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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宫春日物语】 02卷 凉宫春日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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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3 10:37: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曲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烦恼的春日,她唯一的烦恼就是「世界太平凡了」。
这家伙所认为的「不平凡事物」就是超自然的事物,也就是说她对于「竟然没有半个幽灵出现在我眼前」这件事非常不以为然。

顺便告诉各位,「幽灵」这个名词可以用「外星人」、「未来人」或「超能力者」来替代,不过相信大家部知道,这种东西只有在虚构的世界里才会出现在你眼前,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所以说,只要春日活在这世上的一天,她的烦恼就会永远持续下去——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现实状况却让我无法如此断言,我也因此相当地困扰。

因为我就认识所谓的外星人、未来人和超能力者。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好好听著。」

「干嘛?」

「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外星人或未来人,或者超能力者的存在吗?」

「没错啊,那又怎样?」

「也就是说,我们SOS团的目的就是找出这样的人,对吧?」

「光找出来还不够,还要能一起玩才行,光是找到这样的人还是欠缺画龙点晴的效果,我想当的不是旁观者,而是当事者啦!」

「我倒是只想当个永远在一旁观看的人……算了,也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人、未来人,甚至超能力者会不会根本就出乎意料的近在眼前呢?」

「啊?你指的是谁?你说的该不会是有希或实玖瑠,或者是古泉吧?如果是他们,那可一点都不算是『出乎意料』。」

「咦……啊……,其实我原先就打算这么跟你说的。」

「你白痴啊?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也对,一般想法是这样没错啦。」

「那你说吧,谁是外星人?」

「你听了应该会很高兴吧。那个长门有希就是外星人。要怎么说才对呢?应该是统合什么思念体……还是情报什么思念体之类的吧?总之就是类似这种感觉,什么以外星人的意识偶然存在的东西。对了,是连系装置外星人,就是这个。」

「嗯,那实玖瑠呢?」

「朝比奈就比较简单,她是未来人。因为她来自未来的时代,所以叫做未来人应该没错吧?」

「那她是从未来几年后过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没告诉我。」

「嗯嗯,我懂了。」

「你真的懂吗?」

「那就是说,古泉是超能力者罗?你打算这么说吧?」

「没错,我正打算这么说。」

「原来如此。」

春日边说边抽动着她的眉毛,接着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叫:

「耍什么白痴啊!」



就这样,春日把我用心良苦的真相告白当成屁看待。这也难怪啦。就连他们三个人把自己是类外星人、未来人、超能力者的证据拿到眼前让我看,我都难以置信了,更何况要不曾亲眼目睹的春日相信这些话,或许真的太强人所难了。

可是,我还能怎么说呢?我说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实话啊,不要看我这副德性,我这个人的个性是在知道说谎没什么好处的时候,就会老老实实地说实话的。

其实春日也没错,就算有哪个好心人跟我说「你认识的某个人其实是……」,我想我也会大骂「少胡说八道」。如果真有人正经八百地跟我说这些话,我可能会认为那家伙的脑袋出了问题,要不就是接收到有毒的电波,可能还会反过来为他感到悲哀呢,不管怎样,我想我是不会跟讲这些话的人有什么交集的。

嗯?所谓的那家伙不就是现在的我吗?

「阿虚,你给我听好。」

眼球表面燃烧著熊熊烈火的春日正瞪著我。

「不管是外星人、未来人、还是超能力者,他们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他们可是非得在发现之后,一把抓住他们的脖子后吊起来,再将他们绑得死紧,防止他们逃跑这么珍贵的人耶!我随便挑选的团员怎么可能全部都是那样的人!」

真是高见,的确有道理,不过,请把某个人排除在外,其他三个人确实都是超自然现象的恩赐,但是我可是脚踏实地,在地球表面慢慢经过进化过程演化而来,极度平凡而普通的人类。哦!还有,这家伙果真是随便挑选团员的啊?

可是,这个笨女人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怪异的地方才这么有常识?其实只要她肯相信我的话,一切都会比现在简单得多了吧?至少SOS团这个变态的组织一定可以解散。因为这个社团本来就是春日为了寻找外星人等等(以下略)而成立的谜样团体。只要找到她要的东西,这个社团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让春日一个人跟他们尽情地游玩,我只要偶尔插个花就可以,就像在猜谜节目中,站在王持人旁边和白痴一样傻笑的助理主持人角色就可以让我感到满足了。我很想早一点站上只要在旁边吆喝起哄的地位。因为现在的我就像一头在动物表演秀中被迫表演的杂种狗。


不过,如果春日对所有的现象都有自觉的话,我可不知道这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顺便告诉各位,开头的那段对话是参加人数只有两个人,由社团举办的第二届「SOS团市内闲晃篇(暂称)」,我跟春日在车站前餐厅里的对话。我对春日会付钱一事丝毫没有半点怀疑,一边啜饮著黑咖啡一边从容地为她做解说,春日却完全不把我的话当真,也是,会相信这种事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

至于我,我也没有说明详细的内情,因为这种事本来就是说得越详细越容易让人怀疑。因为这些话是出自被带到长门的公寓去,听到一长串意义不明,仿佛来自银河电波对话的我口中,所以不需要怀疑。

「我不想再听你讲这种无聊的笑话了。」

春日用吸管将黄绿色的蔬菜汁吸光之后说道:

「那我们走吧!今天没办法兵分两路,干脆就到处晃晃吧,另外我忘了带钱包出来,哪,这是帐单。」

当我看着共计八百三十元的帐单,正思索著要怎么抗议的时候春日又一口气喝光了我放在桌上的咖啡,丢给我一个感觉像是不接受任何异议的眼神,然后大步走出餐厅,站到自动门前面交抱著双手。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回头想想,我觉得这半年来好像老是遇到奇怪的事情,SOS团的正式名称依然是「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凉宫春日团」这个令人寒意直冒的名称,我完全搞不懂这个社团到底让世界的哪个地方更热闹了?我觉得热闹的好像只有春日一个人,而且社团存在的意义和活动方针依然是个谜,原本的目的好像是和外星人一起游玩、绑架未来人,以及和超能力者一起战斗,但是对春日而言,到现在为止这个目标并未达成。

因为春日认为至今自己还没有遇到外星人或未来人、超能力者,所以会做出这样的结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已经很好心的告诉了她除了我以外SOS团员的真实身份,她偏偏不相信这个事实,所以这应该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吧?

就这样,SOS团在没有达成目的,失去存在意义的情况下,并没有顺利地就此解散至今日,仍然是不受校方承认的一个组织,继续存活在社团大楼的某个角落。

理所当然的,包括我在内的五名团员仍然盘踞在文艺社的社团教室里,学生会执行部基于各种层面考量,似乎决定不理会SOS团,他们驳回了我提出的创社申请书,相对的,对我们非法占用社团教室也没多说什么。或许是因为唯一的原文艺社社员长门有希并没有任何异议,不过据我的推断,应该是因为他们判断与其对春日多费唇舌,不如假装视而不见。

没有人会冒险踩踏用世界通用文字写「一经踩踏就会导致爆炸」,还闪著霓虹灯光的爆裂物吧,连我都敬谢不敏。早知如此,在开学之初,我就不该跟坐在我后面那个板著脸不发一语的女生讲话了。

因为一个不小心启动了定时炸弹的按钮,而落得必须抱著炸弹东奔西跑的蠢蛋普通高中生,这就是我现在被迫面临的窘境,而且这颗写著「凉宫春日」的炸弹并没有显示炸弹预定引爆的倒数计时时间。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引爆?会造成多大的伤害?里面装填着什么?更重要的前提是,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炸弹?还是只是人云亦云,事实上只是个破烂的东西而已。

我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危险物专用的垃圾槽,也就是说,这个人为的危险物就好像涂了强力黏胶一样,紧紧黏在我的手上。

我到底该把它丢到哪里好呢?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39: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一般而言,学校总少不了会举办一些活动。而我就读的高中在上个月也举办了运动会。当春日提出SOS团要参加利用竞技比赛空档举行的社团对抗接力表演赛时,我就已经感到难以置信,但接下来更夸张的是,我们SOS团的成员在接力赛中竟然击败了田径社、踢飞了橄榄球社,而跑最后一棒的春日还以十三匹马身那么远的距离,领先第二名抵达了终点。拜此之赐,原本只是被人们私底下偷偷议论的我们(除了我之外),就好像有人在上课时恶作剧按下了紧急逃生铃,让铃声响遍全校一样,顿时在校园沸腾起来,着实让我大伤脑筋。最大的责任当然要算到率先提议的春日头上,但是跑第二棒的长门也大有问题。那只能用瞬间移动来形容的快速步伐简真让我无法忘怀。长门,你好歹也事前知会我一声嘛!

我问她到底是使用了什么魔法,这个没有笑容、由外星人制造的有机人工智慧使用了「能量准位」啦,「量子溢散」啦,不知什么碗糕的单字企图说明给我听,伹是这跟已经放弃理科之路,决定投向文科怀抱的我完全无关,我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掀起狂风巨浪的运动会结束后,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月,没想到眼前又有校庆在等着。目前这个不起眼的县立高中,正为校庆的准备工作忙得天昏地暗。虽然忙得晕头转向的只有老师和执行委员会的人,以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发挥空间的文化社。

当然在讨论社团表演节目时,完全没有被认可为社团的SOS团,并没有被要求举办什么具创造性的活动。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不介意到附近去抓只野猫,把它放进栅栏里,附上「外星怪兽」的招牌来进行类似马戏团的营利活动啦!不过我想那些缺乏幽默感的客人可能会介意,有点幽默感的人只怕也会讪笑而已。像这样的活动根本没有必要认真想什么点子,也没有必要考虑展现什么样的成果,甚至也不需要什么动力。现实世界中的高中校庆其实真的很现实。如果你以为我在胡扯,那就随便找个正在举办校庆的学校去看看就知道了。相信到时候你就可以真正地了解到,那不过是众多校园活动之一而已。

话又说回来,我跟春日就读的一年五班又会有什么节目呢??其实还不是打算用发表问卷调查的结果之类的粗糙企划来矇混过关而已。自从初春之际,朝仓凉子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之后,这个班上就没有任何企图掌握领导权又头壳坏去的高中生了。连这个没啥创意的企划也是冈部导师在沉闷的LHR(注:Long Homeroom的缩写,冗长的班会之意)时间里勉强挤出来的点子,就在既没人赞成也没人反对的情况下,一直等到LHR结束后就决定了。做什么样的问卷来发表?有谁会觉得做这种事有趣?我想大概没有人会有兴趣吧?不过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大家加油罗!

就这样,今天我仍然怀着有如冷漠症候群(Apathy Syndrome)的无力感走向社团教室。如果要问我为什么要去?答案无他,当然是因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女人走在我的身边,滔滔不绝地讲着──

「什么问卷发表?简直蠢到极点!」   

这家伙顶着一张冒火的表情说道。   

「那种事有什么好玩的?我实在完全无法理解!」   

既然如此,那就提出一点意见来啊?你不是也看到冈部老师呆立在气氛像守灵夜一样阴郁的教室里,不知所措的样子吗?

「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参加班上的活动,跟那种人一起办活动肯定没有半点乐趣。」   

但我倒觉得你在运动会时,对得到综合优胜的班上有莫大的贡献呢。我一直以为在短、中、长距离赛跑和异程接力赛中跑最后一棒,而获得所有优胜的人是你呢!难不成那是别人吗?   

「那是两码子事。」   

为什么是两码子事?   

「校庆是校庆,换个名词叫学园祭。虽然公立学校很少称为学园,不过无所谓。只要说到校庆,不就代表那是一整年里最重要的超级活动吗?」

是这样吗?

「就是!」那家伙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对着我,宣告以下的事情。   

「我们SOS团要做更有趣的事!」   

凉宫春日的脸上绽放着彷彿在第二次的波埃尼战争(注:公元前三世纪到前二世纪期间,罗马和伽太基为争夺地中海霸权而进行的三次战争)中决定要穿越阿尔卑斯山的汉尼拔(注:Hannibal,伽太基名将)般,毫无迷惘的明亮光芒。

   

虽然绽放着光芒,但是──   

在这半年当中,春日口中的「有趣的事」,对我而言从来不是有趣的,最后总是以一身疲惫结束。至少我跟朝比奈都很疲累,不过这也表示我们是正常的人类。在我眼中,春日一点都不正常是全世界都有的常识,连古泉也不具有一般人类的精神状态。至于长门,她甚至不是人类。   

跟这些家伙鬼混在一起,我要如何才能平安渡过这个异常到极点的高中生活呢?我不想再做出那种白痴般的行为了。光是回想起来──就很想借一把枪──再一枪打穿自己的太阳穴,甚至想将收藏着当时记忆的脑细胞给抽出来烧掉。虽然不知道春日是怎么想的。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思索着如何才能将过去的记忆一扫而空,以至于没有听到旁边那个罗嗦的女人在叨念着什么。

「喂,阿虚,你有没有在听啊?」

「我没听到,怎样?」   

「我在说校庆、校庆啦!你好歹也提起一点精神嘛!高一的校庆一年只有一次耶!」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也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当然要大惊小怪啊!难得的校园活动,不炒热一点还得了?我所知道的学园祭大致上都是这样的。」   

「你国中时做过很夸张的事吗?」   

「没有,一点都不好玩。所以如果高中的校庆没有好玩一点就太说不过去了。」   

「什么样的感觉你才会觉得有趣??」   

「譬如鬼屋里真的有妖怪,或者楼梯的数目在不知不觉中变多、学校的七件不可思议事件变成十三件,或者校长的头变成三倍大的爆炸头、校舍变形成机器人和从海上冒出来的怪兽战斗,或者明明都秋天了,季节的代表性用词却是梅花(注:日本习惯以『樱花』代表春天,『金鱼』表示夏天)等等之类的。」

因为我听到一半就没在注意听了,所以在楼梯的数目之后她又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各位告诉我一声。

「……唉,算了,等到了社团教室再好好说给你听。」

因心情不悦而陷入沉默的春日跨着大步,三两下就来到社团教室的门前。原先贴在门上的「文艺社」看板底下,有着用图钉钉着、以潦草的字跡写着「With SOS团」的字条。「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了,要说这个教室是属于我们的大概也没人会反对吧?」春日擅自宣称拥有教室使用权,而企图换上正式的名牌,但我阻止了她。人啊,维持某种程度的谨言慎行是很重要的。

