见只剩下石长老以及那顶轿还安然无恙,盖罗娇道:“公主殿下,叛乱者已屠尽了,请公主现身吧!”
轿内依然无语,盖罗娇想了一会儿,才叹道:“公主殿下,你的两位汉人朋友,属下也已经请到,现在就在客栈内休息,想必殿下很想见他们吧?”
轿中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一听见那声音,李逍遥心里马上大声呐喊着:“灵儿,是灵儿没错!”
轿中之人颤声道:“是……逍遥哥哥吗?”
盖罗娇道:“是的,奉我族族长之命,想请公主及公主的朋友到大理城做客。”
石长老叱道:“你们这群乱徒,想架走公主作为人质,我绝不让你们如愿!”
盖罗娇冷笑道:“石长老,你再神通广大,一次要对付我们这么多人,法力也终究是要耗尽的,您这么大把年纪了,犯不着为那残暴无道的巫王拼命吧?”
石长老吸了一口气,道:“哼!乱臣贼子,竟敢侮辱大王!”
盖罗娇道:“现在整个苗疆里头,谁不知你们黑苗的巫王听信谗言,修炼拜月教的魔功,以至于走火入魔,命在旦夕?他身后无子嗣以继大统,才想到十年前被自己亲手迫害而流亡出走的妻子女儿,哼,现在他求公主回去,可不想想,他还有什么资格求公主回去?”

石长老重重地一拄拐杖,道:“这是我族的家务事,外族无权过问!”
盖罗娇笑道:“外族?巫后娘娘原是我白苗大祭司,照我们白苗族的习俗,与丈夫离异的妻儿,自是归娘舅家养。公主才是你们的外族,是我们白苗领导者,最亲不过的内族。我等奉族长之命,迎公主回大理,乃名正言顺。”
“强词夺理!公主是我南绍王国惟一正统继承者,你们分明是想挟持她,来威胁我们大王!”
盖罗娇嗤之以鼻,道:“呵……威胁你们那个无用的大王做什么?他大权旁落,都听拜月教主的,我们威胁他,一点用没有。石长老,我们白苗族敬重您是个老臣,不如您与公主一同到白苗生活,安享晚年,如何?”
石长老浑身发抖,道:“呔!身为长老……就算死,也绝不叛主,更不会让你们如愿!”
盖罗娇笑道:“那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作这困兽之斗……”
石长老高举双手,身上红光乍现,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盖罗娇脸色一变,喝道:“小心,摆阵!”
众苗女连忙奔行至各方位,石长老大声道:“领教老夫最后绝招!赤血毒焰……”
眼见隐隐将发的红光,就要在石长老掌间发出,天上突然射下一道剑气,击中石长老,石长老喷出鲜血,汹涌的掌气有如山崩海啸一般,席卷遍野!
“啊!”
盖罗娇被这股强大的真气击中,李逍遥只来得及看见盖罗娇鲜血狂喷,接着真气已袭扫而来,差点将这石屋给震垮,李逍遥被震倒在地,天边传出震动人心的大喝:“何方妖孽,在此逞凶?”
接着竟除了闷热的狂涛喷扫而过,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喷扫进来的沙尘土石中,竟全带着血肉!
李逍遥心中大急,但是根本无法起身站稳,他心里只想到:“灵儿?灵儿怎么样了?”
李逍遥奋力仗剑欲奔出去之时,天上那声音以极快的速度传近,喝道:“妖孽,饶你不得!”
轿中传出一声惊呼,分明是赵灵儿的声音。李逍遥才奔出一步,另一道挟带着刚猛真气的白光,横扫而过,逼退了李逍遥。
李逍遥一阵眼花,仍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却觉被一股雄浑无比的真气罩顶,便眼前一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慢慢醒转,四下里寂静万分,但是放眼看去,这是一副何等悲惨的景象!
野店外地上布满黑苗、白苗两族族人尸体,原先石长老所立的地方,只余下一大片赤红色的血焰在地,一顶破毁花轿翻倒一旁,轿内空无一人。
同样是苗人,死的死伤的伤,这景观让李逍遥阵阵心惨,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李逍遥听见轻微的呻吟声,连忙起身查看。
盖罗娇躺在较远之处,身上满是鲜血,挣扎了一下,缓缓撑起身子。
李逍遥奔上去,扶起了她,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盖罗娇又喷出了一口血,喘着气道:“没……没什么……”
李逍遥急问:“灵儿呢?灵儿为何不见了?”
盖罗娇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力地抬起手来,拭去唇边鲜血,李逍遥见她的伤如此之重,有点担心她会死,道:“你……你伤得这么重……”
盖罗娇道:“……死不了的……有人先伤了……伤了石长老,否则……呵!我早就……”她的美目一扫地上的尸体,虽然还强颜为笑,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李逍遥这时也才能回想起刚刚可怕的经历,虽只短短的片刻,但是却像面临世界末日一般,血雨横飞,无火之焰弥漫天地。
盖罗娇说得不错,要不是先有人半路闯进,伤了石长老,他的绝招之下根本不会有人生还!
盖罗娇见李逍遥眼神中对她亦颇关心,愧意略起,苦笑道:“呵……真不好意思,对你们下了迷药……不过,我……我没有恶意。”
李逍遥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
盖罗娇道:“我……我们是为了不想让你们介入这场战斗,所以使了一点手段……”
李逍遥听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十分忧心,道:“别说了,你先养养精神……”
盖罗娇虽然有气无力,却还是笑着,道:“……我说了……死不了……,你……你急着想问什么,我很清楚……”
这时,林月如也已醒来,茫然张望,一见死伤遍地,大为震惊,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奔了出去,见李逍遥身上沾了点点像是溅上的血与沙土,与一身是血的盖罗娇正在说话,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盖罗娇停了一会儿,续道:“我……我看见公主殿下她……被那位伤了……伤了石长老的人……带走了……是个……青衣白发的老道士……”
“青衣白发的老道士……”李逍遥直觉想到剑圣,但也不知是不是他。
盖罗娇苦笑道:“那位老道士自称是独孤剑圣,我……我中了石长老的赤血毒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没想到任务没完成,还把事情弄成这样。看来……我……我只有回大理,向族长请罪了。……二位,得罪之处,多请见谅了。”
她勉强撑起身子,一跛一跛地离去,望着她的背影,李逍遥扼腕长叹,道:“眼看着灵儿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却又这样分开了!”
林月如安慰道:“剑圣前辈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向来为武林同道所敬仰。灵儿妹子既然被他所搭救,应该是福非祸。李大哥……我们应该可以放心。”
“唉!希望如此。只是……”
林月如道:“这里离京城不远,我们还是先到长安再说,好不好?”
李逍遥心绪缭乱,也无计可施,便点了点头,先到长安再作打算。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翩然若蝶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走入长安城,这天下首善之都内,果然有一股王者之气。除了街衢整齐之外,两边房舍也很有气派。
在城门市集上,到处是交易及小贩,最前方的大庙前,还摆了个戏台,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万头攒动,可见十分受到欢迎 林月如拉着李逍遥往前钻,道:“瞧,唱戏呢!”
李逍遥诸事无心,便随着林月如往前走。台上唱的是“白蛇传”,已演到水淹金山寺,只见台上白衣旦妆拉起尖嗓,一手拾剑,一手兰花指,指着扮许仙的小生,悲切地唱道:“您忍心将我痛伤,抛下妻儿入禅堂?……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投法海惹祸殃!手摸胸膛你想一想,有何面目来见妻房……”
林月如感叹地说道:“逍遥哥哥,这出戏真是可怜呢!”
“怎么可怜了?”
林月如道:“白蛇精化身的白素贞为了报恩而嫁给许仙,许仙却因为她是妖,老要害她,最后害白娘娘被压在塔下,不是很可怜吗?”
李逍遥道:“那是个蛇妖啊!当然该被收了。”
“万一妖怪也有好的呢?”
李逍遥道:“那就等她变好再说吧!”
林月如道:“万一变好了就被杀了呢?”
“这……”李逍遥回答不出,道:“反正妖怪难得有好的,好的就是仙,不是妖了。”
林月如白他一眼,道:“哼,你敷衍我!”
此时,一女子高声叫道:“表小姐,这不是表小姐吗?”
林月如转头一看,两名婢女捧着竹篮上前,对林月如道:“表小姐,是我,阿萍啊!这是阿香,你忘了吗?”
林月如想了起来,道:“你们是姨妈身边的两位姐姐!”
阿萍笑道:“是啊,我们去年还玩过呢!小姐怎会来长安了!”
“你们呢?姨妈有没有来?”
阿萍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是奉夫人之命,到水仙尊王庙前为少爷烧香的。”
“哦,他怎么了?”
婢女阿萍道:“少爷最近身染怪病,卧床不起,大夫们都查不出是什么病,夫人急死啦!”
林月如奇道:“他生病了?怎么会这样呢?我前一阵子看他还好好的啊!”
“我们也不知道,小姐,请随我们回府吧,夫人最近天天愁眉不展,知道你来了,不知会有多开心!”
林月如道:“当然,逍遥哥哥,跟我们来吧!”
李逍遥点了点头,那两名婢女对李逍遥行了个礼,便顺手帮他们拿了包袱等物,转身在前面带路,走到大路时,已有两顶轿子等在那儿,四个轿夫的制服、轿上,都绣着“刘”的篆字。

