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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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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 20:24: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等闲《夜惊寒+番外》
  楔子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
——所罗门王
一夜大雨后天放晴,阳光耀眼而不热烈,花叶的芳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飘荡在空气中,清风拂来,涤荡人心。
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日子,不算宽阔的林荫道,往来车辆排成长龙,一辆宝蓝色轿车驶出温阳大学造型古朴的校门,徐徐而行。
“没想到对方会提这样的条件,还是总裁亲自来,把我们安排全打乱了。”
一向干练沉稳的助理有些急躁地拽了拽领带。这个项目太重要了,有了它温宇集团就坐稳了同行业的头把交椅,而对方却明摆着故意刁难。
“他们要看的就是我们处变不惊的能力。这是好事,说明成功的把握有多了一分。”
温惊寒不紧不慢地合上手中的资料,目光掠过窗外。
路边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一起嬉笑怒骂,挥斥方遒,青春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热情,温惊寒微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几年前的他也是这样笑吗?
收回目光的瞬间,迎面而来的身影抓住了他的视线。
那人很高,与其说瘦不如说身材修长,步调不急不缓,带着明快的节奏,极富韵律感。宽松的麻质长裤,简单的半袖T恤,都是亮丽而不刺目的乳白色,显得干净而潇洒,配合他的步伐,呈现出一种随意的泰然和沉静的轻快,矛盾却奇异的吸引人。
“停车。”
那人不知有人在观察他,自顾自地走近,光润的面庞,修眉俊目,挺鼻薄唇,五官是少见的精致,透出爽朗明净的气息。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将手中书包随意地向后一甩,斜靠着被雨水洗刷干净的木棉树讲电话。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大笑起来,笑声回荡的瞬间,所有的阳光都披洒在他身上,在飞扬的眉间跳跃,在乌黑的眸中闪烁……
“三秒钟。”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只要三秒钟就足够了。
“董事长说什么?”
“没事,走吧。”
秋日傍晚,金黄的光芒透过火红的晚霞,洒满美丽的校园,一身运动装的俊帅身影在绿茵场上奔跑,动作迅捷有力,却又不失流畅优美,如林间穿梭的猎豹,跳跃闪转之间,别有一番挥洒自如的味道。
正对着操场的窗前,颀长的身影久久伫立,目光牢牢地锁定不远处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
阳季栾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看过去:“啧啧,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来这里,原来另有所图。”
窗前的人含笑不语。
阳季栾拍拍他的肩:“忍着不出手,可不像你的作风,要不要我——”
“不要多事,”温和的声音蕴含着不容质疑的力量:“我会等他自己情愿。”
“有意思,倘若他不情愿呢?”
“那——不是更有意思吗?”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请让我的诗篇做我的辨士,

替我把缠绵的衷曲默默倾诉,

它为爱情申诉,并乞求着赏赐,

多于对你絮絮不休的饶舌:

请学会去读缄默的爱的情书,

用眼睛来听取属于爱的妙术。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宁夜,你的信,又是那个神秘的仰慕者。”

宁夜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一扔,淡蓝色的卡片飘落在路边草地。

“无聊。”

第四张了,莫名其妙的卡片,莫名其妙的话,没有邮票,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喂,别扔啊。”

周明基冲过去小心地捡起来,啧啧赞叹:“漂亮的字,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宁夜,你的仰慕者肯定是个才女。”

宁夜挑眉,嘴角一撇:“藏头藏尾,故作神秘,就算是才女也是惹人讨厌的类型。”

“唉——”

周明基叹气,真想大声疾呼老天爷不公平,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功课手拿把攥,运动样样拿手,长相俊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就像现在,即使是不屑的表情也显得俊帅无比。

“回魂啊——”

姚远从后面架住他的胳膊:“小鸡,就算宁夜长得好看些,你也不能这样死盯着看啊。”

周明基涨红脸,用力挣扎:“不要叫我小基。”

姚远把他的手臂向后一扭,阴笑连连:“那要叫你什么,嗯?”

“啊——疼啊——放手——”

那两个人又开始了,姚远和墨非同年,打幼稚园就在一起,专会欺负老实的小基。

宁夜打了个哈欠,懒散地伸了伸腰,墨非盯着他的脸:“又熬夜打游戏了,几点睡的?”

“不知道。”宁夜摇头,突然喊:“小心——”

还是晚了,周明基好容易挣脱姚远,撒腿就跑,却在转弯处重重撞上一个人。

那人退后一步,站稳,周明基却仰面摔倒,手中的书本散落一地。还未等站起身,那人身边的人抢先开口:“你长眼睛干什么,怎么走路的。”

说话的人象出席重要场合一样西服革履,在古朴雅致的校园里显得不伦不类。

被撞的人一身水蓝色休闲装,身材挺拔,好像什么事也发生似的气定神闲。

姚远大步跑过去将周明基扶起来,冲着被撞的人不冷不热地打招呼:“好威风啊,温总裁。”

温宇企业的掌权者?商场上的传奇?闻名遐迩的年轻校董温惊寒?宁夜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墨非,墨非轻一点头。

温惊寒的目光掠过露出惊讶神情的宁夜,意味深长地一笑:“让姚二公子见笑了。”然后温和地看着周明基:“你没事吧?”

他本就相貌俊美,气质又高贵温雅,这一笑就如初冬的暖阳,周明基呆呆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是我没——没看路。”

温惊寒点点头,径自向前走去。旁边的人神情一僵,快步跟了过去,远远的听他说:“对不起,温总,我刚才说的事……”

周明基犹自呆呆看着,姚远一敲他的脑袋:“还看,花痴啊你,这里这么多帅哥,你什么意思?”

周明基拍拍屁股上的土,嘟囔了一句:“帅哥?哼,就你那模样花痴也不看。”3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你说什么?”姚远手指捏得啪啪直响。

周明基大叫一声,抱头鼠窜,姚远轮着拳头奋起直追。

宁夜大笑:“这两个活宝。”

墨非好笑地摇头,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本,捡到淡蓝色的卡片时,顿了一下,突然问:“宁夜,你对温惊寒有什么看法?”

宁夜皱了皱眉,走了两步才扔出一句话:“少惹为妙。”

正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少云的碧蓝苍穹,没有一丝风,空气干燥而沉闷。

一身休闲装的身影利落地越过木制栏杆,进入景色优美的湖边绿地,却并非观景赏花,而是铺上报纸,打开买来的份饭,坐下来大快朵颐。

吃完饭,把残渣用报纸一卷,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找了棵大树靠着闭目养神。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宁夜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目光柔和,笑容温雅。

温惊寒!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一向警觉的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偌大的学校,这样的人物,一天之内遇到两次,未免太巧了。

宁夜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我讨厌故弄玄虚,你找我有什么目的?”

温惊寒年纪虽轻,却久涉商场,自问能做到面对任何目光都坦然自若,游刃有余。但是宁夜的目光清冽澄明,不掺一丝杂质的乌黑似乎能将人的吸进去,刻意制造的压力就如拳头击在柔软的棉絮上,无声无息地陷入,消散……

美丽的眼睛,令人沉迷的却不是它的美丽,就像它的主人,温惊寒对他越发激赏,原本优雅轻托着下颌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

宁夜一挣,吃惊地抬眼。他修习武艺多年,力气比一般人要大得多,对方竟然丝毫不受影响,手劲似轻还重,似乎隐含着擒拿的技巧。

“没有故弄玄虚,只是想接近自己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宁夜。”

柔和的声音让初冬的萧瑟景致也染上融融春意,温热的气流从掌心传过来。

宁夜皱眉:“放手!”

“好。”

温惊寒点头,温柔的目光紧紧锁住宁夜的眼,优雅地执起他的手往唇边送去,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吻手礼,宁夜的身体一下子绷紧。

温润的唇在他手上停顿了一下才放开,松开的瞬间,宁夜手腕一转,反抓住温惊寒的手,用力一掰,只听“卡”的一声轻响,手腕无力地垂下来。

“这是警告,不要自以为有钱有势,就能随便戏耍别人。”

“身手不错,”温惊寒托起受伤的手,微微蹙起眉:“宁夜,这间学校是温、阳两家开的,得罪我很不明智,若我计较起来,就算墨非和姚远有些势力,恐怕也帮不了你。”

“这是威胁吗?”宁夜冷笑,掏出手帕,用力擦着方才被吻过的地方。

“是实话,宁夜,不要意气用事。因为是从未有过的真心,我才不会和你计较,也不会逼迫你,只请你记住我今天的话。”

宁夜冷哼:“装模作样,令人生厌。” 把手帕往地上一扔,大步离开。

温惊寒利落地将脱臼的手腕接好,微微苦笑:“我果然不适合深情的角色……”

小心翼翼地过了几天,眼看到了周末,什么事也没有,宁夜心里却愈发揣揣不安。

戏耍也好,别有用心也好,那个人都应该不是轻易退缩的人。

这爱冲动的脾气总也改不了,那天出手不轻,姓温的不晓得要如何报复回来?

正想得入神,突觉脑后生风,宁夜错步侧身,一个颗石子“咚”的一声落在湖中,力道惊人。

“小夜,你的身手还是那么好?”

宁夜回头看着那美艳绝伦的笑容,心中一热。

“你出手还是那么不知轻重,这颗石子若是打中,我非脑震荡不可。”

来人轻笑:“若能打着,怎配当我的师弟?”

宁夜哭笑不得:“美丽的师姐,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四年前师傅去世,说好从此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没多久发生变故,师姐离开,原来是回到国内,还换了身份。

上周她突然出现在面前,声称是学生会的宋艳雪,邀他加入学生会,一幅平日最不屑的文弱模样,若不是暗中作了个过去常用的手势,还真以为是容貌相似的另一个人。

“你的表现也很不错,果然是我聪明的弟弟。”

还能怎样?当然要配合她断然拒绝,不过,宁夜苦笑,墨非事后什么也没问,显然了如指掌。

“宋艳雪,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适合你,馨姐。”

宁馨不置可否,只问:“小夜,这些年你好吗?”

“很好。”

宁馨沉默片刻:“对不起,当初将你留下,我却——”

“馨姐,你呢,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认我?”

宁馨突然捧住他的脸:“好久没见,让我看看你,哈——我们小夜越来越漂亮了,不晓得要迷死多少人?”

乌黑的眼眸静默地看着她,宁馨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松开手,跺脚娇嗔:“讨厌,我有没有问过你什么?”

宁夜垂下眼:“我不会再问,可是,那天是怎么回事?是——温惊寒你邀我加入学生会的吗?”

原来他已经找过小夜了,宁馨怔了怔,苦笑:“温惊寒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那个人做事追求不落痕迹的完美,宁馨微微撇开眼:“是阳季栾。”

阳季栾?阳丰集团大少爷,学生会主席,却是学校实质上的管理者,就像那人说的,学校是温阳两家开的,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啊。

此人虽然和墨非、姚远同年级,却跟他们素无瓜葛,阳丰集团和墨、姚两家也没有生意来往,怎么会找上他?

“我不认识他,”宁夜困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人就喜欢搞破坏,日后你遇到他,最好敬而远之。”

宁夜还未回答,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好像有人说我的坏话?哦,原来是我们的美丽的校花和——宁夜对吧?”

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宁夜的脸,阳季栾用口哨表达他的惊艳,摸摸下巴,探索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逡巡:“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宁馨回头瞪着阳季峦:“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夜冷冷打量面前的人,从长相这人算是很好了,只是一身痞气,说话也让人讨厌。

阳季峦迎着宁夜的目光,轻佻地眨眼,宁夜嫌恶地转开头。

阳季峦大笑,对着宁馨啧啧称奇:“我也奇怪,你怎么来了?惊寒出国洽商,就不管他的禁令了吗?”

原来他出国洽商去了,宁夜稍稍安心,大集团的总裁,理应如此。

“不过——”阳季峦看着宁夜如释重负的表情,有意拉长声音:“他刚刚回来,正在召集我们开会,宁夜,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先走了。”宁夜没有理他,冲宁馨一点头,径自离开。

刚走到教学楼前,就听同班的王立在楼上叫:“宁夜,快上来。”

宁夜应了一声,大步向楼梯冲去,跑到转弯角,一个白影突然从另一侧转出来。

宁夜匆忙之下,收不住脚步,只得快速向旁边一闪,从那人身侧擦了过去,那人惊呼一声,手里的书本掉到地上。

“对不起。”

宁夜赶忙帮她捡,都是原版的英文书,却有一本中文版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宁夜一愣,周明基口中的神秘仰慕者?还是纯粹凑巧?抬起头,一个清丽秀美的女孩儿惊异地得看着他,接触到宁夜探寻的目光,她的脸微微发红,淡淡的粉色浮在白皙的面颊上,如雪白花瓣上的一抹嫣红,明丽动人。

她的容貌比不上宁馨美艳,却别有一股惹人怜爱的意味,宁夜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句话:清水出芙蓉。

“不要紧,也怪我转弯的时候太急了。”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就像跳动的清泉。说着伸手接过书本,抿唇一笑,说不出的娇羞可人。

好一个娴静如水的女孩儿,真该让馨姐见识一下,看她还敢不敢自称淑女?想起当年宁馨天天对着镜子指天发誓要做淑女,可是一转眼就故态复萌,之后又会瞪着眼睛威胁:小夜,你什么也没看到对不对?想起以前的事,宁夜心情大好,笑容也愈发明朗。

“是我莽撞,没吓到你吧。”

“不……没有。”

“那就好。”

宁夜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这样娇柔羞怯的人,抬腿就走似乎不妥,可是又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女孩儿微笑:“我叫林月盈。”微一颔首,飘然而去。41C6E20911B9B3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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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惊寒正在经历一生中最大的挫败,据他的观察,宁夜虽然不是热情的人,也算爽朗潇洒,很少排斥别人,遇事也从不逃避。可是对他的态度却将这些都颠覆了。

把办公地点搬到学校已经有两个月了,每每抛下堆积如山的事务,停留在他必经的地方,希望那漂亮的眸子能有一瞬间的停驻,却只有视而不见的冷漠。更别说那次之后,只要看到他的身影,那带着三分骄傲七分潇洒的明朗笑容,就变成纯粹的冷淡和戒备,往往目光一对,转身就走。

可是——傻孩子,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人是越挫越勇的?

时间到,温惊寒关了电脑走到窗前。片刻之后,修长的身影从楼下走过。

已是冬天,他穿得也未免太单薄了,和秋天时一样的浅米色休闲毛衫,连一件风衣都没加,却不见丝毫瑟缩。一阵风吹过来,他张开手臂利落的弹跳两下,随着黑发飞舞,青春活力从周身迸发出,眩目得让人不能逼视。

温惊寒莞尔,想着是不是下去打个招呼,宁夜表情突变的模样,也一样迷人,还未移动身体,突然蹙起眉。

一大早连阳光都没有,还刮这么猛的风,看来要变天,有些冷,宁夜简单活动了几下,加快脚步。

“宁夜。”

略带羞涩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宁夜转头:“林——月盈。”

“刚才就看到你,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她穿了一见浅黄色的长风衣,草绿色的围巾点缀清爽,就像娇柔的月见草,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当然记得。”宁夜礼貌地点头微笑:“我的眼睛虽然不好,记性可不错。”

“你近视吗?”

“有一点。”宁夜看林月盈惊讶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摸摸头:“很奇怪吗?”

“不是,只是没见过你戴眼镜,而且你那么爱运动。”

林月盈解释了两句,想象潇洒帅气的宁夜戴上眼镜的样子,忍俊不禁:“不过——是有点奇怪。”

宁夜也笑了,这个女孩儿含蓄而不扭捏,娇柔而不做作,对这样的人不该心存猜忌。

“可以写几个字给我吗?”

林月盈不解地看了看他,撕下一张便签,随手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的字体娟秀工整,而卡片上的字笔画圆转,笔意却极为张狂。宁夜讨厌故弄玄虚,明了这件事,对她的好感顿时上升。

“我的字很难看吧?”

“很好看,比我写得好看多了,只是——”宁夜尴尬地笑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当年一直住在华人区,他中国话说得很好,却从未接触过古文。回国后不得不学,也是勉为其难,以至于现在一看到古文就头痛万分。

林月盈怔了一下,掩唇而笑:“没关系,我随便写的,是李商隐的两句诗,意思是——”

宁夜赶忙摆手:“别——不用解说,我对古诗感冒。”

“那你喜欢什么?西方文学?”

宁夜摇头:“事实上,我什么文学也不喜欢,武侠小说倒是看过不少。”

林月盈看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要去上课了,再见。”

宁夜逃也似的飞奔而去,他是随性的人,不愿谈下去,抬腿就走,也不管别人的想法。

林月盈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楼下的身影已经消失很久,温惊寒仍然伫立窗前。

同样浅色的衣着,一个爽朗潇洒,一个娇柔轻盈,虽然气质迥异,站在一起,却分外赏心悦目。温惊寒蹙眉,好一对天作之合。

“嘭——”房门被猛力推开,温惊寒回头,面容恢复了平日的温雅淡然。

阳季峦重重坐进宽大的沙发,困倦地打着哈欠。

温惊寒含笑摇头:“昨天又到哪儿狂欢了?阳大少爷。”

阳季峦将一张磁盘扔过来:“看看这个就知道了,我可是牺牲了吊美女的时间,忙了好一阵子,外加昨天一天一夜才弄到手。没想到那个墨非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还挺难对付。”

“墨非?”温惊寒看着手中的磁盘沉吟:“你去调查宁夜?”

“是啊,”阳季峦又打了个哈欠:“但是他的来历任何地方都查不出来,我侵入墨家主电脑,也只查到近两三年的情况,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温惊寒皱眉:“我记得曾经叫你不要插手。”

“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阳季峦有些困惑:“不查明底细就去接近一个人,这实在不象一贯的你,尤其是墨家那样复杂的背景,我猜他和墨非的关系不寻常。”

“你不懂。”

温惊寒微笑,将磁盘一掰,摘出盘芯,放进碎纸机。

“用自己的眼睛慢慢发掘,苦的、辣的,酸的、甜的,每种滋味都一一品尝,细细回味,一定很有意思,我怎么会忽略这么有趣的过程?”

阳季峦大笑:“我刚刚发现,你有当情圣的资质。不过我怎么听着是你要把他戏耍够了才吃下肚。”

温惊寒加深笑容:“你既然要管闲事,就替我去做一件事吧。”

快下课时突然下起雨,夹杂着细小冰碴的雨丝伴着冷风,打在人脸上,有些刺痛。昨天还很暖和,没想到一下子就这么冷了,宁夜看着身上的衣服犯愁。

姚远早早就逃课去约会了,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不可能指得上。墨非也不知在忙什么,最近神出鬼没的。

“宁夜,今天住在这里算了,哪个寝室还挤不下你一个人?”

“我回去还有事。”宁夜冲好心的同学摆摆手。

“一开始就不肯办住宿,现在这种天气也要赶回去,不是金屋藏娇吧?”

“宁夜的女朋友肯定美若天仙,有时间让我们见识见识怎么样?”

“我倒觉得是别人金屋藏娇,藏的是我们美貌的宁夜。”

“你小子欠揍。”

宁夜作势要踢,那几个人大笑着跑开,宁夜看看天,拉紧衣服,向校门口跑去。该死,学校干嘛这么大。

跑到校门口才发现运气不是一般的差,一辆TAXI都没有,宁夜咬咬牙,大步走出校门。

走出不到百米,一辆宝蓝色的轿车驶到他身边,车门打开。

“上车,我送你回去。”

宁夜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汽车缓缓跟上来,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么怕我?”

宁夜冷笑,将湿发向后一甩,修长的脖颈挺直如骄傲的天鹅,双唇抿成讥诮的弧度。

不可思议,明明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竟然还是那么潇洒帅气。狼狈中的高傲,就如泥污里生出的白莲,让人想攀折下来珍藏。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否则他会得肺炎,温惊寒惋惜地跳下车,伸手去拉他的手臂。

宁夜一闪,抬腿反踢,动作干脆利索。

好身手,可惜现在也不是较量的时候,温惊寒侧身闪过,左腕一抬,一支细针从手表中射出,宁夜只觉右臂轻微刺痛,眼前一黑,向后倒去,正落在准备好的臂弯。

豪富之家的子弟,自幼就面临被绑架的威胁,何况生意场上难免得罪人,虽然请了保镖,自身功夫也不错,但是温惊寒一贯谨慎,专门找人设计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防身之物。他为人警觉,做事严谨,多年来并未用到过,没想到今日竟然是用来对付宁夜。

接触到他又湿又凉的身体,温惊寒皱眉,冬天还敢淋雨,太逞强了。放弃带他回家的念头,驱车返回校园深处的小楼。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5: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你是否故意用影子使我垂垂,

欲闭的眼睛睁向厌厌的长夜?BC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你是否要我辗转反侧不成寐,

用你的影子来玩弄我的视野?

爱使我睁开眼,真情把我的睡眠打垮,

我为你守夜,而你在别处清醒,

远远背着我,和别人却太靠近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两层的小楼,占地不大,内设以舒适为第一要务,不刻意追求奢华,却能在简单中透出高贵和雅致,显示主人是一个懂得享受,又有品位的人。

上学的时候这里是他的宿舍,后来偶尔也会来住住,消弭一下商场上的压力,但是从没有象最近一个礼拜最少也要住三天,都是为了怀中的人啊。

宁夜看起来瘦,抱着却不轻,温惊寒偷了一个吻,犒劳酸涩不已的手臂,轻轻一触,纯净清冽的气息直渗入心肺,美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再次将唇印上去,流连忘返。

温惊寒直接走进卧室,将宁夜安置在床上,麻利地脱去彼此的湿衣。

他的身体有着完美的比例和流畅的线条,虽瘦却不见突兀的骨节,显得修长圆润。性感的细腰透出不可思议的柔韧,肌肤光滑又极有弹性,真是绝佳的手感,温惊寒在心底赞叹着,以不留下痕迹的方式轻吻,抚摸。

他的睡颜有些不安,没有了骄傲和冷硬支撑,竟然现出些许稚气和脆弱。温惊寒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深深吻了下去,手表突然一震,唤回他迷醉的心智。

时间到,温惊寒看看自己紧绷的身体,忍不住苦笑,将方才脱下的湿衣为宁夜套上,起身走进浴室。

宁夜醒来怔了片刻,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很快,方才的种种在脑中闪过,寒风冷雨中的行走,疾驰而至的轿车,黑暗里短暂的交手。

“卑鄙。”

宁夜敲敲仍有些眩晕的头,见身上的衣服湿得能滴出水来,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到门边,用力一拉,门纹丝不动,该死,是指纹识别的门锁。

“不打个招呼就走,不太好吧。”温和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洞开的房门溢出蒸腾的水汽。

“难道我还要谢谢你的暗算?”

宁夜瞪着走过来的男人,心一紧,那优雅轻缓的脚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悠然的表情背后是蓄势待发的防范,虽然穿着休闲的居家服,浑身却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对视片刻,宁夜知道没有胜算,那人沉稳的气质,俨然大家风范,他却头昏脑胀,浑身无力,该死,那是什么麻药,这样厉害?

温惊寒在他身前两步站定,勾起一个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

“我只是不想让你着凉生病,没有恶意。”

“着凉是我的事,生病也是我的事,请你不要找这种借口自作主张,如果真的没有恶意,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见他语气和表情都是十二分的不耐,温惊寒皱起眉:“宁夜,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因为喜欢,自然而然就会想关心,想亲近,不是借口。”

宁夜冷哼:“讨厌一个人也没有错,因为讨厌,自然而然不想看到,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免得让我望而生厌。”

温惊寒表情一僵,气氛立时凝重起来,明明只是沉默,却似乎有一股暴戾之气在他脚下流动。

宁夜掌心见汗,明知这个人的温和是假的,眼前的情况更是绝对的劣势,却还是控制不了脾气。

温惊寒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突然涌上来的念头,让他心浮气躁:想把这可恼的人击倒在地,让那光洁的肌肤布满伤痕,看这无心的人可知道什么是痛;想把他锁在身下,蹂躏折磨,让那说出残忍话语的嘴唇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想折断他的翅膀,摧毁他的美好,践踏他的骄傲……

缚住他,关住他,毁掉他……

温惊寒深吸一口气,退开几步,靠进宽大的沙发。

“可不可以请你说说,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讨厌?”

随着温惊寒开口,气氛松弛下来,宁夜悄悄松开拳头,一言不发的转开头。

温惊寒深深叹息,这倔强的人不知道,方才那一瞬,其实是在地狱边上游走了一圈,能够安然无恙,应该庆幸这颗心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了出乎意料的感情。

“宁夜,你可知道,当你毫无顾忌地说出伤人的话,喜欢你的心会疼。”

宁夜轻蔑地扯扯嘴角:“我只说心里话,疼不疼是你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温惊寒摇头:“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去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吃过饭后如果你想离开,我会送你回去;第二,继续在这里激怒我。我也很好奇,不知道对你的容忍能到什么程度,如果你不懈努力,说不定能逼出我的极限,说实话我很期待那一刻。给你两分钟,考虑一下。”

宁夜挑眉,目中闪过不逊的光芒,对峙了片刻,默然垂下眼。

“我不穿别人的衣服。”

还好不是一味的鲁莽,温惊寒点头:“衣服已经放在浴室里,没有人穿过。”

宁夜抬眼看着他,没有动。

“你受了凉,记得水热点儿,多泡一会儿。”

温惊寒打开门,下楼,打电话叫人送些吃的,然后拿出宁夜的手机,刚一开机,铃声就响起来。

温惊寒按下接听,听焦急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外面,很嘈杂的样子,隐隐有雨声。

“宁夜,干嘛关掉手机……他们说你淋雨走了,怎么不等等我……告诉我你的方位,我马上去接你……”

温惊寒笑了,这个墨非还真有些本事,连季峦也没能拌住他。

“宁夜,你没事吧?”

“墨公子不必着急,宁夜没事。”

“是你,”那边沉默了片刻,急躁的声音沉静下来:“我找宁夜。”

“恐怕不行,他正在洗澡,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现在把电话拿给他好了。”

那边又沉默了片刻:“不必了,我一会儿再打给他。”

宁夜闷头吃饭,但是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冷硬的表情就挂不住了,脸上现出难堪的潮红。

温惊寒不动声色地拿了几条餐巾递过去,宁夜不情愿地道了声谢。

“不用客气。”温惊寒目光炯炯。

这套衣服果然适合他,白色的套头毛衣,彰显出他明朗的气质,宽松的长裤是张扬的孔雀蓝,衬托出他的骄傲和随性。毛衣的领口是小V型设计,露出他修长的脖子和性感的锁骨……

温惊寒下腹一紧,想起亲吻他时的感觉,目光灼热起来。

宁夜的身体突然一僵,手不自觉地握紧。

这个倔强鲁莽的人偏又聪明敏感,温惊寒微笑,更深地注视他。

宁夜低下头,手中的叉子无意识地捣烂了盘中的牛肉。

突兀的铃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温惊寒将手机递过去。

“是墨非,他刚才来过电话。”

宁夜技巧地避开想趁机碰触他的手指,接过电话走到一边。

“是我……没事,有点感冒……没关系……我马上回去……不用买药……我吃过饭了……不知道,好吧,我问问……嗯,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宁夜回头:“这是哪儿?”

温惊寒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你只要告诉我这里的地址就可以。”

温惊寒斜睨着他,温和的笑容略显僵硬:“我以为你做的是第一个选择,难道我理解错了?”

宁夜倔强地抿唇,大步向外走去,上车后报出地址就不再说话,直到汽车拐进一条宁静的巷子。

“到了。”

温惊寒停下车,简单的二层楼,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片地都属于墨家所有。

院门打开,一个人快步走出来:“宁夜——”

温惊寒深深看着宁夜:“明天见。”

“谢谢,不过还是不见的好。”

宁夜下车,迎向冒雨走过来的人影,那人拉住他,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起跑进院中,“砰”的一声关上门。

关门的声音分外刺耳,温惊寒皱了皱眉,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一场雨雪之后,连续几个晴天,气温却骤然冷了许多。

宁夜因那一场雨得了重感冒,当晚便发高烧。轻易不得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来势汹汹,一连躺了三天才见好转。

其实对宁夜来说最难过的不是生病,而是不能出门,墨非看起来很好说话,却轻易不肯妥协。CE94EDC677E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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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夜忍着头痛起床,客厅里,斯文俊秀的人悠闲地靠在窗前的躺椅上看报纸。

“今天说什么我也要出去。”

宁夜走到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用力伸了伸酸涩的身体。

“不行。”墨非头也不抬:“天气看起来不错,可是挺冷的,风也不小,你现在还不能出去。桌上的早点有些凉了,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再吃。”

“罗嗦,你可以改行做老妈子了。”

墨非将报纸往旁边一放,轻摇着躺椅。

“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准你在院子里坐坐。”

“我说过很多次了,什么事也没有。”

宁夜表情淡漠地坐到餐桌前,喝了一口粥,还好,是温的。这是墨非最拿手的,简单的白米粥也能做得香甜可口,他似乎什么都会,无所不能,他真的只比他大一岁吗?