春日敲也不敲就直接打开教室的门,我看到里面站着妖精小姐。她的视线一和我对上,脸上便露出让人误以为是她百合花化身般的艳丽笑容。

「啊……两位好。」

身上穿着女侍服,手上拿着扫把正在打扫的是SOS团最引以为傲的茶水小姐——朝比奈实玖瑠学姐。她仍然一如往常,带着像栖息在社团教室里的妖精般的甜美笑容,迎接我的到来。或许她真的是妖精化身呢!我觉得与其说她是未来人,不如说是妖精还来得更贴切点。   

创团时被春日以「我想我们需要一个吉祥物」这种意义不明的理由就给硬拖过来的朝比奈,事后又在春日的强行要求下,莫名其妙地被迫穿上女侍服,从此她就俨然像个SOS团专属的女侍一样,每天放学后在这里化身为完美的女侍。这不是因为她是一个脑袋螺丝松掉的怪人,而是因为她是一个让我几乎感动落泪的老实人。

朝比奈为了我们社团扮过兔女郎和护士,还有其他各种角色,但是我觉得女侍的打扮还是最适合她。说得更明白点,因为她这种打扮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伏笔,所以我希望她可以保持下去。我顺便要声明一点,其实春日的所作所为鲜少具有任何意义。

不过她的所作所为却经常成为某件事情的原因,让我们经常感到困扰。这样一来就会觉得完全没有意义反而比较好。

而行事如此脱序的春日曾做过极少数正确的事情!说来其实也只有这么一件──就是朝比奈女侍版。因为太过适合她了,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晕眩感。唯有这件事,我不得不对春日的怪点子给予正面的评价。我不知道她是花了多少钱在什么地方买来的,不过春日对服饰方面的美感确实有两把刷子。可是我想朝比奈不管穿上什么衣服,一定都会成为称职的模特儿吧?当中我最中意的就是女侍的打扮,总之,就能让我的眼睛吃冰淇淋这一点来看,这样的打扮是挺有意义的。

「我马上去泡茶。」

轻声细语到惹人怜爱的朝比奈将扫把放进扫除用具柜里,慌慌张张地跑向壁橱,开始拿出每个人专用的杯子。

侧腹突然遭受硬物猛然一击,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吃了春日的一记拐子。

「你的眼睛眯得像线一样细哦。」

可能是朝比奈可爱的举动太让我感动了,我的眼睛很自然就眯成了一条缝。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同样的反应——如果他们看到可怜又优雅,又带着几分羞涩感的朝比奈的话。

春日从放着写有「团长」一字的三角锥牌子的桌上,拿起一个写着「团长」的臂章戴起来,再将钢管椅一脚踹开之后,睥睨着社团教室内。   

另一个团员正坐在桌子的一角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连头也没抬,专心一意默默地看着书的,正是若以春日的口气来形容就像是「抢占社团教室时附送的礼物」一样的文艺社一年级生长门有希。   

她是一个存在感像大气中的氮气一样稀薄,然而在所有成员中却最具有离奇古怪特质的同年级生。她被设定的离奇古怪特质堪称凌驾春日之上。春日这个人我是从头到尾都不了解,对于长门我则是一知半解,但是这反而让我感到更加混乱。如果长门所言属实,那么这个同时具备不多话、面无表情、不带感情、缺乏感性等四大条件的短发娇小女学生就不是人类,而是由外星人制造,专门用来与人类沟通的机器了,这种说法听起来实在很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想再追问,而且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但是这件事是瞒着春日的,因为目前春日只把长门当成一个「有点奇怪的书呆子」看待。   

虽然以客观的角度来说,并不是「有点」而已。



「古泉呢?」   

春日用锐利的视线看着朝比奈。朝比奈瞬间抖了一下,然后说道:   

「那、那个……他还没到,还真的有点慢呢……」   

朝比奈小心翼翼地将茶叶从茶筒拿出来,放进小茶壶里。我漫不经心地看着社团教室角落的吊衣架。各式各样的衣服吊挂在上头,就像戏剧社的休息室一样。从左边起依序是护士服、兔女郎服、夏季女侍服、浴衣、白衣、豹皮衣、青蛙绒毛布偶装,还有看起来不明所以的莫名其妙服装等等。

这些衣服都是这半年来接触过朝比奈炙热肌肤的衣服。我再说白一点吧!让朝比奈穿这些衣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只是为了完成春日的自我满足而已。或许是小时候受过什么心灵创伤吧??譬如得不到想要的换装娃娃之类的,所以到了这把年纪才利用朝比奈来大玩特玩。拜此之赐,朝比奈的心灵创伤以现在进行式如火如荼地扩大当中,而我也得以大饱眼福,充满了幸福感。唉,整体来说,我觉得从中获得幸福的人好像不少,所以决定不再多说什么。

「实玖瑠,茶!」   

「啊,是!马上来。」   

朝比奈以慌乱的动作将绿茶倒进用麦克笔写着「春日」的茶杯当中,放在端盘上静静地端过来。

接过茶杯的春日呼呼呼地吹着热气,啜了一口茶之后,发出像责怪弟子不够机灵的花道(注:插花的花道)师父一样的声音。   

「实玖瑠,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了,你忘了吗?」   

「啊?」   

朝比奈不安地紧抱着端盘。

「什么事?」

她像一只正在回味昨天吃的麻秄的斑纹鸟似地歪着头。   

春日将茶杯放到桌上。   

「端茶来时,每三次至少要有一次不小心把茶杯打翻才行!你这样一点都没有笨拙女侍的样子!」

「啊,哦……对不起。」   

朝比奈缩起她那纤细的肩膀。我还是第一次听过这种规定,这家伙难道认为女侍都是笨手笨脚的吗?   

「现在刚好有机会。实玖瑠,你拿阿虚做练习。端茶的时候要把茶杯从他头上倒下去。」   

「啊?」  

朝比奈说完后看着我。我想找把电钻在春日的头上打个洞,把她里面的内容物换一下,可是很遗憾,我什么都找不到,只能空叹息。

「朝比奈,春日所说的玩笑只有头壳坏掉的人才听得懂。」

请努力学习吧!我本来想再加上这一句的,后来决定作罢。

春日闻言吊起眼睛。   

「那边那个笨蛋,我可没开玩笑!我做事永远都是认真的。」   

那就更有问题了,你可能必须去做电脑断层扫描喔。另外,被你批评为笨蛋让我感到非常生气,是因为我缺乏幽默感吗?   

「算了,我来示范一下,然后实玖瑠实际操练一遍。」   

从钢管椅上一跃而起的春日从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的朝比奈手中一把抢过端盘,拿起小茶壶,开始往写有我名字的茶杯里倒茶。   

当我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时,春日一边粗鲁地溅着茶水,一边将茶杯往端盘上放,然后盯着我所站的位置,点点头作势就要走过来,我从旁一把抢过茶杯。   

「喂!别妨碍我做事!」   

什么妨不妨碍啊,要是有人在别人企图将热水从自己头上往下倒时,还呆呆地等着人家为所欲为的话,那这个人要不是烂好人,就是想诈领保险金。   

我就这样站着喝下春日所泡的绿茶,心里想着,为什么同样的茶叶,朝比奈帮我倒的味道跟春日倒的就差这么多?其实根本不用多想,这是因为一种名为「爱情」的调味料造成的差别。如果朝比奈是绽放在野外的白玫瑰的话,那么这家伙一定就是连花都开不出来,只有满枝荆棘的特种玫瑰了,所以当然也结不出果实吧?   

春日带着责备的眼神看着默默喝茶的我。   

「哼。」   

她用力地将头发一甩,回到她的团长椅上。嘶嘶嘶,她脸上的表情就像喝着刚煮开的苦药一样。   

朝比奈仿彿松了一口气似地重新启动她的服务机制,将茶倒在长门专用的杯子里,并放到读书少女的面前。   

长门动也不动,只是默默地埋首于精装书中。你多少有点感激的表示吧!换成谷口的话,可能会花上三天的时间才舍得把它喝完呢。

长门只是翻着内页,头抬也不抬一下。她平常就是这副德性,所以朝比奈也丝毫不以为意,开始准备自己专用的茶杯。

这时候就算没来也没有人在意的第五个团员现身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因为课外辅导的时间延长了。」

绽放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光芒,并打开门的是春日口中所说的谜样转学生古泉一树。他那张就算我有女朋友也不想介绍给他认识的俊俏脸庞带着微笑。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如果因为我的迟到而使得会议无法开始进行,那我在此郑重向各位道歉。或者请各位吃些什么东西会比较好一点?」

会议?什么东东啊?我可没听说过这个玩意儿。   

「你不说我真的忘了。」   

把脸撑在桌上的春日对我说:   

「午休时间我通知大家了,我想反正随时都有机会跟你说的。」   

为什么明明有时间跑到别的教室去,却连把消息告知在同一间教室、还坐在你前面的我的手续都省略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同一件事。问题不在什么时候听到。而是现在要做什么事。」   

她就是这张嘴巴会说话。反正不管春日做什么,我的心情都不会有一丝丝的好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更重要的是,得想想今后要做什么才行!」   

到底是现在式还是未来式拜托你说清楚好不好!而且主词到底是指谁也搞不清楚。   

「当然是我们所有团员啊!因为这是SOS团的活动。」      

什么活动?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在这一段时间内可以用活动称呼的,除了校庆还会有什么?」   

如果是这件事,那就不只是团内的活动,是整个学校的活动。如果真的那么想把校庆搞得有声有色的话,干脆去当执行委员候补人员不就好了。到时候肯定会有接踵而来做不完的杂事好忙吧?   

「那就没什么意义可言了。我们还是得做点有SOS团味道的活动才行!好不容易才让我们的社团成长到这种程度耶!我们这个社团可是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你明白吗??」   

所谓有SOS团味道的活动是什么?我回想这半年来SOS团所举办的活动,不禁感到有点忧郁。   

你不过是随口把临时想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当然很轻松,可是你知道我跟朝比奈有多辛苦吗?古泉只知道圆滑地傻笑,长门则是一点忙也帮不上,至少也要为身为一般人的我考虑一下嘛!啊,朝比奈或许也不是很正常啦,不过因为她长得可爱,还算OK。因为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让我大饱眼福,安慰我那荒芜的心田。

「我们得做些符合大家期待的事情才行。」

春日面有难色地嘟哝着。但是请问一下,到底有谁会对SOS团有所期待?这才是应该做问卷调查的事情吧?不要说成长了,SOS团目前的地位不但没有从同好会升格上来,而且成员也没有增加。不过增加成员反而会更麻烦,所以保持原状倒还好,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脱轨的春日特快车,总有一天会滑到轨道外头去的。而乘客只有我们五个人,至少帮我找个可以取代我的代罪羔羊吧?不然付个时薪给我也可以,就算一百圆也行。



花三十秒就把第一杯茶喝完的春日跟朝比奈要了第二杯。   

「实玖瑠班上呢?有什么计划吗?」   

「嗯……你是说我们班吗?我们要卖炒面还有茶……」   

「实玖瑠一定是当女服务生吧?」   

朝比奈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本来我是想负责掌厨的,但是大家都要我……」

春日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就是那种准没好事的眼神。她的眼睛对着吊衣架的方向,再再说明了她想到还没有让朝比奈穿过女服务生制服的事。

春日带着深思的表情。   

「古泉的班级呢?」   

古泉眉毛一挑。   

「目前决定要演舞台剧,但是班上同学的意见非常两极化,有人想演原创剧本,有人想演古典剧。校庆都快到了,到现在还争执不下。两方人马引起一场激战,只怕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尘埃落定。」   

啊,有活力的班级果然比较好,虽然麻烦了点。   

「嗯。」   

春日那在半空中游移的视线,射向到目前为止唯一不发一语的团员。   

「有希呢?」   

喜好阅读的类外星人,仿彿像感受到雨势即将来临的草原犬鼠般抬起头来。   

「占卜。」   

她以一如往常般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道。   

「占卜?」   

忍不住反问的人是我。

「嗯。」   

长门带着甚至连皮肤都没有在呼吸的平板表情点点头。

「你负责占卜吗?」   

「嗯。」   

长门要占卜?会不会预言?我想像戴着黑色尖顶帽、披着黑色斗篷的长门手上拿着水晶球的模样,幻想着她对一对情侣铁口直断地说「你们将会在五十八天三个小时又五分钟之后分手」的景象。  

你好歹也掺几句好听一点的谎话吧!唔,虽然长门是否真能预知未来,是另一件我无法确定的事情。   

朝比奈开模拟商店,古泉表演戏剧,而长门的班级则要举办占卜大会?怎么别班的活动听起来都比我们班那种死气沉沉的问卷活动有趣好几倍啊?对了,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把这些元素全部集合起来做戏剧占卜茶会如何?

「别说那些白痴话了,立刻开始进行会议。」   

春日一脚踹飞了我宝贵的意见,走向白板。她将长得像收音机天线的指挥棒拉长,砰砰砰地敲打着白板。   

上头什么都没写,要我看哪里啊?   

「待会儿就会写了。实玖瑠,你负责记录,把我所说的话清清楚楚地写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朝比奈又成了记录者了?我想恐怕没人知道吧?因为那是春日刚刚才决定的。   

茶水工兼记录的朝比奈,拿着水性笔坐到白板旁边,拾眼看着春日的侧脸。   

于是春日冷不防地用得意的声音说道:

「我们SOS团将举办电影试映会!」

   

我实在不明白春日的脑袋到底是怎么切换思路的。其实这倒无所谓,反正她一向如此。可是,这么一来,这就不是会议,而是你个人的信仰表态演说了吧?

「不是一向都如此吗?」   

古泉对着我低声说道,脸上还带着几乎让人忍不住要把它画下来的迷人微笑。优雅地咧开端正嘴唇的古泉说:

「凉宫同学好像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了,所以我想大概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你是不是跟她说过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原本跟电影相关的话题应该都跟今天无缘才对。是不是她昨天深夜看了一部低成本制作的C级电影,因为太过无聊了,所以不知道怎么发洩那种情绪?   

但是春日却深信自己的演说会感动所有的听众,显得非常兴奋。   

「想必大家经常都会产生疑问吧?」

我对你的脑袋才会产生疑问。   

「电视连续剧之类的节目在完结篇时,经常会上演剧中主角死亡的情节,但是这其实是很不自然的,不是吗?为什么会死得那么刚好?太奇怪了。所以我很讨厌在结尾的时候有某个人死亡的剧情。要是我,我才不会拍出那种电影呢!」   

到底在讲电影还是连续剧?   