“小姐请,李公子请。”
二婢让林月如与李逍遥进入轿子,自己在一旁走路。四名壮仆就这样一路扛着李逍遥与林月如,走进了尚书府。
进入府中不久,放下轿子,就有好几名老妈子上前,对林月如又是寒暄又是说笑的,原来她们都很熟识。李逍遥没话说,只能站在一旁。
丫头老妈子们领着林月如与李逍遥步入内堂,穿过好几个门,人渐渐静了,不相关的人也退了,最后只剩几名地位较高的婢女,与李逍遥、林月如一同进入厅中。
一名身穿细绸长衣,头上挽着高髻的美貌妇人,迎了出来,说道:“月如,我的好甥女儿,可不是你吗?”
“云姨!”林月如呼唤一声,整个人投进她怀里,那被唤作云姨的女子,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与林月如有点相似,但是温婉优雅,更有贵气。
她爱怜地抚着林月如的头发,道:“你这个丫头……这么久都没来看云姨,说来就来,跟个精灵似的!”
林月如笑道:“我要来就来,没人管得!”
“还是这样野!一年不见,长得更标致了,看样子不怕嫁不出去了!”
林月如嗔道:“云姨,您又取笑人家……”
刘夫人笑道:“呵……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晋元大婚,未曾请你父女过府饮宴,才前来兴师问罪呢。”
林月如与李逍遥一听,都颇为讶异。
“咦?怎么才几日不见,表哥就已娶亲了?”
李逍遥暗自笑道:“现在全世界惟一肯娶你的,已经没了,看样子不是我当和尚,是你得当尼姑了。”
尚书夫人望向李逍遥,问道:“这位公子是……”
林月如望了李逍遥一眼,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是位朋友,他叫李逍遥,也跟表哥结拜过。”

尚书夫人温柔地说道:“是晋元的结拜兄弟?晋元一回来就病了,没来得及跟我说,你来了,他一定也很高兴。”
李逍遥忙道:“晚辈李逍遥,见过夫人。”
尚书夫人依然是那么温和可亲,道:“别那么见外,也叫我云姨就行了。我一向把月如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
林月如红着脸道:“云姨,您怎么这样说嘛,我跟他又不是……”
尚书夫人道:“你的事情,晋元已经跟我说了。呵……你自小好强,不愿服输,这位李公子能在比武招亲赢得你的芳心,想必武功一定非常了得。”
林月如道:“哪有?他呀,不过只会那么一招半式罢了。哼!我要是认真打,他才不是我的对手呢!”
李逍遥笑道:“耶?说起来好像是你故意让我似的?”
林月如道:“本来就是!这一路上要不是我,你早就给妖怪吃了。”
尚书夫人笑道:“好了,你们别斗嘴了。李公子,月如的个性就是这样,一张嘴巴不饶人,你还多多担待了。”
林月如大发娇嗔:“云姨……!”
李逍遥笑了一笑,不跟他斗下去,林月如猛然想到,道:“我听说表哥病了,是真的?”
尚书夫人长叹道:“唉……晋元从苏州回来不久后,突然生了一场怪病,看过许多大夫都不见起色。我这做娘的,只好天天上香,替他祈福。到处的仙祠大庙,都拜过了,家中也请了几尊神回来拜,我现在天天茹素,只求神仙保佑他好好的。”
林月如道:“他生了病,怎么娶亲?”
尚书夫人道:“就是因为他染上怪病,查不出病因。有人指点说是犯了鬼祟,一定要冲冲喜,所以才给他娶了一门,先做偏房,若是能好,或许扶正,就看他的意思了。不过奇怪的是,娶了这个媳妇之后,元儿的病真的好点了呢!”
林月如好奇地说道:“新嫂子呢?唤出来让我们沾沾喜气吧!”
尚书夫人道:“元儿病虽转好,但底子还弱,最近一个月以来,我都让他在后花园的厢房中静养。”
林月如道:“喔?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你肯见他,他最高兴不过了。”
林月如道:“我们先去看表哥,然后再回来跟云姨说话!”
“嗯,你们去吧。”尚书夫人说道。她微笑之时,难掩忧色,可见实在非常担心儿子的病。
林月如与李逍遥一同往另一个内门而去,林月如回头对李逍遥道:“你瞧,我姨丈是当朝大学士,官拜礼部尚书,现在他家的房子比我家的还大一倍呢!”
李逍遥道:“这么大房子,要住多少人哪?”
林月如笑道:“你真是乡巴佬!这么大房子何必要处处住人,有的花园就要整座山,当然得这么大!我小时候,姨父还没高中举人,一家人还都寄住在我家呢!”
李逍遥突然停步,林月如回头道:“怎么啦?”
李逍遥道:“我觉得……刘晋元会不会是因为你不答应嫁给他,所以他才病倒的?”
林月如一怔,撇了撇嘴道:“这……这……关我什么事?”
李逍遥道:“话不能这么说,刘晋元对你确实是一片真心……”
林月如正色道:“虽然他和我从小一块长大,这并不代表我一定要对他有什么情爱,我只当他是亲大哥看待,男女之情半点也没有的。就算我爹逼我嫁给他,我是死也不允的,信不信由你!”
李逍遥便不再说,让林月如领着他在前面走,两人进了后花园,但见处处是锦簇花团,一丛丛的牡丹,争奇斗艳,富贵无比。
一两名美貌婢女正在修剪花朵,见到林月如与李逍遥,同时停下手上的工作,道:“表小姐!”
林月如道:“我表哥呢?”
其中一名婢女指指后方的假山月洞,道:“后面的厢房,就是少爷静养的地方。”
林月如看了看这满园牡丹,粉白艳红的,甚为可喜,道:“怎么有这么多牡丹,我以前没见过,长得真好!”
那几名婢女争着说道:“这都是少夫人种的。”
“这几株牡丹,可是名种。有许多老爷的朋友出高价想买几株回去观赏,少夫人怎么也不肯割爱。”
“少夫人非常爱花呢!她一来之后,便在这花园里前前后后栽满了各种花儿,美极啦。”
“而且,少夫人还是个养花高手,这院子里的牡丹,就是少夫人亲手植的。”

林月如喜道:“她这么有本事?”
那些婢女看样子都很喜爱这名新夫人,有的说道:“是啊,少夫人不但有本事,性子又好,我没见过那么好的人。”
“少夫人除了每天亲自伺候少爷用膳、沐浴更衣,还每天为少爷煎药,都不让下人们代劳。”
“还有,少爷因为身体不适,常发脾气,少夫人也不曾有怨言。”
“有这样的夫人,少爷真是有福气……”
“少夫人和少爷非常恩爱呢!每天少夫人都陪在生病的少爷枕榻边,一步也没离开。”
听了这些话,林月如有点惊讶了,在这尚书府中,云姨已是以仁善闻名的,还会有人比她更得人心?那要温柔到什么程度?
林月如忍不住道:“我非去看看新嫂子不可,逍遥哥,快来!”
李逍遥也听得好奇起来,与林月如两人一同起身往月洞后走去。走过了小桥之后,在一片花树掩映间,一间小小的雪白楼房,矗立在桃花树后。
这雅致的地方,就连李逍遥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不过也暗暗想道:“住在这种地方,怎么培养男子气概?难怪刘晋元会变成那个样子,怪不得他。”
或许就是刘晋元太过于养尊处优,才会那么没有主见,古人说“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果然是句经典名言。
林月如大步而入,正要叫声表哥,便听见内堂“砰”的一声,有人摔了下来,叫道:“啊……彩依,彩依!”
林月如与李逍遥奔了进去,碧窗纱橱后面是套间暖阁,旁边的古董架上,又是古代宫中的宝镜,又是雕刻舞姬的玉盘,金泥书屏隔着一张极大的架子床,床架垂覆着连珠帐,帐内还有一层轻若云絮的透明丝帐,富贵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像。
一名穿着白色寝衣的男子倒在地上,抓着胸口痛苦地乱滚,林月如忙奔上前,道:“表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那男子正是刘晋元,他脸色苍白瘦削,原本俊美的样子现在已变得十分憔悴。
李逍遥也怔住了,才几天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差点认不出来。
一阵幽幽芳香,自内间传了出来,这阵似有若无的高雅香气,顿时让慌乱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相公,相公!”
轻柔而怜爱的声音,温和得教人登时软化,就算再暴戾的人听了这样的声音,也会静下来。
“相公,妾身回来晚了,我马上伺候您服药。”
李逍遥和林月如都看怔了,那翩翩出现的女子,扶起刘晋元,所有的动作都那么美丽,那么教人目不转睛。这样的美人,不要说画不出来,就是连做梦,都梦不出来。有赋云:“盛容饰之本艳,奂龙采而凤荣。翠黼翚裳,纤谷文絓;顺风逾扬,乍合乍离;飘若兴动,玉趾未移。详观玄妙,举世无双;华面玉灿,靥若芙蓉。肤凝理而琼洁,艳鲜弱而柔鸿;回肩襟而合动,何俯仰之妍工?”
这活脱是那美人的写照。她将刘晋元安置在床榻上之后,转身从旁边几上取起漆器碗匙,坐在床畔,将碗中汤药一口一口喂刘晋元喝下。
李逍遥与林月如看着她优雅的动作,看得都目瞪口呆。这样的绝色美人,会那么细心,那么温柔。光是有其中一样优点,都是难得的佳人,何况所有优点齐聚于一身!
药刚刚喂毕,她又取出纱帕,为刘晋元拭了拭脸,问道:“相公,您觉得怎么样了?”
刘晋元喘了口气,略为恢复了些元气,道:“舒坦些了。”
那绝色美人微微一笑,十分欣慰。
由方才至现在,她眼里只看得见刘晋元,谁也不多瞧一眼,更是显示她眼中只有刘晋元,美人多情至此,更属难得。难怪刘晋元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娶了她。
刘晋元道:“我服了这么久的药,每次发病时却是一次比一次难受。我这病真的能医得好吗?”
那绝色女子柔声道:“相公,您要忍耐,妾身相信只要再过几天,您就会好起来的。”
见刘晋元已经好了,林月如道:“刘大哥,你何时娶了这么美丽的妻子,怎么不曾通知我一声啊?”
刘晋元抬头一见是林月如,喜出望外,道:“如妹!你……你来找我啦?”
林月如道:“嗯,我与他一块儿来。”
刘晋元一望见旁边的李逍遥,喜色登时尽去。他本以为林月如听说他病了,赶来会见他;但是一见到李逍遥,那无非就是告诉刘晋元:“你别梦想我嫁给你了。”