宁夜捏了捏额头,不再说话,大口吃起来。墨非笑笑,拿过报纸继续翻看,状似不经心地说:“你穿回来的衣服我替你还了。”

宁夜顿了一下,闷头接着吃饭。

“你不想知道那个人说些什么?”

宁夜吞下最后一口,把碗一推:“想说什么就直说,你知道我讨厌不干不脆,故弄玄虚。”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脸色因连日生病略显苍白,平日被冷硬和骄傲掩盖的俊秀就这样显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呵护或者——欺负。

墨非苦笑:“我想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宁夜一僵:“你说过不限制,不干涉我的私事。”

“所以我才问你。”墨非走过来,伸手搭上他的肩:“宁夜,你当初说这个人少惹为妙,可是就算你不去惹他,他却要惹你。你斗不过他,我有办法能帮你躲开他。”

宁夜拨开他的手:“我说的是你,这个人你最好少惹为妙。他要惹我,那是他的事,我不会躲。”

墨非看着自己的手,僵硬地说:“不躲,难道你要答应他?”

宁夜揉了揉抽痛的头:“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墨非沉默了片刻:“好吧,如果有一天你想躲开他,就来找我,这句话一直有效。上去休息吧,我来收拾这里。”

一周后,宁夜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连续几天,温惊寒一直没露面,据说又出国洽商去了。那人似乎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注意的时候又踪迹全无,宁夜不禁为自己这几天的小心感到懊恼。

据说温惊寒五年前父母坠机双亡后接任温宇集团总裁,跨国集团总裁,自然不比单纯的学生,本来就该忙得很。

进入十二月,各个社团都在为圣诞和新年庆典作准备,大一新生更是兴奋异常,忙得不亦乐乎。

宁夜没参加任何社团,对那些节目也没兴趣,反而清闲下来,有时间去补习生病时拉下的课程。

这一天上午,两节课后是自习,宁夜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看书。温暖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淡黄色的光晕,许是阳光太暖,室内太静,课本太枯燥,而昨夜又因为打游戏睡得晚了,宁夜趴在桌上睡着了,浑不觉时间流逝,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原本就没有几个人的图书馆走得一个也不剩。

也不知一个纤细柔美的身影走了又回来,悄悄坐到他对面。

“宁夜,宁夜。”

宁夜睁开眼,怔忡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是你,几点了。”

“12点多了,吃些东西吧。”林月盈把饭盒推过去。

“你呢?”

“我吃过了。”

宁夜道了声谢,不客气地吃起来。

这几天在这里三次倒有两次会遇到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点个头,偶尔也会聊几句。

宁夜对她很有好感,虽然不愿深交,但是要冷硬对待这样娴静温柔的女孩子实在不容易,渐渐的两个人越来越熟。

“宁夜,我的借书证没带,能不能用一下你的?”

“好,我找给你。”

宁夜提起书包翻转过来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掉出一推东西,书、本、纸、笔,还有一些证件,他就在一堆杂物里胡乱翻找。

林月盈掩唇轻笑:“你们男生真的是,你接着吃,我来找。”

说着伸手拿起一本书,宁夜也正好去拿,却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宁夜镇定地放开手,说了句:“也好。”继续埋头吃饭。

林月盈也好似一无所觉,把宁夜的书包拿过来,麻利地收拾,脸颊却悄悄染红,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林月盈找到借书证。

“宁夜,你的照片看起来好小啊,什么时候照的?”

“四年前。”

“怪不得,你居然拿14岁的照片{已过滤},那时还上国中呢。”

“不是,”宁夜把饭盒轻轻一合,说:“那时我16岁。”

林月盈惊讶地抬头:“你上学比较晚吗?”

“也不是,有两年我身体不好,没有上学。”

“怎么……”林月盈问了一半,又顿住:“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

“没什么。”

宁夜站起来走到走廊把纸饭盒扔掉,显然无意深谈。等他回来,林月盈就转换了话题。

“我们社团要排演《哈姆雷特》,我在里面担任角色,你来看吗?”

“我不喜欢悲剧,要是《驯悍记》的话,我就去看看,想象一下,文学系的白雪公主出演悍妇凯瑟丽娜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林月盈掩唇轻笑:“亏你想得出。不过新年倒是真的不适合演悲剧,不如我跟社长提议,换成《驯悍记》,你真的想看我演悍妇吗?”

“凯瑟丽娜虽然凶悍,但是活得真实,不过以你的气质要是演她,那才是天方夜谭。”

馨姐来演还差不多,以前常常拿《驯悍记》里的句子取笑她,也常常因此被她追打,那段日子多么轻松快活。

“宁夜,要是你选,你想演哪个角色?”

“当然是彼特鲁乔。”

林月盈不信:“你能演那个装疯卖傻的人?”

宁夜清了清嗓子,摆好姿势。

“要是她开口骂人,我就对她说她唱的歌儿像夜莺一样曼妙;要是她向我皱眉头,我就说她看上去像浴着朝露的玫瑰一样清丽;要是她默不作声,我就恭维她的能言善辩;要是她叫我滚蛋,我就向她道谢,好像她留我多住一个星期一样……”

他这几日心情不错,兴致上来,把《驯悍记》里的话拿出来,竟然演得有模有样。

林月盈拍手赞叹:“还说什么文学也不喜欢,不用剧本就能大段背诵莎士比亚的戏剧,连我这个西方文学社的人也自叹不如。”

宁夜一惊,头脑急速转动,冷汗渐渐冒出来。

一两次见面可以说是偶遇,偌大的校园,不挨边的专业,很短的时间连续遇到恐怕就不是偶遇了。第一次见面掉落的诗集,第二次谈到西方文学,今日又说起莎士比亚,还有今天的饭菜那么凑巧都是他爱吃的。

有谁知道十四行诗能引起他的注意?有谁知道他喜欢西方文学?有谁知道他能大段背诵莎士比亚的戏剧?有谁熟知他的口味?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就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宁夜仓促地告辞,直奔学生会,一把推开虚掩的门直闯了进去,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宁夜一下子涨红脸,该死,又冲动了。

“对不起,我找宋艳雪。”宁夜皱眉,这个名字还真是别扭。

“她有事出去了,你可以到里间儿稍等一下,也许她过一会儿就能回来。”

随着温和的声音,从里间走出来的人是阳季栾和——温惊寒,宁夜震惊地睁大眼,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今早的飞机回来,来,我带你到里面等一会儿。”

温惊寒本想了解一下宁夜这几天的情况再去找的他,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

意外的惊喜自然不能放过,温惊寒微笑着走过去拉宁夜的手臂。

“不用了。”

宁夜甩手后退,身后的门却“砰”一声关上,转头一看,阳季峦正收回脚,冲温惊寒邀功似地一笑。

“走啦,我带你们出去玩儿,都去啊,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噢——太好了……去,能不去吗?……温总再见……他妈的你小子,什么温总,是温学长……”

阳季栾当先,屋里呼拉似的走得一干二净,从后门。

宁夜伸手要拉开门,刚一碰到门把儿,温热的大手盖上来,握住他的手。2D83BB6F3AD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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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宁夜绷紧了身体,拼命克制才没有一拳挥过去。

温惊寒忍不住好笑:“宁夜,你到底在怕什么?”

那人的手臂几乎把他圈在怀里,身体若有似无的贴上他的背,灼热的呼吸如在耳边,很久没有如此和别人靠近了,厌恶和烦躁同时涌上心头。

“滚开。”

温惊寒笑容一僵,淡淡说:“我只是要替你开门。”

说着猛然拉开门,宁夜反射性地一退,更撞进他怀里,随即象被烫到似的跳起来,温惊寒抬腿一踢,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宁夜回头瞪他,温惊寒慢悠悠地说:“可是,我现在反悔了,宁夜,你不觉得你的态度有些过分吗?”

明知此刻不该顶撞,宁夜的脾气却像弹簧一样,压力越大,反弹的就越厉害,怎么也控制不了。

“那是你自找的,以后不要再靠近我。”

“那么谁可以靠近你呢?墨非吗?”

“关墨非什么事?”宁夜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不稳。

我猜他和墨非的关系不寻常。

想起季栾的话,想起墨非拉着他跑进院中的情形,想起刺耳的关门声,想起墨非来还衣服时的理直气壮,温惊寒危险地眯起眼。

“他这些日子不是都住在你那里吗?或者说是你一直住在墨家,那幢房子应该是墨家的吧?”

宁夜昂起头:“是又怎么样?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温惊寒缓缓点头:“很好,你又在挑衅我的极限,那就继续下去。”

宁夜神情一凛,抿紧唇。

这人啊,示弱的时候也这样倔强,温惊寒失笑,不耍心计的聪明、不张扬的骄傲、不偏执的鲁莽,加上明朗纯净的气质,组合成矛盾又让人沉迷的特质。多好的涵养都能被他一句话逼疯,偏偏他一个动作又能将所有怒气抚平。

“你下午应该没课,陪我出去走走怎么样?”想到他的骄傲,又微笑着加上一句:“如果你想待在这里我当然求之不得。”

见他还是警戒地站在当着,温惊寒叹气:“如果痛苦和嫉妒是爱情的调料,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不品尝。宁夜,我不会真生你的气,你用不着怕我。”

寂静的海边,入目是江天一色,阳光给海水披上金黄的外衣,一起一浮,波光耀眼。看着身侧的人,温惊寒只觉神清气爽,多日的劳烦顿时消失无踪。

神经病,哪有人冬天到海边的?宁夜暗骂,一阵风吹来,身子不由一缩,打了个冷战。

“很冷吗?”

“废话。”

“吃了一次亏,还是不肯多穿件衣服,说你什么好呢?”

温惊寒脱下外衣递过去,宁夜退开一步:“我不穿别人的衣服。”

“好吧,我们回去。”

这人突然这么好说话,不正常,宁夜抬眼看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是说到海边约会很浪漫吗?我想试一试。”

为了他莫名奇妙的浪漫观差点冻死人,宁夜用力攥紧蠢蠢欲动的拳头:“游泳也很浪漫,你要不要也试试?”

温惊寒笑眯眯地说:“你喜欢游泳,好啊,那就去我的游泳池吧。”

“我是说冬泳,在这里游。”

“你喜欢冬泳,那好,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没带泳裤的话裸泳也没关系。我在这儿等着,你去吧。”

宁夜俊脸发青,转身就走,迅速钻进车子,大力关上门。

温惊寒随后上车:“去哪儿?”

“回家。”

“和我想得一样,你还没去过我家,我正想带你去看看。”

宁夜的脸抽搐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说:“是送我回家。”

温惊寒怕大笑出声真把他惹急了,趴在方向盘上,好半天才勉强抑制住笑。

“这个不好办,你住的地方是墨家的,你的朋友下了禁令,不许我靠近。”

宁夜皱眉,倒像是墨非会干的事:“那就回学校吧。”

温惊寒含笑摇头:“你答应下午陪我,偷工减料可不行。”

宁夜瞪眼:“是你问我要去哪儿的。”

“可是,”温惊寒慢条斯理地说:“我又没说一定会同意。”

混蛋,宁夜咬紧牙关不再开口。

玩笑够了,这些日子受冷言冷语的气也消了,温惊寒决定不再逗他:“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吧。”

宁夜憋气看向窗外。

温惊寒忍住笑:“本来想这次你说什么都答应的,既然你放弃,那就听我的。我问问季峦,还有哪里约会比较浪漫。”

说着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见鬼的浪漫,宁夜一把将电话抢过来:“我要去打游戏。”

狭窄纷乱的小巷,嘈杂的游戏厅,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进进出出,面对投注到两人身上的各色目光,听着枪声、刀剑声、汽车撞击声、惊呼声、吵闹声、叫骂声,还有不知什么声音混在一起令人难受的噪音,西服革履的人从容不在,招牌笑容也挂不住了,温雅的脸上只剩下尴尬和局促。

忍无可忍,温惊寒半威胁半诱哄地拉着宁夜回到轿车旁。

宁夜甩开他的手:“干嘛拉着我出来,难道你要反悔?”

“打游戏也不一定非那个地方不可吧?”

“要么就在那儿,要么让我回家。”

“你要玩什么游戏,我陪你去买,到我办公室去总行吧。”

“不去。”宁夜抬手看表,5点半:“时间差不多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温惊寒眉头一皱,突然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宁夜一退,反手一拳,温惊寒侧身闪开。

“停,我就想看看这表——”

“宁夜——”

随着一声招呼,墨非从侧面快速走过来,抓住宁夜的手臂,礼貌的冲温惊寒点头:“不好意思,温总,我找宁夜有急事,先告辞了,改日——”

“罗嗦什么,走啦。”宁夜一拉他,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怎么在这儿?”

“还说呢,我到处找你……”

到处找?温惊寒露出讥诮的笑容,那手表是{已过滤},下雨的那天还没有。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我从前所写的诗都是在撒谎,

包括那些“爱你到极点在内”,

可是那时候我的确无法想象,

白热的火还发得出更大光辉。85FD4BC655B3D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爱是婴儿,难道我不可以这样讲?

去促使在生长中的羽毛丰满。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偌大的校园,上万名学生,如果想偶遇某人或许不易,但是如果刻意去找却屡次失之交臂的话,也不是正常的现象。何况那人在学校里如此有名。

今天是周五,和墨非打了声招呼,宁夜上完课后没有回家,径自去了西方文学社。

西方文学社果真在排演《驯悍记》,林月盈却没能出演凯瑟丽娜,而扮演了乖巧的比恩卡。

新加入西方文学社的男生,有一多半都是为了的学校里公认的“白雪公主”,但是在李元标公开发布爱情宣言后,都打了退堂鼓。

那天正在排演路修森教比恩卡学琴的一段,演路修森的正是李元标。

他高大健美,个性张扬,既不懂文学,也不懂演戏,出演俊秀有礼的公子哥,本来就不适合,练了半天终于把那些绕嘴的词句念通顺,看到心上人露出欣然的笑容,深感安慰,正要趁机献殷勤,却见心上人突然目光一亮,露出欣喜的表情,淡淡说了句:“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

歉然笑了笑,走向出现在门口的挺拔身影。

看到门口俊美帅气的人,李元标心里“咯噔”一下子,愤愤扔掉戏服。

旁边的社长幸灾乐祸:“那就是一年级的宁——”

宁夜突然回头冲李元标一笑,社长一句话没说下去,卡在当地,涨红了脸。

看着远去的两人,副社长推了推眼镜,酸气十足地说:“怪不得她谁也看不上,回眸一笑百媚生,不对,不是媚,那是很男人的笑,可是——”

“他也是你随便说的?给我滚一边去。”

李元标一脚踢过去,那两人抱头鼠窜,其他人也大笑着一哄而散。

“妈的,那小子还故意气我。”

晚饭后天就黑了,学生们各就各位,除非万不得已谁也不出去受冻,校园里安静下来。

林月盈随着宁夜来到湖边,对面高楼的灯光照到这里,虽然比不上白昼,但是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看的分明。宁夜停下脚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林月盈看了看他平静得近乎冷淡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笑着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看,你说得很对,我演不了凯瑟丽娜,你会不会失望?”

宁夜看着沉静的湖面:“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吗?”林月盈显得兴致勃勃:“我演的比恩卡怎么样?我觉得李元标根本不适合演路森修,我想邀请你——”

“你和宋艳雪很熟吗?”

“宋艳雪?”林月盈愣了一下:“嗯,我听说过她,可是没有机会认识。”

“不认识吗?我觉得,你们应该很熟才对。”宁夜转头看着她,目光含着责备和讥讽。

林月盈咬住下唇,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对不起,我认识她。她曾经打跑了几个骚扰我的无赖,我想谢谢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过了一阵子,她突然来找我,就在那天我看到了你。”

宁夜沉默了片刻:“她要你做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林月盈咬了咬下唇:“她说你是她从前的邻居,知道你的爱好和脾气,她答应帮我。宁夜,你——”

你怪我吗?我的隐瞒和刻意接近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眼泪滴落的瞬间,林月盈低下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果然,宁夜苦笑:“她是不是说我最讨厌别人在背后算计我,要你装作不认识她。是不是还说我曾经失恋,有心结,不喜欢接触女孩子,要你既要主动又要含蓄。她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女孩儿的模样?”

“不,她从来没说过你失——”

“那个女孩不是华人,长相也很一般,但是气质很好,既聪颖又温柔,对了,我从前的邻居有没有告诉你我失恋的原因?”

林月盈摇头,他很爱那个女孩儿吧?所以才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宁夜笑了笑:“很好笑的原因,你肯定猜不到。她觉得我长得比她好看,出去会被别人笑话,就分手,好笑吗?”

林月盈抬头,面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目光却异常坚定。

“请——不要说了,宁夜,我没有在背后算计你,我只是喜欢你。其实只要放开心,失恋没什么的,可能因为是初恋,才会那么难过。”

月光下,她深情地看着他,亭亭玉立,温柔淡雅,晶莹的泪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

宁夜愈发烦躁,站起身走开两步。

“谁告诉你我难过?那件事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教训,就是不再去喜欢相貌平凡的人,小姐,你各方面都很好,可惜长相够不上我的标准。”

一个文静的女孩子,放下自尊和矜持,当面表达感情,即使是被婉言拒绝,也会受伤,何况是刻薄地批评她的容貌,那几乎是恶意伤害了。

林月盈呆了片刻,悲呼一声,掩面跑开。

  宁夜抬头看天,馨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夜!”

愤怒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宁夜回头:“你要谢我,还是打架?”

“就算拒绝,也不用这么损吧?我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李元标一拳挥过来,宁夜往旁边一躲,李元标拳脚加击,宁夜一一避开。

“妈的,你不还手,是心虚了还是瞧不起我。”

李元标火起,出拳更猛更急。

宁夜一笑:“我帮你就帮到底吧。”

李元标没有武术功底,尽管拳脚如疾风暴雨,却毫无章法,宁夜侧身闪过他拦腰踢过来腿,化掌为刀,在他膝盖下方一斩。

“哎呀——你真打——”

李元标大叫,抱住膝盖弓着背单腿跳了两下,宁夜趁机出拳,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眼眶上,霎时乌青一片,瘸腿鸵鸟变成国宝大熊猫。

“小子,你够狠,连表哥都敢打。”

李元标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再动手。

“你是姚远的表弟,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要随便认亲戚。”姚远和墨非同年,两个人从幼稚园起就在一起,李元标是姚远姨妈的儿子,比他们小了一岁。

宁夜揉揉拳头,这家伙的骨头还挺硬的,硌得人手疼。

“你的监护人不是姚——哼,那个笑面虎吗?就算只大一个月,我也是你表哥。这是你第二次打我,我记下了。”

监护人?那是因为当时墨非还不到十八岁。

“我早就成年了,用不着监护人,何况,我是在帮你,安慰心上人,受点伤不是更好吗?”

“强词夺理!”

李元标忿忿的拍了拍身上的土,抬腿要走。

“最好别让姚大哥看到你的伤,否则他追究起来,到时候倒霉的会是谁呢?”

李元标父母离异,自幼寄于姚家篱下,生平最怕的人就是姚远的大哥,听到宁夜的话僵了一下,努力挤出笑脸。

“好朋友练练拳脚一时失手不算什么,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脸上肌肉一动,眼眶处突突地跳着疼,李元标暗骂,臭小子真狠,小心别让我抓到机会。

宁夜大笑:“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挨打的又不是我。不过我现在心情很好,你放心,姚大哥那里就由我来解释。”

李元标干笑:“多谢。”

“至于他信不信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

李元标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当年怎么会把他看成天使呢,这家伙分明是恶魔。

“他肯定相信你,拜托,我知道你最好心了……”

李元标又是作揖又是敬礼,直到宁夜点头才一瘸一拐地离开。

宁夜蹲在湖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水一激,头脑冷静下来。

馨姐到底有什么的苦衷,当年的不告而别,如今的避而不见,甚至不惜用无辜的女孩儿试探,到底是为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宁夜看了看,关掉,把手表摘下来,扔进湖里。

这里是那个人的地盘,恐怕墨非也鞭长莫及,宁夜苦笑,从斑驳的树影中走出来,果然,宝蓝色的轿车等在路边。

宁夜无言地上车,尽量放松身体向后一靠,闭上眼。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绕过湖边,穿过操场,驶出校园。

“这里有乡村音乐的带子,要不要听听?”ACBE20A0E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温惊寒放入磁带,优美的旋律回荡在狭窄的空间,歌手的声音有一种朦胧的磁性,不高亢不低沉,略微沙哑却悠长甘醇。

I've seen the seven wonders of the world,I've seen the

beauty of diamonds and

pearls,

But they aren't nothing baby,Your love amazes me.

I've seen a sunset that would make you cry,And colors of

a rainbow reach in

cross the sky,

The moon in all its phases, but your love amazes me……

(我曾领略过这世上的七大奇迹,也曾观赏过璀璨的钻石和珍珠,但是亲爱的,这都不算什么,你的爱才是我的奇迹。我曾看过令人感怀流泪的夕落之阳,也曾看过横贯天空的七色之虹,更看尽阴晴圆缺的无常之月,但是你的爱才是我的奇迹……)

宁夜靠在柔软舒适的椅背上,随着旋律轻轻哼唱了两句。

“你有一付好嗓音。”

“这应该是夸奖,需要道谢吗?”

宁夜的声音不是平日的清朗,而是懒洋洋的,略显低沉,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听来说不出的撩人,温惊寒抬手去揉揉他的头发,宁夜眼也不抬,随手拿起一盘磁带精准的塞进他手里。

温惊寒失笑,收回手。

宁夜继续随着音乐轻声哼唱。

“怎么突然不躲我,不怕我了吗?”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是,但是我希望你这样做是为了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有区别吗?结果一样不就行了。”

温惊寒摇头,语重心长:“每个人都是从生到死,一样的开始,一样的结果,照你说的,人人都一样了?有的时候不同的过程会导致不同的结果,有的时候却是殊途同归,人生有太多的事情不可预测,所以无论如何都应该走好每一步。”

父母坠机而亡那年,他就是宁夜现在的年纪,不得不撑起整个温氏,明里暗里,商场上,家族内,有多少危机?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输。

“步步为营,佩服。”

宁夜嘴里说佩服,脸上却毫无钦佩的意思,语气充满讥诮。

是不能理解,亦或不想理解?

温惊寒微笑:“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是想逃避话题吗?”

逃的了当然要逃,现在是逃不了,宁夜坐直身体:“你喜欢我,我却讨厌你,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所以我没有理由怕你,也没有必要躲你。”

温惊寒莞尔:“说得好,是我该怕你才对。历来都是谁付出的感情多,受的痛苦折磨也多。”

真是好口才,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不管什么情况都能说到对自己有利的方面。

宁夜挑眉:“温惊寒,你谈判或是辩论的时候输过吗?”

温惊寒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我猜也是,帮个忙好吗?”

“说。”

宁夜笑了:“记得提醒我以后不要跟你说话。”

路灯的光正照在他脸上,照见他微微翘起的嘴。

心爱的人第一次在他身边露出平和的、毫无防备的笑容,美丽得让人心发紧,路灯一闪而过,车内又暗下来,心头涌上的失望让温惊寒不由自主伸手去碰触那勾起的唇角。还没碰到,宁夜突然放倒座椅,利落的向后一翻,坐到后排。

好快的反应,什么时候他才能放下戒备,温惊寒叹口气,专心开车。

游泳池,网球场,篮球场,健身房……

宁夜惊讶:“你这儿是住处,还是体育馆?”

“旁边的小楼才是住的地方,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如果想运动,可以到这里来。”

宁夜拎起一个网球拍挥了两下:“好啊,不过温总裁,好像还缺了高尔夫球场和跑马场。”

温惊寒莞尔:“我买了很多游戏,要不要去看看?”

旁边的小楼看起来不大,进去才发现其实很大,内部设计和装饰的风格与学校里的那栋楼很象,不过豪华多了。

书房也大,安静而舒适,尤其顶灯和壁灯的光线组合非常别致,既充足又柔和。

温惊寒专心处理公司事务,宁夜在另一侧打游戏,偶尔说两句话,自然得就像是长年住在一起的人。

“要咖啡吗?”

宁夜摇头,灵动的手指好像粘在键盘上,眼睛紧盯着屏幕。

极品蓝山咖啡的醇香弥漫开来,温惊寒靠在书桌旁轻抿一口:“第几关了?”

“三。”

一个女人在古埃及风格的建筑里跑来跑去,突然冲出来的老虎,重重的机关,场景不断变化,让人眼花缭乱。终于那个女人停下,左右徘徊,似乎在考虑往哪个方向走。

“前面有个斜坡,下面应该有什么。”

女人一个漂亮的倒滑,急坠而下的身影却直直地落在竖起的刀刃上,利刃穿身,屏幕停顿了一下,跳出开始的选单。

“啊——我没有存档。”宁夜惨叫一声:“被你害死了,不会玩儿就不要瞎指挥。”

温惊寒平稳的声调和温和的语气,总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从容和指挥若定的沉着,宁夜不假思索就按他说的做,这时才后悔不迭。

温惊寒放下杯子:“好了,我承认你的耐性很好,现在是11点,宁夜,你打算玩儿一晚上游戏吗?”

“不打算。”

宁夜关掉电脑,把座椅一转,面对他。方才表面放松,但是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紧紧的,现在每一块肌肉都警戒起来,心却莫名放松下来。平和的假象,讨厌的虚伪,果然不能适应。

“那么我们可以做一些别的事。”

温惊寒的笑容明明温柔的很,只比平时多了一丝魅惑,就只有这一丝,却足以引人犯罪。最少宁夜现在就想犯罪,目光仔细审视那温雅俊美的脸,暗中盘算从哪里出拳。

“譬如?”

“譬如——”保持着温柔魅惑的笑容,温惊寒弯下身,慢慢凑近宁夜的脸。

“譬如我们可以……”

宁夜稍稍向后靠了一下,上身不动,无声无息地出脚,直踢他的小腿。

“……可以聊聊天。”

这几个字听在耳中,宁夜的脑子停顿了一下,脚下却没有迟疑,力道不轻的一脚正中目标,温惊寒闷哼一声向前扑去。

宁夜原本的打算是一脚踢出去不管中不中都侧身闪开,刚才头脑一顿竟然忘了闪躲,一下子被他撞倒,转椅翻了,人也被压在地上,脸挨着脸,胸贴着胸,全身上下密密贴合,连私处都贴在一起,隔着衣物,似乎也能感到微微发热轻颤。

恐惧、窒息和残留的噩梦一齐涌上来,宁夜冷汗冒出,呼吸困难。

“你快——起来。”

温惊寒钳制住他的手脚,将全身的重量放在他身上,呼出的气几乎能烫伤人。

“我也想啊,可是——我的腿被你踢断了,怎么还起得来?你说怎么办,嗯?”

“放——开。”

温惊寒低笑着轻咬他的耳垂儿:“暂时不行,如果你让我——”

“我要吐了——”

宁夜低喊,粗重的喘息声中,语气显得虚弱而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察觉不对,温惊寒猛地抬头,见宁夜双唇紧紧抿着,脸色惨白如纸,光洁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目光凌厉而散乱,不由吃了一惊,忙翻身下来。

宁夜一跃而起,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盥洗室,随即剧烈的呕吐伴着哗哗的水声传出来。

饶是温惊寒素来沉稳镇定,处变不惊,此时也有些呆愣。

宁夜扶着洗手池,吐得双腿发软。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一只手臂从后面围过来,紧紧圈住宁夜的腰身。

怪不得他不穿别人的衣服,怪不得不喜欢接触人,原来是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并非独独讨厌他。

“现在知道了,你让我恶心,放手。”

“不放,”腰上的手臂揽得更紧,低醇的声音暧昧地在他耳边徜徉:“你的腰真细,好像一勒就断。”

“你——”为什么不惊异,不发怒,不骂他怪物?86D2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宁夜既惊讶又困惑地抬头,透过镜子,温惊寒的脸上一片平和,目光是出奇的温柔。

“这么吃惊啊,”温惊寒闷笑:“你这样我反而高兴。不过对我可不行,宁夜,你必须尽快想办法适应,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

宁夜气结,不再理他,鞠起水漱口,又洗了把脸。

“走开,我要出去?”

“好些了吗?”

“如果你不放手,我会吐到你身上。”

温惊寒一把抱起他向外走去:“不要动,你刚才那一脚真的很重,再动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摔倒,如果想吐的话就吐吧,没关系。”

“恶——”

温惊寒惊呼:“你真——”

见宁夜目光一闪,温惊寒笑了:“小骗子,如果你吐到我身上,我们就一起去洗澡,来吧,我求之不得。”

宁夜拳头发痒,该死,刚才干嘛吐得那么干净。

宁夜,宁静而美丽的夜,他毋庸置疑是美丽的,但是美丽不足以形容他。他应该是一只高贵神气的小豹子,动作敏捷,精力充沛,不管经历过什么挫折,都无法折损他的骄傲……而他也可以是宁静的,喜欢在没有人的湖边绿地上闭目养神。他是明朗的,喜欢穿浅色的休闲装,喜欢走在阳光下……宁夜,宁夜,连名字也这么好听……

泡在浴缸里想事情是温惊寒的癖好,听着外面传来踢踢塔塔的声响,温惊寒微笑,刻意防缓速度。

走出浴室,就见到那人坐在床边,用硬底拖鞋有一下没一下的踏着地板。

“我还以为你淹死在里面了。”

温惊寒擦着头发:“很抱歉让你失望,你在等我吗?”