「我不是说要拍电影吗?连古坟时代(注:约公元300年至600年左右的时间)的土俑耳洞都比你还大,把我所说的一字一句都仔仔细细地记下来。」

与其记住你那些垃圾废话集,不如把附近铁路沿线的站名从头到尾背下来还有意义得多。

看到朝比奈用难以相信她本来是书法社社员的圆圆胖胖字体写着「电影上映」几个字,春日满意地点点头。

「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春日带着仿彿确定梅雨将停的天气预报人员般的开朗表情说道。

「就是这样是怎样?」

我问道,那是当然会有的疑问吧?我只听懂电影上映几个字。她打算去哪里找片商啊?难不成她有认识的片商?

然而,春日却闪着她那乌黑的眼珠,绽放灿烂的笑容说道:

「阿虚,你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啊?是我们要拍电影,然后在校庆上放映。片头要放上Present by SOS团!」

「这里什么时候变成电影研究社了?」

「你鬼扯些什么!这里永远都是SOS团!我不记得有什么电影研究社的。」

春日不屑地说出如果让电影研究社的家伙听到绝对会不爽的话。

「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一事不二审!司法交易一概不予受理!」

既然SOS团的陪审团团长这么说了,那大概就不会被推翻了吧?到底是哪里来的家伙把春日推上团长宝座的……还没想清楚,我才猛然想起,是这家伙自行坐上去的。因为不管在什么世界里,声音大的家伙和懂得摆架势的家伙,总是会越来越自以为了不起。拜此之赐,我跟朝比奈这种容易随波逐流的好人,往往就会感到迷惑,这是冷酷无情的人类社会的矛盾之处,也是一种真理。

正当我针对何谓理想的社会制度这种意义深远的主题专心思考时——

「原来如此。」   

古泉用好像什么都了解的语气说道。他将微笑平均分配给我跟春日,笑着说:   

「我明白了。」   

喂,古泉,不要直接接受春日投下的信口开河炸弹啊!难道你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见吗?  

古泉用手指头将浏海轻轻一拨。   

「也就是说,我们自行拍摄电影,然后吸引客人前来观赏,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   

春日将「天线」往白板上敲了敲,朝比奈倏地一缩。不过朝比奈还是鼓足了勇气:   

「可是……为什么决定要拍电影呢?」   

「昨天晚上,我有点难以入睡。」   

春日把天线拿到眼前,像雨刷似地摆动着。   

「所以我打开了电视,结果看到一部奇怪的电影。原本是没啥兴趣的,但是又没事做。所以就姑且看了一下。」   

果然。   

「那真是一部无聊到极点的电影,无聊到我真想打恶作剧的国际电话到导演家去,于是我就想到这个点子。」   

指挥棒的顶端戳着朝比奈娇小的脸庞。   

「连这种电影都有了。那我一定可以拍得比他更好!」   

春日自信满满地挺起胸瞠说道:   

「所以我才想要试试看,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朝比奈彷彿十分害怕似地摇着头。就算有意见,朝比奈恐怕也说不出口,而古泉是个只会点头说YES的人。至于长门,她平常就不说话,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说些什么的必然都是我。

「你似乎有志当个电影导演或者制片,没关系,那是你的前途,你大可依自己的喜好去做,这么说来,我们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希望和意思去做罗?」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春日的嘴巴嘟得像鸭子一样尖,我发挥极致的耐心分析给她听。   

「你说想拍电影,但是我们什么都还没有说。如果我们不喜欢这个提议的话怎么办?只有导演是拍不出一部电影的。」   

「你放心,剧本我大概都想好了。」   

「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只要跟着我做就对了,完全不需要担心。」   

我是很担心。   

「所有的计划都交给我,由我包办所有的事情。」   

这让更加我担心。

「你真是一个罗嗦的家伙耶!我说要做就是要做。目标是校庆最佳活动票选第一名!搞不好这么一来,那些不懂事的学生会就会认同SOS团是正式的社团了──不!我一定会让他们认同的。为达成这个目的,首先就要舆论站在我们这边!」   

舆论和投票结果可不一定成正比哦。   

我试着反抗。

「制作费从哪来??」   

「如果你说的是预算,我们有。」   

在哪里??我不认为学生会会把预算分配给这个明明是地下组织,却又堂而皇之地公开从事活动的社团。

「不是有分配给文艺社的预算吗?」   

「那是文艺社的预算啊!你可以动用吗?」

「可是有希说没关系啊。」   

真有她的。我看着长门的脸,长门以缓慢的动作抬头看着我,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又慢慢地埋首回她的书本中。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任何人想加入文艺社吗?我没打算问这个问题,就算长门事先暗中处理,将文艺社逼到几近废社的地步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家伙好像早就知道春日打的算盘了,要是有新生想加入文艺社的话就太可怜了。真希望有人可以把本来的文艺社从春日手中抢回来。

春日没看出我心中的想法,兀自兴奋地挥舞着手上的天线。   

「大家都清楚了吧??要把这边的工作看得比班级的节目重要!要是有什么反对意见的话,等校庆结束之后再说,可以吗?导演的命令是绝对的!」

如此激情呐喊的春日,就像在酷夏里拿到冰块的动物园里的黑熊一样,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做完团长又变导演?最后她打算做什么工作啊……可别跟我说要当神哦。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因为我得想想角色分配和赞助者的事情。制片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我是不清楚制片到底都做什么工作啦,不过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赞助者?   

碰!   

一个巨大的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只见长门合上了她的书本。刚刚那个声音就成了SOS团今天结束营业的信号。

详情明天再讨论。春日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像听到打开猫罐头声音的猫儿一样,一溜烟地跑走了.其实好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听详情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   

说这种话的绝对是古泉。   

「只要不是抓外星怪兽开杂耍团。或者击落UFO展示它们的内部构造之类的事情,那我就安心了。」   

这些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个微笑超能力者嗤嗤地抿嘴笑着。   

「而且我对凉宫同学想拍什么电影倒是挺有兴趣的,我觉得好像多少可以想像得到。」   

古泉斜眼看着正在整理茶杯的朝比奈说道。   

「可能会是个愉快的校庆吧,真好玩。」  

受到他的影响,我也把视线投向朝比奈。正当我们定定看着她头上轻快地晃动着的发饰时——   

「啊!你、你们在看什么??」   

发现到两个臭男生正盯着自己看的朝比奈,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红着脸问道。

我在心中自言自语着。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接下来春日会带什么样的衣服来?   

做好回家的准备——讲是这样讲,其实也只是把书本放进书包里而已!长门无声地站起来,无声地从洞开的大门走出去。难不成长门刚刚看的就是跟占卜相关的书籍?因为她看的是洋文书,我根本看不懂啊。   

「可是啊!」我嘟哝着。   

电影……,电影啊。

老实说,其实我也有些兴趣。当然没像古泉的兴趣那么深,顶多只有大陆棚(注:大陆棚是海底地形中最靠近陆地的部分,深度大概以200公尺为界线。从陆地上的河流所带下来的粗颗粒冲积物会堆在这个区域)那么深而已。   

或许我至少该抱着一些期待吧??

因为反正也没有人会期待。

   

我收回前面所说的话,我什么都不期待。

第二天放学后,我尝到了苦果。

.制作著作……SOS团

.总指挥/导演/监督/剧本……凉宫春日

.女主角……朝比奈实玖瑠

.男主角……古泉一树

.配角……长门有希

.助理导演/摄影/编辑/捆工/跑腿/打听/其他杂务……阿虚



看到写着这些内容的笔记内页,我只想到一件事。

「那么我该负责什么工作?」   

「就像上面写的呀。」   

春日像乐队指挥似地挥舞着指挥棒。   

「你是幕后工作人员,角色分配就如上面所写。这是一个阵容十分坚强的卡司,对不对?」   

「由我主演吗?」   

用细小的声音询问的朝比奈,今天没有穿女侍的衣服,只穿着平常的制服。是春日说可以不用换衣服的。看来她待会儿不知道要把朝比奈带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朝比奈面有难色地向春日恳求。   

「不行。」   

春日回答。   

「我就是要捧实玖瑠,因为你就像本团的注册商标一样,现在你只要努力练习签名就好了。我相信在试映会时,观众一定会要求你签名的。」

试映会?她打算在什么地方做这件事啊?

朝比奈似乎感到很不安。

「……我不会演戏。」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地指导你的。」   

朝比奈战战兢兢地抬眼看着我,悲伤地垂下了睫毛。   

目前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个人,长门和古泉因班上举行的活动讨论会议而来迟了。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人在放学后留校做准备。其实只要随随便便敷衍一下就可以了,没想到认真看待这件事的班级还不少呢。   

「话又说回来,有希和古泉也未免太不认真了。」   

春日以怒气无处发洩似的语气,将矛头指向我。   

「我明明说过要以这里的活动为优先,他们竟然为了自己班上的活动而迟到,我必须严重警告他们。」   

应该是说长门和古泉对班级的归属意识比我跟春日要强吧??从某方面来说,这种时候还待在这种地方的我们三个才是比较奇怪的。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朝比奈可以不用参加班上的会议吗,」   

「嗯,我只是负责服务的工作人员,剩下的工作就只要调度服装就好了。也不知道要穿什么服装??我有点期待呢。」

羞涩地微笑着的朝比奈似乎已经很习惯角色扮演。与其和SOS团扯上关系,被迫无意义地穿上无意义的衣服,不如在适合的场所做适当的打扮吧?炒面店里出现女服务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比文艺社社团教室里出现女侍更具合理性。   

可是也不知道春日是怎么做扩大解释的。   

「什么话,实玖瑠,原来你那么想当女服务生?既然这样早说不就得了?这太简单了,我会帮你找制服来。」   

你要无的放矢无所谓,但是出现在文艺社社团教室的成员除了制服之外,穿任何衣服都不适当吧?之前的护士也有可议之处,既然要穿,我觉得还是女侍服最好……这纯粹是我个人的嗜好吗?   

「唉,好吧。」   

春日转头看着我。   

「阿虚,你知道拍一部电影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这个嘛──。我回想着在这段人生中,曾让我产生过感动的每一部电影的情节,以做为参考资料。待我结束思考,我有点自信地回答道:   

「是不是创新的想法和投注在制作上的热情?」

「不是那么抽像的东西啦!」

春日否决了我的想法。

「当然是摄影机啊!没有器材要怎么拍片?」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么实事求是的事情……算了,我并没有那么多的创新想法和热情以及电影理论,所以根本不需要提出反驳。

「就是这样。」

春日将指挥棒缩了回去,丢到团长桌上。

「现在我们去调度摄影机。」

咚!听到椅子挪移的声音,我侧眼一看,只见朝比奈铁青着脸。也难怪啦,现在放在这个教室里的电脑就是春日发动蛮横的掠夺作战,从电脑研究社那边抢过来的,当时的朝比奈就成了牺牲品。

一头栗发微微颤动着的朝比奈,轻启着她那樱桃似的嘴唇说:

「那、那个……凉、凉宫同学,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必须回教室去。」

春日露出恐怖的表情。半抬起腰来的朝比奈发出轻轻的「唔」声,无力地倒回椅子上。春日突然嫣然一笑。

「别担心。」

你一句别担心,并不能保证不会有值得担心的事情发生。   

「这次我不会拿实玖瑠的身体抵付货款的,只要你帮一下忙就可以了。」   

朝比奈带着彷彿就要被抬上卡车的小牛般,十足悲哀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大声叱喝,只是对春日说:   

「把需要帮什么忙告诉我们吧!否则我跟朝比奈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一步的。」

春日带着「这两个家伙到底在担心什么啊」的表情说:

「我要去跟赞助者调度啦,带女主角同行应该比较容易得到好印象吧?你也一起来吧!来搬运货物。」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现在都已经是秋天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凉意也没有。地球好像快脱序了一样,似乎忘了把秋天这个季节带到日本来。夏天的酷热彷彿进入无限期的延长赛一样,不停地往后拉长,除非有某个人打出再见安打,否则是不可能有收场的时候。只是也会让人觉得一旦暑热消退,秋天就会一脚被踢飞,季节立刻进入冬天的感觉。

搞不好太迟了。春日这样说,于是我们便拿着书包离开了学校。春日飞快地跑向漫长的斜坡,她到底要跑到什么地方去啊?我不认为会有赞助者愿意出钱给学生在校庆中自行拍摄电影所需的制作费。如果是电影研究会还情有可原,我们可是经过了半年之久还无人知道成立社团目的何在的谜样社团耶?被轰出门应该是最适合我们的待遇吧。

我们下了山,搭上私铁的区域线路,大约搭了三站。那是我曾跟朝比奈两人一起散步的樱花行道树一带。这个地区有规模庞大的超级市场和商店街,是人潮相当拥挤的地带。

春日走在我跟朝比奈前面,直接走进商店街里。   

「这里。」   

终于停下脚步的春日所指的地方是一家电器行。

「原来如此。」我说道。   

她大概打算跟这家店勒索拍电影用的器材。

用什么方法?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商量一下。」

春日将书包塞给我,毫不犹豫地走进镶着玻璃的店内。

朝比奈躲在我身后,战战兢兢地窥探着被成群的照明器材照得辉煌无比的店内。她的样子就像畏首畏尾的小学女生第一次到朋友家拜访一样。这一次我可是将保护朝比奈的心情全开。仔细地观察正对着一个看起来像店长的叔叔比手画脚说着话的春日背影。如果春日胆敢打一点歪主意,我就一把将朝比奈夹在腋下飞奔而去。

玻璃门对面,春日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时而指指展示品时,又指指自己跟叔叔。叔叔也不停地点着头,我是不是该给那个叔叔忠告,别轻易相信或答应那家伙所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春日倏地一回头,用食指指着站在玻璃门外,摆好随时准备逃命姿势的我们,脸上露出一张可亲的笑容,然后又舞动着手,继续她的演说。

「她在干什么啊……」   

朝比奈站在我的斜后方,时而探出头来时而缩了回去,她充满疑惑地问道。

连来自未来的朝比奈也不懂的事情,我当然也不会懂了。   

「谁晓得,反正大概是要对方免费借给她店里性能最好的数位摄影机之类的事吧?」   

那家伙是可以面不改色地做这种事情的女人。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坚信自己就站在世界的中心,让地球绕着她旋转的人。

「真是伤脑筋。」   

之前我也曾经问长门类似的问题。   

春日深信自己的价值标准和判断是绝对的。她完全不了解别人的意思或意识有时候会跟她不同,应该说她根本不了解别人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是跟她不一样的。

如果想实现超光速飞行,只要把春日放到太空船上去就好了。我相信她大概完全不把相对论放在眼里吧?   