刘晋元见到林月如时的表情,看在那绝色女子眼中,她依然平心静气的,半点也没有妒恨的样子。
林月如道:“你媳妇真漂亮,又这么温柔,嫂嫂,你叫什么名字?”
那绝色美人谦退了一步,微低着头,道:“我叫彩依。”
“彩依,彩依……嗯,名字也真美呢!”
她微笑道:“多谢林姑娘称赞。”
林月如道:“听说你精通医理,刘大哥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你跟我们说说,或许我们帮得上忙。”
彩依道:“小女子只懂些调养方子,减轻公子的痛苦罢了,怎敢妄谈医理呢?”
刘晋元叹道:“唉!爹娘已经请了许多大夫,至今连我得的是什么病,也查不出来。还好有彩依的药方,我最近才好转了一些。”
林月如道:“我表哥有这福气娶你为妻,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
彩依忙道:“不,小女子只是暂时填房,不敢自专……”
林月如笑道:“唉,他有了你,如果还敢乱想,我就打他!”
彩依一怔,低下头去,轻道:“这……彩依知道本分,不敢专宠……”
李逍遥问道:“大嫂是哪里人?”
彩依道:“是苏州府人。”
林月如奇道:“你家也在苏州城!怎么我从没见过你?”
彩依微笑道:“我家是市井小民,林小姐乃名门巨媛,小女子怎么有荣幸见到你呢?”
李逍遥道:“我看你还比较像名门闺秀的样子。”
林月如白了李逍遥一眼,道:“我哪里不像?”
李逍遥本想说“你哪里都不像”,话到口边,想到这是刘晋元的病房,在他面前这样与林月如嘻闹,总是不好。
见刘晋元精神有些不济,彩依柔声说道:“二位,很失礼,相公服过药后,需要安静歇息,请二位明天再来陪伴相公,解他之闷,好么?”
李逍遥也知道病人不宜久扰,遂道:“那我们不打扰了。月如,走吧!”
林月如与李逍遥两人步出这所小楼,林月如回头看着,道:“表哥病成这样,真可怜……”
李逍遥道:“怎么会可怜?我反倒觉得晋元兄很幸福呢!有这么一个绝色美貌,又温文入骨的妻子,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唉!要是谁娶到这种老婆,就算只有一天,做鬼也甘愿!”
林月如狠狠地说道:“那你就去死一死吧!讨个女鬼当老婆!”
李逍遥道:“你生什么气?再气,气成了母夜*,也入了鬼籍,只怕我成了鬼时……”
李逍遥下一句“成了鬼时也得娶你”及时收住,没说出口。林月如聪明机智,当然猜得出他下半句会是什么,脸上一红,背转过身道:“哼,成了鬼也是个色鬼!”
两人在这花团锦簇的园中无语漫步,李逍遥想道:“我刚刚怎会突然想到娶月如妹妹?她……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可是……可是我与灵儿说过的那些话,绝不能不算的。灵儿她为何要离开我呢……唉!”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叹了出声,林月如转头见他心事重重,本想问他在想些什么,可是一想到他前一阵子为了赵灵儿,时而欢喜若狂,时而激动失智,那么,他在想什么,还需要问吗?
林月如心头一痛,便不做声,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李逍遥想的确实是灵儿,他想道:“……在林家堡,灵儿被蛇妖掳去了,为何会在半路被韩医仙的女儿所救?难道……她不是被掳去,而是自己走的?不会吧……?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想告诉我什么?灵儿,灵儿,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对我说?难道我无法分担你的痛苦吗?这回再找到你,我……我绝不会让你走,谁也不许带走你!”
李逍遥神情变得有些激动,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个林月如。
林月如闷闷不乐地看着花木,心情忧烦时,看花半点也不觉得美。李逍遥回过神来,见林月如脸色难看,道:“你又生气了?”
“没有!”
“分明有。”
“有也不关你事!”
李逍遥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猜,全关我事!”
林月如脸上一红,道:“你……你……”
李逍遥暗想:“怎么我又来逗她?”他明知不可,可是话一出口就是这样,自己也管不住,或许是李逍遥的天性吧!
幸而此时婢女上前来,暂时打破了僵局:“表小姐,李公子,夫人要奴婢过来请二位到东边耳房用餐。”
林月如道:“我们就去。”


两人来到其中一间的院落,东边有一排耳房,是夫人平日起坐宴息之处。临窗炕上铺着锦毡,堆了许多大红金蟒线枕,左边几上有汝窑的美人斛,右边几上有春秋宝鼎,四处都放着大椅,搭着银红花椅塔。
夫人坐在前方的锦榻上,正在聆听下首坐在大椅上的两名先生说话。那两人穿着褐色或黑色的长袍,十分恭敬,不敢真的坐下,屁股倒有一大半悬在椅子外头。
其中一人说道:“小人行医二十余年,从来没见过那种怪病。”
夫人忧心地说道:“张大夫,您是宫里钦点的御医,也不知么?”
那名张大夫道:“赵先生世代名医,先祖著作等身,比小人更加精微犀利,看出什么了也说不一定。”
赵大夫连忙道:“禀夫人,小人也……也查不出来病因,遍寻先人医典,都没有这样的记载。”
“这……唉!元儿啊……”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旁的侍女也都容色惨淡,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大夫道:“不过么……”
“不过怎样?大夫您说,您只管说。”
张大夫迟疑地说道:“或许……不是生病?”
夫人反问道:“不是生病?那是怎么?”
张大夫说道:“也有可能……是……中了奇门邪术的毒。”
赵大夫忙道:“不会吧?尚书府正气浩然,奇门邪术怎会入内?不会的,万万不会的!”
张大夫一听,便不敢再说。
夫人长叹了一声,道:“不提会不会,如果是呢?又怎么医治?”
张大夫和赵大夫互看了看,都没人答腔,过了半晌,赵大夫才说道:“如果是,那么……我等医药之人,无能为力。”
尚书夫人一听,眼泪便落了下来,呜呜低泣。
那两名大夫也十分难受,低声道:“学艺不精,该死,该死。”
“有愧先人,没脸行医了……”
尚书夫人收泪,轻声道:“这不是二位大夫的错,我找了多少名医,也都这样说,阿萍,带二位大夫领款去。”
阿萍擦了擦泪,道:“是。二位随我来。”
两名大夫纷纷起身,向尚书夫人叩了个头,才低首趋步而出。
林月如与李逍遥进来,林月如挨着夫人坐下,道:“云姨,你别伤心,我说表哥要好了。”
尚书夫人道:“你怎么知道?”
林月如道:“有那么好的嫂子,不但他要延寿好几十年,就连你啊,我看都乐得多活一百岁呢!”
明知只是说笑,尚书夫人依然心头略宽,道:“你这妮子,平日大大咧咧,有时又这么甜,这么讨人喜欢!”
林月如偎着尚书夫人,笑道:“你喜欢就收了我当女儿吧!”
尚书夫人搂着月如道:“我本来就只有你这个女儿!”
林月如早岁丧母,只能对这阿姨撒娇,从前因为不喜欢刘晋元的死缠烂打,所以故意疏远其家,如今刘晋元已娶了彩依,林月如便敢放胆对云姨撒娇,以后想必是更常来的。
老妈子道:“夫人,晚饭传好了。”
尚书夫人拉起林月如,道:“月如,李公子,咱们南边房里坐去。”
尚书夫人携着林月如走出后房门,由后廊走向南边房,穿过几间小小抱厅,又绕过大影壁、走过半大门,沿路所见仆厮一见到他们,无不在墙边垂手侍立,不敢乱动。李逍遥想:“这么大院子,真的会迷路!这里的家规,比月如妹子家严格好几百倍……原来大官人家是这样子,以后打死我也不当大官,整天这样走,头都昏了!”
进入穿堂后,是间温暖的小厅,他们入内后,里面的丫环等人才开始陈设桌椅,丫环持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服侍的人虽多,却一点咳嗽杂音都不闻,不管是传桌椅或是送巾帕的,上阵有序,一点不乱。在这家中,吃饭还得先饮些茶、漱了口,在玫瑰水中洗过手,擦拭净了,才一道一道地慢慢上菜。虽然全是素菜,但做得极为精巧华贵,用上了无数名方,一般人根本吃不出是不是素的。
林月如问道:“云姨,怎么不请彩依嫂子一道来用餐?”
尚书夫人道:“晋元生病后,生荤油腻都不能沾,每日三餐都是彩依替他另外料理,她每天陪晋元吃同样的淡粥,别的不吃。”
林月如好奇地问道:“表哥是怎么认识她的?他娶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真教我吃了一惊呢!”

尚书夫人笑道:“彩依是在一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当时她一家人出外旅游至此,遇上了盗匪,双亲都遇害了,只有她侥幸逃生。可怜她无依无靠,想葬父母却身无分文,于是委身于我家当婢女。我和老爷见她知书达礼,温柔细心,又通晓医理,就让她负责伺候晋元。”
林月如道:“原来如此,一个有了依靠,一个讨得媳妇,真是两全其美。”
尚书夫人道:“是啊,我早想让晋元快点成亲了!彩依端庄而贤淑,又有冲喜之说,希望元儿就此不药而愈。”
这顶级的富贵人家一顿饭,吃了超过一个时辰,但奇怪的是李逍遥竟不觉得慢,也许是上菜时的精美,便让人习惯慢慢地吃,也或许是尚书夫人与林月如言来语去,也没有感觉时间飞逝,不论怎样,慢食总合养生之道。