混蛋,谁等你?宁夜刚要发作又硬生生收住。不能和他斗嘴,不能和他动手,宁夜懊恼地想,这人好像没有弱点。

“你给我拿的衣服不是新的。”

“是我穿过的,它会让你想起我的怀抱。”温惊寒含笑伸开手臂:“要不要试试感觉一样吗?”

“你太卑鄙了吧。”宁夜跳起来:“我的衣服。”

“泡在洗衣机里。”温惊寒坐到床边,伸手拉住起身欲走的宁夜:“我知道你不怕湿,可是和我的衣服泡在一起,你不会想穿的。”

宁夜忍无可忍,一拳向他脸上砸去,还没碰到,突觉腰上一紧,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已被摔在床上,上面还压了一个人。

“滚开。”

温惊寒却更抱紧了些:“这次还想吐吗?”

宁夜屈膝向他撞过去,却被抓住,身体被猛力一翻,整个人趴伏在床上,头部正好落在床沿。

该死,就算不想吐,被他这样翻过来掉过去的折腾也会难受。

宁夜俯身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温惊寒从他身上起来,坐在旁边,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背,若有似无的力道,如春风般柔和,奇异安抚了他的紧绷和不安。

“宁夜,记得入学那天吗?那天我本该出席开学典礼的,可是公司临时有事,很要紧的事,关系到温宇集团能不能跻身国际一流,我成功了,得到法国嘉豪集团总裁的认可,成为他们的合作伙伴,但是最让我高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那天遇到了一个人……”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缓的语气恰似催眠曲,宁夜早已筋疲力尽,闭上眼,头脑渐渐混沌,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唇角却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笑容,这狡猾的家伙可以去当幼稚园老师哄小孩子睡觉。

“……就在校门外的林荫路上,他……”

温惊寒看着已经睡的人事不知的他,摇头轻叹。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

会有任何障碍,爱算不得真爱,

若是一看见人家改变便转舵,

或是一看见人家转弯便离开。

我这话若说错,并被证明不确,

就算我没写诗,也没人真爱过。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刮了一夜的风,清晨时天放晴,酝酿了好几天的雨雪终于没能下来。

温惊寒端着叫人买来早餐,走进房间。

宁夜还在睡,手脚大开地趴在床上,柔软的丝被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甩出一角压在腿下。温惊寒突然觉得下腹一紧,恨不得变成那不知交了什么好运的被子。

情不自禁地凑过去覆上诱人的红润双唇,和上次一样柔软,一样香甜,一样纯净清冽的感觉,理智一遍一遍告诉温惊寒要浅尝辄止,美好的感觉却让他舍不得离开,一味留连。

正自沉迷,突然被大力推开,被惊醒的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进浴室,哗哗的水声传出来。

温惊寒叹气,把早餐端出去重新热过,再回来时,宁夜刚好脸色青白的走出来浴室。

他狠狠地抹抹嘴:“温惊寒,不要太过分,杀人也不带这么折腾的。”

“对不起,我把早点拿过来了,吃一些吧。”嘴上说对不起,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

宁夜懒得理他,有气无力地窝进沙发,闻到食物的香气,空空的胃开始抽痛。

“怎么不吃?不喜欢这些吗?”

“……”

“我知道你饿了,快吃吧,今天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吐。”

今天?仅仅今天,该死的混蛋。

宁夜挑眉:“要是我吐了呢?”

温惊寒微笑:“要是你吐了,我就教你能一个掌控我,让我痛苦的方法。”

“好。”

宁夜抓起牛奶一口喝下去,然后冲回浴室将喝下的牛奶全部吐光。

温惊寒递给他一杯清水,宁夜漱漱口,透过镜子用眼神挑衅。

“抱歉,我空腹喝牛奶就会吐。”

温惊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想掌握我的弱点吗?”

“你要反悔?”

“当然不会,先吃东西我再告诉你。”

宁夜真的饿了,吃得又多又快。吃饱了,舒服地向后一靠,修长的腿伸开,交叉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斜眼看着面前的人。

温惊寒莞尔:“你还真性急,不打算放过我了?”

这样难得的机会岂能放过?不过,宁夜皱眉,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暧昧。

“废话,别想耍花招,快点。”说完之后又是一皱眉,这句话好像也很暧昧。

温惊寒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笑,缓缓脱下衣服。

干什么?宁夜疑惑地看着他。

从里到外一件不剩地脱完,温惊寒往床上一靠,怡然自得的神情,让人几乎以为不穿衣服是理所当然的事。26ED9CDF4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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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典雅的西洋式阳台透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圈淡黄色的光晕,泛着光泽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肌肉健美而紧实,舒展的身体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宁夜怔忡了一下,羞愤地涨红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惊寒抓过枕头当靠背,轻松地欣赏他难得的窘迫。

“书桌第三个抽屉有相机,你拍了我的裸照,自然就抓住了我的弱点。”

宁夜跳起来,捞起两件衣服狠狠地摔过去。

“龌龊!你当我像你一样卑鄙吗?”

温惊寒翻了个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宁夜,如果你想克服心理障碍就看着我。”

宁夜停下动作,深深望进温惊寒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发现一些算计和虚伪,但是他失败了。

温惊寒蜷起一条腿,摆出一个清闲的姿态。

“我难看吗?”

废话,难看的话还敢这样显摆吗?宁夜极力让目光集中在他的脸上。

“不。”

“脏吗?”

“不。”

“粗暴吗?”

宁夜咬牙,缓缓摇头。

“那么试着接近我,触摸我,我保证不碰你。”虽然这非常艰难,温惊寒在心里加了一句。

宁夜转开头,俊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把我的手脚绑起来。”

宁夜心中一紧,这人既深沉又狡猾,有着一流的耐性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虽然外表温和,但是他的心必定坚硬而冰冷,这样的人如果想得到某个人,应该不会用强,不是他的品质有多高尚,而是骨子里的优越感让他不屑于这样做。

“我应该绑上你,但是我不会自欺欺人,我相信你,温惊寒。”

这句相信,让温惊寒心中一喜,总算是有了一点进步。

其实从宁夜昨晚坦然地睡着,他就知道这一点,还以为无论如何不会承认,没想到宁夜坦率得超乎想象,诚实得让人心疼。这一刻温惊寒清晰地认识到如果真的有情网的话,那么他肯定是在网底,没有希望爬出来了。

看着正襟危坐的宁夜,温惊寒莞尔,拉住他有些僵硬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闭上眼无声地邀请。

宁夜的手停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试探着移动,从迟疑到坚定,从僵直到灵活,从小心到随意,从极力避开某些部位到或好奇、或不经意地挑逗……

随后的几分钟对温惊寒来讲不啻于酷刑,恐怕还不如,面对酷刑通常都是无法反抗的,而他明明是强势的一方,随时可以把他扑倒在身下,而这个念头越来越频繁地在脑中闪过。

不,不能想,握成拳的手一再收紧,牙齿几乎要咬碎了,可是不管温惊寒怎样努力都无法让身体不兴奋。就在他实在忍不住要大叫“停止”的时候,那只手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急速撤离。

温惊寒松了口气,同时袭上心头的还有深深的遗憾和欲望不能疏解的痛苦。

宁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腿间的不知何时已笔直挺立的分身,就算屋里很暖和,毕竟也是冬天,他的身上却覆盖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温惊寒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将头扎进柔软的枕头里,低低地笑:“自讨苦吃,真恨我的好心。”

“你也会好心吗?”

这人的尴尬和狼狈难得一见,宁夜心情大好,忍不住调侃:

“如果无地自容的话应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而不是用枕头闷死,虽然说这种死法挺有创意的。”

温惊寒翻过身,毫不掩饰的将勃发的欲望袒露在他面前,满意地看到宁夜红了脸,微微侧开头。

“你也会害羞啊,宁夜,我要是闷死了你会伤心的。”

这人真是控制局面的高手,这种情况下也能把尴尬和狼狈迅速化解。

宁夜气恼:“哼,你太高看自己了。”说着想起身,却被拉住。

“宁夜,你讨厌我吗?”

“你这人是挺讨人厌的。”

温惊寒拉着他的手缓缓靠近自己,坚定地放在小腹上。

“我说过要教你一个掌控我,让我痛苦的方法。你既然信任我,那么我决不能食言。现在,你就掌控了我,要我怎么痛苦,怎么难过都随你。宁夜,你不是讨厌我吗?那么现在是报复的最佳时机,你可以欣赏我的痛苦,嘲笑我的软弱,可以骂我无耻,可以——”

这家伙把他当小孩子哄,不就是想做吗?宁夜坏心地用曲起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小块腹肌,用力一拧。

温惊寒如收到惊扰的狮子,猛地坐起身:“你——”

“你让我报复的,想反悔?”

宁夜跳下床,戒备地看着蓄势待发的他。

温惊寒瞪了他一会儿,笑了:“继续。”

“到此为止。”

“宁夜,我会等到你愿意继续为止。”

宁夜笑了笑,走到门口,一拉门,脸色变了。

“老套!你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温惊寒微笑:“你想试试?”

宁夜咬咬牙,寒着脸说:“如果这个时候一盆冷水浇下来会是什么感觉?”

“应该很难受。”温惊寒点点头:“浴室里有凉水。”

宁夜犹豫了一会儿,认命地走回来,伸出手,毫不温柔的抚上他的坚挺,眼里是纯然的憎恶和不甘。

温惊寒苦笑,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算了,去外面等我。”

说着拿起一件衣服披上,先打开房门,然后走进浴室。

宁夜怔忡了一会儿,撇撇嘴,走出房间。

温宇集团总裁气派的办公室位于温宇大厦36层,说是办公室有些可惜,舒适的卧室,雅致的书房,宽敞的会客室,还有健身房……齐全得就像另一个家。狡兔三窟,这人还不知有多少个窟,宁夜不无讽刺地想。

把单人的牛皮沙发拖到落地窗前,宁夜随手拿了一本书,静静翻看。

温明华一进来就看到窗前的年轻人,很是讶异。那个外飘的落地窗的面对是个公园,风景不错,可是很少有人敢接近窗前去观赏,因为站在那里,就像悬空站立在绝壁凸起的石头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任何人贸然接近都会头昏脚软。

当年轻人听到声响转头,冲着她礼貌的一笑时,许是阳光太过耀眼,温明华居然产生了一秒钟的眩晕。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个人随便的聊天,宁夜发现这个看起来有几分面熟,却看不出多大年纪的漂亮女士个性爽朗,言语诙谐,有一种天生的热情和感染力。她似乎和温惊寒很熟,直呼他的名字,绘声绘色地说起他小时候的事。

宁夜了解到原来温惊寒也曾经是个调皮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在美国和他的外公住在一起。

这场谈话愉快而轻松,宁夜的表现虽然不够热情,但是很有礼貌,举止大方,笑容明朗,没有时下小青年的浮躁和功利。温明华很快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也终于明白惊寒让她来的目的,要在家族中寻求第一个支持者,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总觉得宁夜有些面熟,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象谁呢?一时想不起来。

又聊了几句,电话响了,温明华接完电话,站起来:“宁夜,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惊寒可能到中午才能回来。我本来想趁此机会和你多聊一会儿,可是——”晃了晃手中的电话,露出和温惊寒有些几分相似的笑容:“我儿子要带女朋友回家,我得先走了。”

宁夜惊讶地睁大眼,她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儿子?这才想起来聊了半天,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请问,”宁夜有些不好意思:“您是——”

那人似乎也很惊讶,随即大笑不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叫温明华,是温惊寒的姑姑。宁夜,和你说话很愉快,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个惊寒不为人知的秘密……”

温明华,43岁,20岁那年爱上了一个不出名的歌手,为家族所不容。她毅然放弃一切,为爱远走天涯,一年后因丈夫婚外情离婚,自此独身一人,5年前才被家族重新接纳。那二十年里,她做过模特、歌手、演员、化妆品代言人……最后的职业是某珠宝公司总经理。不管是当年在娱乐圈还是后来在商界她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在电视和报纸亮相的频率可能还超过温氏的总裁。

看了电脑上搜索出的信息,宁夜失笑,怪不得她会惊讶于自己不认识她。

温惊寒果然中午才回来,一进门就见宁夜站在落地窗前向下探看。

“下面有什么?”

“没有,不过我听说你有——恐高症。”

温惊寒目光一闪,姑姑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他了,看来真的很喜欢他。

“曾经。”

宁夜双手抵住玻璃,身体也几乎贴上去,看着面包大小的汽车快速穿梭着,有些头晕,有些心悸,还有些脚软。

“恐高症是什么感觉?头昏还是无法站立?怎么——”

想问怎么造成的,想到自己的心理障碍,没有问出口。沉稳的脚步声靠近,突然腰上一紧,温润的脸庞贴上他的脸侧。4060B4072B1262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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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让我慢慢告诉你。”

温柔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紧揽着他的手臂也是。

“不是曾经。”宁夜停止挣扎,努力压抑和别人身体接触的不适感。

身后的人低沉的笑了两声:“只有你知道,要保密哦,夜。”这次的声音出奇的低哑柔和,象情人枕畔的耳语,语气极尽暧昧亲昵。

恶劣的家伙,宁夜咬牙,感觉脸侧一痒,柔软的湿润扫过脸颊,温醇的声音传来,这次已经没有了颤动,却带着一丝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沉重。

“这个毛病来源于小时候一次不成功的绑架,我逃走时从半山腰滚了下来,伤好以后发现对高处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原本只是轻微的症状,就未加理会,四年前突然加重,最严重时不能上楼,不能坐电梯,更不能坐飞机。加上那个时候公司有些困难,这样的弱点是不能容忍的。”

宁夜心一紧,四年前他的父母坠机身亡,听说那之后温宇集团也陷入困境,股票跌得一塌糊涂。他20岁接掌家族企业,可以说是受命于危难之际,却在很短的时间里力挽狂澜,连续几个经典的战略也成为商界的传奇,至今还为人们津津乐道。

四年前,也是在四年前,师傅去世,馨姐离开,墨家的人出现……

“我想了各种办法,包括把办公室搬到顶楼,天天住在这里,把这个窗子改成不设栏杆的落地窗,每天没人的时候在电梯里不停地打来回,还参加了宇航员模拟训练,还去跳伞……”

“那样——就好了吗?”

“没有,事实上适得其反,后来借鉴大禹治水的方法,不再急功近利,试着去疏导,过了一段时间竟然真的基本克服了,不过那种感觉至今还留在脑海里。那种感觉——”

温惊寒笑了笑,声音也一扫方才的沉重,变得柔和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是一种与身体无关的痛苦,却又真实的潜藏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借由对别人来讲极其平常的行为激发。不是疾病,却比任何疾病都来得更猛烈、更痛苦、更无法抵挡。”

“那是一种与心情无关的压抑,来自遥不可及的记忆底层,不去触动就没有感觉,却又无法忽视地存在,越想掩埋就越汹涌,越想遗忘就越清晰,像翻江倒海的巨浪,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那是一种与呼吸无关的窒息,阻塞的是头脑,遏制是心智。这个时候,顽强的意志、缜密的思维,以及聪明智慧、果敢坚强都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有深沉的无助和无力感。”

“那是一种与胆怯无关的恐惧,找不到害怕的依据,没有恐惧的理由,也看不见确实存在的危险和灾难,毋庸置疑的勇敢在它面前显得无比软弱,只能任灭顶的黑暗吞噬。那是没有边际的孤独,无法诉说的悲伤,不能解除的桎梏……”

这么长篇大论的描述,他应该去写戏剧,说不定能成为现代的莎士比亚,宁夜几乎想笑,却在不知不觉中,有湿意凝结在眼底,眼眶有些发热。

那真的是恐高症的感觉吗?宁夜不知道,却知道温惊寒能够理解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和莫可奈何的悲哀。

微微出汗的手,在冰凉的玻璃上留下泛着水汽的手印,手印向下延伸,滑下不长的几道,嘎然而止,僵直的手指被包入温暖干燥的掌心,交叉着回到腰侧,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宁夜缓缓开口:“谢谢你告诉我它是可以克服的。”

“那就是说你没事了?” 身后的人笑了,嘴唇温柔地摩挲他的脸,然后是脖子。

“你——”

刚刚放松下来,才一碰又僵住了,温惊寒遗憾地把嘴唇从那光滑的肌肤上移开:“好象还是很难受,要不要去——那个地方?”

宁夜皱起眉,曲肘撞过去。

温惊寒闷哼一声,放开紧抱着他的手臂,揉了揉肋下,委屈地说:“我又没说去厕所,更没说呕吐两个字,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宁夜瞪了他一眼,把身体窝进三人座的大沙发。

温惊寒紧张地看着他:“我的沙发才刚换过不久,不如我找个脸盆什么的东西放在这儿,也省得——”

“闭嘴。”

宁夜一拳挥过去,却被温惊寒牢牢抓住,

“真的不用?有什么需要千万不要客气。”

宁夜“腾”的一下站起身,大吼:“有完没完了,我是很难受,可是没有想吐。”

温惊寒大笑出声,拉过他的手印上重重一吻。

宁夜瞪了他一会儿,脸色缓和下来。

“温惊寒。”

温惊寒漂亮的眉一皱:“要是你叫我的名字不那么生硬的话,我会很高兴。”

“那你改个不生硬的名字让我叫不就行了?温董事长。”

宁夜昂起头,优美的嘴唇一撇,露出又骄傲又狡黠的神情。

温惊寒心一动,目光炙热起来,刚一欠身,那敏感的人儿已经跳到沙发背后。

温惊寒既无奈又好笑:“我不过去还不行吗?好了,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我可饿了,想吃什么?”

这人真能岔开话题,宁夜可不允许他蒙混过关:“温惊寒,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真的要我帮忙?我是商人,可是会要报酬的。”温惊寒微笑。

宁夜不理他的调侃:“我想见一个人,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能帮我安排吗?”

温惊寒深深地看看他:“你确定吗?宁夜,我知道你找了她好几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见你。”

宁夜楞住,他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想找到馨姐,想问她为什么那样做,甚至不惜扔掉墨非给的手表,自投罗网,只以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和难处,却从未想过她不想见。

“我建议你等一等,也许过了这阵子,她会主动找你也说不定。如果你一定要见,我也可以帮你安排,决不会让墨家的人知道。”

宁夜惊跳,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转过身沮丧地说:“算了,我走了。”

温惊寒一把拉住他:“一见没有利用价值抬腿就走,宁夜,你不是这么势利的人吧?”

“我本来就势利,你最好不要理我。”

宁夜甩开他的手,温惊寒从后面一抱,宁夜矮身让过他的双臂,却没防备他脚下使绊,等站稳时,坚实的手臂已经稳稳勾住了他的腰。

这人似乎很喜欢从背后抱,而这个姿势比面对面相拥更暧昧,根据以往的经验,越挣扎他的手臂就越紧,宁夜知道他不会真做什么,也就不再挣扎。

温惊寒低低地笑:“我喜欢这样抱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温惊寒突然捏住他的下颌向后一转,凑过去飞快地唇上一啄,咧开嘴得意地笑。

“因为这样,你就是想吐也吐不到我身上。”

“卑鄙。”

知道别人的隐疾,不是该小心避免,再不提起吗?这个人却是直言不讳,宁夜气不过,抬脚向后一踢,没中,却害得自己又险些摔倒。

“一个势利,一个卑鄙,简直是天生一对,是不是啊,宁夜?”

温惊寒稳住他的身体,贴在他耳边说:

“这两天,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供你吃穿,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今天早晨还被你——”

“住口,你要怎么样?”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让你躲不开,逃不过,无计可施,无能为力,那种感觉是什么滋味,宁夜终于知道了。

“最少请我吃顿饭表示感谢吧。”

“好,你先放开我。”

温惊寒放开手,轻巧地躲开他一连串的攻击:“不错,拳脚有力,身法也够敏捷,看来我的分散注意力法很管用。祝贺你的心理障碍好多了,宁夜。”

问:什么东西粘上下不来,如果你回答狗皮膏药,那就错了,正确答案是温惊寒,不信你问宁夜。

那顿饭当然不是尾声,也不是暂停,而是开始,接下来是所谓的浪漫约会,但是宁夜发现,这人实在没什么浪漫细胞,很会气人倒是真的,也不知那些说他温柔多情的八卦新闻是怎么来的。

更令人头疼的是,如果宁夜稍有不满,他就作出一幅虚心求教,从善如流的样子,发挥商人顾客至上的原则,一定要让他满意为止,而等宁夜不得不说了满意两个字,讨一点奖赏也是免不了的。

他总是以帮助为名,行轻薄之实,那些古怪的治疗方法让宁夜应接不暇。幸好还算管用,宁夜对温惊寒的小动作已经不怎么反弹,对这个结果,温惊寒不是太满意,却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到周日的傍晚,温惊寒终于在偷了几个吻后,心情大好,发慈悲放宁夜回家。

家里很热闹,姚远和墨非都在,奇怪的是李元标也在。

他一看到宁夜就两眼冒火,冲过来就要动手,被姚远硬生生拽住。

听他骂骂咧咧地说什么不讲信用,宁夜这才想起忘了给姚大哥打电话解释打架的事。

自从三年前在姚家和李元标起冲突,一个被打伤,一个吐得差点虚脱以后,姚大哥就下令再不许李元标接近宁夜。这两年他偶尔也会犯规,都被修理得很惨,但是从没有像这样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宁夜不解:“这么激动做什么,姚大哥顶多扣你的零花钱,限制你吊女孩子,罚你到公司做苦力,又不会吃了你。”

李元标的脸一下子红了,瞬间又变青,转身冲上楼,“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难道说中了,宁夜惊诧不已。

“宁夜,别欺负你表哥哦。”姚远大笑着冲墨非使了个眼色,径自走了。

墨非等姚远出去才说:“李元标要在这住几天,等消了气,姚大哥自然会接他回去。”

宁夜叹了口气,想起林月盈,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老是所遇非人?

墨非深深看着宁夜,他的气色很好,神采奕奕的眼睛带着一丝动人的水润光泽,周身活力四射,不像历劫归来,倒像是渡了一个愉快的假期。D1BFA0A92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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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你的手机没开。”

手机?宁夜一愣,遭了,忘在温惊寒那里了。

“大概没电了。”

“两天不见,你的精神看起来不错。”

好容易摆脱那个家伙,精神当然好,宁夜笑了笑,不理会墨非语气中的讥诮,把自己抛进柔软的沙发。

“回家真好,我决定了,今晚就睡沙发。”谁叫这里只有两间卧房。

墨非目光深沉:“温家的卧房很多,主人也很热情,或者你愿意回到那里。”

宁夜笑容一僵:“对不起,我放肆了,忘了这是墨家的地盘。”

墨非轻浅地说:“要说放肆,你也放肆了不短的时间,怎么突然有了觉悟?”

宁夜挑眉:“我不想吵架,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直说?”墨非轻轻吐了一口气,端起茶盏:“你什么都不说,要我说什么?”

宁夜苦笑:“我不说你也能知道,又何必再说呢?”

墨非抬眼注视着他,微微叹气:“我是怕你是亏,难道关心也错了吗?还是你——仍然放不下那件事。”

宁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记得有一个故事,有两个和尚正要过河,见到一个妇女在河边一筹莫展,其中一个和尚就背着她淌过河去,然后放下她继续走,另一个和尚对他的行为很不满,考虑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你是清修之人,怎么可以背女人。第一个和尚看了看他说,我已经放下了,怎么你还背着?”

墨非坐在他身边,深深看着他:“你真的放下了吗?”

宁夜抚了抚额头:“如果没有放下,你我怎么还会在这里?”

“我明白了。”墨非点头,恢复了斯文儒雅的笑容:“那你告诉我,这两天温惊寒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

“他发现你的心理障碍了吗?”

“没有。”

“为什么扔了我送你的手表。”

“这个你知道原因。”宁夜抱头呻吟:“好了,墨非,我又累又困,审犯人也不至于不让人睡觉吧?”

墨非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回房睡吧,我去把李元标揪下来睡沙发。”

“好。”宁夜飞快的跑上楼。

墨非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背影,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

第五章

生机被严霜窒息,绿叶又全下,

白雪掩盖了美,满目是赤裸裸;

美和美的流泽将一起被截断,

美和美的记忆都无人再提起,

但是经过提炼的花,纵和冬天抗衡,

只失掉颜色,却永远吐着清芳。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起风了,宁夜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明明很困却睡不着,以前失眠的时候就起来打游戏,今天却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进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忽听“啪”的一声骤然响起,在静夜里显得分外响亮。

那个家伙,宁夜咬牙,穿上衣服冲下楼。

“我就知道会是你下来。”

翘着脚躺在沙发上的李元标扯了扯嘴角,摆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下来之后你的下场。”好容易刚要睡着又被吵醒的宁夜脾气当然不会好。

“我睡不着。”

李元标让出柔软舒适的大沙发,举手投降,改坐旁边的单人沙发,宁夜理所当然的接收了那个位置。

“不要装可怜,我什么也不会帮你。”

这家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把他当成女人才柔声细语的说话外,其余哪一次不是横眉立目的。

“就算你想帮也未必能帮我。我知道你也睡不着,只想和你聊聊而已。”

宁夜挑眉:“你知道?”

“我看到——”李元标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上了温大会长的车。”

“那又怎么样?”宁夜瞪着他:“你要和我聊聊,就是要说这些?”

“不是,”听他语气不快,李元标忙转换话题:“我是想问你,同样是寄人篱下,为什么你能这样理直气壮?”

“寄人篱下,”宁夜失笑:“只是租朋友的房子住就算寄人篱下吗?李元标,搞不清楚状况就不要乱说,也不要拿我和你相比。”

李元标愤愤地哼了一声:“我哪能和你比?墨非对你呵护备至,姚——”

突然停下,猛一跺脚,宁夜伸手按住颤微微的茶杯。

“摔了一个还嫌不够,对了,明天去买套茶杯回来赔我,还有,一天200元的住宿费一分也不能少。”

李元标两眼冒火:“你这是落井下石,我不过借住几天而已,难道墨非住在这里也掏钱吗?”

“墨非不用。”

“那我——”

“你不交钱也行,明天开始你来做饭洗碗收拾屋子。”

宁夜等着他像往常一样哇哇大叫着抗议,却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抬眼看去,见李元标高大的身子蜷在沙发上,头深深埋进手臂和双腿之间,只有浓密的黑发露在外面。

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很笨,永远听不出别人的言外之意,也不懂得为人处世的奥妙,明明好心却老是做错事,也没有大志向,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其实你们都拿我当笑话看对不对?”

“我不知道别人,不过——”宁夜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和你开开玩笑。”

李元标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浮着一层朦胧的水气,削弱了他的阳刚之气。宁夜第一次仔细打量他,才发现原来大大咧咧、鲁莽毛躁的李元标有着一幅极其英俊的相貌。

“什么开开玩笑,你那是欺负人。唉,谁叫我对美丽的人没什么免疫力,每次都被你耍弄。”

宁夜一口啤酒没咽下去,差点呛到,抬头怒目而视:“李元标,不要以为我不会揍你。”

“不是不会,是不忍心。”李元标笑了笑,又把头埋下去,声音从双臂之间传出来:“宁夜,其实你的心肠最软了,你有一颗温柔的心。”

这个家伙,被揍得爬不起来也是活该,宁夜握紧发痒的拳头,犹豫了良久还是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元标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肩头却开始不可遏制地颤抖,宁夜拧了个热毛巾扔给他。

李元标默默擦了把脸,又出了会儿神,突然自嘲一笑:“真丢脸,竟然在我最喜欢的美人儿面前失态。”

这家伙忘了第一次是为什么挨揍的吗?宁夜挑眉,既然那么想打架,成全他又何妨。

天很晴,月明星稀,风却不小。呼呼的风声中,两个黑影在院子里闷声过招,拳头击打在肌肉上的声音不时传来,静静的夜里听来分外令人心惊。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不再动弹。2D9C0E595902A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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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夜摸了摸嘴角,肯定青了,左肋上好像也挨了一拳,这个混蛋,让一让他吧,竟然得寸进尺。

“起来,别装死。” 宁夜踢踢了躺在地上一声不吭的人。

李元标好半天才慢腾腾的坐起身,愣愣地问:“宁夜,我不过是爱上一个女孩子,错了吗?”

月光下,他的脸上似乎有光亮逶迤闪动。

宁夜皱眉:“你不会是对姚大哥说你爱上一个女孩子吧?”