我把这种事说给长门听,结果那个沉默的类外星人说:   

「你的意见或许是正确的。」   

以长门而言,这是相当有意义的内容。而只能当成玩笑看待的存在,就是凉宫春日给人的印象。

「啊,好像讲完了。」

朝比奈低低的说话声把我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结果,春日带着满足喜悦的表情从电器行里走出来,双手抱着一个小号的箱子。在有名的电器厂商标誌旁印着商品的相片,如果我没有看错,那确实是摄影机的形状。

   

她到底是说了什么话恐吓对方?   

是不给货就放火烧店吗?还是发动拒买运动?或是一整晚持续传送恶作剧FAX?或者立刻当场撒野?还是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自行引爆?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做出带有胁迫性质的事情嘛!」

春日心情愉悦地走在商店街的天幕底下。

「现在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太顺利了!」

我被迫拿着装了摄影机的盒子跟在春日的后头走着。一边望着在春日后背上晃动着的直发,我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免费拿到这么昂贵的东西的?是你抓住那个老头什么弱点吗?」

没错,走出店家的春日开口第一句话就宣称「到手了」。如果店家愿意送人的话,我也想要。告诉我致命的关键术语吧!

回头的春日嫣然一笑。

「也没什么啦!我说我想拍电影,所以想要摄影机,结果他就说好啊,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觉得就算现在没问题,将来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收场,难道是我天生爱操心吗?

「别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上啦!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当我的仆人就好了。」

不巧我到现在还在体会着,今年春天不小心搭上一艘船身写着铁达尼的船时,那种危危颤颤的心情。我想发出SOS信号求救,但是很遗憾的,我不懂摩斯密码。而且我的个性可没有沉稳到被封为仆人还会沾沾自喜。

「好了,现在到下一家店去!」

在来来往往的购物人潮当中,春日精力充沛地摆动着手脚往前走去。我跟朝比奈互看了一眼,赶忙以竞走般的速度追上渐行渐远的春日。

   

春日接着造访的是一家模型店。   

而且照例又把我跟朝比奈丢在外头,一个人进去交涉。我渐渐搞清楚了。当她隔着玻璃门指着我们时,她的食指是不偏不倚地指着朝比奈的。

据我推测,她是以某种形式拿朝比奈来做抵押。朝比奈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好奇地看着展示在店头的地球全景模型。

不到几分钟,走出店门的春日身前又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这次又是什么啊?

「是武器。」

春日回答道,将盒子推给了我。仔细一看,好像是塑胶模型,而且是手枪之类的武器模型。拿这种东西要做什么用啊?

「拍动作画面时会用到,就是枪战画面啊。激烈的战斗是娱乐片的基本要素。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把整个大楼给炸掉呢,不过,你知道哪里有卖炸药吗?不知道杂货店有没有卖?」

我哪知道啊?至少我知道便利商店或网路购路应该没在卖吧,不过采石场应该会有这种东西——我想这样提醒春日,但随即打消了念头。以这家伙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会趁三更半夜去偷信管和TNT火药的。

我把摄影机和塑胶模型的盒子放在地上,对着春日直摇头。

「这些盒子要怎么办?」

「你先带回家,明天再带到社团教室来,现在再回学校去太麻烦了。」

「我?」

「就是你。」

春日交抱着双臂,露出大好人的和善表情。那是鲜少在教室里可以看到,SOS团专用的微笑。而每次春日这样一笑,善后的工作就会绕到我头上来。我到底算什么啊?

「请问,」

朝比奈很客气地举起一只手。   

「我该做什么……」   

「实玖瑠就不用了。你可以回去了,今天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朝比奈眨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就像被附身的小狐狸一样。因为若要问朝比奈今天做了什么,那就是跟我没头没脑地跟在春日屁股后面走而已。她大概搞不清楚春日为什么要强迫她同行吧?虽然我隐约可以窥探出春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春日以彷彿做着国民健身操似的姿势,带着我们走向最近的车站。看来今天的春日式活动就此划下休止符了。战利品是一台摄影机和几把小手枪,是春日靠着与其说是巧妙的交涉手法,其实无非就是以旁门左道的方式弄到手的。花掉的费用是零,也就是免费。

以前的人常说,没有比免费更恐怖的事情。问题是,春日一点都不在乎。要是真有可以让这家伙感到害怕的事情,还请各位看官务必跟我联络。



第二天,除了书包之外,我抱着多出来的行李吃力地爬上坡道。

「哟,阿虚!你抱着什么东西啊?送给某个模范生的礼物吗?」

追到我旁边来的是谷口,他是跟我还有春日同班的同学,是一个单纯的单细胞生物,而且是随处可见又非常平凡的同学。平凡,说得真好。就我目前的立场来看,平凡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因为这两个字代表了现实中使用的语言本身的魔力。

我犹疑了一下,把两个超市的购物袋其中比较轻的一个推给谷口。

「这是什么东东啊?模型枪?原来你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嗜好啊?」

「不是我,是春日的嗜好。」

然后我对谷口虚应了事一番,不过他用见不得人的嗜好来形容真是恰到好处。

「我很难想像凉宫一个人拆解、保养这些东西的模样。」

我也难以想像,所以,会将这些东西加以分解组合的人除了春日之外还有谁呢?顺便告诉各位,我小时候曾经企图组装机器人,可是怎么组就是没办法将右肩的机件给组上去,一气之下就把它给丢了。

「你也真是辛苦。」

谷口用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出有慰劳味道的语气说:

「能够担任守护凉宫任务的,古往今来就只有你一人了。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所以你要牢牢地跟住她。」

讲这什么鬼话?再怎么样我也不想跟春日黏在一起,我想黏的应该是朝比奈。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有同感吧?

谷口发出有如妖怪般喀喀喀的笑声。

「啊,那可不行,她可是北高的小天使,是男学生心中的依归。如果你不想被超过一半的全校学生『盖布袋』的话,就谨守你的分寸。我想你应该也不想被火冒三丈的我从背后刺上一刀吧?」

那不然就退而求其次,锁定长门好了。

「那也不成。别看她那副德性,她可是有很多隐藏的支持者呢。她为什么不戴眼镜了?改戴隐形眼镜了吗?」

「这个嘛,你去问问她本人吧!」

「还问咧,到现在为止,不管我跟她说什么,她都置之不理。在长门班上的人都相信,她的一句话可以决定当天会发生好事或坏事。」   

别把长门说得像神一样。这是什么时代的吉凶占卜啊?那家伙或许确实不是平凡人,但就她的特质而言,已经算是很平凡了——唔,虽然没有什么特质啦。

「总之,你跟凉宫很匹配。只有你能跟那个笨蛋展开像样的沟通,被害者是越少越好,你得想法子看紧她。对了,校庆就快到了,这次你们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

「这种事情别问我。」

我可不是SOS团的发言人喔,但是谷口却一脸淡然地说:

「就算我去问凉宫,她大概也只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吧?要是没抓好追问的时机,搞不好还会遭到恐怖的攻击呢。至于长门有希,反正问她什么事也都得不到答案,而朝比奈则不好接近,只要有男生跟她说话,就会引起公愤。所以还是你去问好了。」

好个会编派莫名其妙道理的家伙。照这么说来,好像我不过就是一个烂好人罢了。

「难道不是吗?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明知往前走铁定会掉进山崖里,可是却还是大胆地陪着她一起走的超级烂好人啊。」

校门就在眼前了。我带着不悦的表情从谷口手中一把抢过超市的购物袋。

我是不知道春日式的兽径前头会有什么东西,但是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吧?但是一起走的不只有我跟春日,就我所知,至少还有其他三个人。其中两个即使放着不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可是朝比奈就危险了。她完全无法预测自己会发生什么事,程度严重到根本不像个未来人。唉,不过这就是她的优点。   

「所以啊──」我对谷口放话,「一定得有人保护她才行。」   

哟,这可真像是男主角的台词呢。要说保护,其实也不过是保护她脱离春日那过份的性骚扰罢了。

我不急不徐地说: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她。我不知道全校的男生会怎么说,就算你们要自行组成绅士同盟也请便。」

谷口仍然像头妖怪似地咯咯咯笑。

「你可要适可而止哦,因为每个月都会有新月喔。」

谷口留下一句像神出鬼没的歹徒会说的恐吓话语之后,就穿过了校门。

   

当我抱着行李走在教室前的走廊上时,春日正把自己的行李塞进自己的置物柜里。

我也把3C用品和塑胶模型盒子放进写有我学号的不锈钢置物柜里。

「阿虚,今天开始有得忙了喽。」

春日连一声早安也没有,在用力地关上柜门之后,对着我露出初春般的和煦笑容。   

「实玖瑠和有希,还有古泉也一样,我可不准你们罗哩罗嗦地有任何抱怨。电影的剧本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到达最后的完成阶段,甚至还咕嘟咕嘟地响着呢。剩下的工作就只要把内容付诸实行就可以了。」

「是吗?」

我随便应了一声便走进教室。我的座位是从后面算来第二排的地方。从第一学期起,班上就换过几次座位了。但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被排到最后一排过,因为我的后面一定都坐着春日。我都快觉得要用偶然来解释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不自然了,但是我还是宁愿相信这纯粹是一种偶然。因为要是我不这么说服自己,感觉上「偶然」好像会失去它的自信一样,我还真是一个贴心的人。要是跟春日那种人扯上关系,我相信任何人都会这样的。我就像一个冲向前去捡拾不受任何一方控制的球,负责守备的MF(注:守备中场位置的球员)一样。因为春日就像一个在越位线遥远的彼方一个劲儿地等着球跑过去的,具备超级攻击力的FW(注: 担任前锋的球员)。搞不好她站的位置比敌方持球者还后面。就算把球传到她手上,只怕线审也会扬起手中的旗子,但是对春日而言,那不过是线审的误判罢了。我相信春日一定会正经八百地说是规则有问题吧?然后她会拿着球,一口气跑过终线,然后还宣称自己得了一分,她就是这样的人。果真如此,那根本就不用找她打英式橄欖球了。   

对付她这种旁若无人的行径,唯一的作法就是完全置若罔闻,若无其事地离开现场,要不就是放弃挣扎,完全照她所说的去做。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同学早就如实採行这种方法了。

所以,当天第六堂课一结束,还剩最后一堂的课辅时间,我的后方座位却空无一人时,冈部导师和其他同学都没有任何人有任何意见。不知是大家没发现到?还是装作没发现?或者是发现了但觉得不必浪费时间多管闲事?总之,大家都觉得对她置之不理是最好的方法,所以到底是基于何种原因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

我怀着一种近似某种预感的心情往社团教室走去,手上提着装了几个箱子的袋子,在文艺社社团教室前面停下脚步。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啊的声音是朝比奈惹人怜爱的叫声,而哇的叫声则是春日令人毛骨耸然的声音,又来了。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打开门,铁定可以看到有如一幅画般赏心悦目的画面,但是身为一个有常识的人、我怀抱着禁欲的圣洁心情,忍住心中的妄想,静静地在外头等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里面微弱的抵抗声终于平息了。反正最后总是春日带着得意的表情,两手插着腰站着。因为这跟小兔子永远打不过大蟒蛇的道理是一样的,朝比奈根本不可能打得赢春日。

我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响起春日元气十足的回应声。我一边猜想着早上她拿着的纸袋里装了什么东西,一边打开门走进社团教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然又是春日得意的表情,但是我已经看腻了她那副模样。我把视线望向坐在春日前方钢管椅上的人,顿时我的视线变得既激情又炙热。

一个女服务生坐在那里,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

头发微乱的女服务生像长门一样静默,头垂得低低的。春日将女服务生丰盈的栗发在背后绑成了两个马尾。难得的是,竟然没看到长门的身影。

「怎么样?」

春日嗤声笑着问我。干嘛一脸都是你的功劳的表情?朝比奈的可爱是上天给她的恩赐,话是这么说啦……。

但我真的觉得很不错,不知道朝比奈怎么想?应该不会对我这种感觉有异议吧?不过,裙子的长度会不会短得太离谱了?

看起来像百分之百纯果汁酿造,一身女服务生打扮的朝比奈,两手握拳放在紧紧靠在一起的膝盖上,全身僵硬着。

这种打扮跟你实在太相配了,简直就像特别为你订制的衣服一样。拜此之赐,我默默地凝视着朝比奈长达三十秒钟之久,此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往我肩膀上一拍,害我差一点就跳起来。

「呀,真是不好意思,昨天真是抱歉了。今天好像要对剧本,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早退,我没有办法从头到尾陪各位一起准备。」

古泉带着微笑的俊俏脸庞,越过我的肩膀环视着社团教室内。

「哟。」

他愉快地微笑着。

「这个打扮——」

古泉走过我身旁,将书包放在桌子上,再一屁股坐上钢管椅。   

「还真是适合啊。」   

他发表了最直接的感想。这种事谁都知道。我不懂的是,为何女服务生没有在饮料店,也没有在餐厅里,反而沦落到这种又脏又上不了台面的小房间里?   

「那是因为我──」春日说:「希望实玖瑠在电影中穿这种戏服。」

难道女侍服不适合吗?

「所谓的女侍是在有钱人的豪宅里,针对个人进行服务的工作。女服务生就不一样了,女眼务生是在街角或某个地方的某家店里,以时薪七百三十圆的代价,针对不特定的多数人提供服务。」

我不知道这样的时薪算高还是低,不过不管如何,朝比奈应该不会为了在豪宅里工作或打工,每次都做这种打扮吧?但如果是春日出钱雇用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别在意这种芝麻小事啦!这是心情的问题耶,我觉得很好啊。」

你觉得好,那朝比奈呢?

「啊,凉宫同学……这件衣服对我来说好像小了一点……」

朝比奈可能相当担心走光的问题吧?一直压着迷你裙的裙摆。可是她那微妙的动作反而让我心浮气燥,不知不觉定定地看着那个地方。   

「这样才刚好呀,感觉是Just Fit。」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视线拉开,固定在春日那仿彿绽放在密林中的美丽花朵般的笑脸上。春日将那对只看得到眼前景物的瞳孔对准了我。   

「关于这次我们要拍的电影概念──」   

她指指朝比奈缩成一团的背部。   

「就是这个。」   

什么叫就是这个?难道你想拍在红茶店里打工的少女日常生活记录片吗?