饭毕,又是盥洗漱口的,一件不少,婢女送上茶来,尚书夫人道:“月如,我方才接到一封书信,是你爹送来的。”
林月如大惊,道:“什么?他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只说他要赶过来。”
林月如跺足道:“这……云姨,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哎呀,这,这可糟了……”
尚书夫人道:“月如,你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有话得好好跟他说,否则,别说你爹生气,云姨我也是不依的。”
林月如心急,如果尚书夫人早点说,她早就带李逍遥离开此地了,可是尚书夫人压到现在才掀牌,想必林天南也已经快到了。不知道爹会怎么处理她离家的事,林月如虽然娇惯任性,但这回忤逆得实在太过头,她自己先心虚了,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林月如那坐立不安的样子,尚书夫人道:“月如,你别怕,我知道你爹的性子,他呀,心最软了,到头来还是要依你的。”
林月如闷闷不乐地说道:“哼,你跟爹联手给我下套子。”
尚书夫人笑道:“你生气了?”
这时,婢女入报林老爷来了,尚书夫人拉起不情不愿的林月如,道:“月如,李公子,来吧,有什么事,还有云姨在呢。”
林月如硬着头皮被尚书夫人带到前院的花园来,只见林天南背负双手,还佩着宝剑,沉着脸背对他们,昂立于园中。
尚书夫人笑道:“林老爷来啦,你佩了剑要来吓谁哪?”
林天南对她一揖,道:“夫人,我来带月如回去,她在此处打扰了。”
林月如怯怯地唤了声:“爹!您……您怎么会到这来?”
林天南沉声道:“我来找我的女儿,不对吗?”
林月如见爹动了怒,性子也起来了,转头道:“我才不回去!”
尚书夫人道:“月如,这是对你爹说话,别这样硬脖子。”
林月如拉着尚书夫人的手,道:“云姨,你跟爹说说,他对不对?他一下子千方百计要逼我嫁人,一下子却又要把逍遥大哥赶走,出尔反尔,到底怎样才对嘛!”
林天南哼地一声,道:“刘夫人,你也对她说说,她一个名门闺秀,到处乱跑,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这样对不对?”
“这……”尚书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这父女俩果然是一个性子,便道:“唉,林老爷,你女儿大了,她知道好坏,你别太为难她。”
林月如得胜地说道:“怎样!听见没有?”
林天南哼了一声,道:“你这丫头,从小每犯了错,就跑到云姨那里躲起来,好让云姨替你求情,她就帮着你!”
林月如道:“我又没犯什么错,你扯到小时候做什么?”
李逍遥心里暗想:“你还不是最爱翻旧账?你跟你爹一个性子。”
“你……”林天南怒道,“好,我把你宠坏了,我今天来这里,只是要确定一件事,你给我好好地说!”
林月如点了点头,林天南知她性烈,向来不说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爹问你,你离开家的这些日子,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林天南指了指李逍遥,林月如道:“嗯……是又怎样?”
林天南脸色变了,林月如忙道:“我和李大哥之间是清白的。”
林天南吸了口气,转头对李逍遥道:“李少侠,当初比武招亲之约,依旧算数,我林天南非是出尔反尔之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无二话。你以后不再去找那个姓赵的妖女,我立刻将月如许配给你!”
林月如听后轻叹了一声,果然,李逍遥道:“前辈,恕晚辈难以从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灵儿于不顾。”

林天南大怒,道:“那你把我女儿当做什么!你的什么人?”
李逍遥道:“这……我与月如妹……”
林月如急道:“爹!我们的事,您别管嘛!”
林天南喝道:“住口!我怎能放任我的亲生女儿,在外面跟男人游荡厮混?”
林月如气得脸也红了,大声道:“爹!您怎么可以说得这么难听!”
林天南道:“小事我可以不管,这是节操,是名声!这样的大节,为父不能不管!”
从小林天南处处保护着林月如的名声,因此就算知道她有本事可以杀死蛇妖,他都不让她去,更何况现在,她是不折不扣地与男子逃家,这样的名声,林天南想都不敢想,那时起他已打算让他们成亲了,但如今这样,李逍遥竟对林月如无意,则完全让他无法接受。
林天南杀念已动,脸上不露声色,道:“如儿,爹知道再说什么你也不会听,那就别说了。”他转头望向李逍遥,道:“李少侠,有几句话,我想与你私下一谈,可否?”
李逍遥道:“是。”
林天南也不多说,转身便走,林月如拉住李逍遥的手,有点担心。李逍遥笑了笑,抽出手来,随林天南而去。
林天南走出院子,来到旁院的一处树林,方才站定。这里是刘家的后花园的外边入口,向来是老爷或清客们游园的入口处,有一大片的松树,郁郁苍苍,十分清雅。
李逍遥站在林天南身后,等着他说话。
林天南转身向李逍遥,问道:“李少侠,你不愿与赵女断绝关系,是不是因为恨我片面悔婚?”
李逍遥道:“晚辈不敢。您是月如的父亲,月如的事由您做主,晚辈怎敢有怨言?”
林天南铁青着脸道:“月如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并非老夫言而无信,存心作梗,而是老夫知道你和赵女关系暧昧,姑且不论她是正或邪,你都不应该有了月如,心里还挂念着别的女人。”
李逍遥道:“前辈说的极对,晚辈若心中有了一人,又想着别人,那就是个好色无耻之徒。恕晚生直言:我与赵姑娘已说好了婚事,家中婶婶也允诺了,我万万不能再娶旁人。”
他每说一句,林天南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李逍遥续道:“赵姑娘孤苦伶仃,际遇堪怜,家婶千叮万嘱,要我护送她回苗疆家乡寻母。她与我相识在先,且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为了攀龙附凤,而弃她于不顾,岂不是不仁不义、无情背信之人吗?”
林天南沉声道:“饶你说得头头是道,可是,月如不明不白的继续跟着你,将来如何做人,你想过吗?她性子虽高傲,可不也是个孤单女子?你不管她的名声,就算有情有义?”
李逍遥大困,道:“我……”
林天南反手抽出宝剑,李逍遥怔了一怔,道:“前辈……”
林天南喝道:“不必多说了,拔剑吧!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无赖。”
李逍遥连忙退了一步,道:“不,晚辈怎敢跟您动手?”
林天南脸一扬,道:“接招吧!你若是有真功夫、真胆量,就不得退后半步,接下我林家的七诀剑气!你若赢得过我,从此以后,我便不再过问你们的事。”
“可是,我……我……”
林天南厉声道:“你若只是个胆小鼠辈,我就当场一剑毙了你,以免耽误月如的终身!”
不等李逍遥反应,林天南已振剑疾刺而来!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3: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蜚短流长

眼见决战势在必行,林天南一剑劈至,李逍遥急忙脚踩方步,踉跄地避开林天南这一剑,道:“前辈请三思!晚生实无意冒犯……”
“咦?”林天南发现李逍遥的“谢公行处苍苔没”步法虽不甚高明,发足闪身却快若鬼魅,这是内力过人的特徵。
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之上,他看出李逍遥剑法虽然高妙,但是内力根基可以说是半点也没有,这样的身手打败林月如是绰绰有余,但未必是他林天南的对手。因此,这次他前来尚书府,已打定主意:若是李逍遥对林月如做出任何有辱门风之事,便不惜取他性命,带回女儿。
甫一交手,林天南惊觉短短的数日之内,李逍遥的内力陡增,这下子胜败未定,他原先的计画已未必能行。但是林天南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越是有挑战性的对手,他越要比个高下。因此他不怒反喜,更是非与李逍遥决战不可。
林天南冷冷一笑,道:“冒犯?好大的口气!拿出你的真本领吧,否则,死在我剑下,作鬼休怨!”
话声未落,又是一剑刺到,当的一声已被李逍遥拔剑架开。林天南喝道:“好,第三剑,眼睛放亮吧!”
林天南说是第三剑,却是两剑飞蚊似地接连紧刺,忽上忽下,向前紧逼。李逍遥只忙著以剑相迎捍格,尽是守势,手中的铁剑飞舞,像一朵黑云般护住了他的周身。林天南的快剑竟找不到一丝破绽,只听得锵锵锵,飕飕飕,两剑转眼已相战了数十招,不相上下。
林天南只顾进逼,不料‘咻’的一声,李逍遥竟回剑疾挥,神贵莫测的一式“庐山秀出南斗旁”,画破了林天南的胸前衣裳,虽只画破了衣服,但是剑刃隐含的内力,竟令林天南的肌肤隐隐生痛。
林天南脸色略变,这小子的不但内力变得高强,连剑法都进步了不少,如果是他自己苦练的结果,那么他可说是个罕见的习武奇才。
赶至一旁观战的林月如见两人斗作一处,李逍遥处处退让,不得已出剑画破林天南衣服,令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叫道:“爹,你输啦,别赖皮!”
林天南恼羞成怒,叱道:“少啰唆,胜负未分!”
林天南振剑反击,紧攻急搠,可是李逍遥实在闪避得太过灵活了,而手中的铁剑更是神出鬼没,总是由林天南意想不到的方向攻来,逼得林天南不得不改攻为防,总是无法得手。更让他火大的是:李逍遥一边舞剑,一边说道:“前辈小心,我要刺您腹结穴了!”
一剑果然直取林天南的左腹,林天南急忙抬臂倒转剑身,当的一声挡去李逍遥的剑尖,倒像是两人套好的一般。
“列缺,前辈留神!”
林天南急忙转腕收剑,李逍遥的剑侧滑过他的手臂,又道:“期门、华盖!”
林天南舞剑护身,锵铛两响,电光石火之间又接了两剑。林天南剑随李逍遥之命而出,简直像是被李逍遥指挥似的,越来越是气恼,认为李逍遥是有意在林月如面前羞辱他。
事实上李逍遥也是有苦说不出。他的剑使得渐渐顺手,越来越凌利,他怕自己一时手快,不小心伤了林天南,所以才出声警告。但这正触犯了武林的忌讳,若是围观的还有第三者,那林天南可就名声扫地了。
虽然此时在场的只有林月如,这对林天南来说也是受辱不小。
李逍遥与林天南两剑交缠激斗,舞得像两条飞藤,只听李逍遥又道:“至阳,小心!”
林天南‘哼’的一声,喝道:“胡说八道!”
至阳穴是在背后中央,现在李逍遥的剑被他缠住,怎么可能回剑到他背后去刺他至阳穴?因此林天南不作防备。不料眼前一花,李逍遥的剑竟如长蛇脱穴一般,滑了出来,一招“鸟飞不到吴天长”绕过他的肩,身随剑飞,已跃至背后,一剑往他的至阳穴刺去!
林天南绝对来不及回身相格,若是平时决斗,他必定被一剑刺穿了!
“啊!”
林天南惊出一身冷汗,剑尖的霜气几乎已透过他的身体,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逍遥及时收住剑气,硬生生地腰身一翻,大转了一圈,跃出数步之外。
李逍遥这硬生生的转剑收势,若是一个调息不顺,很可能轻则扭伤筋骨,重则逆乱血脉,因此李逍遥落地之时,脚步一软,竟尔跌倒,一时间胸口闷滞,喘不过气来。
林天南脸色苍白,呆了半晌。林月如看了看林天南,又看了看按著心口,跌坐在地一脸痛苦的李逍遥,也不知是怎么了,边奔到李逍遥身边,道:“你怎么样了?”
李逍遥连话都讲不出来,只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陡然林天南转身走了过来,手中还提著明晃晃的剑。林月如吓得挡在李逍遥面前,叫道:“爹,我随你回去,您不要杀他!”
林天南叹了口气,收剑入鞘,在李逍遥胸前、腹间轻拍疾点,导正了他有点逆乱的真气,李逍遥立刻就能站起,抱剑道:“多谢前辈。”
林月如面色苍白,虽然她看不出怎么一回事,可是这样好像是李逍遥输了。
但是林天南竟殊无喜色,叹道:“唉……!我真的老了。”
李逍遥默默不语,林天南道:“你冒著自残之危,没有杀我,我若这样都输不起,还枉称什么武林盟主!”
林月如一呆,喜道:“爹!你说你输了?”
这句“你说你输了”,居然说得眉花眼笑,令林天南哭笑不得,脸色一沉,道:“哼!女儿养大了,终究是别人的。”
林月如既羞又喜,揉著衣角不语。
林天南转身背对著李逍遥与林月如,道:“月如,李公子,你们随我入内,我有重要的话要交代。”
“是。”李逍遥与林月如紧跟著他,一起走入了内堂。