姚大哥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是有名的谦谦君子。甚至对姚远都不怎么亲近,却唯独老是限制他、欺负他、变着法子整治他,这原本就是不同寻常的表现。

而林月盈——该死,如果早知道他们是这种情形,他绝对不会给李元标接近她的机会。

“是,虽然我喜欢过很多女孩子,但是这次我是真的爱上她了,虽然她喜欢的是你,可是爱情是无法阻挡的。”

“她接受你的感情了吗?”

“没有,但是她说愿意考虑。”

这个认不清状况的白痴,宁夜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来:“你有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我——说了。”

“笨蛋,你会害死她。”宁夜挥拳狠狠打在他脸上:“你连自由都没有,还谈什么爱情?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接近她。”

姚靖在商场上被称为笑面虎,谁都知道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为什么?只因为一个混蛋的一时兴起,我就要牺牲自己的爱情,这世上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有,当然有,道理每个人都有,可是他们的道理永远大过你的。

“李元标,记住我的忠告,你可以反抗,可以不平,可以闹脾气,但是都要在他允许的范围内,不要超出某个界限。”

“我——”李元标无言以对,趴在地上,用手“通通”的砸着地。

宁夜不再理他,走进屋,路过墨非的门口,停了一下,转身回房。

温阳大学的圣诞庆典非常热闹,各种节目和活动会一直持续到元旦。西方文学社的剧目是重头戏,安排在圣诞前夜。

路森修(李元标): 小姐,您的功课念得怎么样啦?

比恩卡(林月盈): 先生,您在念什么?先回答我。

路森修: 我念的正是我的本行:《恋爱的艺术》。

比恩卡: 我希望您在这方面成为一个专家。

路森修: 亲爱的,我希望您做我实验的对象。

宁夜静静地看着,因为离得远,再加上眼神不太好,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李元标的表现仍然让他惊讶,没想到他能演得这么好,莫名的忧郁弥补了他不够沉稳的气质,虽然欠缺一些儒雅的书卷气,却别有一番英气,在聚光灯下显得出奇的英俊。

一贯飞扬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尤其最后一句,深情中似乎带着无法描述的复杂心情,令人无法不动容,宁夜几乎听到身边几个女孩子怦然心动的声音,不禁暗骂李元标一句,但愿林月盈没有动心。

他是真的爱她吧,原本宁夜不相信,这一刻却突然相信了,同时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演出结束,人群也渐渐散去。

“宁夜,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黑暗寂静的树林,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

预感成真,宁夜揉揉额头,他这几天平静得可怕,就是在等这一刻吧,勇气可嘉,却太冲动。

“你有钱吗?”

李元标抿了抿嘴,不说话。

宁夜叹了口气:“姚家兄弟和墨非都在参加集团的圣诞酒会,可能顾不上你,但是我呢?我把你弄丢了,姚大哥追究起来墨非会为难。而且,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逃多久?我打赌不超过一个月,你就会走投无路。”

李元标一拳砸在树儿还是气不忿,又补了一脚。

“我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是一天我也要离开。”

“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

“以什么为生?”

“还没想。”

宁夜失笑,掏出钱包仍给他:“不要坐飞机,也不要出境,先找个偏僻的地方呆些日子吧。”

李元标愣愣的接过来。

“这些钱如果不浪费的话,够你生活半个月。”

宁夜拉过他的衣袖,就着远处的灯光写了几个数字:“这是密码,卡里的钱你最好快点取出来,一次多取一些,明天我就去挂失。”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只是不希望你饿死在外面。不过——”宁夜笑容一敛:“我有一个条件,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把林月盈牵扯进来,也不要再去招惹她。”

圣诞的夜晚灯火通明,到处都有狂欢的人群,都是年轻人,而且少年居多。仿佛白天的喧嚣都转移到晚上,只是多了些轻松欢快的气氛。

宁夜在外面晃到半夜才把车开回去,不意外地看到姚远也在。

见只有宁夜一个人进来,墨非的脸色变了变。

姚远笑呵呵地说:“李元标呢?好几天了气还没消吗?我来接他回去。”

“可能吧,看到你的车在这儿,他大概不想进来,不如你先走,明天我把他送回去怎么样?”

墨非把手搭在姚远的肩上,揽着他往外走。

姚远眼神有些直,愣愣地摇头:“不行啊,我把他弄到这里,大哥早就不满意了,幸好他最近很忙……”

“好,我知道了,喝成这样还不快回去,我保证明天把他送回去……”

宁夜淡淡说:“恐怕不行,他演完戏就不见了,我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找到。”

“什么?”

姚远机灵灵打了个冷战,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下糟了,他不会是一赌气跑了吧,他这个人一根筋,根本没生存能力。天啊,这下大哥非杀了我不可。”

墨非劝了他几句,两个人开始打电话安排人去找,力求在姚家老大发现之前把人找回来。

宁夜靠在沙发上看着姚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圈,拿着电话连吼带骂。

而墨非站在窗口,丝毫不受他的影响,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俨然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大将。当初他也是这样安排一切的吗?大概不是,那时候的他还远没有现在的深沉持重,不落痕迹。

看来一个月可能都高估李元标了,加上有黑道背景的墨家,他能逃十天就是奇迹了。

打完电话,姚远也醒过味儿来。

“宁夜,这几天除了上课,你和他形影不离,是不是你放走他的?”

“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姚远气愤地冲过来,墨非一把拉住他,冷静地说:“宁夜,你该知道,他根本逃不了多久。”

是啊,当初他也曾这样离开,哪一次不是狼狈万分地回来?宁夜讽刺地笑:“我当然知道,不过不让他试试,他又怎么会知道?”

“你——”姚远跳脚,墨非按住他,脸色也有些发青。

“宁夜,我知道你很同情李元标,可是姚大哥是真心的,只不过方式有些过火,让他误会了。姚大哥本来有些后悔,他这一走,恐怕会适得其反——”

“对,我大哥并不是真心要伤害他,宁夜,快告诉我们他去哪儿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以为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一点点后悔,别人就得感激涕零,倘若不肯原谅那就是罪大恶极。

宁夜站起来,严肃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姚大哥要怪罪就怪我吧,但是有几句话请替我带给姚大哥。以爱为名的伤害归根结底源于不尊重,比存心的伤害更加令人心寒齿冷。也许他不够聪明,也许他不够有内涵,也许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既然爱他为什么不肯给他一点尊重。不管是无形还是有形,是伤害就会有痕迹,有的能够弥补,有的却永远都不能。伤害已经造成,后悔是最没用的。”

头有些痛,宁夜不想在这里等着逼供。

“我要找地方避一避,等你们找到他再回来。希望等他回来,所有人都可以改一改对他的态度,包括我。”

“宁夜,”深沉的目光变为锐利,墨非语气加重:“你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是不是?可以堂而皇之的离开这里的机会。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这句话我也想问你。”

宁夜手扶着门没有回头,声音平静里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愤:“你要做兄弟,我欣然同意;你要做仇人,我也没意见;你要我原谅你,我也原谅了;后来你又要做朋友,也随你。你还要什么,可不可以痛快一点?你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才让我很难受。”

“真的原谅了吗?如果真的原谅了你就不会这么说。”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再见。”

墨非心一紧,直觉他如果走了就不会再回来,顾不得姚远在这里,急切地说:“你要去温惊寒那里是不是?我不否认,他可以提供很好的庇护,可是,宁夜,他能给你完全的尊重,能永远不伤害你吗?”

宁夜笑了笑:“我不知道。最少现在是这样,这就足够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C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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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潇洒的开门走出去,关门的声音很轻,墨非却在那一瞬间白了脸。

姚远看了看墨非,突然追出去:“宁夜,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宁夜走出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大雾弥漫,几米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到处是白蒙蒙一片。昨夜狂欢的人群都已经回去了,街上是少有的安静,连汽车喇叭声都稀稀拉拉的。

钱包都给了李元标,没钱打车,只好徒步。

宁夜伸了个懒腰,自嘲一笑。

前几天嘴角的青紫已经传了三个不同的版本,个个荒谬得引人发笑。幸好这今天没有课,否则这副样子去学校的话,不晓得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他放走李元标,早就准备好迎接姚远的怒气,没想到的是姚远打他却是为墨非鸣不平。

“我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墨非费了多大劲才让你平安无事……更别说他平时是怎么对你的……你的心是石头还是冰啊,就算是石头也该变软,就算是冰也该融化了……”

平安无事?

不愧是从小的朋友,姚远从来都是和墨非站在一边。哈,一辈子不知什么叫疾苦的少爷又知道些什么?

走了将近两个钟头,宁夜站在白色的别墅前,却犹豫了,温惊寒有那么多住处,不晓得在不在这里?就算在,这个时间跑来,也太冒失了。

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只有他的实力能让姚家和墨家却步,何况所有的钱都给了李元标,现在也没有地方能去。

宁夜按下门铃,等了两分钟,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打开门,看到宁夜,皱了皱眉,在得知这个鼻青脸肿的人没有预约后便毫不迟疑的将他拒之门外。

宁夜突然想笑,摸了摸脸,转身离开。

太阳出来了,大雾已然散去,天很晴,空气干冷干冷的。

走到学校已近正午,生平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加上一夜没睡,宁夜快累垮了,当务之急是找人借一些钱。

看着别人惊讶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的议论,宁夜苦笑,饥寒交迫,疼痛难当,疲惫不堪,此刻的他就只有丧家之犬可以形容。

正在懊恼,忽听一个迟疑的声音叫:“小夜。”

宁夜惊喜地回头:“馨姐。”

宁馨住的地方位于市区边上,比较偏远,但是环境不错。

宁夜随着他进入一间不大的公寓,收拾得整洁而舒适。

“馨姐,我记得以前你的房间乱的就像——哎呀,疼——”

宁夜抽了口气:“你是要杀了我还是给我上药。”

“好了。”宁馨收起药箱,在他头上一拍:“没出息,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告诉我是谁干的。”

当年她和人打架十次有八次都是为了他,宁夜突然眼圈发热,愣愣的叫:“馨姐。”

“干嘛?”宁馨把药箱放回原处。

“馨姐。”

“嗯?”宁馨开始收拾碗筷。

“馨姐。”

宁馨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宁夜笑了,没有骄傲,没有倔强,没有讥讽,没有嘲弄,只是发自内心的单纯的笑。

“馨姐,这几年我好想你。”

宁馨也笑了,抱了抱他一下:“我也是。”

不知为什么,也不只是谁先开始,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得掉下眼泪,接着相视而笑,长久分离的隔阂在笑容里渐渐消弭。

“馨姐,当年是墨家逼你走的吧?”

宁馨冷笑:“也不算逼,是讲条件。”

什么条件能让馨姐弃他而不顾?

“是墨君堂还是——墨非?”

宁馨紧咬下唇,好半天才说:“墨非。”

果然是他先一步到了,尽管猜到,一经确认,宁夜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只是奇怪,墨家应该认为他死了,又为何能找到他?

“小夜,墨非有没有难为你?墨家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宁夜抿了抿唇,艰涩地叫:“馨姐——”

“好,我知道,过去的事我不问了?”

宁馨无奈摇头,伸手碰了碰他乌青一片的下颌:“当年那个爱弹琴,会吟诗的小绅士,变成了这副模样,真让人心疼。”

吟诗,宁夜突然想起一件事:“馨姐,我想问你林月盈是怎么回事?”

异样的情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宁夜以为是错觉。

“这件事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会喜欢她,希望你能有一段正常的感情……唉,什么也别说了,总之是我的错。小夜,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会怪馨姐?”宁夜看看墙上的挂表,已经两点了。

“我得走了,改天再来。”

“怎么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正说着,门铃响了,宁馨去开门。

会不会是姚家的人?宁夜正在思索对策,却听到一个温和淳厚的声音说:“宋小姐你好,打扰了,我来找宁夜。”

“进……来吧。”宁馨往旁边一让。

半长款的大衣,将来人的身材衬得越发挺拔修长,神情依然是让人放心的温雅沉着,却在看到宁夜的时候蹙了下眉。

宁夜吁了口气:“馨姐,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宁馨点头:“好。”

下得楼来,宁夜一头钻进汽车后座,说了句别吵我就开始呼呼大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太阳呈温暖的桔红色,彩霞漫过半边天,火红的霞光透过封闭的落地阳台透进来。

这里应该就是上次住过的别墅,装潢布置和当初住的那间很类似,却不是那间,那间屋子窗口朝东,看到的是初生旭日,这间应该在对面,正看到夕阳西下。阳光是这世上最美好也最廉价的享受,那人的确是个懂得生活的人。

夕阳沉没了一多半的时候,温惊寒推门进来。

傍晚天空泛起的浅灰色和半敛霞光散播的红色交织出魅人的色彩,在宁夜身上投下一圈空朦的光晕,仿佛整个人都溶化在那光影之中。他明朗的气质无疑是最适合阳光的,可是——脸上斑驳的青紫淤痕打破了这美好的画面。

“怎么弄成这样?”

以他的身手不应该这样,何况是在墨家的保护下,难道是和墨非闹翻了?

宁夜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迅速起身坐在床沿:“你走路不带声音的吗?”

温惊寒在他身边坐下,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宁夜避开他的手,突然而来的酸涩让他没由来的心慌。想起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忍了一路没掉眼泪,回到家里母亲把他抱在怀里轻轻问一句,就惹得他哇哇大哭的情形。

“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推开他的手,宁夜疾言厉色:“你不知道适可而止吗?干嘛一个劲的——”

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眼眸,突然说不下去了,宁夜垂下眼:“我闯祸了,没地方好去,所以——”

温惊寒站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吃完饭再说。”

宁夜看了看身上,该死,竟然连外衣被脱掉都不知道,那身脏乎乎的休闲外衣大概被扔掉了吧。

“我想先洗个澡。”

睡了一个下午,宁夜还不怎么饿,吃饭也就不太专心。

“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虽然不太饿,可是如果你的眼睛收敛一些的话,我应该能多吃一点。”

温惊寒笑了,拿过他的碗,加满菜递过去:“我知道了,把这些都吃完,否则夜里会饿。”F76F46EDCE63F7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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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夜埋头吃了几口,抬头又对上含笑的眼眸。

这人真是把无赖发挥到了极致,要是质问他,他肯定会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还看,宁夜放下筷子,转头看看四周:“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吧,怎么不见了?”

温惊寒隔着餐桌握住他的手:“早晨的事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他们不住在这里,但是一般情况下除了睡觉时间都在这儿,你要是想认识的话,我可以把他们叫来。”

“不用了。”

宁夜想抽回手,温惊寒却握得更紧,手上较着劲,声音却依然是不急不缓的从容:“没关系,他们住的很近,两三分钟的路程而已,随叫随到。”

宁夜又挣了两下,蹙起眉:“放手。”

温惊寒低笑了两声:“反正你也不想吃饭,这只手被我握着也没什么关系。”

“谁说我不吃?”

温惊寒放开手:“那好,来偿偿这个。”

宁夜意兴阑珊地吃了两口,忍不住问:“你和馨——宋艳雪不熟吗?”

接掌家族企业前,他正是温阳大学的学生会长,而且看那天的情形,他和学生会的人应该很熟才对,可是今天见面时的情形却不是这样,温惊寒很客气也很生疏,而一向爽朗的馨姐显得有些拘谨。

温惊寒放下碗筷,郑重地问:“宁夜,获得你的信任很难是不是?”

宁夜摇头:“不是,事实上我很容易相信人,所以——”自嘲笑笑:“所以也老是上当,慢慢的我的信任就只有一次了,这一点连自己也控制不了。”

“明白了。”温惊寒点点头:“我和宋艳雪应该说比较熟。”

“看起来不像。”

温惊寒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宁夜面前,拉起他的手。

“我不想随便找个理由哄骗你,但是——出于对她的尊重,原谅我不能说。”

宁夜甩开他的手:“你存心吊我胃口是不是?”

“是,我是生意人,宁夜,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总要公平些吧。”

果然是奸商,宁夜咬咬牙:“你想用什么交换?”

“有些事情两个人分担会好一点,宁夜,我想知道你的事。”

但是有些事情是无法分担的,恨不得永远忘记,永远埋藏,永远不让第二个人知道,宁夜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抿紧唇不说话。

温惊寒叹了口气,松开双臂,捋了捋他半湿的头发,在上面印上一个吻,微笑着说:“你的头发长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6: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我的音乐,为何听音乐会生悲?

甜蜜不相克,快乐使快乐欢笑。

为何爱那你不高兴爱的东西?

或者为何乐于接受你的烦恼?

如果悦耳声音的完美和谐和

真挚的协调会引起你的烦忧,

他们不过委婉的责备你不该

用独奏窒息你心中那部分合奏。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许是下午睡得太多,到晚上宁夜又失眠了。

爬起来照照镜子,头发果然长了,这次大概有四个来月没有修剪,上面的发丝已经盖过耳朵,宁夜懊恼地拽拽头发,该死,干嘛长得这么快,不知道能不能再坚持一两个月,实在很讨厌把头交给别人摆弄。

身上的伤处丝丝拉拉的疼,失眠的烦躁引发莫名的焦虑,宁夜在屋里来回踱步,想到那人把他的胃口吊得高高的,惹得他坐立不安,自己却好梦正酣,忍无可忍,走到隔壁的卧房门口,抬起手想敲门,犹豫了一下又放下,转身回房,关上门。

还未回头就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身体被猛地一转,后背紧紧抵住门板,炙热的吻如影随形的贴上来。

“该死……放……呜……”

温惊寒吞下他含混的呻吟和抗议,趁机用舌尖挑开他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很快一股灼热的狂潮从下腹升起,为免忍得过于难受只得遗憾地结束这一吻。

突然而猛烈的吻让宁夜一时无法思考,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那人已经放开了他。

这个吻的时间不长,却很深入、火热的感觉却一直延续着,从嘴唇迅速蔓延到全身。恐惧、窒息、难受、恶心的感觉只是在他放开的一瞬间闪了一下,很快消失,却留下些眩晕,身体也软绵绵的。

见宁夜靠在门板上低垂着眼,连脖子都红了,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害羞?温惊寒判断后者的因素占了大半。其实他的身体并不排斥别人的接触,呕吐应该是心理无法负荷时下意识的保护,渐渐地就形成了条件反射。

温惊寒笑了,凑到他耳边:“你的嘴唇真甜。”

宁夜恼羞成怒,一拳挥过去。

温惊寒低笑一声,侧身让过他的拳头,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一带,宁夜站立不稳,直摔进堆成一团的被子中间,温惊寒飞身扑过去,宁夜利落地向旁边一滚,温惊寒扑了个空,想跳起来却因被子太软太滑,陷在里面没能起来。宁夜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扭,右腿屈膝顶在他腰侧。

“别动。”

温惊寒狼狈地趴在床上,口中丝丝抽气:“轻点儿好吗?我的手——快断了。”

“活该。”宁夜稍稍松了点劲:“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啊——”温惊寒低笑:“放心,我不会钻墙术,墙上的镜子其实是暗门。”

那镜子确实是门的形状,居心叵测的家伙,做这种事,居然还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宁夜手上用力。

“你来做什么?”

温惊寒闷哼一声:“我听到你在屋里散步,想过来陪你聊聊天,没想到我进来你倒出去了,宁夜,你去哪了?”

明知故问,那时他肯定在暗中取笑,宁夜用力一拧他的手臂。

“哎呦——真的要断了。”温惊寒毫无骨气地叫疼:“能不能换个手给你抓,这只手明天还要用。”

“别想耍花样,”宁夜用膝盖一撞他的腰,又换来一声闷哼:“骗小孩子啊,你刚才的行径叫聊天?”

“那个——”温惊寒低笑了两声,含蓄地提醒:“同样的地点,同样是亲吻,现在和半个月前相比,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宁夜哭笑不得:“换个理由好不好?不要老是打着帮我的幌子做这种事。”

“是我不对,”温惊寒忏悔:“亲吻喜欢的人是自然而然的事,的确不用幌子。宁夜,我以后再亲近你就不用找理由了,是不是?”

这人太可恨了,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对不起这些日子受的骚扰。可是该怎么办好呢?宁夜为难了。

“要不要我帮你出主意?”

这人能有什么好主意?想起他上次说“我教你一个能掌控我,让我痛苦的方法。”结果变成了——

宁夜咬咬牙:“算了,你保证不再动手动脚我就放了你。”

“我保证。”温惊寒随口答应。

宁夜放开手,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睡衣。

温惊寒翻了个身,半靠在床上怔怔看着他。

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地就放手,就这样放弃好容易才占到上风的机会。

事实上我很容易相信人,所以也老是上当,慢慢的我的信任就只有一次了,这一点连自己也控制不了。

这就是他对待痛苦和伤害的办法,不发泄,不报复,却深埋在心里,更严苛的对待自己,怪不得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障碍。

聪明的他什么都领悟的到,却宽厚得根本不懂得和人计较什么,这也是他的纯净和骄傲,纯净的不愿计较,骄傲的不屑计较。如阳光一般明朗,如泉水一般清冽,他的心一如他的外表。F9F1D1EDC6226D04F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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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宁夜。”

突然而来的郑重道歉让宁夜一愣:“搞什么?”

温惊寒深深地看着他,目光是诚挚的温柔。

“那天,你在阳光下行走的样子吸引了我,那份喜爱虽然发自肺腑,却是浅薄的,带有玩笑和征服意味。”

温惊寒自嘲地笑了一下:“正应和了时下爱情游戏这个词,这一点我无法否认。其实我的所作所为若从你的角度看,恐怕算得上骚扰了,很庆幸你没有真的讨厌我。”

宁夜沉默了一会儿,直视他的眼睛:“现在呢?”

“现在嘛——”温惊寒状似沉思,突然拉住他的手一用力,宁夜踉跄一下倒在床上。

“你——”

“我怎么样?”温惊寒笑:“逗弄你是我的爱好,征服你是我的快乐,怎么能放弃?”

宁夜刚一挣,温惊寒就放开手,宁夜用力过大反而让自己又摔倒,温惊寒愉快地笑,若无其事地拨了波他的头发:“你的头发真好,不要剪了好吗?”

宁夜被他弄得气不得恼不得,扳起脸说:“我困了,出去。”

“别生气,”温惊寒拉过他的手轻吻一下:“我知道你想问,浅薄的喜爱从什么时候开始深沉起来的。”

“什么时候?”宁夜对他出其不意的小动作已经完全免疫,只挑了挑眉。

“唉——”温惊寒叹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红着脸说一句‘我才不想问呢。’会是什么样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宁夜弯腰作呕吐状:“恶——你不走,我走。”

“别走,”温惊寒笑着拽住他:“我招供的话有没有什么好处?”

“放手。”宁夜皱起眉用力扭着手臂:“不跟你说了,你这人一点都不痛快,说句话也那么费劲。”

“我说还不行吗?”温惊寒拉紧他,直到他不再挣扎。

“其实——我也不很清楚,也许是你说信任我的时候,也许是明明被你气得要命却无法发作的时候,也许是看到你倔强的眼神心里发疼的时候,也许是你毫不犹豫地让我的手腕脱臼的时候,也许更早,反正等我意识到轻松的爱情游戏变质,已经来不及也无力改变了。宁夜,你说讨厌我的时候,真得让我大受打击呢。”

“那是你自作自受。”想起他用暗器暗算自己,宁夜哼了一声:“你本来就是讨厌的人。”

“怎么可能?”温惊寒眨眨眼,自信满满地笑:“还从来没有人能讨厌我呢。”

宁夜嘴角一撇以示不屑:“我一开始还太不相信你姑姑话,现在看来她对你的评价精准无比。”

“哦?她说我什么?”

“她说——”宁夜拖长声音,学着他的口气:“她说你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了,她不让我说出去,出于对她的尊重,原谅我不能说。”

温惊寒大笑:“我还以为你是不会记仇的。”

“你错了,我最记仇。”

“真的吗?那你还记得什么,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报仇。”

“关你什么事?”宁夜拉开他的手:“我要睡了。”

温惊寒向后一靠,侧身躺在床上,举起手像宣誓一样的说:“我保证不碰你,让我在这儿睡好不好?”

“不行。”

“那好吧,我走了。”

宁夜还在纳闷怎么这么听话,就听他又说:“我睡不着的话说不定会来找你聊天,到时候你不要怪我就行。”

宁夜抿了抿唇,背对他躺下,蒙上被子不再说话。

温惊寒笑了:“睡吧。”静静躺着不再动,也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宁夜把加长加大的双人被抖了抖,分给他一半。

天快亮的时候,温惊寒冻醒了,睁开眼才发现偌大的床,他只占了窄窄一条,而宁夜伸展着腿斜趴在床上,偌大的被子揉成一团,紧紧抱在怀里,压在身子下面。

还像小孩子一样抢被子,温惊寒失笑,而且抢过来也不把自己盖好,这样后背会着凉。

他试着把被子抽出来,宁夜却不肯放手,脸上充满懊恼和不安,似乎手里的被子就是他的一切。

温惊寒放开手,悄悄起身从隔壁房间拿来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再无睡意,轻轻躺下,就这样看着他,直到天光大亮。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的时候,宁夜在枕头上蹭了蹭,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慢慢舒展开身体,就像刚睡醒时伸着懒腰的猫儿。等他慢慢睁开眼,雾蒙蒙的眼睛无意识地眨动时,一个晚上经历数次起落的欲望就这样被撩拨起来,强烈得让温惊寒差一点呻吟出声,几乎用了全部的忍耐力才没有翻身压住他。

宁夜困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明,又看了看身上多出来的被子,尴尬地笑了,带着一丝腼腆说:“谢谢。”声音不是平常的清朗,而是磁性的低沉,引人遐思。

要命,温惊寒难受地吸了口气,无法忍耐了。

“宁夜,你愿意帮我吗?”

宁夜愣愣看着他,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

温惊寒苦笑:“这很正常,早晨的时候很容易就会——算了,你出去吧,我可以自己——”翻了个身,刚要把手拿进被子,突然被抓住。

宁夜看着他的手腕,袖口裸露的地方有明显的淤痕,微微发肿,应该是昨晚的所为。这个从来不吃亏的人居然忍下了。

“我帮你。”

不假思索的话冲口而出,才意识到说了什么,后悔也已不及,宁夜转头避开温惊寒瞬间迸发出动人神采的脸庞,咬牙把手摸索着伸进他的睡衣。

明亮的阳光洒满半个屋子,为温暖如春的室内平添了几分灿烂,实在不象冬天的早晨。

走到楼下,宁夜发现早饭都已经准备好,昨天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站在楼梯口,用探询的目光审视了他片刻,说了句:“请用。”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人应该是温惊寒的亲信,倒是个很有性格的人,宁夜笑了笑,坐下来开始吃。

温惊寒在洗澡,泡澡是他享受生活的时刻,不知道会多久,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却已足以让宁夜知道那人的怪僻不少。

直到吃完那人还没下来,宁夜站起身,散步似地在客厅转悠。

当温惊寒神清气爽地下楼时,餐厅里已经没有人,桌上的狼藉表明宁夜的胃口不错。

“宁夜,你没喝牛奶。”

“不想喝,”声音从客厅右侧的房间传来:“你的钢琴能用吗?”

“那是姑姑的收藏品,寄存在这儿的,我没用过。”

“恐怕是不会用吧。”

宁夜回了一句,打开白色的钢琴,好琴。温明华的前夫是个歌手,想来她也爱好音乐。”

“楼上琴室的钢琴才是我的。一会儿我给你表演,保管让你大吃一惊。”

听宁夜嘀咕了一句,没听清楚,语气似乎颇不服气,温惊寒拿起一片面包,想象着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撇撇嘴,象骄傲的天鹅一样昂起脖子。

“你要是弹的话,我先去关上窗,免得让别人听到会以为是我在——”

话没说完,轻柔的琴声响起,温惊寒的话音嘎然而止,拿着面包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下。

如水的月光下,桂影婆娑,摇落一地清香,浮云掠过,如初恋的少女,含羞带怯地轻吻着它的脸,呢喃着恋恋不舍地飘然离去。月光是流动的,如缥缈轻盈的纱,带着梦幻般的情怀,温柔地滑过少女的指尖……

是《月光曲》,没有琴谱,却随手就能演奏出不输专业水准的《月光曲》,温惊寒走过去,站在他身侧聆听。

宁夜演奏到一半,突然停下来,蹙眉:“下面的记不清了。”

温惊寒伸手敲出几个音符,宁夜欣然笑了:“对了,就是这样。”

修长灵动的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滑过,带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身体轻轻晃动,迷人的微笑让温惊寒想起圣母的画像,不禁强烈嫉妒起在他指下欢快跳跃着的琴键。

“你的钢琴是谁教的?”他必定受过名家的指导。

“我的母亲,她是这世界上最美丽最优雅最温柔的人。”

温惊寒不动声色地说:“可以想象,如果她长得和你很相像的话。”

“什么话?”宁夜挑眉:“应该是我长得像她才对。”

温惊寒也笑了:“那——你的父亲呢?”