「不是啦!以偷拍的方式拍摄实玖瑠的日常生活根本没什么好玩的。一定要记录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所过的日常生活,才能成为一部有可看性的影片。拍摄一个平凡高中生的一天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罢了。」

我不认为朝比奈会因此感到满足,而且我觉得第三者似乎有这方面的需要,再说我也觉得朝比奈的日常生活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不过我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我以SOS团代表导演的身份决定贯彻娱乐的职责到底。你们看着吧!我要让所有的观众都站起来为我鼓掌!」

仔细一看,春日臂章上的文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从「团长」变成了「大导演」。真是个思虑周到的家伙。

看过兀自兴奋异常的女导演、情绪低落的女主角,还有带着暧昧的笑容像参观人士一样退离现场的男主角之后,我真的很难形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这时社团教室的门静静地打开。

「……」

我以为是谁登场了咧,那一瞬间我心中产生了恐惧。还以为我这不算长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连死神也来迎接我了。我甚至怀疑自己置身于拍摄跟莫札特要安魂曲的萨利耶里的电影(注:指电影「阿玛迪斯」)后台。

「……」默默浮现的是长门有希那一如往常的白皙脸孔.她只露出一张脸,身后则是一片漆黑。

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的不只我,春日和朝比奈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古泉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也渗进了大约有消费税那么多的惊愕色彩。长门身上穿着的是连朝比奈都会感到讶异的古怪服装,她用像黑幕一样的黑色斗篷将全身盖住,头上载着同样漆黑的宽沿尖顶帽,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打扮。

在我们愕然的注视下,打扮得像死神一样的长门,默默地坐到角落那个属于她的固定座位上,从斗篷的下襬拿出书包和精装书放在桌上。   

然后无视于我们四人惊愕的眼神,开始看起她的书来。



那可能是她在他们班忙于校庆举办的占卜大会时所穿的衣服。   

从长门以单字的形式回答最快从惊愕中回神的春日那一连串的问题来归纳,我们得到这样的答案──竟然有人想到让长门做如此令人愉快的打扮,可见这家伙的班上肯定有着相当有才华的设计师。

长门竟然以这么恐怖的晴天娃娃装扮从教室走到这里来,难不成她以自己的方式燃起对抗朝比奈的意识了?这家伙的思考逻辑还真是比春日更难让人掌握!

在这一股让人难以启齿的沉闷气氛当中,只有春日喜孜孜地大叫:

「有希,你也开窍了?没错,就这身打扮!」

长门缓缓地把目光投向春日,然后又移回书本上。

「这服装完全跟我所想的角色分配不谋而合!待会儿告诉我是谁让你穿上这身衣服的,我真想打电报去表达我的感谢之意!」

拜托你好不好?接到你的祝贺电报顶多只会让人疑心生暗鬼,甚至担心其中是不是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你就不能稍微客观一点看周遭众人对你的评价吗?

已经高兴到进入忘我境界的春日,一边哼着土耳其进行曲,一边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几张影印纸。她快速地将影印纸分给我们,脸上带着把黑熊打倒在边线的金太郎(注:日本传说中的神力童子。在故事中,红皮肤、身穿肚兜的金太郎,曾以相扑打倒黑熊。)一样得意的表情。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把视线落在影印纸上。

上面潦草地写着以下的内文。



『战斗女服务生  朝比奈实玖瑠的冒险(暂定)』

☆登场人物

.朝比奈实玖瑠……来自未来世界的战斗女服务生

.古泉一树……超能力少年

.长门有希……邪恶的外星人

.临时演员……路人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竟然完全猜中了。   

我真是惊讶到了极点,这家伙到底是理解力太强,或是随便瞎猜却莫名其妙地被她押对了宝?我甚至开始怀疑她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她那总在诡异的地方发挥的特异敏锐力,到底是什么能力啊?

一时之间我哑然失声,听到一旁传来的嗤嗤笑声才回过神来,会这样笑的当然就是古泉。

「啊,这个啊……」

他看起来挺乐的,我真是羡慕他。

「该怎么说呢?应该说不愧是凉宫同学吧?果然是只有凉宫同学才会想到的角色,真是了不起。」

别对着我微笑,我觉得很不舒服。   

两手拿着A4影印纸定定地看着的朝比奈,那纤细的手腕不停地颤抖着。   

「啊……」   

她发出轻轻的叫声看着我,脸上露出求救似的表情。来不及仔细确认,却发现她带着看起来极其悲哀却又渗着责难色彩的眼神。就好像年纪差了一截的亲戚大姐姐,在开导恶作剧过头的小孩子一样的眼神……我终于想起来了。对了,在半年前发生那个事件之后,我就把他们三个人真正的身分告诉了春口。

唔,糟了。是我害的吗?   

我惊慌失措地看向长门,只见那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帽子,什么连系装置外星人之类的家伙──

「……」

仍然默默地看着她的书。

   

「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吧?」   

古泉乐观地说着,我则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没什么好笑的,不过也没那么悲观。」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只是电影的角色分配啊,凉宫同学并不真的认为我是超能力者。只不过在电影的虚拟情节当中,我所演的古泉一树是一个超能力者而已。」

古泉就像一个家庭老师一样,对着记忆力不足的学生谆谆教诲着。

「在现实的生活中存在的古泉一树,和这个『古泉一树』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啊。总不会把我跟电影中饰演的人物混为一谈吧?就算有人把两者混为一谈,那也不会是凉宫同学。」

「我就是没办法安心,没人敢保证你说的话是正确的。」

「如果她把现实和虚拟世界混为一谈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变成一个科幻世界了。我之前也说过,别看凉宫同学那个样子,她其实是一个具有现实逻辑思考的人。」

这个我懂,因为春日的现实式思考模式往往都是半调子的异想天开模式,所以往往害我被卷入许多离奇古怪的事件当中,而且还是在当事人春日完全没有自觉当中发生的。

「因为我们拿不出证据啊。」

古泉淡然地说:

「或许某一天事态会不得不发展到那种地步,但是那不会是现在。还好朝比奈和长门同学各自所属的势力好像也有同样的看法,所以我觉得永远保持这个样子也无所谓。」

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并不想看到世界乱成一团。如果在还没破解下个星期即将要上市的游戏软体之前就发生这种事,那真是太遗憾了。   

古泉仍然一脸微笑。

「与其担心这个世界,我倒觉得你应该多注意一下自己。我跟长门同学或许都有替代人选,但是你并没有。」

为了不让古泉看出我变得复杂不已的心思,我佯装专心地帮手上的手枪填装瓦斯。

   

这一天,春日忙着给朝比奈试装,并发表各人担任的角色,就这样结束了一天的活动。事实上,她还想拉着穿着女服务生制服的朝比奈在校内四处走动,然后夸张地举行发表记者会,但是因为朝比奈真的快要哭出来了,我便想尽办法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告诉她,这所高中并没有所谓的新闻社或报导社,也没有宣传社,春日看着我,嘴唇嘟成水鸟的尖嘴状,还往下撇地回我:

「说的也是。」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干脆就打退堂鼓了。

「内容还是保密到最后一刻比较好。阿虚,以你的资质来说,这点你倒是挺机灵的。要是事前洩漏机密就不好了。」

又不是好莱坞或香港的电影,而且也没有人对你脑袋中的那些鬼点子有兴趣。

「那么阿虚,你要负责让那把枪在今天之内可以派上用场,因为明天就要开始拍摄了。另外你还必须学会怎么使用摄影机。啊,对了,还要想办法找来把影像转接到电脑编辑时所需要的软体。还有──」

就这样,春日把一大堆工作推给了我,还一边哼着『大逃亡』的主题曲一边回家去了。

真是一个不管心情好不好都会制造一大堆麻烦的家伙啊,真是的!

而现在,我跟古泉两个男生正埋首苦读着说明书,努力地想搞懂如何让BB弹从模型手枪中射出来。

换好衣服的朝比奈垮着肩啪答啪答地走回家了,长门则一身仿佛受邀参加安息日的魔女打扮,书包也没拿就不知跑到那里去了。看来长门只是来让我们看看她的打扮而已。以她以往的风格来说,这个行为或许有某种特殊的意义,但也可能只是来露个脸而已。现在她大概在她的教室里做着什么事吧?譬如预演水晶占卜之类的事情。

   

我觉得校内的喧闹气氛似乎一天胜过一天。每到放学后就响起的蹩脚乐队的喇叭声渐渐不再走音,也慢慢地上了轨道;也有人躲在校园的隐密处裁切三合板和轻木,而像长门那样一身奇怪打扮的学生也开始慢慢地增加了。

不过,这终归只是一个朴实的县立高中的校园活动,看来应该会是一个不怎么让人惊艳的校庆。我个人觉得,全校里顶多只有一半同学没有放弃制造乐趣的努力,至于我们一年五班则是早就放弃了享受乐趣这件事。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的同学当天一定会不知道如何打发多出来的闲暇时间。而谷口和国木田仿彿就是这些「回家社团」人物的个中代表。   

「说到校庆,」   

谷口说着。   

午休时间,我跟这两个一点都不重要的配角共三人一起围着吃便当。

「说到校庆?」

国木田反问道。谷口脸上浮起跟古泉的优雅微笑做比较实在太过可怜的难看笑容。

「真是个超级活动。」   

别学春日说话好不好!谷口的笑意突然从他脸上消退。

「但却是跟我无关的活动,真教人生气。」

「为什么?」国木田问。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玩,那些看起来乐在其中的家伙真是碍眼。尤其是那种男女成对的更令人想动手宰人。哼,什么嘛!」

这就叫恼羞成怒吧?

「我们班也真是的,举办问卷调查?哼!无聊透顶,反正再问也只是问你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无聊问题,收集这些资料有什么好玩的?」   

既然如此,那你提个建议不就得了?或许这样春日也就不会想拍什么电影了。

谷口一口吞下便当里的香肠。

「我才不会提那种建议自找麻烦咧。唉,提议倒无妨,怕的是被迫要负责统筹。」

国木田一边说「说的也是」一边停下他切蛋卷的动作。

「只有没脑袋的人或者责任感超强的学生才会在这种时候举手发言吧?如果朝仓同学还在的话。」

他提起了已经移民到加拿大的前同学姓名。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中就会冒出若干冷汗。因为让朝仓消失的虽然是长门,但是原因却在我。当初置之不理而让她消失的人是我,所以现在感到心痛也无济于事了。

「唉,真是可惜啊。」谷门说,「偏偏超级优等生不见了,真是不幸啊。她是唯一让人庆幸能被编到这个班级来的理由说。可恶,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要求换班?」

「你认为哪一班好?」国木田问。「譬如长门同学的班级?啊,对了,昨天我看到她打扮得像个魔术师一样在校园里走,那是什么东东啊?」

这个嘛,我不知道。

「长门啊……」

谷口看着我,脸上带着好像突然面临数学抽考似的表情,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说着。

「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看到你跟那家伙在教室里抱在一起。反正我知道那一定是凉宫安排的剧本吧,是你们故意设计要吓我的对不对?没用的啦。」

还好谷口自行错误解读那件事,让我觉得肩膀上的石头好像落了地一样。……等等,那一次你不是为了拿忘了拿的东西才回来的吗?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会回来呢?──我当然不会提醒他这件事。谷口是个白痴,叫一个白痴白痴并不会让我感到心痛。这家伙是个白痴真好,我甚至想感谢上苍了。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无聊耶。」

谷口感慨地说,国木田正埋首于他的便当中,我则回头看着背后。春日的座位是空的,她现在又在哪里鬼混了?

   

「我在学校里寻找可以拍摄电影的地方。」

春日说。

「可是完全没有适合的地方。看来想在校内凑和着拍是行不通的,我们到校外去吧!」

或许她并不喜欢校内的气氛,可是也不用因为校内不够热闹,就刻意远征到外头去寻找炒热气氛的场所啊?看来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搞它个天翻地覆吧?

「啊……我、我也要去吗?」

用畏惧的语气提出疑问的是朝比奈。

「那还用说?没有主角还像话吗?」

「穿、穿这身衣服吗?」

继昨天之后,朝比奈今天仍然被迫穿着春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女服务生制眼,身体微微颤抖着。

「嗯,没错。」

春日很干脆地点点头,朝比奈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推托着。

「老是不停地换衣服不是很麻烦吗?而且现场搞不好没有可以换衣服的地方哦。既然如此那干脆先换好不就得了?我说得对不对?走吧!大家一起走!」

「至少让我披件衣服……」

朝比奈恳求着。

「不行!」

「可是这样好难为情。」

「要觉得难为情才能演出微妙的羞怯样啊!你这样怎么拿得到金球奖呢?」

我们的目标不是校庆最佳活动票选第一名吗?

今天所有的团员都聚集到社团教室来了。舞台剧的剧本问题大概已经解决了的古泉也来了,还面带微笑看着春日和朝比奈之间单向的互动状况。长门也在,而这个长门倒是个问题。

「……」   

她一如往常般地沉默,这倒没什么,但是样子有点怪异。不知何故,她今天仍然一身昨天特地跑来展示给我们看的魔女打扮。其实这种衣服只要在校庆当天穿就可以了,干嘛现在就穿上啊?