林天南在一张黄柏椅上坐下,望著眼前站著的林月如、李逍遥。只见女的丽色可人,男的器宇轩昂,实是一双璧人。但是,事无全美,竟会多了个赵灵儿在中间,令林天南感到这一切似乎是天意作祟。
林天南道:“李公子,你本来就是我瞩意的快婿,我会横加阻挠,并非全是因为你已有婚盟在身,我们也不做官,武林道上是不讲这些俗礼的。老夫之所以不能容赵姑娘,真正的原因,你难道不知吗?”
李逍遥和林月如互望了一眼,李逍遥道:“请前辈指教。”
林天南道:“你师父酒剑仙难道没对你说过?”
此事竟会与酒剑仙有关,李逍遥更是意外,摇头道:“晚辈与酒剑仙前辈只有二会之缘,他教了我功夫,没说什么就飘然离去了。”
“难怪,唉,这个散仙真是……”
林天南叹了几声,才道:“好吧,我就对你说了。此事牵涉到蜀山派的一件隐私,我本来不该宣之于口,但为了让你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只好破例了。你们两个听好:这件事不得再传入第四人之耳,若谁说了出去,我这张老脸,将无颜再见蜀山的结义兄弟了。”
见林天南态度严肃,李逍遥不由得敛容颔首,也慎重地点了点头。
林天南屈指细算,道:“这该是在酒剑仙的太师父那一代的事了,算来有一百多年啦……”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聚精会神地看著林天南,此事已经隔了这么久,林天南还如此慎重其事,可见必定是极为深重的隐私,也很可能是蜀山派最深的痛。
“在三代之前,蜀山派曾有位弟子,他本是个弃婴,在蜀山脚下被当时的掌门人姜绝之拾获,收养了起来,这个孤儿便跟著姜绝之姓姜。他没有身世,从小在蜀山成长,从未踏过山下半步。这个姓姜的孤儿不但长得仪表堂堂,而且居然是个绝世的习武奇才,十几岁便把蜀山武学的精神全掌握住了,就连当时的掌门人也没什么可再教他。接著他学习琴棋书画,也都轻易地精通各艺……”
林月如惊讶地说道:“天下间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聪明极了!”
“这还用说?”林天南说道,但是神情却显得有点沉重,续道:“除了头脑极好以外,更难得的是他的心胸也好,他不但对师父尊敬有加,对师兄弟门视若手足,心胸更是坦荡过人。这样一个不世的人杰,不但当时蜀山的掌门姜绝之将他视若珍宝,万教也都很羡慕蜀山掌门拾到了这个宝贝,看来蜀山派定要在他手中发扬光大,成为第一大门派……”
林月如又说道:“这么了不得的人,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听过蜀山有这号人物?”
林天南咳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林月如奇道:“你不知道?你跟蜀山剑圣结拜,问他不就得了?”
“他不说,而现在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
“什么?”
这下子林月如也听出这其中果然有很严重的内情,才会弄到没有人知道这位英才的名字。

“因为他犯下了滔天大错,不但自蜀山名录中被删除,凡是有关他的记载,也一概被抹灭。他曾经将蜀山的剑法重新整理改良,编写了一部新的剑谱,这部剑谱以蜀山派为根基,更加强了威力,弥补了破绽,原本是他献给师父姜绝之的寿礼,如今也被姜绝之前辈亲手毁了,没有传下来。姜绝之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他。因此,在蜀山派里,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其它弟子根本不知道此人的事。”
林月如怔得说不出话来,本来是门中之宝,一下子变成连存在都不愿存在过的记录,是什么样的错会让一个人的地位产生如此钜大的改变?
林天南长叹了一声,道:“天下间什么能毁掉一个豪杰?不是阴险的敌人,不是飞来的冤屈,更不是横逆的灾难,而是似水的柔情。”
李逍遥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只是静静地听林天南说下去。
林天南道:“他到了三十岁上,已俨然是下一任掌门的唯一人选。当时正好黔中一带发生不明的疫病,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人民死得不明不白。黔中在苗汉边界,地方敏感,汉人不方便管,苗人也不敢多插手……”
林月如问道:“为什么两边都不管?救人又不是坏事!”
林天南道:“当时苗族内部局面不大安定,白苗虽医术精良,但为了防著黑苗,实在无暇多管闲事;而汉人若靠近,恐怕要被苗人视为别有居心;再说苗人擅长蛊毒,万一黔中的疫病是因为惹上苗族,才招来的祸,那么谁管了不就等于谁也跟苗人结了梁子?”
林月如撇嘴道:“原来都是一群胆小鬼!”
这就是政治,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李逍遥暗自苦笑。
林天南道:“这个姓姜的孤儿此时已精研医术多年,他的医术多好,那也不必说了。他知道了这事,便请缨前往黔中救人。姜绝之本来不允,但是他不断地求师父,说:‘就算这场大疫是苗蛊所为,我以俗家打扮,隐姓埋名,前往救人,就算得罪了苗族,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救的,绝不会牵累本门。再说,到底疫病起因为何,也还未知,无故想到苗人头上,只是加深苗汉隔谟,实为不智。’姜绝之总算被说服了,这才放他下山。”
“他以往虽也曾经出山几次,但都是为了帮务,身边有大批的师兄弟跟著,最多十天八天就回蜀山了。这回他只身下山,又一去数月,每个人都很担心他,若是他真的死于苗人之手,或是也染上疫病,不治身亡,那全蜀山派将会有多么悲恸!平日里大家什么也没说,可是心中却都挂著他的安危。渐渐的,半年过去了,黔中出现一名神秘的青衫客,以独步天下的医术解除了疫病的消息,也渐渐传了出去。蜀山派的弟子们欢喜骄傲,要不是姜绝之严命不许对外声张这名青杉客的身份,恐怕大家会忍不住到处去说,说本门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师兄。姜绝之表面上不许声张,但是他眼里的光彩和笑意,也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的。”
“有一天他终于回来了,身边还带著一个一身是病、丑陋不堪的女子。”
“这个姓姜的孤儿告诉姜绝之,说这个女病患是他还没医好的。他报告师父:黔中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不需要他的医疗,可是这个女子的症状,却必需长期医治,他为了不让她感染其它的人,所以把她带上蜀山,希望能慢慢治她。姜绝之当然答应了,让这名女子在后山的一处小苑中养病,这个姓姜的孤儿每天都细心医治她。”
“姜绝之曾问过他这个女人的病症,而医术独步天下的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说:‘虽然是疫病,可是却比别人沉重。’那女子体弱孅孅,如果病得比别人沉重,早该死了,这么总是不好不死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林月如道:“这也难说得很,也许病去如抽丝,怎能疑心她……”
林天南道:“谁说疑心她来著?有一天却出了大事。”
“大事?”
“在蜀山派有块禁地,是锁拿妖孽之处,叫做锁妖塔。这座锁妖塔不是何年何月所建,据说在蜀山派成立之前就有了,塔内的世界怎样,凡人是不知道的。只知在极古老之前,蜀山遍地是魔,有神灵费尽辛苦,将蜀山出没的邪魔都抓了,囚禁在锁妖塔内,并传授了蜀山派祖师降魔除妖的剑法心诀,让蜀山弟子看守此塔,并继续负起擒魔的任务。可是一代一代下来,魔迹渐匿,蜀山的弟子也专心习武,渐废擒魔的开基之意了。”林天南道。