突然“砰”的一声骇人的巨响,宁夜的十根手指全部砸在琴键上,好一会儿尾音才结束,宁夜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温惊寒。

“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的事,就去调查吧,我允许你。查的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查不到的也请你永远不要问我,好吗?”

圣诞狂欢过后,很快迎来了元旦,然后是紧张的复习、考试。墨非和姚远除了学习自身感兴趣的专业外,都兼学了管理课程,所以就更忙了,平时很少能见到他们,倒也避免了尴尬。

不知什么时候起,宁夜已经名声在外,不时有人慕名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男生比温阳的校花还漂亮,让他不厌其烦。甚至一个和他很熟、时常一起踢球的大众情人型同学,也无不遗憾的说:“太可惜了,宁夜,你怎么不是女的呢?”

宁夜把这一切归结于头发太长了,好容易等到最后一门考试,答完题把卷子一收就直奔理发店。72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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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店不大,老板姓王,是个爽快的女人,也是宁夜唯一可以忍受的理发师。

“宁先生,就你自己吗?”

“嗯,现在可以吗?”

“当然,我去准备一下。”

坐在专用的理发间等待,宁夜疲倦的闭上眼,疲倦的原因一是因为考试,二是没有睡好。

温惊寒很忙,经常半夜加班,可是不管忙到多晚,却一定要挤过来睡,开始还挺规矩,慢慢的就开始时不时地动手动脚,偏偏又总有办法让他无法生气。

有人为他搭上围裙,一双手开始在他头发上揉着,洗发剂的清香充斥了整间屋子。

剪了头发,温惊寒会不高兴吧,毕竟摆弄他的头发是那人偏执的乐趣之一。

那人总是有些奇怪的嗜好,宁夜笑了笑。

头皮突然疼了一下,宁夜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张斯文俊逸的脸庞。

“我的手艺很好吗?第一次看见你在这种时候笑呢。”

以前这种时候,他总是皱着眉,一脸的忍耐,墨非淡淡地说:“我该祝贺你吗?”

可能是透过镜子的缘故,那熟悉的轻浅笑容让宁夜微微恍惚,但是很快,他眼睛里锐利就让宁夜垂下眼,有好久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针刺一般的眼神了。

“王小姐呢?” 宁夜下意识看了看关上的房门。

“小夜,一个月就让你决定疏远我了吗?”

眼睛里的锐利消失了,变为看不出情绪的幽深,墨非的声音宛如轻叹,带着说不出的惆怅

每当他用这种口吻说话,宁夜的心就如同被什么搅动着,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三年多前的重逢,墨非超出年龄的沉静和异乎寻常的沧桑感总是让宁夜没由来地难受。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口吻说了句:“小夜,你永远都不肯原谅我了吗?”

宁夜难受了,于是墨非得到了原谅和友谊,但是很多宝贵的东西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没有要疏远你。”见到墨非眼里的不信和迟疑,宁夜口气硬起来:“你知道我讨厌不干不脆,我不愿老是去猜测你的言外之意。”

“还是那样——”一不高兴就浑身是刺,但是真正痛苦的时候却沉静得出奇,墨非叹口气:“不变的直率,小夜,我想——”

“墨非,你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宁夜闭起眼:“泡沫进到我的眼睛里了。”

“怎么不早说?”

墨非忙拉着他去清洗,手忙脚乱一番后,又坐回原位,墨非拿起剪刀。

“我第一次剪发,敢不敢试验?”

宁夜挑眉:“有什么好怕的?”

剪过发,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一起去吃耽误的中饭,气氛很好,就像一个月前的争执根本没发生过,直到墨非说:“最近有人在调查我们。”

宁夜心一动:“调查谁?”

他问的是调查谁,而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先问谁在调查不是吗?

墨非若有所思:“你知道是谁?”

宁夜放下筷子:“有很多人都查过我们,不都无功而返了吗?”

“他已经冲破了我们的第一道防护墙,你看需要重新修复吗?”

宁夜是电脑天才,这些年的学费和租金就是靠做程序赚来的。可惜自从他钱够花,又迷上打游戏之后就懒惰了,很少再去做。

“就算三道防护墙全冲破了也不会有太大关系,你担心什么?”

墨非做事向来谨慎,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找个地方藏起来这种不保险的事,他很少做。他一般会彻底毁掉,或者用别人看不了的方式保存,譬如自创的隐秘符号。

“而且我的防护墙有追踪程序,你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我知道,只是不清楚你是否知道?”锐利在眼中一闪而过,墨非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宁夜沉默了一会儿:“是我允许他调查的。”

“原来是这样。”轻浅的笑容带着一丝讥讽:“是我多事了,如果想让他知道,你直接告诉他不是更好吗?”

宁夜微微怔忡,是因为他的温情而忘乎所以?还是久违的钢琴让他沉醉?是想起母亲忍不住怀念?还是提起那个人而痛苦不已?也不知那天到底为什么一冲动就说了那句话。

“我并不想让他知道。对不起,这件事我会处理。”

“没有用的,宁夜。”墨非轻笑地摇摇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该知道,那种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好容易得到你的允许,你以为他会给你机会反悔吗?”

窥视别人的隐私也能得到允许,不愧是温惊寒。做事无懈可击,连卑劣都能披上高尚的外衣,这本是温氏年轻总裁一贯的风格。

“宁夜,有句话我不得不说。现在的他或许只是对你感兴趣,一旦知道了一切,以商人的本性,他会不会想一箭双雕呢?”

宁夜苦笑,一箭双雕,这样直白的话实在不符合墨非一贯含蓄隐讳的作风,看来他是真的着急了。

“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宁夜站起身:“该回去了。”

“去哪儿?我送你。”

“学校。”

墨非点点头,也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说:“一个月了,你不打算回家了吗?”

又是那种让他难受和无力的口吻,宁夜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穿上外套,当先走出去。

墨非和温惊寒一样圆滑深沉,却不尽相同,最少在面对他的时候,温惊寒还有一些顽劣和坦率,而墨非从始至终就让他摸不透,每次以为已经了解的时候就会被彻底颠覆。

危难时的解救,重逢时的欣喜,无微不至的照顾,转眼间变成阴谋,令人感动的温情竟然含了深沉的怨恨。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欺骗和算计之后,一切又变了回来。

这所有的一切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却把每一样都做到彻底,最体贴的兄弟,最可怕的敌人,最知心的朋友,每一个角色都无可挑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开始随意地说话,谁也不再提那件事。

下车后,宁夜对着车窗说了一句:“墨非,那里不是我的家。”

在这世界上他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仿佛舞台上初次演出的戏子

慌乱中竟忘记了自己的角色,

又像被触犯的野兽满腔怒气

它那过猛的力量反使它胆怯,

同样,缺乏着冷静,我不觉忘掉,

举行爱情仪节的彬彬盛典,

被我爱情的过度重量所压倒,

让我在自己的热爱中一息奄奄。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考完试就意味着迎来了寒假,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准备回家过春节。

宁夜百无聊赖地走向最常去的图书馆,几天前复习时人满为患的场面荡然无存,却有一个身穿浅米色大衣的纤细身影独自坐在窗前出神,双眸如水,秀发如丝,正是林月盈。

宁夜停了一下。听到动静,林月盈转头,有一瞬间,她的神色有些仓皇,脸上泛起难堪的潮红。

宁夜坦荡地走过去:“好久没见,考完试还不回家?”89C3B92E34EC454F44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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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盈很快就定下神,站起身,有条不紊的解释:“是啊,好久没见了。我家住得的不远,所以不急,等大家都收拾完我再去收拾,免得挤在一起,都不方便,所以就到这里坐一会儿。”

“这里阳光最好,我也很喜欢。”

她还是一样清新雅致,温柔大方,宁夜坐到她对面,把手里的饭盒放在桌上:“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吃些点心?”

那是他爱吃的软炸香芋卷,每次吃饭墨非都要替他多要一些留着当夜宵。

林月盈轻轻坐下,礼貌的微笑:“谢谢,我吃过了。”

曾经是他坐在这里津津有味的吃着她买来的饭,不到两个月,却仿佛上辈子那么久远,但是那景象又像昨天那样清晰。

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张力弥漫了开来,两个人都有些无措。宁夜向来最讨厌不干不脆,既然选择强硬的拒绝就没想再去温情脉脉。

“对不起,为我那天的态度,也为今天的打扰。”

宁夜站起身想离开,却听林月盈轻声问:“那天的话是骗我的,对不对?”

“是真的。”

“不,”林月盈坚定地摇头:“宁夜,请不要再——骗我,那样你也不好受的,我知道。”

宁夜心头一热,不愿再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于她,诚挚地开口:“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理由,尤其是感情。那天的话不是我的真心话,结果却是我想要的,很抱歉让你难过,但是对于无望的感情,仁慈和同情有时候就等同于卑劣和残忍。如果或者怕伤害对方,或者想顾及对方的自尊,或者感动于对方的付出,或者因为自身的恻隐之心,而姑息纵容了不会有结果的感情,那么,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宁夜把握成拳的双手插入上衣口袋,抬头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向外面晴朗的天空,这是温柔美丽的母亲,用血泪和生命换来的悔悟。

林月盈定定看着他,颤抖着声音问:“你连试都不肯试,又凭什么就判定一份感情无望?”

宁夜回头,眼中的悲怆归于平静:“这不是一道算术题,一种解法不行就换另一种。一着棋错,满盘皆输,我试不起,你也一样。对不起,我先走了。”

难道非要等到撞了南墙才回头?只有李元标那种看不清状况的笨蛋才会勇往直前,而他早已失去那腔热血和那份冲动了。

想起李元标,宁夜突然停下脚步。

墨非说他们全力找寻,可是每次刚有一点进展,很快就会断了线索,居然一直没有找到。

“这些日子,李元标有没有找过你?”

林月盈摇头:“听说他病了,不知道好了没有。”

宁夜沉默了片刻:“听我一句忠告,如果他找你,不要理他。还有,小心姓姚的。”

“姚?”林月盈怔忡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别问了,总之不要轻易相信人。”

宁夜把自己的电话写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出了校门,温家的车已经等在外面。

坐在司机位置上的人不是宁夜以为的司机赵令,而是颇为不满的某人。

“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个重要的会议吗?”

“上午就结束了。”

想带宁夜出去庆祝一学期结束,顺便诱拐他同意寒假时跟他到英国去看望外公外婆,温惊寒特意把下午的会挪到上午。

赶到学校,却听说他提前交卷走了,找了一圈没找到,还是季栾打电话告知,宁夜和墨非一起回到学校。温惊寒满腔热情突遇冷水泼头,好心情一下子被浇灭。

“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宁夜翻出外衣口袋的手机,果然有好几通未接电话:“我在剪发,没听到。”

“你的理发师是哪一个?”

“怎么?”

温惊寒哼了一声:“这样的手艺,这一行也不用干了。”

“我觉得很好。”宁夜对他少见的强硬口气颇为抵触,皱起眉:“你打算一直呆在学校门口吗?”

温惊寒一踩油门,车子带着风声冲了出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进入温家别墅前狭长而宁静的林荫道,宁夜突然想起当初对李元标说的话:“你连自由都没有,还谈什么爱情?”自嘲地笑了笑。

突然一个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地让人耳朵发麻。

惯性使然,宁夜身体猛地前倾,若不是系着安全带可能会撞上挡风玻璃,还没回过神,就被紧紧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与让人吃不消的手劲和燃烧的眼神截然不同的是,温惊寒的声音轻柔如丝:“你在笑?见我像傻瓜一样到处找你,看我着急你很高兴吗?”

轻柔语气下的暴烈情绪让宁夜心中一紧,嘴里却不服气:“又不是我让你去找的,又不是我让你着急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真是心如铁石,是不是就算把心掏出来捧到他面前,也会被他踩在脚下践踏?

温惊寒危险的眯起眼,狭小的车内瞬间充满了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告诉我,宁夜,你不明白吗?”

宁夜转头避开他越来越近的唇,伸手去解安全带。

温惊寒抓住他的手:“我来帮你。”

沉稳的手坚定地解开缠绕着身体的安全带,宁夜手扶车门还没来及动,座椅突然向后倾倒,坚实的身体刻不容缓地覆上他,炙热的唇压下来。

宁夜抿紧双唇,尽力摆头不让他得逞。突然右手一紧,像被什么缠住了,然后是左手,很快两只手被并拢吊在半空。该死,这人竟然用安全带来绑他的手。

“你干什……呜……”

灵活的舌趁机挑开他的牙关,猛烈而绵长的吻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直到彼此的呼吸都粗重起来,温热的唇转而向下,移动到修长优美的颈部,感受那欢快跳动的脉搏。

“我要吐了……快……放开……”

“嘘——亲爱的,别动。”

温惊寒在他抖动的喉结上轻轻啃咬,让愤怒的叫声变成虚弱的颤音。

“混蛋……快点放开……我真的……要吐……”

真是动人的声音,就像细雨断断续续的敲在绷紧的琴弦上,但是内容实在不中听,温惊寒含笑摇头,猛地把手伸进他的裤子,摸上棉质内裤下平滑紧实的小腹,成功的让他发出一声大大的惊喘,后面的话再也不成句。

该祝贺你吗?墨非说。

不会呕吐就正常了吗?可是恐惧呢?屈辱呢?痛苦呢?没有人能看到,也没有人在乎。

记住我的忠告,你可以反抗,可以不平,可以闹脾气,但是都要在他允许的范围内,不要超出某个界限。这句话也是对李元标说的,一样适合他。

宁夜停止挣扎,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身上的人。

“这就是你到处找我的目的,这就是你心急火燎的目的,我终于明白。”

温惊寒抬起头,目光因难以疏解的欲望而显得有些凌厉。

宁夜自嘲地笑:“莫名其妙的是我才对,这么久才明白,实在太笨了。”

不怕死的小豹子,明知危险还要去撩拨愤怒的狮子,真想把他扒皮拆骨,再煮烂了吃到肚子里,看他还怎么作怪。

温惊寒闭上眼定了一下神,默念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唯宁夜与小人难养也。抬手解开安全带,轻轻地揉着他僵直的手腕,半真半假地说:“你明白就好,那你同意乖乖地让我做了?小笨蛋,早点同意多好,也省得让咱们两个人都受罪。”

宁夜咬牙,用力抽回手,一拳头打向那张温雅的脸。

温惊寒一闪,狭小的空间里拳头还是擦过他的脸,留下一片火辣的感觉。

宁夜被他酝酿着风暴的目光一盯,第二拳怎么也打不下去,咬住下唇转开头。

温惊寒看了他片刻,慢慢起身坐回原地,把车开进车库,熄火,沉默地靠在椅背上。

可能是车里的暖气太热,宁夜的手心微微出汗,他有一种感觉,这一个月来的平衡将打破。到目前为止,这个人表现出来的都是好的一面,就算是强势也包着温柔的外衣,如今这外衣要撕破了吗?

车库里很黑,空气显得有些压抑。

宁夜看着前方,尽量平静地开口:“不要插手李元标的事了,就算你不在乎,但是因为这件事和姚靖交恶总是不好。”

这是墨非今天没有说的话,却恐怕是来见他的主要目的,以姚、墨两家的实力,过了一个月仍然没有找到李元标,宁夜当然不会认为那人突然转了性子,从鲁莽冲动变得精明谨慎起来,略一思索,就锁定嫌疑犯。

温惊寒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想回墨家了?”

“那里不是墨家,只是租朋友的房子住。”

“你说的朋友指的是墨非吗?”

提前交卷,是和墨非约好的吗?这一个月来本以为他已经软化,没想到和墨非出去一次就恢复成当初的冷淡。

看着他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容,宁夜就知道他的调查大有进展,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尘封的往事突然翻涌而上,还是让他情不自禁的抬手按住额角。

“只要有人接近,就暗地里趋离,你的‘朋友’很喜欢管你的私事呢,我不明白的是以你的骄傲为什么对这些视而不见?”5F224CF30D83F5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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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惊寒抚了抚仍然火辣辣的脸:“漂亮的直拳,可能比你的脑子还快,恐怕你身边的人都不能幸免,可是玩笑也好,切磋也好,冲动也好,愤怒也好,你的拳头从来没有招呼到某人身上,为什么?是心疼还是——”

宁夜看了他一眼,默默打开车门。

温惊寒随之下车,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就像小孩子玩厌某个玩具,随手扔到旁边,从此看也不看。

“宁夜,你不觉得忘了些什么?”

声音在空荡荡的车库里回旋,显得有些发颤,宁夜回头,平静无波的眸子黑漆漆的,似乎深沉地注视,又象什么都没有看。

“我一无所有,能忘记什么?”

是一无所有还是不想要?温惊寒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却有酸涩的滋味在身体里流窜,找不到出口,像滚雪球一样的越积越大。

“就算要走,最少也该说句再见吧?还是你打定主意不再见。”

“我的主意有用吗?你觉得我欠你什么,尽管拿去。但是,我不会因为你的手段更高明,就放弃仅有的东西。”

修长的脖子高傲的扬起,嘴角勾出一抹讥讽,却仍然俊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刚才还说一无所有,这么快就有了,我很好奇,你仅有的东西是什么?”

温惊寒一步一步走近,突然捏住他的下颌,猛地一抬:“我的手段再高明也比不过你的冷血,我怀疑,你血管里流的是冰。”

宁夜笑了,漂亮的眼睛里露出不逊和鄙夷,反手一拳,还没碰到那人,却觉腹部剧痛,似乎肠子都绞在一起,刚弯下腰就被拽起来,固定在紧实的手臂和胸膛之间。

“疼吗?”

宁夜憋住一口气,额头冷汗冒出。

“比不上我心里的疼,你很清楚,我有几百种手段让你属于我,可是我没有。宁夜,我不够温柔吗?不够宽容吗?不够耐心吗?”

厉害啊,宁夜,能把他逼到这一步,就是当年父母双亡,一人面对庞大的家业也不曾如此恐慌失态。是啊,那是找不到他第一个袭上心头的感觉就是恐慌。

刚才快似闪电、重如铜锤的手又变成春日微风,在他背上轻抚,如果不是肚子太疼,宁夜几乎想笑。

“你的宽容和忍耐说明你想要的更多,而你的温柔只到眼睛。”

“说得好,一针见血。”温惊寒点头表示赞同:“原来你这么了解我,我想要你的全部,既然你不肯一次交付,那就一点一点来吧。这一次,我不想听到你喊停。”

手臂坚定的收紧,唇舌固执的纠缠,让怀里的人充分认识到在劫难逃,抵抗慢慢变弱,寒冷黑暗的车库里掀起了欲焰狂潮。

“最后问一句,你想在这里还是回房间?”

宁夜别无选择,几乎是一进屋就被放倒,说被撂倒也可以,地上、沙发上、床上、浴室都留下了可耻的印记。

眼前白光闪过,心却沉入茫茫黑暗,身体兴奋和疲倦都到了极点,意识却始终清晰。这其间,那人只射过一次,却是在他嘴里,他吐得一塌糊涂,软倒在地,又被放进浴缸,然后是再一次的折磨。

宁夜一直以为化百炼钢为绕指柔是痴人说梦,而把绕指柔化为百炼钢更是无稽之谈,此时却发现这一切完全可以实现,面前的人就能在两者之间不落痕迹地随意转换。

他是强硬的,也是温柔的,他毫不退让,却在同时不停的安抚,一遍一遍询问确定对方的感受。

一次又一次在欲望里沉沦,忘记了屈辱,忘记了愤怒,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呕吐的痛苦,宁夜终于认识到,那人不为纵欲,只为让他明白身体是怎样被征服的。而身体被掌控比心灵被束缚更加痛苦,后者最少有几分飞俄扑火的悲壮,前者却是完全无可奈何的悲哀。

“你要做就做,不要——再这样。”

宁夜无力地睁开眼,乌黑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显得湿漉漉的。

“这么说你同意了?”温惊寒将坚挺的欲望放在紧小的入口:“同意吗?美丽的夜。”

“我不——”

温惊寒微笑着执起他腿间无精打采的柔软,成功地让他将后面的话咽回去。

漂亮的小东西,挺立的时候笔直而神气,疲软的时候秀气而可爱,摸起来更舒服,怎么都好,就像它的主人,时而明朗爽净,时而坚忍顽强,时而潇洒神气,就连无力和屈服都带着骄傲,每一种情绪在他身上都能显出迷人的姿态,最撩人却是此时,胯下的欲望开始难耐地颤动。

“不同意吗?”

感受到他的热度,宁夜颤抖了一下:“我不同意有用吗?”

“没用。”

看着身下的人愤怒地瞪大眼,想撑起身子却难受地皱眉,温惊寒莞尔:“不过,我更愿意把期待留在你心里,夜,大餐留到下一次怎么样?”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让人不舒服,宁夜还是松了口气,点头。

“还有,如果你肯用你的另一个部位替我解决的话,我会考虑答应你一个要求。”

宁夜抬眼,不假思索地说:“我的要求很简单,永远不要把你的触角探向我身边的人。”

“成交。”温惊寒以吻盟誓:“宁夜,我们是情人了对吗?”

宁夜怀疑这个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放弃,所有给予都有条件,任何付出都要求回报,温柔修饰强硬,宽厚包裹自私,以退为进,步步为营,不管是个性使然还是商人本色,他都是天生的掠夺者。

“你说是就……是吧……”

寒假对学生来讲是轻松快乐的,对大集团的总裁来说却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节,年底的工作多,应酬也多。这些日子几乎见不着面,温惊寒回来时宁夜基本已经睡了,走时通常没醒,只有偶尔在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一个温热的身体贴过来,才让宁夜知道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宁夜乐得没人打扰,把自己关在屋里努力编程序赚钱。

温惊寒好容易忙完,来不及喘口气就直飞瑞士看望外公和弟妹。本来想叫宁夜一起去,宁夜却扔给他一根绳子,意思是除非把他绑去,温惊寒只好作罢。

立春之日迎来了新年第一场雨,宁馨清早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帅气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惊呼:“小夜!”

“生日快乐,馨姐。”

“快进来,我的小绅士。”

宁夜俯身在她两边脸颊分别吻了一下,从身后捧出一盆青郁郁的细叶兰花:“礼物。”

宁馨欣喜地接过兰花,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这个品种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很费劲吧,辛苦你了。”

宁夜窝进沙发:“唉,没办法,谁叫馨姐的喜好总是很怪。”

“什么怪,那叫与众不同。”

“好,是与众不同,馨姐,我想吃你做的菜。”

宁馨踢他一脚:“怪不得这么殷勤,原来另有所图,罚你去买菜。”

宁夜领命,一溜小跑着出去,除了蔬菜鱼肉,还买来了一盒蛋糕,放在桌上把各色的蜡烛一根根插上。宁馨把做好的菜端出来。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酒。”两人异口同声。

宁夜拿起外套:“刚才忘了买,我再去一趟。”

“不用,卧室的柜子里有,你去拿来,我看看鱼蒸好了吗?”

“把酒放到卧室,果然与众不同。难道馨姐喜欢睡觉前自斟自饮,或是——与人对饮。”

听得厨房里传来一声厉喝:“少废话,快去。”宁夜大笑着跑进卧室。

侧面墙壁上一排整齐的书柜,和对面的衣柜一样,都是白色和黑胡桃色的组合,整个卧室整洁而雅致,实在不象馨姐的风格。

“在哪个柜子里?”没有动静,宁夜又问了一次,厨房里传来“刺刺啦啦”的声音,宁夜只好逐个打开,没有,没有,所有的柜子里都没有酒。

“大概馨姐记错了。”

宁夜直起腰,目光在屋内扫过,赫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半瓶红酒:“哈,原来真的睡觉前喝酒,馨姐什么时候养成这样的习惯?”

拎起那瓶酒,宁夜突然楞住,酒瓶下面是一张发黄的报纸,抓住宁夜眼光的是一张照片,灰蒙蒙的天空下,身穿黑衣的少年神情肃穆的扶着青色的墓碑,低垂的眼帘下,嘴角抿起坚毅的弧度,下面很大的标题写着“天灾人祸,温宇股票几日一泻千里,大厦将倾,弱冠少年能否力挽狂澜”。

那日期是6月10日的张报纸用整个版面介绍了总裁夫妇飞机失事以来温宇集团发生的种种变故,以及年仅二十岁还是个学生的温宇新总裁。宁夜粗略浏览了一下,目光又回到照片,这才发现照片还有一个虚拟的背景,是画成了比萨斜塔的温宇大厦,倾斜着靠在年轻人不算强壮的肩上,年轻人扶着墓碑的手指弯曲而僵硬,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要把那墓碑拔出来,又象是想从那里得到力量和支持。

冰冷的墓碑,倾斜的大厦,没有笑容的他,心被扯动了一下,宁夜突然呼吸困难,轻轻把报纸放回原处,抬头却看到脸色发白的宁馨。

时间似乎凝滞在对视的眼中,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哪位……在……请稍等……”宁馨把电话递过来,声音微微颤抖:“小夜,找你的。”

宁夜拿过电话,却没有接听,啪的一声挂断,宁馨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宁夜艰难的开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我要怎么说?”宁馨一抹眼泪,悲凉地笑了两声:“说因为看到这张照片才决定回国?说我爱上了这个温柔而坚毅的人?说我费尽心力帮他?说我陪着他渡过难关?说所以请你不要抢走他?哈——小夜,这样的话你的馨姐怎能说得出口?旧日的温情已尽付东流,新生的爱恋正如日初上,为什么你能得到他全心的眷顾,让他忘了曾有过的温柔,让他欣赏的目光变成令人心痛的冷淡?甚至你是男人,甚至你不能喜欢任何人,而我付出全部却只落得厌弃……”

“你……恨我吗?”

“不……”宁馨看向窗外,用虚幻的声音说:“我只是……不能不嫉妒……”

“明白了。”宁夜点头:“我们去切蛋糕吧,菜凉了会不好吃。”

宁馨回头,深深看着他:“小夜,你对他——”

“我不是同性恋,只是——”9DA507B817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电话又疯狂地响起来,宁夜自嘲一笑:“馨姐,你知道什么是身不由己。”说着拿起电话,又放下,利落地拔掉插头:“走吧。”

吹蜡烛,切蛋糕,享用可口的饭菜,似乎回到从前,但是粉饰的太平终究无法消弭现实的隔阂,其实很早以前一切就不同了,只是宁夜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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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的爱情至尊,你的美德已经

使我这藩属加强对你的拥戴,

我现在寄给你这诗作为使臣,

去想你述职,并非向你炫才,

但望你的妙思,不嫌它太粗鄙,

把华服加给我这寒伧的爱情,

使我配得上你那缱绻的恩宠,

那时我才敢对你夸耀我的爱。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从宁馨家里出来,司机请宁夜上车,他以想一个人走走为由拒绝。

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路,看了看缓缓跟在一旁的轿车,宁夜默默上车。

傍晚的时候,温惊寒风尘仆仆地走进家门,顾不上脱掉外衣就直接抱住站在窗前的身影,长吁了一口气。

“出门不开手机,还挂我电话,说,该怎么罚你?” 虽是责问,语气却极为亲昵,只是声音里带着明显疲惫和虚弱。

“馨姐帮你做过什么?”

果然是宁夜的率直,开门见山,温惊寒苦笑:“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飞机上恐高症突然发作了。”

宁夜抿着唇不说话,脸上看不出表情,身体却紧紧绷着,显然是真的愤怒。

怒气占上风的时候,理智往往被摒弃,马上辩解很可能越描越黑,拖得太久又会深化矛盾,这就需要一个适当的时间来沉淀愤怒,回归理智。

温惊寒深谙其中的道理,知道现在应该洗个澡,睡一觉,恢复精力的同时等待宁夜浮动的心沉静下来,但是却一刻也不愿放开他。

“宁夜——”温惊寒叹息着亲吻他的头发:“有雨的味道,你淋雨了?”

“别来这套。”

宁夜用力一推,温惊寒踉跄着退了几步,扶着墙才站稳,在飞机上为了缓解恐高症而喝的酒开始在体内翻腾。

“我不想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欺骗了馨姐,又怎样抛弃她,只请你看在馨姐曾经帮过你的份儿上不要为难她。”怪不得馨姐连见他也不敢见,怪不得他拐弯抹角不让他去见馨姐。

“我什么时候为难过她?她说什么——”

温惊寒猛然顿住,目光如炬烘烤在宁夜脸上:“你的愤怒是为了谁?”

“那不重要。”宁夜微微转开眼。

“看着我,”温惊寒一步步走近,脸色在酒精催动下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你为了什么生气?我,还是宁馨?”

宁夜哼了一声:“有区别吗?我为你对她的残忍而生气,也为她对你的执著而愤怒,温惊寒,就算你决定放弃,也不该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是吗?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些在乎的,原来——”

温惊寒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突然笑起来:“知道什么是商业间谍吗?”