春日似乎非常中意长门的黑色斗篷和尖帽子。

「你的角色改成『邪恶的外星魔法师』!」   

二话不说就把剧本修改了。我看着让长门拿着在指挥棒尖装上人们经常装点在圣诞树顶端的星形装饰品而窃喜不已的春日,还有握着指挥棒一动也不动的长门,不知道为什么,连我也开始对这个沉默的读书狂扮演外星魔法师一事没有任何异议了。或许这样的角色比什么资讯统合思念体更能凸显长门的特征吧?她确实拥有魔法般的力量。在我眼中看来是如此,所以绝对错不了。

长门突然将黑帽子的边缘推高,用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看着我。

「……」   

我对春日将其他班级准备好的衣服,擅自拿来做为拍片用的服装一事有些许的疑问,但是在她眼中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问号存在。

「阿虚!摄影机准备好了吧?古泉,那边的行李就有劳你了。实玖瑠,你干嘛还黏着桌子不放?哪,赶快站起来走人了!」

朝比奈微弱的反抗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春日一把抓住女服务生的脖子用力一拉,就拖也似地将口中不断呻吟着的娇小身躯拉向门口。长门则拖着黑色斗篷的下摆跟在后头,古泉走在最后面,对我眨眨眼使了个眼色,跟着消失于走廊上。

正当我想着,如果我不去不知道可不可以之际──

「喂!没有摄影师还拍什么样电影啊?」

春日从洞开的门后探出上半身,把嘴张到有半张脸那么大,还狂吼了一声,我看到春日左臂上写着「大导演」的臂章,心中涌起一股暗淡的思绪。

看来这个女人是玩真的。

   

由还没有拍过任何一部电影却自称大导演的春日带头;美少女服务生沮丧地低垂着头跟在后面;阴郁的魔法少女像影子一般紧追在后;古泉则抱着纸袋,带着爽朗的笑容……我尽可能跟这个诡异的团体保持最远的距离尾随着。

当这一行人在校园里走动时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即使来到校外,这群像举行万圣节PARTY的一伙人同样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当中无奈地独占众人视线的朝比奈,走了两分钟就把头垂得低低的,三分钟时变得面红耳赤,走了五分钟左右,便开始踩着虚弱的空虚步伐蹒跚地走着。   

怀着彷彿是天地即将产生异变的愉快心情,口中哼着「天国与地狱」主题曲的是带头走在最前面的春日。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只见她右手上拿着黄色的扩音器,左手提着导演椅,意气风发地走着,简直就像在草原上西进的蒙古骑兵团一样气势凌人。正怀疑她要突击那个目标时,发现我们来到的地点是车站。买了五张车票的春日将车票分发给我们之后,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朝着剪票口进军。

「等等。」

说不出话来的朝比奈还没有出声,我就率先提出异议。我指着吸引所有来往行人好奇目光、穿着迷你裙的女服务生,和宛如随行者般站在一旁的黑衣少女说:

「你打算让她们以这种装扮搭电车吗?」

「有什么问题吗?」春日装做不知情的样子反问道。「要是没穿衣服可能会被逮捕,但是她们可都穿得好好的呀!或者你觉得兔女郎的装扮比较好?如果是这样就早说嘛!改拍『战斗兔女郎(暂)』我也不会在意的。」

这应该不是刻意找来女服务生制服的人该说的话……倒是,你之前不是曾提过电影的概念吗?我是不清楚啦,不过所谓的概念可以这样随随便便说改就改吗?

我用力地运作着正在探索导演心情的脑袋。   

「最重要的是临机应变的能力,因为地球上的生物就是这样进化而来的,而这就是所谓的适者生存。老是一天到晚发呆是会被淘汰的!我们得努力去适应才行!」

要适应什么?要是整个环境真有它自己的意识的话,我想它一定会先将春日放逐到大气层之外。

古泉变成了一个只会微笑扛着行李的苦力,长门照样沉默,而朝比奈好像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是说,除了我之外,其他的成员都保持沉默。

真希望有人想想办法。

春日似乎把大家的沉默解读成她的一番话让众人产生深刻的感慨一样。

「哪,电车来了!实玖瑠,赶快走啊!好戏待会儿就要上演了!」

她就像刑警羁押着因为值得同情的动机而杀人的女犯人一样,抱着朝比奈的肩膀走向剪票口。



走出车站。我们来到的地方是前天来过的同一个车站,前头就是那个商店街。正感到怀疑之际,没想到春日连登门拜访的店家也是一样的。就是她经过一番交涉之后,拿到摄影机的电器行。

「我遵守约定来了!」   

春日神采奕奕地走进店里大叫,叔叔从后头定出来,目光停在朝比奈身上。

「呵呵。」   

叔叔露出猥褻的笑容看着女主角,而朝比奈则像使过必杀技的格斗游戏角色一样全身僵硬。叔叔又说了:

「她就是前天那个女孩子?看起来真不一样。呵呵,那就拜托你了。」

拜托什么?我出于反射地想往前踏出一步,将全身直打寒颤的朝比奈藏到我背后,却被春日给推了回去。

「现在要进行商讨,大家仔细听着。」

然后春日带着和运动会时,参加班级对抗接力赛获得优胜之后一样的笑容宣告。

「现在开始拍摄CM!」



「这、这家店,嗯──店长先生非常地亲切,而且是个好人。现任店主荣二郎先生在他祖父时代就开始经营这家店,贩卖的东西从干电池到冰箱应有尽有。嗯──另外……嗯──」

女服务生朝比奈僵着一张笑脸死命地照本宣科。高举着写有「大森电器行」塑胶板的长门侧站在一旁,她们两人的身影映在我窥视着的摄影机观景窗中。

朝比奈挤出一个笨拙无比的笑容,手里拿着根本就没有插电的麦克风。

古泉站在我旁边,面带微微的苦笑高举着大字报。所谓的大宁报是刚刚春日想都没想就随便写下台词的素描簿,古泉则根据朝比奈念台词的速度翻着素描簿。

我们站在电器行的店头,也是商店街的正中央。



春日坐在导演椅上交叠双腿,一脸苦涩地看着朝比奈的演技。

「好,卡!」

她将扩音器住手掌上一敲。

「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会表达不出来呢?一点都没有『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一边说着一边咬着指甲。

我愕然地停下了摄影机,用两手握着麦克风的朝比奈也停止了动作。而长门是打一开始就是静止不动的,古泉则只知道微笑。

背后一群在商店街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因好奇使得现场引起一片骚动。

「实玖瑠的表情太僵硬了,你要发自内心,以自然的感觉微笑。想一些愉快的事情吧!现在不就很愉快吗?你可是被选为女主角的人耶!你的人生当中再也不会有比这种事情更快乐的了!」

真想告诉她,你有完没完啊!

如果把前天春日和店长之间的对话以一行字来表现的话,我猜想大概是以下这样。

「在拍电影的过程中我们会放进这家商店的CM,能不能给我们一台摄影机?」

「可以呀。」

误信春日花言巧语的店长脑袋铁定有问题,而想到在电影中加入CM的春日则是疯狂。从来就没听说过某部电影的女主角,在影片当中还代言CM的。如果只是把商店当成背景似有若无地带过去的话倒还好,可是采用这种作法,整部片子不就等于是广告片了吗?

「我知道了!」

春日兀自大叫起来。拜托!你又知道什么了。

「总觉得电气行里出现女服务生有点怪怪的!」

我想那是你找来的衣服吧?

「古泉,那个袋子借我一下。那边比较小的那一个。」

春日接过古泉递给她的纸袋,一手抓住失了神的朝比奈的手,然后大步走进店内。

「店长!后面有可以换衣服的房间吗?嗯,哪里都成,不然厕所也可以。是吗?那就借用仓库了!」

说着她就脸不红气不喘地带着朝比奈消失于店内。可怜的朝比奈似乎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被春日那蛮牛般的力道一拉,她只好乖乖地踉跄走着。或许她心里想着,只要能脱下这身衣服,什么事情她都不计较了。

被留在外头的我跟古泉还有长门无所事事,只能呆站在那边。一身黑色装束的长门动也不动,只顾拿着塑胶板凝视着手提摄影机。还真有她的,手竟然不会累。

古泉对着我微笑。

「看来是轮不到我上场了。其实我也在班上的舞台剧中轧了一脚,是经过大家投票决定的,光是要背台词就背得苦哈哈的,所以这边的角色台词越少越好……。怎么样?你要不要来主演看看?」

反正握有分配角色大权的人是春日,要变更角色就去找那家伙。

「你以为我做得来那么让人诚惶诚恐的事情吗?我不敢想像一个演员竟敢对制片兼导演提出什么意见。因为凉宫同学的命令是绝对的,而且我不想去想像她会在我背后采取什么样的报复行为。」

我也不想啊!所以我这才乖乖地当个摄影师啊?而且拍的还不是电影,而是个人经营的店铺地区性CF,就算有深厚的地区情感也该适可而止吧。

现在商店的后头一定又上演着一幕手忙脚乱的景象吧?我想像春日随心所欲地剥除无力抗拒的朝比奈的表情。不知道这一次她要让朝比奈穿什么衣服,干脆她自己穿就好了。就外型而言,她是可以跟朝比奈一争高下的,难道她没有想过由自己主演吗?   

「让各位久等了!」   

在走出店面的两个人当中,春日当然还是穿着制服;而在看到另一个人的模样时,我的脑诲里瞬间掠过走马灯。啊,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啊?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啊!这半年来可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啊!业余棒球啦孤岛啦什么的,于今想起,或许都成了美好的回忆……怎么可能?

那正是令人怀念的朝比奈崭露头角第一弹,和春日在校园里出没而引起全校的话题,使得朝比奈的精神受到严重损伤的极度裸露制服。   

挑不出任何缺点,完美无瑕的兔女郎红着脸颊,湿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跟在春日旁边,兔耳朵不停地晃动着。

「嗯,这样就无可挑剔了,还是用兔女郎来介绍商品最适合了。」

春日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上下打量着朝比奈,露出满意的笑容,而朝比奈则满脸愁容,魂魄好像从她那半张着的樱桃小口中飞出来了一样。

「哪,实玖瑠。从头再来过。台词也该背下来了吧?阿虚,倒带回去。」

穿成这副模样有谁会去听她讲什么啊?上映时,每个人的目光一定都会盯在朝比奈所扮演的兔女郎身上吧?如果萤幕没有被看出个洞来就值得庆幸了。

「现在,TAKE 2!」

春日高声大叫,拿起扩音器用力一敲。

   

春日随心所欲地操控半哭半笑的朝比奈所拍摄的电器行CM终于完工。我觉得整件事情就好像看着一个被邪恶的经纪人操控的外国摔角选手一样。   

可是,事情发展至此,我不得不想起我们还拜访过另一间赞助商店。或许根本不用我去想。春日是打一开始就有这种盘算的。

春日拉着不时发出「啊」或「哇」等可爱尖叫声的朝比奈,在商店街上大刺刺地走着。俨然化身成为背后灵的长门,从头到尾都顶着一张没有任何感情的魔女表情,跟着我和古泉慢慢地走着。

我把自己的运动夹克披到朝比奈的肩膀上,藉以安慰她,这么做或许反而让她更惹人注目。说起来,这本来就是一个人们的兴趣十分异常的世界。我有言在先,那可不是我的兴趣。

我们到第二家模型玩具店重覆做了跟刚刚一样的事情。在众人环视之中,朝比奈泪眼婆娑地面着我——也就是摄影镜头。

「这、这家模型玩具店是山土启治先生(28岁)不顾周遭亲友的反对,于去年脱离上班族的生涯所开设。可以说是为了追求个人的兴趣……而放手一搏的……。果然,营业额不如预期中成长,今年上半年的营业额只达到去年的百分之八十,曲线图直往右下角滑落……所以!请各位多多捧场,踊跃购买!」

朝比奈的语气完全没有说服力。山土店主会认同这样的广告词吗?我觉得他大概只会更自暴自弃吧?谁愿意让高中生这样看待自己啊?   

兔女郎将被迫拿着的来福枪枪口朝上。

「不能对着人群发射,拿空罐子射击吧!」

后头的长门以不知道看哪里的空洞眼神,举着写了「山土模型商店」的塑胶板。好个超现实的景象。朝仓凉子看起来是一个平凡而有感情的人,所以外星人制造的人造人好像并不全然都像机器人一样,而长门之所以有这种个性,或许是她本来就是被设定成这个样子的吧?

朝比奈又将来福枪对准地面上的空罐子一阵乱射。

「啊!我相信被射中的话一定很痛。啊!」

朝比奈一边胆怯地尖叫着一边将铝罐给射成了蜂窝,这样的射击示范使得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们引发了一阵骚动。虽然命中率大概只有一成。

我觉得把这种景象拍进DV录影带当中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我对朝比奈,还有对摄影机的开发设计者都充满了歉意。这种东西明明不是为了拍这种东西才问世的。



就这样,这一天只拍了愚蠢的CM就结束了。   

我们先回到学校,在社团教室里听取春日公布的后续摄影行程计划。

「明天星期六放假,所以大家一早就要集合。九点到北口车站前面碰面,听到没?」

可是,光是广告影片就长达十五分钟了,真正的影片会有多长啊?在校庆中播放长达一二小时的巨作是不会有人看完的。票房可能也不乐观。   

我看着沮丧无比的朝比奈心里想着。外出时是女服务生,回来时变成兔女郎搭电车的朝比奈终于换好了制服,瘫软无力地蹲在地上。以这种情况进行拍摄的话,只怕女主角拍到一半就会睡着了。

我喝光了古泉替额头抵在桌上,整个人瘫软无力的朝比奈泡好的玄米茶后说道:

「我说春日,关于朝比奈的打扮,难道你不想变换一下吗?不是有那种看起来比较像样的作战服吗?譬如战斗服或迷彩服之类的?」

春日挥舞着装有星星饰品的指挥棒。

「穿那种衣服战斗一点创意都没有。就因为穿着女服务生的衣服战斗,才能让人有『哦──』的感觉啊。掌握观众的心是最重要的,也就是概念,概念!」

我很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概念,而我只有叹息的份。

「算了……,这就姑且不说了。为什么要刻意设定成女主角来自未来?是不是未来都无所谓吧?」

趴在桌上的朝比奈倏地一抖。春日没有注意到,她完全不气馁。

「这种事情以后再考虑,等有人提出质疑时再去考虑就够了。」

所以我现在不就提出质疑了吗?给我答案啊!   

「如果考虑之后还想不出答案的话就不用管它了!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趣就够了!」

那也得真的有趣才能成立吧?你想拍摄的电影具有趣味性的机率有多高?拍摄只有导演一个人觉得有趣的影片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你的目标是要获得金酸梅奖业余影片的提名?

「那是什么东东?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校庆最佳活动票选第一名!如果可能的话,拿到金球奖也不错。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实玖瑠没有做适合的打扮是不行的!」

我觉得根本没有人会对这件事伤脑筋,不过我想春日可能是在某一年看过某一部让她爆怒不已,后来却得了金球奖的电影吧?

我再度叹了一口气,往旁边一看。一身黑色装扮的长门一回到社团教室就缩到角落去,继续沉溺于她的书本当中。这家伙有病吗?难道待在这个教室时不看书会死吗?