李逍遥这才知道为何蜀山派的功夫神妙变幻,半武半仙,原来是师传不同于其它门派。
林天南续道:“有一天,几名守著锁妖的弟子竟暴亡在塔外,这件事轰动了蜀山派,有什么高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上蜀山?有这样的功夫,又为什么只杀死几个武功不高的小弟子,却没去动到掌门、长老们?”
林月如惊道:“难道……难道是那个女子……”
林天南道:“姜绝之也是这样疑心的。于是有一天晚上,他暗暗前往后山小苑,想知道这名女子是真的病了,还是有所图谋,混上蜀山。他知道爱徒的心地单纯善良,极有可能是被手段高明的人给蒙骗了。而叫姜绝之震惊心碎的是:他见到了他作梦都没想到的场面。”
“他见到女子的身影,不知羞耻地依偎在爱徒怀中。而一向正气浩然的徒儿,居然也情话绵绵,不堪入耳。那名女子根本没病,他印象中溃烂的脸孔,此时光滑白晰,美丽绝伦。姜绝之简直不敢相信弟子会这样欺骗他,他不动声色地离去,五内如绞,反覆想了一整夜,实在不明白爱徒为何会变了个人。第二天,他便私下把这个姓姜的孤儿叫到丹房中,说:‘你所行茍且之事,我全知道了。’这姓姜的孤儿脸色苍白,立刻跪了下来,低著头什么也不敢说。姜绝之叹道:‘只怪我对你保护太甚,你不识人心险恶,未经诱惑,才会轻易失足!这次我可以既往不究,给你一个机会,速速将此女赶下山去,终生莫再与她相见,为师便当没有此事!’想不到这姓姜的孤儿说道:‘她体内的疫毒尚未驱尽,将她赶下山去,她只有死路一条啊!’姜绝之厉声叱道:‘一派胡言!若是她疫毒未清,为何容貌娇艳,与平常所见完全不同?’这姓姜的孤儿登时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来。”
“见到不擅说谎的爱徒无法自圆其说的样子,姜绝之又恨又气,说道:‘本门修道入圣,行三清戒律,你留恋美色,不惜欺师,依照门规我已该将你逐出师门!念在你解救苍生的大功德,以前功抵后过,这次我可以不论你的罪,你立刻将她赶下山去!你不赶,为师我亲自动手。’姓姜的孤儿发著抖,突然用力地叩了好几个响头,叩得额头都破了,血流满面,说道:‘弟子一生未尝违逆师父,但是,若师父要将她赶出蜀山,不留她一条活路,弟子只怕……也无法对师父尽孝了。’姜绝之一听,当场气得头顶一虚,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连爱打岔的林月如都屏著气,不敢开口,不知道到底要怎样解决这处境。
林天南道:“姜绝之悠然醒转,突然便拔出剑来,往后山小苑奔去。这姓姜的孤儿连忙追去,不管他怎么哀求,怎么请师父听他解释,气昏头的姜绝之只是提剑直奔,头也不回。这下子惊动了蜀山上下,不少长老及弟子们都追奔上来,想知道到底怎么了?一对情逾父子的师生,怎会一个气成这样,一个急成这样?当时,我的独孤兄弟还是个小弟子,这个姓姜的孤儿平日很是疼爱他,他也跟著众人追了过去,围在后山的小苑之外。”
“不管几百双眼睛看著,姜绝之以掌门之尊,提著宝剑,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上前,道:‘祸水!你混入本门,诱骗蜀山弟子,是何居心?’那姓姜的孤儿立在一旁,脸如死灰地看了看小楼内,又看了看师父。”
“见到外头密压压的蜀山弟子,那女子脸包著麻布,俏影孅孅,正坐在窗边绣著腰带。她不慌不忙地收针,咬断了丝线,将那条色彩斑烂的花带子缠在她细不盈握的腰上,这才起身走了出来,倚在门边,望向那姓姜的孤儿,说道:‘青郎,你师父说我诱骗于你,你说呢?’……”
林月如忍不住又开了口:“他叫做青郎?”
“当然不是,这是那妖女私下叫他的名字。”
“为什么叫他青郎?”
“我怎么知道?”林天南道。
李逍遥暗想:“你怎么老问这些小事?女人家就是会注意这种鸡毛蒜皮!”
林月如催道:“然后呢?快说。”
林天南道:“那姓姜的孤儿默然不语,姜绝之喝道:‘你的病已痊愈,还蒙著脸做什么?’那女子轻笑道:‘您是要我解下面布?’姜绝之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沉声道:‘这关头还在使狐弄媚!’那女子笑道:‘掌门老人家,我只不过问问,您何必动那么大的火气?你怪我诱骗青郎,我是诱骗了他,青郎,你师父知道了,我骗不下去了,咱们别了吧。’说完,竟真的便走了出来,要离开蜀山。”


这下子大出李逍遥与林月如意料,没想到那女子说走就走。
林天南道:“姜绝之突然把剑一横,差点就要刺中那女子,那女子一怔,姜绝之道:‘且慢,事情交待清楚再走。’女子问道:‘您要我交代什么?’姜绝之道:‘锁妖塔下被杀了五名弟子,是何人所为?’她没说话,姓姜的孤儿已连忙道:‘师父,这绝对与她无关,您怎么会认为她……她……’不料,那女子一清二楚地说道:‘是我杀的。’那姓姜的孤儿当场呆住,姜绝之冷笑道:‘好,你很乾脆,敢做敢当!为何要杀我蜀山子弟?你说!’这时,几百个人在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本门弟子在自己的地上被人给杀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事?”
“那女子脸上所蒙的麻布微微一动,正要说话,那姓姜的孤儿已抢步上前,拦在她和师父之间,道:‘师父,这其中定有误会,她是个身无武功的女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姜绝之更气恼,二话不说,一剑便往那女子刺去!那姓姜的孤儿一把抱住那女子,往旁闪躲过了师父这剑。姜绝之接连几下追杀紧刺,那姓姜的孤儿总是闪避灵活,不让师父伤到那女子。他武功早已不在师父之下,一时之间,姜绝之竟无一剑得手,气得脸都绿了,喝道:‘你闪开!若再回护于她,你便不是蜀山子弟!’这话说在几百个人面前,绝收不回去了。”
“那姓姜的孤儿仍挡在那女子身前,他没说话,不过大家都知道了他的意思。我那独孤兄弟人群之中,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执迷不悟?他不是对抗不了诱惑的人。”
“没想到那女子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掌门老人家,你瞧见了,青郎不要你,不要你们这些子弟了,你还是看破吧!’这句话说得全蜀山子弟全怒目而视,恨不得杀了这个无耻女子。就连姓姜的孤儿也气恼地回头问道:‘你为何这么说?’那女子嘻嘻一笑,道:‘青郎,我的好青郎,你忘了你当初跟我说了什么吗?’姓姜的孤儿茫然问道:‘我说了什么?’那女子道:‘你说你不知怎么选择我和你师父,当时我便恼了,我竟比不上一个臭老头?哼,我便下了决心,非要你选我不可!’姓姜的孤儿苦笑道:‘你在说什么?你今日说的话,怎么全不是你平常的口气?你不是这样邪恶的女子……’那女子仰头大笑道:‘哈哈……所谓蜀山第一弟子,原来是个呆瓜,真是笑死我啦!我和你虚与委蛇,逼你宣布背弃师门,我出了这口气,以后总算不必跟你瞎缠了。’姓姜的孤儿一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女子道:‘我已经厌烦你了,堂堂蜀山门人,也不过如此乏味。’姓姜的孤儿说不出话来,愣在当地。原来那妖女并无真心,让那姓姜的孤儿面子扫地,更削尽了蜀山派的脸。”
“她拂袖欲走,这回那姓姜的孤儿没有再拦他,姜绝之却喝道:‘想活著下山,没那么容易!’姜绝之挺剑又刺,那女子却回手一挥,一道真气逼退了姜绝之,冷冷地说道:‘想拦我,也没那么容易。’姜绝之扫了那姓姜的孤儿一眼,道:‘身无武功的女子?哼!’姜绝之振剑攻去,那女子身如飞絮,轻功之高,蜀山弟子们都看傻了。她纤细的影子像一朵飞过天边的轻鸿,姜绝之排空御气,踏剑而追,指间剑气往那女子背后射去,那女子一抽花花腰带,啪的一声,柔软的腰带竟像钢剑似地,格开了姜绝之的剑气。两人身在半空,姜绝之的剑气与她手中的腰带,像两条飞空缠斗的螣蛇,矫矫灵活。”
“青空下,两道凌虚的身影在剑光气影中穿梭,真气相格的劈啪之声,像一个接一个的闷雷霹雳。那女子何止会武功,她的武功还不低!可是姜绝之毕竟是一代宗师,他的剑气越逼越近,突然扬手一挑,喝道:‘现出面目来!妖女!’她惊呼一声,脸上包缠的麻布被剑气削开,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众弟子都想看让姓姜的孤儿神魂颠倒的妖女,生做何等模样,几百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看,而她身在空中,逆光之下,众人只见到一片模糊的黑,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却惊恐至极地扬袖掩住了脸,姜绝之一剑刺到,她急忙闪身,但却真气失御,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姜绝之御剑俯冲而下,剑尖对准了妖女,一眨眼就可以刺穿她的天灵。姜绝之的剑扑的一声刺了进去,血溅在他脸上,姜绝之看见了,受这一剑的,是那姓姜的孤儿。他这气势万钧的一剑,贯穿了爱徒的胸口,姜绝之整个人陷进了冰里,握著剑柄呆立著。”
“那妖女掩著脸凄厉地大叫了一声:‘青郎!’这一声呼唤,谁都知道她是深爱著他的,方才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姓姜的孤儿对她一笑,突然汇足了真气,一掌打退师父。”
“这一掌并不重,姜绝之却松了手踉跄退开,这么一呆,那妖女一手掩面,一手挟住姓姜的孤儿,提气急往山下的方向急奔。姓姜的孤儿身上还插著师父的剑,被那女子挟抱著飞奔之时,血不时地滴落在地,滴成了一条淋淋的血路。事已至此,蜀山弟子们群情激愤,都挺剑追奔,要杀了这妖女,替死得莫名其妙的五名子弟,以及那姓姜的孤儿报仇!”
“众人分开封锁所有下山之路,想把那妖女逼至锁妖塔。蜀山多少能人?那妖女有通天之能,也只能东奔西闯,无法越雷池一步,被赶到锁妖塔前。那妖女抱著姓姜的孤儿,背对著众人,哭道:‘你为何要受这一剑?你为何要救我?’那姓姜的孤儿出气多,入气少,说道:‘你脸上的布削落之时,还掩著脸怕我瞧见,我就知道……你的真心。’妖女哭道:‘我是骗你的,我是妖,我和这锁妖塔里的妖都是同类,我对你没有真心!你去求你师父救你,我管不了你了!’说完,把他放在地上,便要走开。那姓姜的孤儿突然握住了插在心口剑柄,一把拔了出来,血柱狂喷。这个坚决的举动,已是说明他不活了。那妖女回过身来,她的容貌果然娇美无比,挂著泪水的脸孔,像是染著霜的梨花一般,既脆弱又娇艳,泪水不断地滴下来,融在他的血里。”
“她惨然说道:‘你这是何苦?’他微笑道:‘你面对我时,总是以倒转行气,把毒逼入体内,好以美丽的容颜对我。我怎么劝你这是自杀,你总是不听……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情了。’她咬了咬唇,抱起他,便往锁妖塔奔进去了。”
“众人大惊,妖女入塔固然是理所当然,可是连姓姜的孤儿也进去,可就糟了,不要说凡人无法在里面存活,他已将近气绝,众人也不忍让他弃尸塔内,被群魔糟榻。当时便有不少武功顶尖的弟子们追了进去,结果……没一个出来过。”
李逍遥和林月如大气都不敢透,继续听林天南叙说。
林天南叹道:“过了一阵子,蜀山派恢复了点冷静,姜绝之再度训练弟子,进锁妖塔拿人,但是也是全军覆没,只有一个逃了出来,这个逃出来的弟子说出了让姜绝之心痛欲绝的真相。”
“那姓姜的孤儿没死,他不知怎么又活了,在锁妖塔内,杀了进去救他的师兄弟们,他亲手杀死许多追进去救他的同门!他已经变成真正的妖魔了!”
林天南说到此处,静了半晌,三人都无言以对,此事演变到后来,确实令人不解,李逍遥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天南攸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兄弟发奋习剑悟道,想进锁妖塔一探究竟。可是姜绝 之定了门规:蜀山子弟谁也不许进入锁妖塔。这个门规绝不能破,否则他死亦不安。独孤剑圣只好死了这条心。他亲眼见到一个好好的人杰,毁在妖女的柔情里,连师门都不要,能下手杀死师兄弟。他对邪魔恨之入骨,不在话下。要让妖孽不再祸害的方法,只有消灭他们。因此,他立志除尽天下妖邪,重振蜀山的擒魔本旨,至死方休。”
林月如透了口气,道:“就算她是妖,她对那姓姜的孤儿也是真心的,要不是他师父逼人太甚……”
林天南沉著脸道:“姜绝之前辈所为,乃是顾全大体!那妖女杀了看守锁妖塔的蜀山子弟,居心昭然,她阴谋混入蜀山,就是为了放出锁妖塔的群魔!纵使她对一人有真心,也不能纵容这样的恶行!”
说完,便望向李逍遥,眼光冷冽。
“妖孽破坏人心的手段,无孔不入,凡人是难以防范的。李公子,你武功高强,心胸坦荡,老夫希望你以那名蜀山前辈为戒鉴,不要重蹈覆辙。”
李逍遥坦然地说道:“灵儿绝不是什么妖,她是个好好的人。”