宁夜心一紧:“难道馨姐——”

“她年轻貌美,头脑聪明,身手不凡,又有学生的身份作掩护,是个很好的商业间谍,但是这个行业危险系数比较高,也容易得罪人。”温惊寒淡笑着抚了抚额头:“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等一下。”宁夜抓住他的手臂:“她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你不能弃之不顾。”

“你太高估我了,她来找我时已经在做这个了,她的情报既卖给我也卖给其他人,我不否认,于公于私,过去我们的合作都还算愉快,但是现在——”

温惊寒笑了笑,缓缓拉开他的手:“宁夜,我真的累了,让我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合作,你——”

宁夜攥紧拳头,看着那张写满疲惫的脸却怎么也挥不出去,咬了咬牙放下手:“她真的是为了你才走上这条路的,她的房间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她保留着你的照片还有你爱喝的酒,这也是合作吗?”

只有不平,只有愤怒,却连一丝一毫在乎和难过的表情都没有,温惊寒的心越来越凉,怒气渐生:“所以我没有计较她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但是也不可能一再容忍。”

“你想怎么样?”

“那要看你,宁夜,你希望我怎么样?”

“我希望你能善待她。”

“哦?”温惊寒笑了笑,目光却泛着冷意:“善待的标准是什么。”

“你知道。”

“我不知道!”

宁夜咬了咬唇:“就是——”

“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开口,不要激怒我。还有,要我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件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温惊寒努力压制心头窜起的火,径自上楼。不想逼迫,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才能敲开那棵坚硬的心。

宁夜把额头贴在玻璃上,让冰凉的感觉渗入大脑,突然想起那张照片,“大厦将倾,少年能否力挽狂澜”,带着惋惜和质疑口吻写那篇文章的人,应该早就心服口服。何止力挽狂澜,他还能扭转乾坤。无论什么情况都能轻而易举地站到上风,虽然做出退让的姿态,却是说,我等你,所以你必须跟上来。

窗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明明很累了,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还站在哪儿吗?足有好几个小时了,温惊寒认命地睁开眼,准备去安抚赌气的情人。

门突然被推开,黑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之后,带着清冽气息的柔软贴上他的唇,温惊寒屏息以待,甜蜜的柔软象征性地在他唇上蹭了两下就撤离。

该死,就算不情愿,也未免太敷衍了吧,温惊寒低喘一声,翻身压住他。

持续亲吻和爱抚下,宁夜的身体渐渐放松,热度攀升至几乎烧灼。

当欲望被丝绸般的湿热包裹时,窗外的雨,浓黑的夜,沉默而热烈的纠缠似乎打开了某种禁忌,灵魂脱出了身体,成了独立的存在,宁夜弓起身体呻吟出声。

赤裸的身体交叠在一起,温惊寒伸手摸向床头,宁夜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别开灯……”

“我拿东西,很快就好……”

宁夜抬腿勾住他的腰,手臂攀上他的脖子,执拗地吻上去。

“天……慢点……”温惊寒啄着他的唇低笑:“你想把我逼疯吗……让我拿……你会疼的。”

宁夜缠得更紧,一口咬在他的颈侧,温惊寒闷哼一声,“那好,明天不要后悔。”大力抬起他的腿:“宁夜,让我爱你——”

一个挺身,长驱直入。

宁夜的身体瞬间紧绷,细密的汗一点点从毛孔渗出,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一声不吭,却能感觉出他剧烈的疼痛,温惊寒凝身,用力吸了口气:“疼吗?”

宁夜还是不吭声,温惊寒俯身亲吻他,把汗水趟了他一身。

“我知道你很疼,对不起,忍耐一下,我会尽量慢点儿。”

还要慢一点?宁夜疼得恨不得杀人:“啰嗦,快点……结束……”

“那可不行?”温惊寒扣住他的腰缓缓抽动。

“我好容易才……等到,当然要……慢慢……享受……”

慢慢享受的结果就是宁夜怏怏地躺了一天,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

温惊寒担忧的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我叫人弄了些粥,喝一点吧?”……

“想上厕所吗?我抱你去。”……EF0041DEB557B32F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外面雨停了,可是挺冷的。”……

宁夜抬起眼皮:“你能不能不要烦我?”

温惊寒莞尔,轻拥着他躺下,不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宁夜脸一红,转开头。

温惊寒坐起身:“我饿了,陪我吃一点吧?”

宁夜实在受不了被别人喂,勉强吃了一碗粥,摇头推开碗。

温惊寒叹气:“对不起。”

宁夜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这种事还是和女人做感觉比较好吧?”

“可能,但是我不会允许你去尝试的。”

“你也不在乎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你想要的?”

“在乎,不过我早就有了打持久战的决心。”温惊寒摸摸他的头发:“我会保证宁馨的安全,等她一毕业就安排她出国,但是前提是她不再试图破坏我们。”

破坏,宁夜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不是同性恋,虽然没有实际接触过,但是我性幻想的对象都是女人。”

“你爱过某个女人吗?”

“不是某个,是某些,美丽的、温柔的、聪颖的我都喜欢,但是我无法深入的爱任何一个人,这是根深蒂固的,比我的心理障碍更深沉的顽症,所以我更加不会爱你,你应该认清这一点。”

“是因为不停的被亲近的人欺骗伤害吗?”

宁夜瞳孔一缩,温惊寒俯身抱住他,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利用你,更不会害你。”

宁夜沉默了一会儿:“你呢,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

“还没发现。”

宁夜挑起眉:“那就是说你是一时昏了头,很快就会放开我?”

“想的美,我会缠你一辈子。”温惊寒笑了:“我爱的是你,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有什么关系?”

甜言蜜语,宁夜闭上眼懒得理他,温惊寒轻吻他的眼皮:“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做变性手术,看看我是不是会——”

“滚——”宁夜大力推开他,牵动伤口,疼得抽了口气。

温惊寒大笑,冷不丁抱起他:“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说是出去,其实只是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回来时宁夜坚持自己走,用比平常稍慢的步伐走回卧室,堵在门口,绷着脸不说话。

温惊寒微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安心睡吧,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门“嘭”的一声在面前关上,温惊寒摸摸鼻子,好险。

连续几个阴雨大风的天气,终于放晴,空气是在繁华城市里少见的干净和通透,阳光不受阻碍地照射。

温明华对着别墅的大门按了按喇叭,不一会儿,一身浅米色休闲装的俊朗的青年一溜小跑着来开门。

“宁夜,怎么湿着头发出来,快进去,惊寒呢?”

“没关系。”青年摸了摸头发,礼貌地微笑:“他刚打完球,还在洗澡,您先坐一会儿吧。”

阳光跳动在他的笑容里,温明华又产生了一秒的眩晕,暗自苦笑,要是在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也会被他迷住呢,他的魅力丝毫不亚于他风华绝代的母亲。

“我先看看惊寒有没有照顾好我的钢琴。”

抚摸着黑白相间的琴键,记忆像打开闸门的水:“宁夜,惊寒说你钢琴弹得很好,能不能给我弹一曲?”

宁夜沉默了片刻:“我是弹着玩儿的,恐怕——”

温明华近乎急切地拉起他的手放在琴键上:“来吧,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人,她能把莫扎特音乐的工丽精巧演绎出信手拈来的优雅,我相信你也能做到。”

宁夜抬起头:“是我的母亲,对吗?”

经历过二十几年前的轰动,又喜欢钢琴的人很少有不知道她的。

“惊寒向我打听二十年前有名的女钢琴家,我翻出了保留的照片,宁夜,你长得很象她。”温明华有些激动:“她当年被称为‘天才的钢琴家’,她的音乐曾经是我痛苦中唯一的慰籍,我是她的崇拜者之一。”

宁夜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的人:“原谅我做不到您的要求,因为她后来只弹贝多芬,只能演绎深沉和悲怆的痛苦。快开学了,我去准备一下,失陪。”

宁夜把所有的书都找出来,一本一本摊开翻了翻,再收拾好,然后坐在电脑面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游戏。

在第五次game

over的时候,门一响,温热的气息从背后包围了他,优雅的声线温柔而真挚:“宁夜,我知道划开伤口很疼,但是不把里面化脓溃烂的部分处理好,它永远都不会痊愈。”

“有道理。”

宁夜低头,把一盘CD放进光驱,悠扬的萨克斯如夜色下轻柔的风,徐徐扬起鬓角的发丝。

“你的刀呢?可以开始了。”

温惊寒蹲下身子,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别这样,宁夜,你这样让我的心很疼。”

“装模作样。”宁夜拨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玻璃上的水汽让外面的景物显得模模糊糊。

温惊寒无奈地笑笑,坐进沙发。

“我的调查没有假手他人,却因为工作繁忙中断了几次,但是我有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就是宁馨,四年前我曾调查过她的来历,却没想到那个被她父亲收养的少年会翻开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页。宁夜,有些事情可能你也不是很清楚,我来讲给你听怎么样?”

四年前墨非还没来及毁掉一切痕迹,原来那时命运之轮就已经被推动了。

宁夜回头:“别罗嗦,说吧。”

温惊寒含笑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直到宁夜坐过去才开口。

“先从墨家说起,墨家以经营黑道起家,到了墨千手里却后继无人,于是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儿,取名墨君堂,想培养他接掌墨家和多病的女儿墨锦。但是墨锦长大后却爱上了另一个人,用尽手段终于成为叶宇衡夫人。那个时候墨家已经渐渐从黑道淡出,墨千将黑道的事务交给墨君堂,将墨氏企业交给叶宇衡,叶宇衡38岁时车祸身亡,墨锦因此精神失常,他们8岁的儿子成了墨氏的继承人。”

温惊寒把宁夜的手握在手心。

“二十一年前,世界上最灵巧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天才的钢琴家柳依依女士嫁给天才的外科权威夏之云先生,一个风华绝代,一个英俊潇洒,被称为现代童话。婚后柳女士退出音乐界专心相夫教子。10后一场车祸让她双腿失去知觉,夏之云因为不能医好妻子,愤而毁去右手,不久一家人失踪。”

温惊寒停下来,看着宁夜,宁夜轻轻开口:“他们都死了。”

“但是——”温惊寒轻轻抬起宁夜的脸,深邃的目光穿透淡漠的眼眸。

“这样的人物去世,媒体应该会有报道,为什么世人一无所知?宁馨的父亲收养了你,为什么你只叫他师傅?为什么叶宇衡和柳女士同时发生车祸?墨家为什么找你?又为什么能找到你?”

连番追问让宁夜白了脸:“你忘了吗?我允许你调查的前提是永远不要问我。”

“我是怕有的事情你也被蒙在鼓里。”温惊寒叹气:“唉,有人算计你,你还对人家掏心掏肺,对我却冷言冷语。”

“如果我连你的当也不上,谁还能骗得了我?”宁夜站起身:“到此为止。”

“等等——”温惊寒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拉住他的手:“你的师傅有黑道背景,十几年前曾是墨君堂的手下,恰恰在你父母隐居后不久就不知所踪。”

宁夜手一抖,温惊寒看进他的眼睛:“这个你不知道吧,还有——”

“停——”宁夜吸了口气:“你划开我的伤口,只是为了告诉我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吗?如果我的心里充满仇恨和猜疑,那么也就不会相信你了,你希望这样吗?”

温惊寒叹气,紧紧抱住他:“宁夜,宁夜,你的坚强超乎我的想象,我答应你,到此为止。”

开学那天春光明媚,大概是歇了一个月,在教室里坐了一上午居然有些不适应,宁夜伸了个懒腰,听得手机响了。

什么老地方?还不见不散,讨厌的家伙,就会故弄玄虚。宁夜愤愤地关掉手机,到食堂买了份盒饭,径自来到久违的湖边绿地,刚刚坐定,就听有人说:“果然心有灵犀,我还怕你找不到呢。”

宁夜差点噎道,忍不住咳了几声。

温惊寒把保温杯递过去:“你在这里第一次和我说话,还差点掰断我的手腕,不算老地方吗?忘了交待你,下次不要卖饭,到我那里吃就好。”

宁夜白了他一眼,喝了口水,三口两口吃完,用报纸一卷扔进几米外的垃圾箱。

“送你。”温惊寒含笑把一截才见新绿的柳枝放在宁夜手心:“刚才它打到了你的头,我采下来……宁夜,你干嘛?”

“离开这里,折柳不是送别吗?你想让我走就直说,不用来这套。” 宁夜甩了甩手,没甩开。

“怎么得了,”温惊寒叹气:“你的口才越来越好,我都招架不住了。”

一用力把他拽进怀里,就势堵住他的唇。

湖边安静下来,良久,一个声音喘息着说:“放手,这是外面。”

“放心,不会有人来。”

“……你给我放开!”

“嗯,还是不让你说话的好。”

“你……”02A44E15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湖边又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带着压抑的热情说:“去我那儿。”

“滚——”

“别生气,我走还不行吗?你的头发上沾了草,我帮你弄干净就走。”

何止头发上,身上也都是,直到温惊寒走远,宁夜还在忙活。

“这里还有。”

修长的手指捏起宁夜衣领上一截半黄半绿的草叶,宁夜僵了一下,回头,斯文俊秀的面容呈现在面前。

“你——找我吗?”

墨非静静看着他,湖水的映射下,脸色近乎透明:“我来是想告诉你,李元标回来了。”

“那很好啊。”

“他自杀了,如果你想见他,就跟我来。”

李元标并没有如宁夜所想的在医院里,而是在姚家临近郊区的别墅。其实他的伤没有严重到必须住医院,只是情绪不太稳定,墨非详细描述了他疯狂的举动。

据说他是在姚靖进家门时突然冲出来行凶的,理所当然被制服,其后的几天里,他抓到机会就大闹不休,先是抢了辆汽车,却在转弯时撞在树上,还放火烧屋子,从二楼跳下去,最后用镜子碎片割破脖子。

“原因呢?”宁夜捏了捏两边太阳穴。

“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

“该死。”宁夜忍不住低骂,“停车,墨非,我还有事,改天再去看他。”

墨非停下车,好笑地看着他:“你很关心她吗?不过,这个时候,林月盈不会想见你。”

果然,宁夜咬牙:“她出了什么事?”

墨非轻浅地笑笑:“也不算出事,就是很多女人都会经历的,恋爱,失恋,怀孕和——堕胎,其实,如果她这两天去办休学的话,你应该有机会见到她。”

宁夜深吸一口气,转头瞪着墨非:“你可以阻止的,姚远粗线条,什么也看不出,可是你完全能够知道姚大哥的举动,墨非,为什么你不阻止?”

才两个多月啊,那个温婉清丽的女孩子就经受了人生最大的挫折,仅仅是因为被一个搞不清状况的莽撞之徒爱上。

“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可不象你那么怜香惜玉。”

墨非看了看宁夜攥紧的拳头,笑出声来:“其实,你也可以阻止的,如果你没有借故离开的话。再者说,如果李元标象你一样聪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啊,他不懂得什么时候该逞强,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有心理障碍,还有——”

墨非辛辣地笑:“什么时候该在草地上滚一圈。”

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拳头不经大脑地挥出去,却硬生生转了个弯,“砰”的一声砸在车窗上,玻璃喀喀响了两声,几条白色纹路从中间发散出去。车厢里安静下来,呼吸可闻。

良久,墨非执起宁夜的手,把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拉开,熟练的揉捏。

“把特制的强化玻璃打成这样,宁夜,你的骨头弄不好会裂掉。可想而知,这一拳打在我身上会是什么后果,为什么你没打中?”

宁夜抽回手:“连朋友你也不想做了吗?这次又换成什么?”

墨非不置可否,状似无聊地掸了掸袖口:“你爱上他了?”

“没有。”

“但是你和他上床。”

宁夜身体一僵,咬住下唇。

“被强迫?”

宁夜转开头:“不是。”

墨非了然点头:“我说过,我有办法能让你躲开他,要不要试一试?不信?”

墨非轻松地向后一靠,锐利的光芒在眼中闪过:“每个人都有弱点,温惊寒也不例外。”

而墨非最善于针对别人的弱点下手,宁夜自嘲地笑笑:“你要怎样?”

“你说去外面避一避,等我们找回李元标再回来,现在他回来了。”

宁夜默然,好一会儿才说:“走吧,去看看李元标。”

“还是先去看看你的手吧。”

宛如轻叹的柔和嗓音让宁夜怔忡了一下,知道那个犀利、冷酷、危险的猛兽又被关回笼子,这个人又是温文尔雅的墨非了,只是这头猛兽已经蛰伏了四年,真的那么轻易就能回去吗?

进入姚家的别墅,姚远一脸疲惫地迎出来,简单说了几句,就急不可待的拉住宁夜:“表哥一向看重你,宁夜,你去劝劝表哥,他这样闹下去没有好处的。”

宁夜点点头:“姚大哥呢?”

“我大哥出去了,表哥看见他就会发狂。”姚远叹了口气:“这几天他也不好受。”

别人的痛苦都是假的,他一难受就是大事,宁夜冷笑,尖刻的话冲到喉咙,墨非突然拉住他的手:“姚远,给姚大哥打个电话,说我要带李元标出去一趟,晚上之前保证送回来。”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多少次我曾看见灿烂的朝阳,

用他那至尊的眼媚悦着山顶,

金色的脸庞吻着青翠的草场,

把暗淡的溪水镀成一片金黄。

然后蓦地任那最卑微的云彩,

带着黑影驰过他神圣的霁颜。

我的爱却并不因此把它鄙贱,

天上的太阳有瑕疵,何况人间!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黑色的岩石兀然耸立,形态狰狞,细沙打在脸上微微刺痛,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带着咸味儿的海风依然冷得透骨。李元标瑟缩了一下,宁夜脱下外衣披在他肩上,李元标一把抓过来掷在地上:“不用你可怜,我还没那么脆弱。”

宁夜一脚把他从轮椅上踢下去,揪着头发拉起来按在车窗上。

“看看你的样子,额头上撞了个洞,腿上打了石膏,右手烧伤,脖子割破,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很得意是不是?我可怜你?哼,我恨不得——”

“宁夜,”墨非抓住他的抡起的手臂:“别激动,你的手不能太用力。”

“卑鄙小人,”李元标没有受伤的脚重重踢在墨非小腿上:“滚!”

墨非一个趔趄向一旁倒去,宁夜反射性地拽住他的手臂,两个人撞在一起,宁夜直觉地一抱,站定之后,愣了一下,默默放开手,墨非反手拉住他:“小夜——”

宁夜声音平板地问:“没事吧?”

“没事。”

墨非怅然放手,转身默默走开,寂寥的身影渐渐融入海天一色。

李元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宁夜把他扶起来放到轮椅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元标梗着脖子:“反正不能让他们好过。”

一抹红色渐渐从绷带里渗出来,宁夜翻出墨非准备的药箱,熟练的为他换药包扎。

“如果没人在乎,你就自残至死也没有用。”

“你——”李元标猛地打开他的手:“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那你去死好了!你死了,他们就会幡然悔悟吗?”宁夜气往上冲,压了又压才开口:“你明不明白,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你真的死了,姚靖会把这笔账算在林月盈头上。她因为你还不够倒霉吗?你还想怎么害她!”9586A463E96F7847AA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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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要害她。”李元标蒙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我只是爱她啊,为什么你只是说我,错的是那个混蛋。”

“因为和那样的人说什么也没用,”宁夜坐下来,双手抱膝:“理智一点,把心底的感情深埋或是驱逐出去吧。”

“你说得轻巧,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李元标摇头:“我做不到。”

宁夜挑眉:“你既然说爱没有道理,那又何必用道理来衡量姚靖?”

“那个人渣,他怎么能和我的感情相比?”李元标咬牙切齿。

宁夜叹气:“事实上,正是你的感情害了心爱的人,可悲的是,她甚至并不爱你,却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李元标扭曲了脸,眼底闪过深沉的痛苦。

宁夜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当然对大部分人来说爱情是美好的,值得歌颂和令人向往的,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公平,一样的爱情却是不一样的结果,有的人是没有资格说爱的,就象你,除非你爱上的是那个人。

“呸。”李元标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就是死也不会爱他。”

“所以,我劝你摒弃爱情。”

“可是,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不能想放就放,想扔就扔。”

“是啊,这才是最可悲的。”宁夜苦笑,“李元标,有一个故事,我想请你来评一评对错。”

“好,你说。”

宁夜看着远方忽起忽落的潮水,缓缓开口:“有一个很幸运的女人,我说她幸运是因为她兼具了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一切,温柔的性情,美丽的容貌,出众的才华以及同样出色的情人。直到她遇到了一个比她更幸运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幸运却源于财富和家世。不幸就这样发生了,那个女人也爱上了她的情人,最终,更幸运的女人成功了,她不得不放下一切,远走她乡。在那里,她成名了,遇到了另一个出色的男人,但是她仍然无法忘怀过去的事情,在结婚前夕,终于按耐不住,偷偷去见那个人,想着做一个了断。”

“她了断了吗?”

宁夜摇头:“就象你说的,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不能想放就放,想扔就扔。她不仅没有了断,反而和那个人春风一度,就此埋下祸根。”

“什么祸根?”李元标紧张地问。

宁夜没有回答,目光投向不知名的某处:“她结婚,生子,过了几年平静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被请去给一个人看病,她随之前往,住进那个人的家里,却再次遇到了旧情人,原来病人是那个女人的哥哥,于是不可避免地旧情复燃,他们决定私奔,呵呵——”

宁夜突然笑了,攥拳的手微微颤抖:“可笑啊,当初他们接受了那个命运没有多做反抗,在这么久以后,却要抛弃各自的家庭和孩子私奔。”

“然后呢?”李元标终于知道这个故事不寻常,摒息问。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场车祸降临,男的当场没命,女的成了残疾。死了的人获得了永远的宁静,活着的那个却要承担和延续所有的痛苦。女人也想死,她的丈夫却是当时最好的外科医生,他拼尽全力救活了妻子,却不能治愈妻子的腿,为这个原因他毁去了自己的右手,带着妻儿隐居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当初不知道有多少人为那个男人的深情而感动流泪,包括他的妻子,她终于爱上了自己的丈夫。”

“那不是很好吗?”李元标困惑地看着宁夜嘴角讥讽的笑。

宁夜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完全沉浸在莫名的情绪里,声音也有些飘忽了。

“有人说天才最接近疯子,那个人被称为天才的外科医生,如果说毁去右手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一半,那么在听说引以为豪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的时候,他彻底疯了。他折磨他们,也折磨自己,最后的结果是毁灭,一场大火埋葬了一切。”

“啊——他们——”李元标看着他的表情突然问不下去了。

宁夜如标枪一般直挺挺地站着,好半天才说:“爱是天底下最可憎的东西。它本身就是一个晃人的光环,在这个光环下,丑恶和污秽都被披上圣洁的外衣。以这个字为名可以做很多伤人的事而不会被唾骂,反而能赢得世人的同情和赞许。”

李元标困惑:“你在说什么?”

“她的爱就是她所有不幸的根源,而另外两个男人的爱,是把她推入苦难深渊的黑手,连带地把周围的人也拉了进去。”

宁夜回头看着他:“李元标,如果你不能放弃无望的爱情,就只有带给所有重视的人致命的伤害一条路了。如果你想抗争到底,请先问问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

李元标张开嘴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墨非缓步走过来:“小夜,我们该回去了。”

横跨黑白两道纵横南北的墨千死了,就在宁夜回去的当天夜里。

众所周知,墨家黑道的一切都归墨君堂打理,只是这些年黑道的生意不好做,墨君堂早有入主墨氏企业之意。另一方面,墨千一力推崇的外孙渐渐担起集团重任,寸步不让。墨君堂碍于老爷子,只有蛰伏等待时机。

墨千的葬礼隆重而盛大,也昭示着墨君堂和墨非多年的明争暗斗更加如火如荼。一时之间,媒体的报道和猜测撞满了人们的眼帘。大多数人看好墨非,等待如四年前力挽狂澜的温宇集团总裁一般的另一个少年英才诞生。但是随后出乎意料的事接连发生,再也没有人能够推断事态将如何发展。

首先,在墨千死讯传出的第二天,墨氏股票突然疯长,让那些因信心不足而抛售的人悔不当初。然后,又惊闻墨千临死突然毁去遗嘱,按照法律规定其财产由其子女墨君堂和墨锦平分,墨锦精神失常,其子墨非代为继承。他们各自继承了墨氏30%的股票。

最令人惊讶的是葬礼后墨非突然深居浅出,既不过问公司事务,也不参与墨氏股票大战,与墨非一贯交好的姚氏也按兵不动,反而有另一家神秘的财团从墨君堂手里抢去了10%的股票。人们极力猜测这个掌控了墨氏走向的神秘人士是谁,却不得而知。

“小夜,别玩儿了,你的眼睛会受不了。”

“再一会儿。”

宁夜接过飘着清香的热茶,眼睛牢牢盯在屏幕上。

墨非脚尖一挑,将墙上的电源拔掉,屏幕一下子黑了,宁夜愣了一下,揉着眼睛躺进一旁的沙发。

“我睡会儿,吃饭时再叫我。”

墨非扔过去一个枕头,“睡着之前我们谈谈好吗?”

“你说。”宁夜把枕头放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墨非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我申请了英国的学校,这件事后我们一起去吧。”

“恐怕天不从人愿。”宁夜把手臂交叉放在脑后,“搞不懂你,墨君堂的一举一动明明都在你意料之中,干嘛不阻止他,反而任由他把你逼入绝境?”

“为什么要阻止?”墨非走过来,把宁夜的腿向里推了推,微笑着坐下,“以逸待劳不好吗?”

宁夜沉默了好久才说:“你会输,我不会帮你的。”

“那就等着看我一败涂地吧。”墨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不错,说不定到那时你就不恨我了。”

“为什么你总认为我恨你。”

宁夜支起头,困惑地看着墨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恨我?我怀着险恶的目的接近你,利用催眠术挖出你全部的秘密,甚至你差点死在墨君堂手里也是我安排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怎么能忘?又一次被亲人背叛的痛苦,丑恶往事被揭开的难堪,还有那三天三夜地狱一般的日子,这张俊雅的脸,这双温暖的手,曾经给过他怎样的悲痛和绝望,宁夜的心缩紧了。

“为什么提起这个?难道你希望我恨你?”

墨非笑了:“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段日子都不要出去。”

他的笑容轻浅,眸子却深不见底,就像当初说“我是你的兄弟”时一模一样。宁夜无法想象这样的神情怎么能出现在一个15岁的少年身上,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没有办法恨这个人,并不是因为他是他唯一的血亲。

宁夜闭上眼:“我出得去吗?”

“宁夜,”墨非突然郑重地问:“如果有一天能够不受任何人的约束和限制,你最想做什么?”

“不知道,没什么想做的。”宁夜打了个哈欠。

墨非沉默了片刻:“你睡吧,我走了。”

“墨非。”宁夜叫住他,犹豫了一下说:“我真的不能帮你,去争取那10%吧。”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争取的了。”墨非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宁夜却无法入睡了,他不知道墨非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墨非父子,墨君堂失去了他认为本应得的一切,而十一年前的车祸,是墨君堂做的手脚,那场车祸让墨非失去了父亲。

这不是简单的财产之争,而是生死之战,他们任何一方赢了,都不会再给对方留活路。

“你是我的,很快就是我的了……”

那人的声音柔和,少年却忍不住浑身颤栗:“爸爸……”

“对,我是你爸爸,只要把你身体另一半肮脏的血放干净。”

那人轻抚着他的脸,喃喃道:“小夜这么漂亮,怎么能被那个人的血弄脏,爸爸来帮你。”

那人拉起他的手臂,闪亮的手术刀刺痛了少年的眼,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少年凄厉地叫。

“你很快就干净了,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那人重重覆上少年瘦弱的身体,少年“哇”的吐了出来,那人的脸突然狰狞了……

“不——”

宁夜猛然惊醒,箭一般的冲进厕所,趴在洗手池前大吐特吐。

灯啪地亮了,一只手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冲去了满池的酸腐。

“是因为噩梦,还是因为我?”

宁夜漱了漱口,抬头从镜子里怒视身后的人:“你干什么?”

“小夜,你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为什么突然又会做噩梦?”

“不要这样叫我。”786A6B1DE489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宁夜大力扯过毛巾,想擦把脸,肩头突然一紧,整个人被转了一圈,压在大理石台面上,冰凉的大理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上方的热度却让他有一种烧灼的感觉。

冰冷和火热,宁夜确定,那头猛兽又冲出牢笼。

墨非的脸慢慢靠近,却在他唇边停住:“这么痛苦吗?”

他的声音平和,笑容里还带着一丝揶揄,宁夜松了口气:“我的腰快断……呜……”

墨非堵住他后面的话,用唇。

该死,宁夜曲腿撞过去,却被他抓住向上一折,弯成一个屈辱的姿势。这一下力道很大,宁夜的后背在大理石台面上蹭过,头咚的一声撞在镜子上。

“你这种人不值得好好对待,”墨非舔了舔流血的嘴角,目光变成如针一般的尖锐:“不管对你多好你都可以视而不见,对你的不好,你也可以很快抛到脑后。宁夜,你不是真的宽容,而是冷漠。知道吗?我宁愿你恨我,就像当初我恨你一样。”

宁夜挣不开他,情绪激动起来。

“我知道你恨我,恨了很多年,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恨到底,你已经把我踩成烂泥了,为什么还要扶上墙?”