「等等。」

看着喜爱阅读的外星人时,我突然想到。

「喂,我还没拿到剧本呢。」

不只是剧本杳无踪影,我连故事内容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就只有朝比奈是未来的女服务生,古泉是超能力少年,而长门是邪恶的外星魔法师而已。

「不需要。」

春日在想什么啊?只见她突然闭上眼睛,拿指挥棒前端的星星饰品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剧本和分镜都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会帮你想好摄影工作的内容。」

好呛的话。你才是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出神地盯着窗外看就够了。只要你的表情柔和正经一点,光是外形就足以和朝比奈互换角色了。

「明天!就是明天!大家要鼓起干劲勇往直前。想获得荣耀,首先就要从精神面下手。那是不用花钱就可以获得胜利的快速方法!当心灵的牢笼松开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在能力就会觉醒,激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来。就是这样!」

在格斗漫画中对打时或许是这样没错啦,但是就算再怎么口沫横飞地宣扬精神面和国际主义,日本足球代表队想要在世界盃中获得优胜还有得等咧。

「那么今天就到此解散!敬请期待明天!阿虚,不要忘了摄影机和小道具还有衣服等等的行李哦。大家要严格遵守时间!」

说完春日就用力地甩着书包出去了。我一边听着走廊上渐行渐远的『洛基』主题曲,一边恨恨地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行李。我该跟哪个协会控诉这个导演的粗暴行径呢?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我们的校园生活不过是随着春日把几近异常的热情投注在电影上,而渐渐脱序的一连串单纯而平凡的生活。如果针对全国的各个学校进行调查,除了我们之外,应该也会有跟我们做出类似行径的团体吧?一言以蔽之,就是『普通』的生活。

我没有受到长门一族的袭击,没有跟朝比奈追逐时间,也没有看到像发着光的青色霉菌一样的巨人出现,更没有发生有着可笑真相的杀人事件。

好个平凡的校园生活。   

随着即将到来的校庆活动而起舞,情绪变得有点高涨的春日,就好像用鞭子鞭策饲养在她脑袋当中那只大量分泌肾上腺素的仓鼠,以马赫为单位的马力快速地旋转着滚轮一样。

总之,这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直到这一天。

   

仔细想想,春日大概也以她自己的方式稍加自我控制了吧?再仔细想想,电影连一格画面都还没有拍到。录在数位摄影机当中的,只有朝比奈以兔女郎的打扮,介绍当地商店街的电器行和模型玩具店的内容。由春日总指挥所带领的SOS团制作的电影,到目前为止连个影子都没有,连故事大纲都是个谜。

或许保持谜样的状况还比较好些。   

就算上映的只是朝比奈的商店街报导特集也无所谓。倒不如说,这样的内容反而更能吸引观众吧?而且也有利于振兴地区的商业发展,岂不是一石二鸟吗?啊,干脆就做成朝比奈实玖瑠宣传录影专辑吧!我倒比较喜欢这种内容。这是负责摄影的我真正的心声。

但是,我比谁都清楚,春日是不会这样就满足的。这家伙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她是不会中途就放弃的。好个言出必行的麻烦人啊!

就这样,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又陷入了稀奇古怪的窘境当中,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春日说是什么来着?

当心灵的牢笼松开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在能力就会觉醒,激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来──诸如此类的吗?

有道理。

可是我说啊,春日。

怎么偏偏就是你觉醒呢?

而且你自己还完全没有发现。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星期六当天。

我们在车站前集合。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家里现有的最大背包里再走到车站,只见其他四个人都在等我。

春日穿休闲服和朝比奈充满娇柔女性的身影,远远看来一样引人注目。她们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一点都不相像的姐妹。明明年纪比较大看起来却像妹妹的朝比奈,在服装上走的是成熟的路线。

被三个怪人围着的朝比奈,一看到我就好像松了口气似地对我点点头,轻轻地挥着手。

嗯,感觉真好。

「你太慢了!」

春日虽然对着我吼叫,但是她的心情依然很愉悦。这家伙之所以两手空空,是因为她连扩音器和导演用折叠椅都塞进我的行李中。

「还不到九点耶。」

我板着脸孔说道。看看两边,我见到长门那像陶磁般的表情,和古泉那清爽的微笑。话又说回来,今天是假日,又不用上学,长门依然穿着制服是没什么奇怪啦,可为什么连古泉都穿制服啊?

「听说这是我拍片时的服装。」

古泉回答道。

「昨天她是这样跟我说的。就角色而言,我是一个假扮成高中生的超能力者。」

本来就是这样啊!

我将塞了摄影机和小道具等等一大堆东西的包包放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于是春日露出一脸像即将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兴奋的表情。

「阿虚,你最后一个来要罚钱,不过现在还不用。待会儿我们要搭巴士,巴士的钱我可以出,那是必要的经费,但你要请大家吃饭。」

她擅自做了这个决定后挥着一只手。

「哪,各位!巴士招呼站在这边!赶快跟我来!」

此时,我看到她手臂上的臂章变成了「超级导演」。看来在春日心中,她甚至超越了大导演。难道她想拍出什么了不得的电影吗?

本人再次声明,我觉得拍朝比奈的个人专辑还比较好玩一点。



坐在巴士上随车晃动了三十分钟左右,我们在位于山中的停靠站下了车,然后又走了三十分钟之久。我们很吃力地在健行步道上走着。

我们来到一个到处都看得到的森林公图。这是在这一带出生长大的我从小就熟悉的场所。因为念小学时每年只要一提到远足,几乎都是到附近去爬山。

所谓的公园根本就名不符实,那只是在山腰辟出一块空地,随便盖个喷泉什么的,其他什么都没有,空荡到几乎让人忍不住要抱怨,干嘛非得这么辛苦地爬到这种地方来?只有还不知道什么叫娱乐的小鬼头会感到兴奋。我们看到几对带着小鬼头前来,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人的夫妻组合。

我们以喷泉为中心的广场一角为根据地,决定将这个地方当成拍摄基地。两手空空的春日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可是我已经累得像条狗了。要不是在半路上把一半的重量硬推给古泉,恐怕我早就已经倒卧路旁了。所以一抵达公图,我便靠在像徒步旅行时背的装备包上不停地喘着气。

「你要喝吗?」

眼前出现一瓶小瓶的宝特瓶,瓶身则握在朝比奈手上。

「我喝了一半,如果不嫌弃……」

这是神赐的乌龙茶,一定甜美如天上甘泉。这跟嫌不嫌弃无关,要是不喝的话,铁定会遭天谴的。正当我不客气地想要接过来时,一只邪恶的恶魔之手拂开了天使的手。从朝比奈手中抢走乌龙茶的春日说:

「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实玖瑠,现在不是给这种打杂的人补给水分的时候。再不开始,搞不好这样的好天气就会变坏了。现在赶快开始拍摄。」

朝比奈瞪大了眼睛。

「啊……?在这里拍吗?」

「那还用说?不然你以为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那我不用换衣服吗?这里没有可以换衣服的地方……」

「要找地方还不简单。你看,四周都是那些啊。」

春日的手指头所指的地方,正是围绕着苍绿树林的山峦。

「只要到树林里面去就不会有人来了,那可是天然的更衣室呢。哪,走吧!」

「啊——呀——救、救命啊!」

来不及出手相救,朝比奈就被春日拉着消失于森林当中了。



再度出现的朝比奈,身上包着相当于戏服的活泼女服务生制服,顶着一头发尾到处飞散的麻烦发型,那对温润的眼睛羞涩地望向生长在路旁的秋天野花。

她某只眼睛的颜色很奇怪,是真的很奇怪。只有左眼是蓝色的,这是什么东东啊?

「那是彩色隐形眼睛啦。」

春日解说道。

「左右眼的颜色不一样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你们瞧,只要这么一下,就增加了许多神秘性不是吗?用点小技巧就对了。这是记号、记号!」

她从背后一把抓住朝比奈的下巴,将她那张小脸蛋歪向一边。被她任意摆布的朝比奈则一脸茫然。

「这只蓝色的眼睛可是有秘密的哟。」春日说。

「因为如果没有赋与它任何意义的话,颜色不同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光是朝比奈那张看起来累得快要瘫倒的表情就有够大不了了。

「那么那只彩色隐形眼镜有什么秘密?」

「目前还是个秘密。」

春日盈盈地笑着回答。

「喂,实玖瑠,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振作一点!是你主演的电影耶!你的伟大程度仅次于制片和导演哦!挺直腰桿!挺直!」

「啊——!」

朝比奈发出悲惨的叫声,无奈地听从春日的命令摆出姿势。接着春日让朝比奈握住手枪(模型手枪)。

「装出女杀手该有的感觉,有一种强烈的、来自未来的感觉。」

春日不容置疑地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朝比奈战战兢兢地摆出架势,努力地将秋波飘向我——摄影机。其实她根本不用这么勉强自己,我是说真的。



话又说回来,春日还真是一个充满莫名其妙行动力的家伙。我也看过不少让我觉得无聊的电影,但是从来不曾产生「既然如此,不如由我来拍」的想法,进而兴起想拍电影的念头,更不知道电影要怎么拍。就算真的拍了,我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拍得比别人好.但是春日好像真的深信自己有导演的才能。至少她确定自己可以拍出比深夜播放的二流电影要好的作品。这种自信是从何而来的啊?

春日一边挥舞着黄色的扩音器一边大喊:

「实玖瑠!别那么害羞!抛开自我!只要把自己融入角色当中就好了!现在你是女主角朝比奈实玖瑠!」。

……当然我也知道春日的自信根本没什么可兹证明的。毫无根据的满满自信让四周的秩序陷入混乱,正是这家伙凉宫春日与生俱来的机能。否则她就不会戴上那么夸张的臂章,露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在导演春日的指示下,我们开始了值得纪念的ACTION 1的拍摄。

话虽如此,我也不过是从旁边拍摄在广场上狂奔的朝比奈而已。据说这是片头画面。我觉得至少也该写个剧本什么的,但是春日却斩钉截铁地说没这种东西。

「如果写成文字一不小心洩漏内容就糟了。」

这就是她的理由。看来她是打算以港片的模式(想到什么拍什么)来拍摄这部电影。其实我已经累瘫了,但是比起在镜头前面,拿着两把手枪卖力地喘气狂奔的朝比奈,或许我还算蛮好命的。

在我们的注视下,朝比奈忽左忽右地持续跑着,到了ACTION 5时好不容易导演做了OK的手势,顿时她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了。

「呼……呼……」

春日完全不理会两手支在地上,背部上下剧烈起伏的女服务生,就对等在一旁的长门下指令。

「那接下来是有希和实玖瑠的战斗画面。」

长门穿着一身她最中意的黑色装束,大步移动到摄影机前面来。她只是在制服外头罩上像黑色布幕一样的斗篷,再戴上一顶黑色的尖顶帽而已,所以不用像朝比奈一样被带到树林当中,算她好运。不过长门这个人似乎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面不改色地换衣服的样子。如果把她们的角色互换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长门是女服务生,而朝比奈是魔法师。很不可思议的是,好像都挺适合的。

春日让朝比奈和长门距离三公尺面对面站着。

「实玖瑠,你现在要毫不留情地对有希射击。」

「啊?」朝比奈吓了一跳。她晃着因为刚才的一阵奔跑而散乱了的头发说:「但是不能拿这个射人……」

「没问题啦!反正以实玖瑠的技术来说是绝对射不到的,而且就算射得中,有希也会躲开。」

长门默默地拿着缀有星星装饰的天线,动也不动地站着。

我心里想着——真要说起来,就算拿枪抵在长门的额头上再扣下扳机,她大概也有办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开。

「那个……」

朝比奈顶着一张好像是菜鸟女侍向可怕的主厨报告打破盘子一样的表情,战战兢兢地抬眼看着长门。

「没关系。」长门回答道,然后转着手上的天线。「开枪吧!」

「实玖瑠,长门都说没关系了,你就用力地狂射。我先说清楚,不是同时射击,而是交互射击哦!这是双枪侠的基本技巧。」



古泉将反光板高举在头上,不知道春日是从哪弄来的。现在摄影社搞不好已经提出窃盗申诉了。可是古泉,你不是主角吗?

「我没办法随着拍摄环境临机应变。与其成为被拍摄的对象,我觉得这个工作比较适合我。昨天我就一直在想,难道我不能只担任幕后工作人员吗……」

「啊?」

朝比奈抱着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模型枪,闭着眼睛不停地扫射。我站在一旁将这个景象给拍了下来。我没办法清楚地看到BB弹的轨迹,但是从长门面不改色地站着的样子来看,好像真的都没射中。是因为她使用魔法避了开来吗……当我开始这样怀疑时,只见长门缓缓地拿起指挥棒来,在眼前快速一挥,子弹就发出咚的一声掉落在地面上。她明明没带眼镜,但是那过人的视力依然让人讶异。

长门目不转睛地看着枪口。她平常很少这样,不过那种眨眼的方式就好像「如果不偶尔眨眨眼的话就太不自然了」一样,其实这样反而欲盖弥彰。不管她是一直睁着眼睛走路,或者一举打破天花板做瞬间移动,我大概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吧?所以现在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长门以仿彿坏掉的雨刷一般,偶尔挥挥指挥棒。每当她一挥棒,BB弹就哗啦哗啦地掉落到地上。

可是,这还真是个单调的战斗画面啊。长门只管挥动指挥棒,而朝比奈则是一个劲儿地发射手上的两只手枪,而且还一发都没打中,春日只是交代「用力地发射」,什么台词都没交待。能听到的台词只有朝比奈时而发出的「啊、哇、好可怕」之类的弱小声音。

看起来就像事先套好招以免造成致命伤的眼镜蛇和猫鼬一样,是一场缺乏活力的战斗。

「嗯,大概就像这样。」

当朝比奈射完手枪的子弹时,春日用扩音器敲敲肩膀。我放下手提摄影机,走到盘坐在导演椅上的春日旁边。

「喂,春日,这算哪门子的电影啊?我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什么故事。」

超级导演瞄了我一眼。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在编辑的阶段再做剪接的。」

由谁来做啊?我是指剪接的工作。当然我心中也隐约记得我的工作分配表上写着「编辑」。

「至少也加入一点台词吧?」

「一旦有问题时,我会把声音消掉做后期录音,还得加上音效或BGM之类的东西。现在不用想那么多!」

仔细想想,故事只存在你的脑海中,所以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用想。但至少我要注意将春日对朝比奈的性骚扰降到最低限度,并严禁我以外的男人碰触她的身体,这是我的基本原则。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

「现在拍下一个画面!现在轮到有希反击。有希,使用你的魔法使劲地攻击实玖瑠!」

长门动也不动,只是把她那对漆黑的眼睛从黑帽子的帽沿底下射向我,并以只有我能理解的角度歪着头。我大概懂她的意思,长门似乎在问「没关系吗?」。

答案当然是「NO」。姑且不说魔法,我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做出会让朝比奈感到疼痛的事情的。你瞧,朝比奈不正铁青着脸不停地颤抖着吗?