林天南道:“婢女亲眼所见,难道是假?”
李逍遥道:“就算灵儿是妖,她也没做过坏事;就算她做过坏事,只要她是灵儿,我就相信她有充份的理由!”
林天南气得一击几案,劈裂了梨木桌的一角。
“你……你这执迷不悟的……”他硬生生把下面两个字忍了住,见到林月如怅然的样子,林天南又是气,又是不舍。
“唉!罢了,罢了……”林天南站了起来,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林天南便往外走,林月如道:“爹!这阵子,您……您要保重。”
林天南停下了步,宽厚的背影看起来居然显得有些沉重,要他放手让爱女跟李逍遥在一起,连未来有没有结果都不知道,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的决定。无奈身在江湖,最重视的是承诺,他比武输了,再不舍也得舍。
林天南并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李公子,月如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说完,便大步而出,身子一纵,跃出了尚书府的院子。
“前辈……”李逍遥唤道,但是林天南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月如叹了口气,道:“爹真是的,他啊一定是怕我看见他哭。”
李逍遥道:“你爹真的很关心你。”
林月如有几分怅然,喃喃道:“我知道,从小爹就事事由我,就怕不顺我的心。我不学女红,要学武功,他答允了;我不想做个大家闺秀,要抛头露面,他也没说不许……今天的事,我知道他也会顺著我的,可是……唉!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见面的日子?”
李逍遥听出蹊蹻,奇道:“你难道真的此后都……打算不回家了?”
林月如望向李逍遥,反问道:“你要去苗疆,难道你就有把握能从苗疆全身而退,安全回到你家吗?”
这个问题早就存在李逍遥心里,李逍遥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苗疆局面似乎很凶险,但我是早已有约在身,非去找灵儿不可,你未必要一起涉险……”
林月如握住了李逍遥的手,道:“我晓得你要找灵儿妹妹,我陪你一起去找。你要见了灵儿妹妹才欢喜,我却偏要见你欢喜才能欢喜。每天见到你这鬼样子,我心里就踏实了,总之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她这番话说得诚恳认真,李逍遥也不禁感动,道:“月如,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子,你跟著我,只怕……只怕过不了舒服的日子。”
他想起浪迹天涯的父母,也对闯荡江湖有了不同的认知,但他从小就粗衣淡饭,对于江湖生涯的磨难很快就能习惯,林月如却是娇惯的千金小姐,由奢入俭绝对是加倍辛苦的。
林月如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就怪我自己倒霉啦!大不了咱们去劫富济贫,学那女飞贼,向贪官污吏借些钱来花花。”
李逍遥笑道:“那就说定了,等我们找到灵儿后,我们三人一同游山玩水,一同吃遍天下珍味,看遍人间美景。”
林月如拍手笑道:“好啊,活到老,玩到老!”
两人相视而笑,李逍遥又道:“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咱们一同出去打听那个紫金葫芦的主人亲眷下落,物归原主之后,就可以动身去找灵儿了。”
林月如笑道:“你要管的事还真多啊,你可知那商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李逍遥道:“他的包袱里有些文件和家书,上头有他的住所,倒不难找。”

两人各自回房歇寝,一夜无话。次日,两人向尚书夫人请过早之后,便带著那名扬州城富商的包袱出门,料想今日就能将此事处理完毕。
依照那名富商所留证件上的地址找去,竟得要出鼓楼,是在城外的一处贫民居所。林月如张望著这处处的萧条景象,道:“你会不会找错了?”
李逍遥也有几分困惑,道:“先问问人再说吧!”
只见一名落魄文士,在一片破墙前摆了小几,贴张“卜”字,做起算命的生意来。所谓“富问神,穷问卜”,在穷人汇居之地,算命的定饿不著。
见到李逍遥和林月如在这一带来回走了两三趟,那算命的文士道:“相公,娘子,算个命吧?”
李逍遥道:“这位先生,我们不算命,向您问个路……”
林月如道:“我们不白问,你要多少银子,我们照给!”
那文士扬起了下巴,捻著胡须,道:“请说,请说。”口气却十分冷淡。

李逍遥道:“有位姓宋的人家,丈夫长年在外做生意的,是否住在兴唐寺旁?”
那文士掐指算道:“是也非是,在也不在。”
李逍遥听得一头雾水,道:“欸……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
文士冷笑不语,林月如怒道:“你不好好说,我们可不付钱!”
那文士笑道:“在下怀才不遇,落魄至此,卖卜鬻字维生,倒也不必跟人讨这钱。”
林月如更火大,道:“你瞧不起钱,又怎么不不好好回答我们?这不是刁难人吗?”
李逍遥忙打圆场,道:“欸,这位先生,不如这样吧!您既以卜卦为生,我们请你为我们算上一卦,看看我们要找的人找不找得到,如何?”
那文士这才展眉,道:“问事三百文,测字五百文。”
李逍遥将三百文交给他,那文士正经八百地筹算排卦,聚精会神地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越看越是奇怪。
林月如见他不乾脆地说出答案,在那里装神弄鬼,好生不耐,脸色已十分难看。
李逍遥也觉有些烦了,问道:“如何?宋夫人的居所在何处?”
那文士道:“兴唐寺后的柳树数过去第三株的屋子,便是宋宅。”
李逍遥道了声谢,便与林月如要离开,却又被那文士叫著:“稍等,这位公子!”
“还有什么事?”
那文士看著李逍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卜出来的卦象,道:“公子,在下方才是气不过你们以财凌人,所以故意刁了你们一下,请勿见怪。”
“不要紧,没什么。”
李逍遥口中说著,心里却奇怪他为何前倨而后恭。
那算命文士又道:“我方才卜的这一卦,不是您针对所问的问题,而是卜您的近日前程,在下从未见过这种卦象……”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哦?是吉是凶?”
算命文士道:“这象凶险至极,却又至尊至贵,真是怪异极了……”
李逍遥笑道:“我是不信这个的,您慢慢研究吧!”
说完便转要走,那文士连忙道:“且慢,公子,请听我一言。”
李逍遥道:“你说。”
“这卦里,您身边有血光及枉路,可见是带冤与人。因此在下只能送你一句箴言: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心;欲非欲、情非情,姻缘由天定。”
李逍遥笑道:“谢谢你了。”
便与林月如一同回头走兴唐寺的路,林月如道:“那算命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胡说八道,还能算命?”李逍遥倒是一笑置之。
两人绕过庙街的大路,来到庙后的贫民居所,只见一排衰草枯杨,零落破旧的屋舍林立,第三株柳树旁的小屋子前,只有一个衣衫微显得肮脏的小孩捡著路边野树的果子吃。
李逍遥道:“小弟弟,宋夫人可是住在此地?”
那小孩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林月如,脸色变得有些僵硬,道:“不,我娘说她不在,她去别的地方了,好几天之后才会回来。”
李逍遥觉得他的回答方法有些奇怪,说道:“宋夫人是你娘?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请她出来一下好吗?”
那小孩却十分敌意,大声道:“我告诉你我娘不在,你们要债改天再来,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你跟我要不到钱的!”
李逍遥这才明白这孩子是在这里帮母亲挡债主的,有些儿哭笑不得。林月如讪讪地说道:“哼,跟他爹一个德行!”
李逍遥温色道:“小弟弟,我们不是要债的,是帮你爹送钱来给你们的。”
那小孩一听,立刻脸色一变,对屋子内叫道:“娘!爹叫人送钱来啦!爹叫人送钱来啦!”
屋子十分浅小,一扇破荆门立刻打开,一名看来十分憔悴的妇人探出头来,又惊又喜,跨步而出,道:“华儿,别大声嚷嚷!二位是……”
李逍遥将那富商的包裹递给那妇人,道:“这是令夫的物品,请夫人收下。”
宋氏接过包裹,道:“是这包巾没错,当年他带出去的……”
她的口气颤抖著,眼眶也红了。李逍遥拱手道:“物已带到,告辞了。”
宋氏连忙拉住李逍遥,道:“请别急著走,二位请到屋内稍坐,让我备菜招待……”
“不,不必了。”李逍遥忙道。
宋氏道:“至少喝杯茶水,聊表心意,好吗?”
她都急得拉人了,李逍遥与林月如只好称谢进入,屋中简陋至极,土灶房室全在一处,中央摆著两只破椅和旧几,也都摇摇晃晃,十分不稳。宋氏从墙边以土堆起的克难灶上取下黑不溜丢的壶,倒了两杯茶给李逍遥与林月如,林月如面有难色,连碰也不去碰。李逍遥举杯,还未到口已先闻到一股油羶之气,杯中茶淡绛暗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实难入喉。