“我说了那么多,原来你只记住这句,是不是我做了那么多,你也只记住——”

墨非慢慢放开手,却没有动,宁夜从大理石台面上跳下来,两个人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

看着浑身绷得像铁一样的宁夜,墨非笑了笑,退开一步。

“总比什么也没记住好。”说罢回身就走。

虽然是说好,话里的沉重和惆怅却让宁夜心发紧,不假思索的拉住墨非。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

墨非反手握住他:“小夜,你认为我把你找回来是为了什么?”

宁夜转开脸,缄口不言。

墨非深深看着他,声音分外笃定。

“我的目的和当年一样,为了你手里20%的股份,我不信你会看着我输。”

看着他离开,听着门“嘭”的一声关上,宁夜慢慢弯下腰。

当年叶宇衡偷偷把20%墨氏股份转到母亲名下。

他当然不想让墨非输,可是继承那20%的股份是有条件的,就是不能卖出、赠送、转让,否则就自动捐给慈善机构,倘若他死了,结果一样。

一方面母亲恨墨家,另一方面也是为保全他所作的规定。所以,那股份是不能给任何人的,就是他想也不能。

如果墨非抱着这个执念,那么他输定了。

当然有人想他输,最想的莫过于墨君堂。

几天后一张小条秘密送到了宁夜的手里。

“令师姐的手指和你的一样漂亮,不知道折断的声音是不是也一样动听?”

宁夜在花房找到了墨非,他正在注视着一盆既不香,也不好看的花。

宁夜把纸条递过去,墨非看了看,怡然地笑:“我也想知道。”

“你——”宁夜压住火气:“墨非,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没有。”

墨非把纸条一扔,低头摆弄那盆花。

宁夜被他轻慢的态度激怒,将花枝整个揪下来扔在地上。

墨非抬头看着他,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真希望时光倒流,一样的我们,一样的相识,另一个开始。”

宁夜皱眉叫:“墨非!”

墨非慢条斯理地坐到一旁的躺椅上:“我有办法也不会去救她,而且我希望墨君堂把当年用在你身上的一样一样用到她的身上,这是背叛之罪。”

“背叛……之罪……”

宁夜喃喃重复,突然间觉得头嗡嗡作响,几乎是呆愣地盯着墨非:“你说背叛?”

墨非轻笑:“否则我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找到你?宁炜可是墨君堂的得力干将,更是隐藏的高手。”

你的师傅有黑道背景,十几年前曾是墨君堂的手下,恰恰在你父母隐居后不久就不知所踪……这个你不知道吧,还有……

不,不是的。

心象被什么攥住了,不停地捏紧,扭拧……

宁夜踉跄了一下,还是不能习惯啊,明明经历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是不能习惯?

宁夜短促地笑了一声,站稳,脸上已看不出表情:“你真的不救?”

“我自身难保,哪有能力救人?不过——”墨非低声笑了:“你可以去找另一个人帮忙救她,一夜夫妻百日恩,毕竟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宁夜攥起拳头。

“就怕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不过,如果你去求情,因该另当别论。”

墨非不看他,径自拿起电话,拨号。

“温总吗,我是墨非……答复?没有答复……不用温总操心,我用不着考虑,也没什么可跟你说,是宁夜找你。”墨非把电话递过去:“要不要请求帮助,嗯?”

宁夜接过电话,手突然微微发颤。

“是我……等等。”

宁夜看着墨非不说话,墨非缓缓走了出去,把门带上。

“温惊寒,我——”宁夜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开始颤抖,顿住不再说。

“想我吗?宁夜,我想你。”

温惊寒的声音温柔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宁夜垂下眼:“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的声音很疲惫,是不是又失眠了?”

“请你答应我。”

“宁夜,再忍耐几天,我很快去接你。”

宁夜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笑:“我真傻,算了,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

“别挂,”温惊寒叹了口气:“你说吧。”

“我知道那10%在你手上,我要你帮墨非。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你帮墨非。”

“我以为是另一件事,原来是这个。”温惊寒的声音变冷:“我不能答应。”

宁夜攥紧电话:“金、木、水、火、土,这是墨君堂最有名的五套刑罚,每套又分5种,每一种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刑具也很漂亮,可惜我没有全部试过,因为我在那里只呆了三天,我想要是全都试了,就用不着养那半年的伤了。”

“咣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温惊寒的声音平稳地传来:“我知道,我会替你报仇,但是——”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你和他是一伙的是不是?”宁夜大声说:“你要落井下石吗?”

他说会保证馨姐的安全,为什么又会出事?

“宁夜,”温惊寒的声音依然沉稳,却也稍稍提高了些:“如果我和他是一伙的,就不会从他手里抢着10%了,就算我落井下石也是墨非自找的,他按兵不动,难道等着敌人拱手相让?”

宁夜无话可说,墨非的心思他无从知道。

“宁夜,只要你回来,我保证不会让墨君堂得逞。”

“你说让我回来,他也说让我回来,”宁夜吸了口气:“可是对我来讲没有回,只有去。”

宁夜挂断了电话,默默看着被他扔到一边的花。

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墨非就是在这里,因为揪了一朵花而和墨非打架。

真希望时光倒流,一样的我们,一样的相识,另一个开始。

这是墨非的心声吗?

可是时光只有一去不复返,何曾有过倒流?

“看样子他没有答应。”墨非走进来,好整以暇的坐回躺椅:“我想也不会,喜欢的人居然为情敌请命,温惊寒大概呕死了。”

见宁夜不说话,墨非长长叹气:“一边是出卖过你的姐姐,一边是伤害过你的兄弟,再加上堪称不共戴天的仇人,小夜,我都替你发愁,怎么办呢?”2B535C45388EB5509D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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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意的,”宁夜咬牙:“你故意造成这种局面是不是?然后在这里欣赏我的痛苦,现在你满足了?墨少爷。”

墨非失笑:“你太看得起我了,小夜,在你心里我不是最自私吗?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做呢?”

是啊,这对他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大大不利,头又大了,宁夜彻底放弃揣度他的念头。

“墨非,请你让我出去。”

“哦?”墨非挑起眉:“你认为我会吗?”

“你让不让我都会去,我的破坏力比李元标可大多了。”

“好可怕的威胁。”墨非笑了:“你能答应我无论如何都回到这里吗?”

“我答应。”

还是那么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墨非深深看着他:“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

“如果馨姐因我而出事的话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墨非愣了一下,豁然笑了:“好,我让你安心。不过小夜,你要做好伤心的准备,要知道做亏心事也会上瘾,一步错,步步错,不由自主。”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我的爱并不是建立在偶然上,

它既不为荣华的笑颜所转移,

也经受得起我们这时代风尚,

司空见惯的抑郁,愤懑的打击,

它不害怕那只在短时间有效、

到处散播异端和邪说的权谋,

不因骄阳而生长,雨也冲不掉,

它巍然独立在那里,深思熟筹。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墨君堂的老巢不远,也很好找。

宁夜一路顺风,畅通无阻进入了大厅。

墨君堂坐在正中,一左一右是他的左膀右臂,万埃勇和田冲。两侧各站了十来人,个个背着手神情肃穆,整个大厅是倾斜式的设计,两步一个台阶,显示站得越高,地位越高。

宁夜撇了撇嘴,一步步走高,在墨君堂身前四五米站定。

“小夜,好久不见。”墨君堂气定神闲地打招呼,好奇地问:“小非那么宝贝你,怎么没跟来?”

“大哥有所不知,宁少爷最近攀上温家那个,把我们非少爷给甩了。”万埃咏凑过去说。

“是吗?”墨君堂叹气:“这样也好,兄弟俩在一起毕竟不妥,只可怜小非一片深情。”

“墨君堂。”宁夜傲然看着眼前的人,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残忍和阴狡,可是生不逢时,偏偏遇到墨非,从未占过上风,也着实可怜。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什么?”

“哈哈,小夜还是这么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手里的我都想要。”

“可惜我并不想给。”

宁夜缓缓拿出一把{已过滤},霎时二十几把枪齐刷刷地指向他。宁夜笑了,把{已过滤}抵在头部。

“小夜,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跟小非交待?”墨君堂皱眉责怪:“胡闹,快放下。”

宁夜向前走了两步:“墨君堂,只要我手指一动,你的一切就成了泡影,我虽然不想死,可是如果能把你拉下来,我不在乎。”

“你死了关我什么事?”墨君堂站起来,脸已经黑了一半,他知道宁夜说到做到。

“我活着,我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如果我死了,你说我的一切会给谁?”宁夜轻蔑地看着他:“到时你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墨君堂沉着脸走下台阶,站在宁夜面前,突然说:“如果我说墨非不是你的兄弟呢?”

“什么?” 宁夜瞳孔一缩。

“他是野种,是墨锦为了——”

墨君堂突然出手抓向宁夜手腕,周围的人同时抢上。

宁夜一个后空翻,凌空开枪打在房顶上,大吼:“别动。”

这一声枪响镇住了众人,宁夜安然落地,又恢复方才的姿势。

“好身手。”墨君堂摆手让众人退后:“不愧是我手下第一高手调教出来的,宁夜,你刚才说只要你活着,你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你能保证决不把那样东西给墨非吗?”

“当然,若要给他,早就给了。”

“好,我信你。”墨君堂拍手:“把宁小姐带上来。”

几分钟后,两个人带着宁馨进来,见她除了有些憔悴之外,没有什么变化,宁夜放下心来,眼睛仍紧盯着墨君堂。

“打开手铐。”

一个人过去把手铐打开,宁馨活动了一下手腕,向宁夜走过来。

“馨姐,我口袋有电话,打电话叫墨非来接我们。”

宁馨点头,伸手摸向他口袋,却突然半途转弯,扣住宁夜持枪的手腕,一个漂亮的过肩背,宁夜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几个人同时上前制住了他,“咔嚓”一声上了背铐。田冲和万埃咏把他拉起来,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臂,以防有变。

你要做好伤心的准备,要知道做亏心事也会上瘾,一步错,步步错,不由自主。

宁夜痛苦地闭上头,片刻又睁开,一眨不眨地看着宁馨:“为什么?”

宁馨紧咬下唇不说话。

墨君堂摇头:“只怪小非太狠,当年宁小姐好心提供情报给他,他反而恩将仇报害死了人家父亲。”

“不——你骗人。”

宁夜激动地向前一挣,身后有人一脚踢在他腿弯,宁夜膝盖重重撞在地上,扑倒,他趴伏在地上,半晌没动,额头慢慢渗出血,旁边的人去拉他。

“别碰我。”

没有手的帮助,宁夜艰难地翻了个身,膝盖跪地,再慢慢站起来,面对宁馨:“馨姐,我只问你一句,是你自己去找墨君堂,还是他抓到你?”

墨君堂大笑:“温氏总裁保护的人,我怎么敢动?

宁馨眼中闪动水光,突然捂着脸蹲在地上。

所有情绪都从眼中敛去,宁夜平静地说:“也好,现在你没有什么能威胁我的了,墨君堂,当年没有给你的,我今天也不会给。”

墨君堂得意地笑:“我知道你的骨头硬,也没有奢望这个,不过我很好奇,不知道小非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哈——”宁夜嗤笑:“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就属你,你该知道就算是兄弟,他也不可能为我做什么?”

墨君堂冷笑:“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吗?不是为你,当年他怎么会挨鞭子?”

宁夜震惊地睁大眼:“什么鞭子?”

墨君堂似乎也很惊讶,看了宁夜片刻突然放声大笑。

“我一直以为墨非多聪明,原来竟是个傻子。好啊,更有意思了。阿勇,告诉宁少爷,非少爷都为他做了什么?也让他看看为这个女人害了小非值不值?”

万埃勇领命:“要说非少爷对宁少爷的心那真是没得说。当年非少爷为了救回宁少爷,忤逆了老爷子,才会挨鞭子,足足躺了一个星期才好,那鞭痕可能会跟他一辈子。没能拿回股份,老爷子本来不肯放过宁少爷,是非少爷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股份都还给老爷子才算罢休,否则——”

“否则我早就输了。”墨君堂笑着接口:“这一点我还要感谢小夜你。”7A96D029D849A95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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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别说这三年非少爷伺候宁少爷伺候得,啧啧,真是让我们都感动啊,听说非少爷亲自为宁少爷洗手做羹汤……”

我说了那么多,原来你只记住这句,是不是我做了那么多,你也只记住——

你认为我把你找回来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接近他不是为了股份,如果他算计他不是为了怨恨……

额头的血丝一点点渗出来,终于汇成细流,慢慢流下来,模糊了眼,宁夜用力闭上眼,突然想起放走李元标那天晚上,姚远说的话。

“我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墨非费了多大劲才让你平安无事……更别说他平时是怎么对你的……你的心是石头还是冰啊,就算是石头也该变软,就算是冰也该融化了……”

那时他嗤之以鼻,认为姚远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不知道的是他。

“别说了,”宁夜吸口气定了定神:“墨君堂,你想让墨非做什么?”

墨君堂大笑着挑起宁夜的下巴:“这个当然要跟小非商量,所以,只好委屈你在这里住几天了。还有宁小姐,这次——”

宁夜突然啐了他一口,墨君堂脸一沉,目露凶光,宁夜冷笑着瞪回去。

“这小子太嚣张了,大哥把他交给我,我保管叫他——”

“住口。”墨君堂摆手让手下安静,微微冷笑:“宁少爷是贵客,我要亲自招待。”

正说着,有一人咚咚咚地跑进来,在墨君堂耳边说了句什么。

墨君堂看着宁夜笑道:“好,这次的收获真是不小,把宁少爷带下去,好好伺候。我要准备迎接另一位贵客。”

万埃勇和田冲抓住宁夜的手臂向前推,宁夜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绊向前扑去,那两人同时抓紧,把手臂架在他腋下。宁夜借着这一架的力量双腿凌空分踢两侧,那两人各自退开一步,宁夜摔在地上,有人探手抓住他的肩头,却有一脚踢在他肋下,向上一挑,宁夜飞起来,又摔在地上向外滚去。

“拦住他……”

“混蛋,把枪收起来……”

“哎呀,这小子……”

喝骂声夹杂着砰砰的撞击声,化成落在身上的痛,宁夜咬牙尽力向门口方向滚,大厅倾斜的设计帮了他大忙,身体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撞倒了几个人,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脚,总算看到了门口的亮光。

“宁夜——”

是他,宁夜松口气,突然身体一阵火辣的痛,同时腰间一紧,一条乌黑的长鞭牢牢缚住他的腰。

“住手!”

鞭子嗖地收了回去,乌黑的枪口再次指在宁夜头部,这次却是拿在别人手上。

“这是墨先生迎接客人的方式吗?”温惊寒站在门口,目光阴郁。

“哈哈,只是教训不听话的晚辈,不好意思竟然让温总裁看到。” 墨君堂不以为意地大笑着走下台阶。

“原来如此,是我大惊小怪了,”温惊寒微笑:“温某只是商人,看见那玩意儿就害怕,墨先生能不能——”

“阿冲,还不把枪收回去,阿勇,贵客到此,这么乱怎么能行?”

田冲把宁夜拉起来带到一边,其他人也各就各位,墨君堂把温惊寒让到里面,谈些什么没人知道。

宁夜悄悄说了句:“谢谢。”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

田冲最有名的就是腿上功夫,那一脚怎么可能只让他飞出去,而不是折断几根肋骨?

宁夜就地坐下来,用膝盖把额头的血擦掉,闭目养神。

他已经不担心了,只要让温惊寒看见他,就有办法带他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咔嚓一声,背后的手铐打开,一双温暖的手臂圈住他。

“走得了吗?”

宁夜点头,看了看宁馨,后者也看向他,目光一对,宁馨颤抖了一下。

宁夜向前走了两步问:“真的是墨非害死师傅吗?”

温惊寒把干净的手帕按在宁夜额头,柔声说:“宁夜,我们走吧,我担心你的伤。”

“是你,是你害死爸爸的。”

宁馨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宁夜的手臂大喊:“为了找你,妈妈死了他都没能去看一眼,为了救你,他背叛组织,离开家乡,不得不东躲{已过滤}。除了一身武艺,他身无长物,只能靠体力艰难讨生活,却还想给你买昂贵的钢琴……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他的健康,他病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看着爸爸死啊——”

宁馨放声大哭,宁夜像石化了一般僵硬的站在当地。

“所以你选择眼看着宁夜送死。”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责难:“宁馨,害死你父亲的其实是你。”

宁馨猛地抬头:“你——”

温惊寒平静地看着她:“得到钱的方法有很多,你选择的无疑是最快,最省力的一种,却也是最卑劣的,因为这个,你父亲的死变成了必然。”

“不——”宁馨踉跄着退了两步,定定看着他,惨笑:“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理解我,欣赏我,你说我聪明,漂亮,能干,是好情人,是最佳……伙伴……”

“好像是说过,”温惊寒点头:“也是实话,可是宁小姐,我建议你好好看看现在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哈哈……现在的自己……”宁馨又哭又笑,状似疯癫。

“馨姐,”宁夜拉住她:“先离开这里吧。”

“恐怕不行,”墨君堂志得意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宁小姐要等到董事会后才能离开,温总那里我放心,小夜,你可不要变卦哦。”

“没什么大事,注意休息。”

“谢谢。”

温惊寒送走大夫出去。

宁夜自动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好。

“我以为你会去擦洗。”温惊寒推门进来,不无遗憾地说。

“我走了。”宁夜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在生气?”

“没有。”宁夜摇头,突然皱起眉,用手按住太阳穴。

“你有轻微的脑震荡,不要摇晃头,最好是躺下来。”

温惊寒伸手拉他,宁夜退开一步:“谢谢你,我必须走。”

温惊寒站定,深深看着他:“宁夜,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墨非输定了。”

“你把那10%给了墨君堂?”所以墨君堂才会放了他,却还留下馨姐以求稳操胜券。

“我给了他5%。”

那还不是一样,宁夜点头:“你损失的钱我会还你,请让我离开。”

“宁夜。”

温惊寒抓住他的手腕,宁夜身体一震,温惊寒赶忙放手察看,手铐的勒痕处又渗出血丝。

“对不起。”温惊寒小心地为他重新包扎,叹道:“宁夜,你生我的气没有道理,墨非明知道危险还让你去,宁馨暗中害你,都是自作孽,你既然无能为力,就不要去想了。”

“我没有想,”宁夜看着温惊寒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温惊寒右手掌心贴着几个创可贴,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没事,玻璃杯挂了一下。”

宁夜想起电话里那“咣当”一声,心里突然一紧,不再说话。

包扎完毕,温惊寒轻柔地拥住他。

“宁夜,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多想你?真是度日如年,”说着拿起宁夜的手放到脸上:“算算又好多年了,看我老了没有?”

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宁夜皱眉:“你也对别人说过这句话吗?”

温惊寒笑了:“原来我也是自作孽,好,我给你罚,怎么罚都行。”

宁夜垂下眼:“如果你不让我走,就请让我静一静。”

“我想陪着你,宁夜,让我陪着你好吗?”

宁夜静默地看着他,温惊寒无奈:“好,给你两个小时,吃饭时我再来。”

关门声很轻,却震碎了宁夜的自持,他蹲下身,抱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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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惊寒一下楼,就见到一个不速之客大刺刺地翘着脚半躺在沙发上,温惊寒含笑摇头。

“天天上我这里报道,你也太勤快了吧。”

阳季栾对他举杯:“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难道是有什么进展?”

温惊寒也倒了一杯酒,坐在他对面。两个人碰杯,东拉西扯闲聊了几句,温惊寒几次暗示他该走了,阳季栾只是装糊涂。

一个小时过去了,温惊寒放下酒杯,“你准备留下来吃饭吗?”

阳季栾咧嘴:“你把股票卖给我,我立刻消失。”

“我已经卖给别人了。”

“谁?”

“墨君堂。”

“那墨非岂不是——”阳季栾一骨碌跳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温惊寒微笑:“你要这些股票不也是想让他输,我替你出气,你应该高兴才对。”

阳季栾瞪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摸着下巴说:“那好,我就等着他落魄那天。”

温惊寒却没有笑,托着酒杯沉思。

“季栾,你最近和墨非接触比较多,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接触多还不是托你的福,谁叫你手脚那么慢,这么久都搞不定——呵呵,你光自己喝,也不知道给我倒一杯。”

温惊寒回头,果然,宁夜正走下楼,额头上的绷带让阳季栾睁大眼。

“温,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暴力。宁夜,你要是告他虐待,我可以帮你。”

宁夜不理他,径自走到温惊寒面前。

“我想通了,很多人因为我受苦,但是,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是他们自己走的,不是我的错,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所以,也没有必要为他们的痛苦负责。”

温惊寒欣慰地把他揽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发:“没错,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宁夜笑了:“如果我想做的是离开这里呢?要知道我也同样没有必要为你的心情负责。”

温惊寒一僵,阳季栾放声大笑,吃了两记眼刀后自动消音。

“你想做的事应该能让自己快乐,宁夜,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

“没有自由,就算快乐也是有限的。”

宁夜离开温惊寒的怀抱,走到窗口。

春天了,树上是嫩嫩的新绿,一只小鸟鸣叫着冲天而起。

宁夜微笑:“我已经10年还多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了。”

阳光照在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比阳光还明耀,却莫名的让人心酸,连阳季栾也笑不出了。

温惊寒沉默了片刻,叹气:“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对自由的,每个人从一出生就被有形的无形的东西羁绊着,有的绑住了身体,有的绑住了心。感情也是羁绊,宁夜,你已经绑住了我,怎么能说走就走?而且我相信你对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不用跟我讲这些。”宁夜有些烦躁地摆手:“你口口声声说要我做想做的事,我就想走,请你不要阻拦。”

温惊寒抓住他的手:“宁夜,我知道硬要把你留在这里,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真正快乐,也就不会爱我,可是放你走我又做不到,我也很为难——”

“够了,痛快一点说你到底想怎样?我没有心情猜谜。”

看着温惊寒难得一见的苦恼表情,阳季栾暗自把宁夜列为不可得罪第一人,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慢慢欣赏。

“那好,”温惊寒下决心似的点头:“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对我敞开心,我就放你走。”

“扑——”阳季栾一口酒喷出来,“温,半年多了才到这一步,你也太慢了吧,我记得你以前最慢的纪录是一个礼拜就全部搞定。”

阳季栾说完,看那两个人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自觉没趣,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宁夜静静看了对面的人片刻,转身走了,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

阳季栾又摸摸鼻子,“你就这么让他走?”

“是啊,他走了不是吗?”温惊寒微笑着回头:“季栾,你还知道我什么记录?”

阳季栾手一顿,暗道,惨了。

墨氏的董事会秘密召开,却仍然有不少知道小道消息的记者在大厦外观望,等着第一手消息。

宁夜本不想参加,墨非却一定要他去。

坐定之后,墨非为他介绍了几位董事和列席旁听的墨氏高层领导,那些人都非常客气,宁夜勉强应付了几句,就坐在一边看着墨非神态自若地和他们谈笑。

墨君堂是整点到的,身后依然是万埃勇和田冲。

董事会开始,主持的是墨非,他先对墨千死后大家的支持表示感谢,然后让各部门主管分别汇报这些日子墨氏运营状况。

墨君堂经营黑道生意,很少接触墨氏,对这些情况大多不知道,一时之间哪里听得明白,也无心去听,不耐烦地看了看表。

墨非立刻关切地问候他,又提出一些问题询问他的意见,墨君堂说不出什么,心中恼恨,却不便发作,只得敷衍了几句,也是言之无物,词不达意。

董事们都暗自摇头。

墨非站起来,就方才的汇报做了一个简短地总结,然后微笑着说:“至于今后的发展目标和前景展望,就留待新的董事长来向大家说明。”

终于切入正题,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墨君堂先生拥有墨氏42%的股份,还有谁比他多?”

万埃勇得意地把墨君堂的股权书拿给公证人员和律师验证。

公证人员验证无误,很多人的脸色开始显出焦灼。

“小非,你呢?”墨君堂向前探了探身子。

墨非含笑摇头:“我没有叔叔多,不必验了。”

墨君堂踌躇满志地拍拍手:“好风度,小非,叔叔以后不会亏待你。”

“那我先谢谢叔叔。”

“不用谢我,”看了看宁夜,墨君堂的笑容变为暧昧:“小非,你有今天该谢的是你的好兄弟、好朋友和好情——”

“住口。”

宁夜腾地站起来。

“我的确该谢谢小夜,他让我甩掉了一个大包袱。” 墨非拉住宁夜的手:“叔叔,你对小夜的承诺呢?”

“我当然不会忘。”墨君堂转头交代:“阿冲,你去办。”

田冲领命出去,万埃勇说:“非少爷,该宣布董事长了吧。”

墨非微笑淡淡说:“你很急吗?”

“你——”万埃勇瞪起眼。

墨君堂摆手:“我当然不急,小非,你有什么话就说。”

墨非示意秘书拿上来一些文件分发给所有人。

“这是近三年来,墨君堂先生以各种名义从墨氏借的钱,已经对墨氏的正常运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甚至是危机,且不管这些钱是如何花的,在宣布新任董事长之前,我希望墨君堂先生能把这些钱还上,也算是对墨氏做一些贡献吧。”

众人看见数额都不禁大吃一惊。

“这些钱要是不还上,墨氏真的面临很大危机。”

“对啊,新任董事长也很难做。”

“这么大的空子堵不上真没办法干了,不如另谋高就。”

墨君堂黑着脸瞪了墨非好一会儿,才说:“阿勇,把我们的钱提出来,补上这个空子。”

“可是——”万埃勇为难。

“不够的话,有多少算多少,叔叔只要表示一下诚心就好,其实还不是一样,如果叔叔当了董事长,墨氏也是你的。”墨非看看各位董事:“大家说呢?”

众人点头称是。

墨君堂一拍桌子:“去——”

万埃勇飞快地走了。F15DA51B10E98A76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墨君堂瞪着墨非:“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等,”墨非舒服地向后一靠:“等叔叔的承诺全部履行。”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凝重的气氛让会议厅内异常安静,上厕所的人也都悄悄的出去又悄悄回来,没有人出声。

宁夜受不了这份压抑,默默站起来走到顶楼的平台。

“小夜,”墨非跟上来:“你安心了吗?”

如果馨姐因我而出事的话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可是如果换成墨非出事……

宁夜没有回答,只问:“墨非,你有什么打算。”

“终于自由了,”墨非伸了伸腰,长出了一口气:“至于打算还没想,走到哪算哪儿吧,你呢,有什么打算?”

原来这些年他也不自由,宁夜怔忡了一下,喃喃说:“你会有危险,墨非,他不会放过你。”

墨非笑了笑:“你在担心我吗?”

“是,”宁夜深深看着他:“我非常担心。”

墨非双目一亮,抓住宁夜的手。

“小夜,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抛开这里的一切,把过去的恩恩怨怨全部忘掉,开始新的生活。”

墨非一直是含蓄的,温文的,隐讳的,很少有情绪波动,此时他的眼中却是毫不隐瞒的坦率和渴盼,笑容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宁夜几乎就答应他了,眼前闪过另一张脸,喉咙突然被什么梗住,好半天才艰难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因为我们母子,你失去了很多东西,你应该恨我的。”

似乎只是一阵风吹过,光芒渐渐淡去,墨非又恢复了平日深邃的眸子和轻浅笑容。

“并不是为你,我放弃,是因为我更恨这个家。”

墨非的目光掠过宁夜看向远方,低低的声音宛如轻叹:“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恨这个家……”

宁夜的心突然丝丝地疼起来,张开嘴却无话可说。

墨非笑了笑:“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确认宁馨安全,也确认那笔钱已经转帐,虽然不够,但是墨非知道那几乎是墨君堂的全部了。

“好,”墨非拍拍手:“下面我宣布新任的董事长,他就是——”

目光落到墨君堂脸上,停了一下又转开,微笑着拉起宁夜的手。

“——宁夜。”

这两个字一出,全场哗然,墨君堂腾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宁夜怔怔看着墨非,突然间全都明白了。

以逸待劳不是更好吗?

那就等着看我一败涂地吧

如果有一天能够不受任何人的约束和限制,你最想做什么?

我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恨这个家……

其实他早就说过,只是当时没有在意,宁夜低下头,胸中翻腾,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请大家少安毋躁。”墨非摆摆手,拿出一份资料交给公证人员和律师。

“事到如今我无需隐瞒,宁夜是我的兄弟,他手里原本就有我父亲叶宇衡先生留给他

墨非含笑环顾四周:“我想应该没人比他多吧?有的话请站出来。”

众人哄然大笑:“那是自然。”

“那么就请新任董事长就坐。”

宁夜有些不知所措,墨非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正中,众人热烈鼓掌。

墨君堂面色青白,猛地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很好,墨非,算你厉害,我们走着瞧。”

墨君堂大踏步向外走去,万埃勇和田冲紧随其后。

这样放虎归山很可能引发他疯狂的报复,宁夜担心地看了看墨非,墨非冲他微微一笑。

眼看着三个人已经走到门口,忽听有人叫:“等一下,墨先生。”

话音未落,几个人从另一侧推门进来,走到墨君堂面前,当前的人出示证件:“我们是警察,有几个案子要请墨先生协助调查,请墨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墨君堂面如死灰。

“我有几句话想跟我侄子说。”

“好,不过请快一点。”

墨君堂转身面向墨非:“原来在这儿等着我,我服了,你不愧是老爷子嘴里的天才。”

墨非微笑:“叔叔不必客气,我会关照里面好好招待叔叔。”

墨君堂冷笑,右手突然向腰间一摸,乌黑的枪口指向墨非的方向。

“墨非——”

宁夜大叫一声扑在墨非身上,“嘭”的一声枪响,两个人滚到在地,屋内一片大乱,尖叫声,奔跑声,桌椅翻倒声混作一团。

“小夜,你没事吧,小夜——”

墨非摸了一手的湿,眼前一黑,抱紧怀里的人慌乱地大叫:“快叫医生——”

“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宁夜翻身坐起来,抬手摸了摸墨非的脸:“眼泪。”

墨非怔住:“你——”

宁夜笑了:“我没事,不知道谁的茶水淋了我一身。”

墨非愣了愣,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突然紧紧抱住他:“小夜——”

墨氏的董事会变故迭出,极富戏剧性,乐坏了守候的记者,尤其是最后时两兄弟紧紧相拥的场面,更是成了兄弟情深的典范,引得不少人潸然泪下。

危急关头制服墨君堂的人是田冲,他最早是墨千秘密派在墨君堂身边的,后来听命于墨非。

墨君堂犯下的罪行不轻,涉及好几桩重大经济、刑事案件,甚至包括跨国犯罪,估计这辈子是不可能走出监狱了。

他的帮派群龙无首,又没有资金,弟兄跑的跑,抓的抓,死的死,很快就树倒猢狲散。

墨非这一招釜底抽薪大获全胜,媒体兴奋了好久,众人还在猜测他什么时候出山带领墨氏搏击商海,他却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20:28:37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李元标好些了吗?”

姚远黯然摇头,林月盈终于还是办了休学,离开这个城市,李元标听说后,又大闹了一场。

“我想带他到我那里休养一段时间,可以吗?”

“好。”

宁夜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迟疑地问:“不用和姚大哥说一声吗?”

“大哥会同意的。”姚远苦笑:“墨非临走的时候要大哥答应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请他尽量帮你,何况表哥换个环境也好。”

宁夜唯有沉默。

“宁夜,你真的不知道墨非去哪了?”

宁夜摇头,站起身:“我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墨非有他的骄傲,他存心要走,就谁也不会知道。

这个月宁夜忙坏了,一方面要上学,一方面要学习管理墨氏,还要花时间去肃清墨君堂的帮派。这几年墨非什么都打理得周到妥帖,宁夜懒散惯了,一开始很不适应,几次想放弃,又咬牙忍下来。54FA793150881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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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里墨氏始终是墨非的,只是交给他暂时管理,他的信念就是等墨非回来,把这一切完好地还给他,他相信墨非终究会回来的。

暮春正午,天气渐热,宁夜买了份饭习惯性地来到幽静的湖边绿地,吃了两口就没兴致了,疲倦地靠在树下假寐。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宁夜猛地睁开眼,看清面前人时眼神不自觉地一黯。

“是你。”

“你以为是谁?”阳季栾轻佻地笑:“啊,当然是另一个人,可惜他暂时不会来这里了。”

宁夜站起身抬腿就走。

阳季栾冲着他的背影悠然说:“心上人替别人挡枪子儿,你说他会不会生气?如果你告诉我墨非去哪里了,我也帮你——”

宁夜头也不回地冷冷一句:“关我什么事?”

放学后,宁夜和李元标一起回家,他仍然住在当初的小楼,除了多出一架钢琴外,其余什么都没变。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李元标就上楼了。

宁夜知道有很多事情要做,前些日子拉下的课程还没补上,今天的作业要算成绩的,几个部门经理约了他好几次要商议事情,还有一大堆的文件等着他看,还有……

可是,不想动,宁夜随意地拨弄琴键,自己都不知道弹了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对自由的,每个人从一出生就被有形的无形的东西羁绊着,有的绑住了身体,有的绑住了心。

还是被绑住了吗?

“宁夜,门铃响了半天,你怎么不开门?”

李元标踢踢踏踏地从楼上跑下来打开门,不一会儿抱了一大捧玫瑰进来,往宁夜面前一放。

“给你的。”

宁夜皱眉接过来,一张淡蓝色的卡片跳进他的视线。

我多么艳羡那些琴键轻快

跳起来狂吻你那温柔的掌心,

而我可怜的嘴唇,本该有这权利,

经不起这挑逗,我的嘴唇巴不得

做那些舞蹈着的得意小木片。

冒失的琴键既由此得到快乐,

请把手指给它们,把嘴唇给我。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搞什么,一个月不见,突然又莫名其妙地送花。

我记得你以前最慢的纪录是一个礼拜。

可恨,竟然送花,把他当那些女人哄骗吗?

宁夜把卡片揣进口袋,拎着花大步走出家门。

夜幕覆盖大地,对面马路旁停着一亮宝蓝色的轿车。

宁夜准备把花砸在那人的头上就走,可是——车里没人,周围也没有。

宁夜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过,在他看来,被人打得爬不起来也比像傻子一样抱着一堆俗艳的花站在外面强。

愤愤转身,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嘴唇被捉住,玫瑰散落一地。

该死,这是在大街上,宁夜攥起拳头。

心上人替别人挡枪子儿,你说他会不会生气?

请把手指给它们,把嘴唇给我。

宁夜松开手向后一靠,炙热的吻如影随形,悠扬甘醇的音乐从身后的汽车里飘出来。

I've seen the seven wonders of the world,I've seen the

beauty of diamonds and

pearls,

But they aren't nothing baby,Your love amazes me.

I've seen a sunset that would make you cry,And colors of

a rainbow reach in

cross the sky,

The moon in all its phases, but your love amazes me……

(我曾领略过这世上的七大奇迹,也曾观赏过璀璨的钻石和珍珠,但是亲爱的,这都不算什么,你的爱才是我的奇迹。我曾看过令人感怀流泪的夕落之阳,也曾看过横贯天空的七色之虹,更看尽阴晴圆缺的无常之月,但是你的爱才是我的奇迹……)

其实我更想写成一个无言的结局,正如宁夜说的,温惊寒的温柔只到眼睛,他的心还是极端强势的,可想而知,宁夜在他那里得到的包容和理解也很有限。

主要还是写到后半段,我自己被墨非困住了,写到半截改变初衷,所以这个故事是不成功的。如果有时间,我会再写一个结局。

夜惊寒 番外

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不,事实上是妈妈一个人在吵,爸爸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接下来的流程我闭着眼也能知道,妈妈砸东西,爸爸离开,妈妈发病,医生来,然后妈妈把我叫去,可能会抱着我哭,也可能会打我撒气。

“嘭”的一声,好像是爷爷的古董花瓶掉在地上。

门开了,我几乎是贪婪的看着爸爸,他是我见我最好看的人,如果他的眉不是总皱着,如果他的嘴角能够向上弯一下,该多好啊。

“爸爸。”

他皱着眉看我,如果是在外面,我想他不会认出他的儿子。

“有事吗?”

太好了,爸爸跟我说话了,我迅速掏出考了满分的试卷递过去。

“老师让家长签字。”

“快来人——小姐晕倒了——叫医生——”

爸爸嫌恶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拿出笔,在试卷上写下“叶宇衡”三个字,这三个字我从小就在临摹,学得最象,有一次我偷偷在爸爸的文件上写下这三个字,连爸爸的秘书都认错了,但是那次以后,爸爸严禁我再进入他的书房。

医生急匆匆的来了,我招手叫司机过来:“送我到姚远家。”

墨君堂受伤了,听说是被什么人暗算,我很高兴。这个人非常讨厌,当着爷爷,他对我好极了,可是一转眼就叫我小杂种,还说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不是爸爸的孩子,我和他那么像,走路的姿势,说话的方式,吃饭的口味,还有一些爸爸也不自觉的小动作,除了脸有些不像之外,其他的都象。

爸爸快该回来了,我直奔花房,那里有一株花是爸爸最喜欢的,我不知道那叫什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看,可是爸爸经常会看着它出神,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就是在那个时候。

我一进花房就看到有一个人在碰那株花,是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

“你是谁?”16EE10CE91F252CB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他回头看着我,然后笑了:“你又是谁?”

阳光穿过房顶的玻璃照在他脸上,我突然有些头晕,不是因为他的脸是我从没见过的漂亮,而是他笑起来的感觉和爸爸一模一样,只有爸爸的笑容是我怎么也学不像的,而他——

“不管你是谁,不许动我爸爸的花。”

我突然有些生气,我很少激动,也很少生气,就连爷爷也说,小小年纪,就这么沉稳自持,此子必成大器。

他很神气地挑了挑眉,突然揪了一朵花下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撇嘴:“一点也不好闻。我还当什么宝贝呢。”

这句话说得简直太好了,我心里掠过一丝快意,听着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真是婊子养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你才是——”

他怒不可遏地一拳打过来,我抓住他的手臂一带,他摔倒,压碎了爸爸的花。

我拍拍手,笑了,小意思,我可是从小就练武的,连墨君堂都不得不承认我很有天分。

他骂了句英文,刚要爬起来,我轻轻一脚又让他躺回去,然后揪着他的衣领提起来:“你弄坏了爸爸的花,你赔——”

“墨非,你在干什么?”

爸爸叫我的名字了,我把那个人摔在爸爸脚下,一高兴,力气大了点,那个人撞在爸爸腿上,仰面摔倒。

“爸爸,我看到他在欺负你的花。”

有一次妈妈动了爸爸的花,爸爸发了很大的脾气,好长时间不回家,妈妈大病了一场,差点死掉,后来爷爷出面才把爸爸叫回来。爷爷其实是外公,因为爸爸是上门女婿。

爷爷非常恨爸爸,他一生叱咤风云,唯独这件事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有爸爸,妈妈固然痛苦,可是没有,她会死。

我想象着爸爸会捧起他的花,想象着爸爸会生气,可是都没有,他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呆住了,他的手颤抖着摸上那个人的脸。

“爸爸。”我叫。

那个人突然窜起来,像灵敏的小豹子扑到我身上,嘴里骂着乱七八糟的英文,拳头也乱七八糟的。

我等着爸爸来解救我,他没有,我一脚把那个人踢开,他扶起了他,眼神是复杂的怜爱,是我渴求了八年却从未得到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恨他,他让我知道爸爸是有感情的,只是没有给我。

“小夜,不许调皮。”他美丽的母亲会捏着他的脸责备,眼睛里却都是笑。

“调皮一点更好,我的儿子是小天使,怎么都好。”他英俊的父亲会抱起他,举过头顶,似乎恨不得把他举到天上去。

“小夜,你叫小夜……”

连我的父亲也被他蛊惑,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对他投以注目和热切。

他的母亲是有名的钢琴家,他的父亲是最好的外科医生,看到他,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万千宠爱,什么叫天之骄子。

他们在我家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没有再去姚远家。

我发现他不记仇,也没什么心机。因为他很快就忘了第一次的不愉快,反而来找我要我教他功夫。我趁机欺负他,他也不计较。

不知为什么我更恨他了,我知道有很多方法不见伤也能让人很疼。

有一天我在他身上试验,他疼得在地上打滚,哭着说:“你是故意的。”

我笑了,一脚把他踢到水里。

每个人都夸我斯文,懂礼,有教养,可是我知道,我的体内有一头野兽,我养着它,也藏着它,但是在面对他的时候,这头野兽就再也关不住,总要跑出来撒欢。

他病了几天,病好后就不再亲近我,有人在的时候,他也会对我笑,眼神却是骄傲的、不逊的。没人的时候,他会绕过我走,似乎眼里没有我这个人。

我抓住他,他就用乌黑的眼睛看着我,我默默松开手,他默默走了。

我突然觉得难受,从没有过的难受,似乎比妈妈打我,比爸爸漠视我更难受,从那以后,我没有办法再欺负他了。

他的父亲是来给墨君堂治病的,墨君堂的病基本好了,吃饭的时候,他的父亲向爷爷告辞,说第二天就走,爷爷同意了。我看到爸爸的眼神似乎变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偷偷起来去找他。我从他的阳台爬进去,在阳台上,我看到车库那边黑影一闪,虽然天很黑,但是我知道是墨君堂,他的腿还有点瘸。

我顾不上多想,悄悄爬上床捂住他的嘴。

他醒了,狠狠地瞪着我。

我说:“小夜,我以后对你好,别走好吗?”

他开始大力挣扎,我不得已用准备好的胶条封住了他的嘴,又把他捆起来。正想着把他藏在哪儿,门外突然有动静,我抱起他躲在床底下,把他按得死紧。

有两个人悄悄进来。

“……天,宇衡,小夜不见了。”

“别慌,依依,小夜不会有事,我们先走,以后再想办法。”

“不行,小夜是我们的孩子,不能把他留在这儿。”

“依依,错过今晚,我们就走不了了,我怀疑你的丈夫已经有所察觉。”

“可是……”

“别犹豫了,酒里的安眠药撑不了太多时间。”

“小夜……”

“相信我,依依,现在不是当初,我手里有他们的把柄,会有办法把小夜要回来。”

“好吧……”

他们走了,我怀里的身体剧烈颤抖,淌下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脸。

原来他才是爸爸的儿子,原来爸爸就是因为他们母子才不理母亲和我,现在更要扔下我们。

都是他,要是没有他——我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柔软的脖子有细细的脉搏在跳,一下一下扣击着我的手,我突然象被烫到一样的收回手。

“小夜,你的母亲一直在骗你,她不要你了……你一直叫父亲的那个人也不是你的父亲……可怜的小夜,你怎么办啊?”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母亲骗我,父亲不是我的父亲,我又该怎么办?

他听到我的话开始拼命扭动身子,我紧紧抱住他说:“但是小夜,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

说着我哭了,记忆以来第一次哭,还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解开绳子,撕下他嘴上的胶布。

他搂住我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一刻我想,他的幸福生活结束了,而我的才刚刚开始。那两个人中必定得死一个,我猜是柳依依女士,好笑,爸爸也太天真了,连墨君堂都没有瞒过,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爷爷?

但是我猜错了,爷爷也算错了,死的是爸爸。我们都错估了他的感情,在关键时刻他用生命救了心爱的人。妈妈疯了,爷爷说,这样也好,最少她真正得到了快乐,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小夜终于走了,只是天使的翅膀已经折断,就在那个夜里。

我身体里的野兽又蛰伏起来,等待再次冲出牢笼的机会。

那场车祸让他的母亲瘫痪了,风华绝代的天才钢琴家从胸部以下没有了知觉,他法律上的父亲,那位号称天才外科医生的夏之云先生不能治愈妻子,悲痛万分,竟然自废右手,毅然退出医学界,带着妻儿远走他乡。

爸爸临走摆了爷爷一道,他把墨氏20%的股权转到别人名下,而这20%是爷爷当初许给奶奶的,不受转增、扩股,以及任何变动,永远占据墨氏江山的五分之一。爸爸把这些给了谁毫无疑问。

所以墨家必须找到他们。爷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墨君堂,许诺如果他拿回来,那20%就是他的。墨君堂派出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宁炜。

可是他们一家三口失踪了,连宁炜也有去无回。

墨君堂重新派人调查,在我13岁那年终于有了消息,他们两年前死在某个岛国的小镇上,一场大火埋葬了一切。而宁炜是真的失踪了。

墨君堂的矛头开始指向我,我想爷爷是知道的,知道我其实不是他的外孙,只是他的女儿为了拉住丈夫的心不知从哪里抱来的,所以他两不相帮。

也许是不在乎,也许是真的看开了,他的晚年收敛了锋芒,表现的豁达大度。我认为他默许甚至是推动了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却也不动声色的保持着某种平衡。

墨君堂是一把出鞘的剑,我学会了韬晦和平庸,因为我的剑还没磨好。

17岁那年夏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这些年我有时也会想,要是小夜还活着,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过几百种可能,可是再见到他的一瞬间,我发现没有一种是对的,因为他没有变。

他仍然是漂亮的、骄傲的、纯净的、阳光的,他的笑容仍然会让我失神,只是他不认得我了。

他叫宁炜师傅,叫那个出卖了他的女人馨姐,他还学了功夫。

宁炜得了肾病,需要不少钱,他的女儿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于是卖弟救父。

在正式兄弟相逢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

我去见了宁馨。758A69929A68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首先我感谢她把小夜的消息给我,而不是给他父亲的雇主墨君堂。

其次我告诉她,在墨家,我知道的,墨君堂都会知道,只是早晚罢了。

再其次我好心向她说明墨君堂对待背叛者的手段。

然后我请她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小夜面前。

最后我给了她钱。

紧接着我去见宁炜,拿到了小夜的监护权,我没到年龄,所以请求姚远的哥哥做他的监护人。

据说我走后宁炜就拒绝了手术,并且开始绝食。墨君堂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而我功成身退,回墨家向爷爷请罪。

我的后背留下了几条鞭痕,作为违逆爷爷的惩罚。

那天晚上,我趴在当年的床底下,后背是火烧火燎的疼,但是我知道这点疼痛比起他正在承受的来说不算什么。

此时此刻,我们共同承受着痛苦,就像当年那个晚上,虽然没有在一起。

他在墨君堂手里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我只能赌他的倔强也没有变,只要不说,墨君堂不会让他死。

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从墨君堂手里要人,但是姚大哥有,一切手续办好之后,姚大哥以监护人的身份从墨君堂手里要回了他,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那三天对他来讲不啻于地狱,但是墨君堂也没能从他身上得到股权的半点消息。

我用拿回股权为条件,得到爷爷不再为难他的许诺。我知道从这个时候起,他就成了我的弱点,但是我已经顾不得了。

我终于做到了8年前没有做到的事,把他留在身边。

喜欢他是件很容易的事,对他好是件很自然的事,这就是当年宁炜背叛组织的原因吧,就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他。

我养好伤才去见他。

那时他还在医院,看到他睁开眼我微笑着说:“小夜,我是你的兄弟。”

他困惑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你也是姚大哥的弟弟?”

那一刻我的心里百味杂陈,却只是摇了摇头:“姚大哥只是暂时当你的监护人,姚远也不是你的兄弟。小夜,你真的忘了?我是墨非。”

“墨非,”他笑了笑:“我知道了,姚远说其实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我不相信到这时候他还没想起来,除非得了失忆症。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已经能够做到面对什么都心平气和,但是此时我只觉一口气堵在心里,几乎想不顾他的伤,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揪起来揍一顿。

我为他安排了单独的住处,亲自照顾他。并且好长时间不让姚远再见他。

他很快认了我这个兄弟,坦然接受我的照顾,日子还算平和,但是我那一口气始终没有出来,反而越积越深,几乎成了怨恨。

抛开当年的事不提,在我为了他奔波挨鞭子的时候,他一无所知,甚至忘了我。

好也罢,坏也罢,他什么都不在乎,伤一好就又成了当年那个骄傲神气的小豹子,甚至有几次我故意安排他看见墨君堂,他也只是轻蔑地挑眉,撇撇嘴,什么也不说。

反过来,不管我怎么对他好,他也并不亲近,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却永远够不着。

在面对不愿回答的问题时,他撒谎,而且脸不红气不喘。

他不喜欢和我说话,也从不和我开玩笑,更别说象对姚远一样和我动手。

这时我知道,他毕竟还是不一样了,他的心里没有了热情,却多了敏感。

他的坦然,健忘,满不在乎,皆源于冷漠,对我也是一样。

我又开始恨他,胸中的猛兽跳了出来,我压不住,也不想再压。

导火索是姚远的表哥李元标。

那天我找姚大哥商量一件事,把小夜留在院子里。

透过窗户看到李元标向他走过去,我皱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姚大哥也皱了皱眉:“昨天。”

李元标摘了一朵花送到他的面前,不知说了句什么,小夜有些生气,反手把花打掉。

那个人看见美女就迈不动步,大概是把小夜当女孩子了。

我笑:“姚大哥,一会儿宁夜揍他,你可别心疼。”

姚大哥打了个电话,吩咐楼下的人把表少爷叫上来。

可是晚了,李元标又说了句什么,小夜突然一拳挥过去,两个人动起手来。

我倒不担心,看姚大哥的眼神,不管输赢,李元标都好过不了。

不过小夜的功夫还是好得让我吃惊,看来他是真的非常刻苦地练过,就算是我要赢他可能也得费点力气,没有武术功底的李元标当然不在话下,很快就被打翻在地。

有两个人过去拉他,小夜没等他们靠近就停了手,没防备李元标突然跳起来把他扑到,两个人滚在草地上。

我清晰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大变,他挣开李元标,咬着牙疯了一样又踢又打,旁边的人拉也拉不住。

我和姚大哥同时向楼下冲去,等我们赶到时,他已经停手,跪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旁边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他一言不发地跟我回家,晚上开始做噩梦,然后一连几天不敢睡觉。

原来是因为记忆太痛苦他才会选择忘却。

怪不得他从来不亲近别人。

只是我想不透,是什么造成他如此严重的心理障碍,他可是挨过墨君堂三天三夜酷刑也可以不在意的人。

我想知道,而他软硬不吃,死不开口,甚至说走。

难道他不知道,离开了我的庇护,根本活不了几天?或者他不在乎,或者始终把我当外人,或者根本不打算长久呆在我身边,那我又何必掏心掏肺,一厢情愿。

他以为死无对证,只要不说我就没办法了吗?

哼,当我是墨君堂一样的傻瓜吗?

我有一个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而且绝对没有一句假话。但是通常这种方法都很伤人,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

那天晚上月亮很明,我突然出现在他房里,就像9岁那个夜晚一样,只是这次他先一步惊醒。

他显然又被噩梦困扰,眼神迷乱而凌厉,看到我猛然抽了口气,然后放松下来。

“干嘛这样鬼鬼祟祟的?小心我把你当成贼来打。”

似乎对自己那一瞬间的紧张感到不自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笑似的赌气。

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嘴唇,我突然觉得胸口发热,进而发现,他美丽得近乎神奇,半长的柔软发丝,烁烁生辉的眼眸,精致的脸庞,与月光相映,几乎让人产生顶礼膜拜的念头。

超凡的美丽,明朗的气质,冷漠的心,亲吻他还是蹂躏他,呵护他还是毁灭他,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墨非?怎么了?”

他打开灯,月光的迷幻消失,我恢复了温文尔雅,却隐隐知道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了。我找到了恨他的根源,却越发的不可控制。

“我来看看你睡得好吗?”

“我没睡。”他懊恼地摇头:“明明困得不行,往床上一躺就又清醒了。”

撒谎,我刚进来时他还是睡着的,我清楚地听到他用难以形容的恐惧和近乎抽泣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怕我追问他的梦吗?我经常说谎,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听到他撒谎就会恨得牙痒。

“小夜,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他的脸上满不在乎,语气却有一丝迟疑,为我突然的严肃。

这几个月,我在他面前都是温柔体贴,悉心呵护,无微不至,他见惯了微笑的我,但是,他也知道,那不是我。

“去了就知道,来吧。”

他沉默地跟着我进入墨家大宅。墨君堂早就搬出去另立门户了,爷爷陪着妈妈住在一个幽静的地方,这里没有人。

当年的房间丝毫没变,我不开灯,任月光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令我迷惑的魔幻魅力。

“小夜,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啊。”他轻松地撇嘴嗤笑:“你差点成了最年轻的绑匪。”

果然是没心没肺,我微笑,摇摇头:“事实上我无意间救了你的命。”

事实上这是唯一能缓解我痛苦的地方,它对我很重要。316FA9DE20624F96F9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他沉默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当然会说,这一次我并没有打算拐弯抹角。

“小夜,我不想做兄弟了。”

“你想做什么?”

“这要看你。”我意味深长:“两次救命之恩,还有我对你的好不能让你把一切都交给我吗?”

“不能。”他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竟然连一个理由都不屑于找,我甚至准备好对他解释我们不是兄弟,甚至准备对他说……

我吸了口气:“不后悔?”

他没有开口,只摇了摇头。

“那好,”我缓缓点头:“你是我所有不幸的根源,我恨你,恨了很多年,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说完我转身走了。

当晚我第一次喝醉,当晚他离开了墨家。

16岁的少年,没有一分钱,也没有一技之长,只有一身的傲骨和倔强,即使没有人窥伺在侧,他也无法生存。

一个星期后,我在一个暗巷找到他,贫病交加,饥寒交迫,满身伤痛已经让他无法站立了。他这几天经历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他平均每天打两场架,基本上都是被围攻,已经是冬天了,他没有地方住,衣服也被用来换食物,他被小流氓骚扰,吐得差点虚脱,还有一个中年人想诱拐他从事特种行业。

我只奇怪,这样的折磨竟然也没有让他变得难看。

我蹲在他面前,微笑:“要我救你吗?”

他困倦地闭上眼,摇头。

“你想死?”

他又摇头。

不想死,却在找死啊。我俯身抱起他,第一次他没有抗拒和躲避我的亲近,因为他晕倒了。

高烧引发肺炎,他病了一段时间。

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在他昏睡的时候,为他换衣服擦身,从不假手他人,甚至亲自为他做饭,他默默接受。

出院后我问:“后悔吗?”

他摇头,说了声谢谢就要走。

我没有拦,反而给了他一些钱,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未成年,又大病初愈,找不到正经的活干,连做苦力也没人要,只能坐吃山空,很快又成了上次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这次是半个月。

“后悔吗?”我问。

他仍是摇头。

我叹:“小夜,事不过三,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点头:“的确不用,比起墨君堂做的,你太优柔,也太矫情了。”

我在那一瞬间僵住:“你以为我要的和墨君堂一样?”

他沉吟了一下:“应该还是有些区别的,最少你不会要我的命。”

我突然大笑起来,几乎笑出眼泪,七年了,我已经七年多不曾偿眼泪的滋味,小夜,你真厉害啊。

他被我笑得有些错愕,皱眉问:“不是吗?”

我坚定地看着他:“大错特错,恰恰相反,小夜,除了你的命我什么也不想要。”

这一刻我下了决心。

我先是趁爷爷不在,安排他见了妈妈。

看到像小女孩儿一样蹲在地上采花唱歌的妈妈,他一下子怔住,眼神从不知所措到痛苦再到沉寂,我想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妈妈的情况。

他长得很像柳依依,眉毛和眼睛却是叶宇衡的翻版,妈妈一看见他就激动起来,一会儿抱着他又哭又笑,一会儿凶狠地又打又骂,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天之后,他明显失去了精神,从骄傲的小豹子一下子变成了受伤的山猫,不再较劲儿,也不再反抗,对我的悉心照顾却显得有些惶恐,甚至在不经意间用怜惜和愧疚的眼神看着我。

哈,真是令人动容的善良,我想这个时候就算我像墨君堂一样严刑拷问,他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可是身体上的伤不管多重也有不疼的一天,心伤却不一样,即使很轻也会时不时出来刺人。

我知道他的心必定受过很重的伤,我要把它挖出来,再刺回去。

我找人对他使用了催眠术,终于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

妻子背叛,连儿子也不是他的骨血,这让一帆风顺的天才医生无法忍受,满腔痛苦愤懑无处发泄,终于陷入疯狂,表面上他仍然是深情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暗地里却用各种方法折磨他们。

柳依依不堪忍受,在一年后自杀身亡。他的丈夫却不相信她死了,把她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液里,就在那间屋里继续折磨她的儿子,甚至强暴了他。

他疯狂的脑子异想天开,认为把小夜体内属于叶宇衡的血放出来,再换成他的,儿子就变成他的了。幸好在他实施的时候,宁炜找到了他们,带走了小夜,他反抗不过,放起火。

宁炜破坏了现场,当地政府把这起事故当成意外,也没有追查他们的身份来历。可怜的孩子博得了宁炜的怜爱,他不忍心把他交给墨君堂,于是躲了起来。

怪不得他跟着宁炜姓,却只叫师傅,因为“爸爸”两个字是他的噩梦,他想把这两个字连同那两年永远埋葬,永远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他在睡梦中述说时一直在流泪,就像当年那个夜晚,我却无法抱住他说:“小夜,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

因为我知道,到他清醒的时候,将永远对我关闭他的心,他会——恨我,可是我却无法再恨他。

我关掉了摄像和录音,毁去磁带,然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他无意识地抱住了我,眼泪粘上我身。

恍惚中时光倒流,在他睁开眼的瞬间我捂住了他的嘴。

小夜,我以后对你好,别走好吗?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2: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我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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