李逍遥道:“夫人,您点点看东西是不是全在。”
宋氏打开包袱,便滚出了一大堆的金银,她看得眼都呆了,一会儿才道:
“这……这是我相公的东西……?”
李逍遥微笑不语,宋氏显难置信,发著抖随手一翻,在锦缎华服中参杂了一两件粗布的补钉衣服,李逍遥之前检查时便已觉得有些奇怪,还当是那商人生性节俭至此,衣服旧了也不舍得丢。不料宋氏一摸及旧衣,眼泪便落了下来,道:
“这是我给他缝的衣裳,他还留著?他……他……”
宋氏抬头望向李逍遥,突然道:“他的随身之物都在此,他是不是死了?”
“呃……”李逍遥没想道她一下子就识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林月如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相公生了急病,一下子便死了,临死前交待我们把东西给你。”
宋氏边听,眼泪边掉,凄然道:“他出外经商多年,半点消息也没有,我听人说他……他在扬州做出了局面,我们娘儿两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我想去扬州找他,又没钱……我只当他富易其妻,不要我们母子了……”
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原本对那富商十分讨厌的林月如,居然改变了态度,主动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和地说道:
“你相公一心想回来,是扬州城当时有禁令,他出不来,但是他天天就念著回家,你该相信你相公的心了。”
宋氏哭得更惨,李逍遥颇欣慰于林月如态度的改变。那名骨董商人虽然爱财,但是他有了钱之后,不忘发妻,甚至不忍抛弃妻子所缝的衣裳,这份情义令人感动。林月如的好恶虽然强烈,但也不是连这个都想不通的人,此刻她倒有些欣赏那骨董商的为人了。
林月如轻声安慰了一会儿,宋氏才收泪,道:“二位把他的遗产送回,我母子下半生再也无忧,这份大恩大德,妾身万死难报。”
说毕,拉著儿子便要跪下,李逍遥手快,一弯身,一手一个把两人都拉住了,道:“别这样,我们也只是顺路,不算什么的。”
宋氏道:“有恩不报,妾心不安。那么这个玩物请收下,聊表寸心,好吗?”
宋氏拿出来的,居然就是那个紫金葫芦,李逍遥和林月如见了,都忍不住相视大笑。
宋氏一怔,道:“公子,小姐,这太微薄了吗……?”
李逍遥想起当初为了这个紫金葫芦,那商人还诬赖他们是贼,现在他的夫人却要把这样东西再送给他们,让李逍遥和林月如都不禁觉得好笑,李逍遥笑道:
“不,绝不微薄。令夫生前最看重的就是此物,您还是收回去吧!也许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我们受之有愧。”
宋氏道:“妾身并不懂古物的价值在哪里,先夫留下的这些钱财,已足够我扶养孩儿到成年以后,留著这种宝物,反而可能是灾祸。如果它真的价值连城,我不敢保留它;如果它不值什么,我留著也是白留。因此送给李公子作为记念,再合适不过了。请李公子您一定要收下。”
见她说得这么诚心,李逍遥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就却之不恭了。”
宋氏放心地一笑,把儿子牵了过来,又执意对李逍遥、林月如叩了几个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逍遥与林月如好不容易才离开兴唐寺,轻松地散步回尚书府。李逍遥把玩著那紫金葫芦,道:“这玩意儿到底哪里值钱?”
林月如拿了过来上看下看,道:“你看,葫芦底下有刻著图纹耶!”
李逍遥好奇地一看,道:“我看著倒像是字。”
“字?嗯……这么说好像是字,反正咱们也看不懂。”林月如把葫芦还给李逍遥,笑道:“你师父是酒剑仙,你这个徒弟现在也得了个酒葫芦,真是天生的师徒命!”
李逍遥笑道:“我比我师父英俊好看多了,酒剑仙该我当,他当酒剑鬼……啊呦,你干嘛打我?”
李逍遥的后脑被重重地敲了一记,他捂著头望向林月如。
林月如道:“你见鬼了,谁打你?”
李逍遥道:“可是刚刚我的头就是被打了一下……”
林月如耸耸肩:“绝不是我打的,本姑娘有打就有打,不会打了又不敢承认。”
李逍遥见到脚边多了块石头,如果自己刚刚是被这小石子打中,那就真的不是林月如偷袭他了。是什么人可能以石头打中他的头?李逍遥困惑地摸著头,想也想不通。


“难道是……?”
李逍遥直觉想到:难道酒剑仙在附近?李逍遥回身跑了几步,东张西望,此地已近尚书府,川流不息的路人之中,并无酒剑仙的踪迹。
怀著满腔纳闷,李逍遥与林月如一同往尚书府而回,遥遥可以望见高耸在郁翠之间的飞檐角楼。
两人走过绕弯于尚书府外的渭水桥,却见一名孩童正在水边呜呜哭泣,十分伤心。
林月如一时好奇,道:“小子,你怎么哭得这么难过?你钱掉了吗?”
那孩童一面哭,一面指著水流,道:“呜……我把彩依姐姐给我的花,掉到河里去了……,我不会游水,不敢下去拿。”
“花?”林月如奇道:“你说的彩依姐姐,是尚书府中的刘夫人?”
那孩童哭著点了点头,林月如道:“她怎会把花给你?”
孩童道:“昨天我抓到一只蝴蝶,彩依姐姐看到了,要跟我买那只蝴蝶,我不肯,我有了钱,娘要没收的,最后彩依姐姐拿了朵这么大的花跟我换,我才换的……”
那孩童比了个手势,如果他没有夸张,那朵花大概与他的头差不多大,若是佳种牡丹,确实是件稀有珍宝。贵戚以重金收购牡丹,她不肯出售;为了救只蝴蝶,她却舍得,可见这美如芳蝶的美人,也有惜蝶之心。
林月如道:“你把花弄掉了,所以哭了?”
那孩童抽噎著点头,林月如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再摘朵给你好啦!”
那孩童道:“你骗我,尚书府是不能进去的的。”
林月如道:“我可以进去。你看那六扇大门,前头很多人守卫,可是我可以一飞就飞进去,替你摘朵花儿出来。”
孩童张大了眼,收泪道:“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林月如道:“我不骗你,我们可以勾勾手。”
那孩童笑道:“好,我跟你勾手!大姐姐,你跟彩依姐姐一样好呢!”
林月如笑道:“我比她还利害呢,她不会飞,我会。” 
说完,林月如轻功一闪,人便不见了,那孩童瞪大了眼睛,看著林月如消失,一会儿才喃喃道:“可是……彩依姐姐也会飞啊……”
李逍遥一怔,道:“你说什么?彩依姐姐也会飞?”
那孩童连忙捂著嘴,道:“没有,我没有说,你听错了。”
李逍遥故意道:“我明明听见了。喔~~我知道了,你在吹牛,怕被我发现,就说我听错了。哈哈,吹牛大王!”
孩童果然好骗,马上道:“我没有吹牛!我真的看见彩依姐姐飞!”
李逍遥道:“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那孩童有点急,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真的没有说谎,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李逍遥点头道:“嗯,你说吧,我不讲出去。”
那孩童压低声音道:“彩依姐姐真的会飞,就像刚才那个姐姐一样,不过彩依姐姐飞得更慢,更漂亮,好像一朵花儿在空中绽开一样。”
李逍遥道:“你在什么地方看见她会飞?”
孩童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在树林里跟她换了蝴蝶时,彩依姐姐就是飞过山谷,将蝴蝶放到对面的山间呢,她飞的时候,身边绕著好多蝶儿,她就像最大的一只彩蝶,好香,好美呦……,不过……”
孩子突然不说了,李逍遥问道:“不过怎么?”
那孩童道:“不过我娘说人是不会飞的,还说我在骗人,如果彩依姐姐会飞,那她就是妖怪。我姑姑还说彩依姐姐那么漂亮,一定是妖精……所以她不许我告诉别人,还说,要是我一说出去,妖精马上会知道,然后会来吸走我的气……”
那孩童显然是真的害怕,他的这些话,令李逍遥颇为不解,他觉得彩依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可是凌空飞越山谷,分明是极为高明的轻功。
但身边绕著许多蝴蝶,这又如何解释呢?
难道,彩依有点问题?李逍遥神情凝肃了起来,此时林月如以轻功赶了回来,手中握著一枝紫红色的牡丹,径约一尺,大逾人头,乍看之下简直像捧了一团紫云在手中,美得惊人。
林月如道:“哪,是不是这么大一朵?”
那孩童大喜,道:“对,就是这样。”
“拿去吧!再弄丢了我可不帮你了。”林月如笑道。
孩童拿了花,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李逍遥道:“你偷摘她的花,可当了一回雅贼啦!”
林月如笑道:“说你是土包子,不懂京里的习俗呢!”
“京城习俗是偷花么?”李逍遥打趣道。
“唐人舒元兴的‘牡丹赋’序中写著:‘京国牡丹,日月寑盛,今则自禁闼洎官署,外延士庶之家,弥漫如泗渎之流,不知其止息之地。’在长安、洛阳的牡丹是全民都可以欣赏,不分贵贱的。再说,我也问过彩依嫂子,是她允了的。”
两人说笑著步入府内,李逍遥对这身世如谜的彩依却不禁有了几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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