春日当然不知道长门会使用不可思议的空包弹魔法。这家伙的意思应该是要求长门做出好像在使用魔法的表演吧?

长门好像也懂了我的意思,一边以沉默做为台词一边举起天线棒,做出好像歌迷在演唱会中慢慢地慢慢地挥舞着萤光棒的动作。

「啊,算了。」春日说:「反正我会在这个画面中使VFX(注:让主角的动作速度变快或放慢的视觉特效技术)。阿虚,后制作业时就请你做出光线从有希的棒子射出来的感觉。」

要怎么做才会有那种视觉效果啊?我可没有这种技术。如果有跟ILM(注:全名为Industrial Light & Magic,为最大家的特效制作公司,也是制作量最大的一家公司)借用人员和器材的计划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实玖瑠发出惨叫声然后很痛苦地倒下来。」

朝比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喃喃自语似地了「……啊」了一声就往前倾倒。两手伸出,整个人趴倒在地上的朝比奈,旁边则站着那个才刚拿走她的魂魄,像死神一样的长门。我拍下了这个景象,而古泉则从头到尾都拿着反光板站在旁边。

围绕在我们四周,那些旁观者的视线让我有如芒刺在背。



春日终于大发慈悲,赐给我们一段休息时间,我们累得围坐在地上。

春日将我拍下的影片倒带播放,带着煞有其事的表情喃喃自语着。

几个小孩走到朝比奈和长门之间问道「这是什么电视节目?」。朝比奈只是虚弱地面露微笑摇摇头,而长门则完全无视于他们的存在,舆大地融为一体。

春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明我拍的影像会变成什么画面,所以我完全一头雾水,不过超级导演此时却说接下来要前往附近的神社。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啦?

「那边有鸽子。」

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要拍下实玖瑠跑在以鸽子翩翩飞舞为背景的画面!可以的话,我希望全部都是白色的鸽子,不过现在没办法多做要求了。」

我想现在也只找得到家鸽了。春日将自己的手臂缠在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的朝比奈手臂上(大概是怕她逃跑吧),穿过森林公园,似乎正朝着县道走去。我跟古泉分工扛着器材,带着像前往丛林中进行采访摄影的工作人员,在当地聘请的苦力一样的表情跟在后头,我们抵达的地方是山中一座巨大的神社。好久没来了,自从小学远足之后就没再来过了。

春日站在神社内写着「禁止喂食」的看板前面,以一副企图让枯木开花似的表情,光明正大地撒着面包屑。我只能说,她大概不认识字。

几乎要将整个地面都淹没了的鸽群立刻就围了上来,还有鸽子不断地从空中降落。完全罩上鸽子羽毛色彩的神社看起来挺不舒服的。朝比奈依照指示,一个人站在鸽海当中。我从正面拍下了那个双脚不断地被啄食着,嘴唇不停地颤抖着的女服务生。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春日在画面之外拿着从朝比奈那边拿来的手枪,解除了安全装置。还没搞清楚她想干什么时,突然之间她就朝着朝比奈的脚边一阵扫射。

「啊!」

朝比奈惊慌失措的表情是如此逼真,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些和平的象征们因为春日这种可能会被爱护动物协会群起围攻的行为,吓得一边咕咕叫一边群起飞向天际。

「就是这个!这就是我要的画面!阿虚,给我好好拍下来!」

摄影机正在转动,应该可以拍下来吧?朝比奈置身于四处飞窜的鸽子漩涡当中,抱着头蹲踞了下来。

「喂!实玖瑠!你干嘛蹲下来?你要用群起飞舞的鸽子做背景,朝着这边走过来呀!站起来!」

看来现在不是悠哉拍片的时候。因为一个看起来像神社神官的叔叔代替爱护动物协会的人,从我所窥视的观景窗后头飞奔而来了。因为他穿着裙装,所以我想应该是跟神官相关的人。我有所觉悟,少不得要听他说教一番,这时春日毫不犹豫地使出最后的手段。

她将拿在手上的CZ或SIG(注:qiang xie的品牌)什么的模型枪对着那个叔叔发动攻击。我看到一个神官(应该是)仿佛站在灼热的铁板上不停地舞动着。我想大概会引来银发族服务振兴会的抗议吧。

「撤退!」

春日大叫一声,随即转身跑走了。至于长门,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居然已经在远距离之外的牌坊底下等我们了。我跟古泉两人各自拉起可能会来不及逃跑的朝比奈其中一只手,将她和行李一起扛了起来。

导演逃跑了,总不能让女主角当代罪羔羊吧?



十分钟之后,我们坐在路边一家类似得来速之类的餐厅角落,吃着不知道为什么要由我请客的午餐。

「也许我错过了一件事。我想,让那个老神官扮演敌人一角会比较有即兴的效果。」

春日胡说八道一些几近犯罪边缘的事情。

朝比奈吃了二根面条之后就趴在桌上。

「实玖瑠,你吃太少了,这样怎么长得大呢?光长胸部只会吸引一些核心影迷哦。你得挺直背才行。」

春日一边说着一边将朝比奈的面条一把抢了过来,用力地吃着。

我知道喔。我不知道要过几年,但是我知道,朝比奈的脸蛋和身材都会成长到足以被选为世界小姐的水准。虽然好像连她本人都不清楚。

古泉一直在苦笑。长门默默地将综合三明治送到嘴巴,鼓着脸颊使劲地嚼着。我将吃完的盘子推到一边,对吃了两份午餐的春日说道:

「要是那个神官向学校告状的话怎么办?古泉身上的制服洩漏了我们的身份。」

「应该没问题吧?」

春日实在乐观得可以。

「我们跟他有一段距离,再加上那种夹克到处都有,就算有人说什么,也只要装不知道就好了,当成不干我们的事。光是BB弹是不能成为证据的。」

我看着塞满了证据的摄影机,心想,要是这部片子上映的话,不就什么都洩漏了吗?我不认为这附近会有两个以上的女服务生在神社里被鸽群围绕。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

「再回公园广场去。仔细想想,光是那样的场景是没办法营造战斗气氛的。想要抓住观众的心,需要更激烈的动作。嗯,我有很多点子,像是在森林中拼命逃跑的实玖瑠,还有紧追在后的有希。然后实玖瑠从悬崖上掉下去,结果被恰巧经过的古泉给救了一命。这样的故事发展如何?」

真是一个八股的故事发展啊。而恰巧经过这种山林,而且还着制服的男高中生是什么东东啊,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春日这个「怪卡」,搞不好会真的把朝比奈从悬崖上推下去。既然如此,春日,不如你掉下去吧,你扮演朝比奈的角色,穿上这一身衣服。唔,胸部或许会有一点差别……。

正当我这样想着时,春日吊起眉毛瞪了我一眼。

「你在想什么?不会是在妄想我穿女服务生制服的模样吧?」

确实被你说中了。

「我可是导演耶,才不会喜孜孜地出现在萤幕上呢。如果要我追两只兔子的话,我一定会被树根绊倒,跌个狗吃屎。」

你不也兼制片吗?

「幕后工作人员可以同时身兼好几职。不过,像浮雕宝石之类只出现一瞬间的角色或许还不坏。加入一些游戏元素更能搔动狂热份子的心。」

你到底是以哪里的狂热份子为对象啊?朝比奈狂热份子吗?到目前为止,整部影片不过是朝比奈实玖瑠的制服特集啊!……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也就够了。

古泉以优雅无比的动作将牛奶放回桌上。

「登场的人物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笨蛋!别问不必要的问题。

「这个嘛……」

春日的嘴巴嘟成了她思考事情时的特有模样。这种事情不是事前就应该考虑的吗?

「三个人好像是少了一点。嗯,是太少了。需要配角的衬托,主角才能展现更充沛的生命力。古泉,你真的让我发现到一件好事。为了表达感谢之意,我要增加你出场的戏份。」

「那……真是谢谢了。」

古泉那带着笑容的脸上浮起了「完蛋了」的表情。活该!我就是知道打草会惊蛇,所以才什么都不说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她打算去哪里找新的登场人物啊?这家伙随机找来的人有75%的机率是异类人物。按照顺序来看,这一次大概会来个异世界人之类的。只是我觉得那样的人并不想到这个世界来。

「在打倒首领之前必须先打倒一堆小喽罗才行。小喽罗、小喽罗……」

春日的手指头抵在嘴唇下方,瞄了我一眼。

「那几个家伙应该可以吧?」

我也看出春日心中的盘算了。谷口和国木田。要说带来拍摄现场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的大概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们是最安全的,份量不到配角的程度,算是喽罗中的喽罗。他们绝对比单独出现的鬼怪还无害。

「那倒可以。」

我将视线从似乎想要再多加一个人选的导演脸上移开,偷偷瞄着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朝比宗。她的睡相还真可爱啊,连假寐时的样子都一样迷人。

再把目光移往用力吸着苏打水的长门那死神一般的脸上,衷心地欣赏着她的面无表情,然后问道:

「那么接下来呢?要拍什么?」

春日将面汤咕嚕咕嚕地灌进肚子,花了一点时间才喝光。

「总之,我要让实玖瑠吃足苦头。因为这部电影的主题就是让一个可怜的少女在饱受折磨之后,最后情势整个逆转过来的快乐结局。实玖瑠越是不幸,就越具有情感宣洩(Catharsis)的作用。你放心,实玖瑠,这将会是个HAPPY ENDING。」

只有最后才HAPPY吧?在这之前,朝比奈只能接受春日导演暴虐的对待。春日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剧本啊,看来能扮演踩她剎车角色的人好像只有我一个,我得多注意点,在一旁仔细地守护才行。倒是情感宣洩是什么东东啊?

朝比奈将她那紧闭着的眼睛微睁了一半,带着彷彿向我求救似的眼神看着我,那是只有左眼是蓝色的特殊眼神。但是她随即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闭上眼睛。什么意思?是觉得我靠不住的意思吗?

在古泉和长门似乎产生不了防波堤作用的现在,只有我,只有我是挺你的。

但是,在这半年当中,不管我做什么,也从来没能制止春日的疯狂行径。虽然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作法就像螳臂挡车般的空虚,但是至少希望她能理解我这种充满骑士道精神的热情。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也没有真的阻止过春日。半年前,我虽然想过就算倒剪春日的双臂,也应该要让她打消创设SOS团的念头,然而就结果论而言,在我还茫茫然的时候,春日就准备好了社团教室和团员,最后连我也一步一步误入陷阱,成了团员之一……这是现实的结果。

但是,如果我可以拿着棍棒从背后敲打这个女人的后脑杓,或者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加以制止,也许我就不会遇上朝比奈或长门和古泉等人了,或是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认识他们。也就是说,或许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外星人或未来人等等令人难以相信的真实身份,跟他们只是以普通同学或学长姐或其他不相干的模式,在走廊上擦身而过而已。

别问我哪一种方式比较好?因为我已经听过这三个团员的自我PR,而且也见识过长门可怕的力量,还有俨然成为另一个人的朝比奈,甚至目击眼珠变成红色的古泉。如果前往另一个多次元世界,或许会存在着一个从来就没有跟春日或其他三个人讲过话的我,所以有问题就去问那个「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断然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正是我目前所面临的处境。拍摄电影,嗯,好个草率的校庆活动。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奇怪的是春日的脑袋瓜,不过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春日突然就说要拍电影,事实上这家伙说些蠢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只是定期的例行工作而已,随便敷衍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没有阻止她拍摄电影。管她是导演还是什么,你喜欢就去做吧!你就随心所欲地操控你身边的人吧!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心情好过一点,那么我也就压抑住内心不断的叹息,舍命陪君子了。因为和你两个人被封闭在来历不明的空间当中,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我望着气势凌人的春日和瘫软的朝比奈,还有微笑的古泉,以及像面具一般没有表情的长门,心里这样思索着。



我并不知道后悔没有阻止春日的时刻马上就到来了。



我们又回到了森林公园广场。难道就不能稍微修正一下这种没有效率的计划吗?早知如此,那么在前往神社之前就该好好拍了嘛!最根本的问题在于剧本只存在于春日的脑袋当中。形诸文字果然是很重要的事情,文字情报真是太伟大了。

「我看还是放弃手枪好了。本来以为会射出很惊人的子弹的,没想到既没有熊熊的火焰,也没有声音,一点临场感都没有。我觉得一点效果都没有,模型果然是不行的。」

春日好像把山土模型玩具店当赞助者似地,一边说着一边用运动鞋的鞋尖在地上画了两个大大的X字。大概是在定出朝比奈和长门站的位置吧。

「实玖瑠站在这里,有希站这里。」

「唔。」

从一大早就被耍得团团转的朝比奈,踩着彷彿已经将一天份的卡路里都消耗掉了似的踉跄脚步,完全没有抵抗余地以一袭充满情色味道的女服务生打扮上场,精神上的疲劳似乎已到了极限。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个洋娃娃,好像已经超越羞耻,退化到幼儿阶段一样。

至于长门,她本来就是个洋娃娃,默默地移动到被指定的位置,默默地站着。黑色的斗篷在由高处吹拂而下的山风中翻飞着。

春日用指尖转着从朝比奈手中抢过来的模型手枪说道:

「不要离开这个位置,我想拍摄你们互相瞪视的画面。古泉,准备好反光板。」

然后春日回到导演椅上,将枪口朝上奋力地扣着扳机。

「ACTION!」

她扯开喉咙大叫一声。

我赶紧拿好摄影机,不过朝比奈大概比我更慌张吧?ACTION?春日只交代要站好,没交代要人家做什么ACTION啊?

「……」

长门和朝比奈默不作声,互相看着对方的表情。

「那个……」

朝比奈先把视线移开。

「……」

长门定定地看着朝比奈。

「……」

朝比奈也沉默了。

就这样,在满山山风的吹拂当中互相凝视的画面就这样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春日生气了。

「这样怎么作战?」

因为她们两个人只是一味地站着。

把手枪换成扩音器的春日大步走向朝比奈,用力地敲打那一头她自己绑起来的,看起来轻柔无比的栗色头发。

「实玖瑠,你听好了。就算你再怎么可爱,也不能这样就松懈了。可爱的女孩子到处都是呀!如果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很快就会被其他年轻女孩子追过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朝比奈无辜地压着头,春日则语带开导似地说道:

「所以呀,实玖瑠。要从眼睛中发射出光束来呀!」

「啊?」

朝比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不可能的!」

「那只不同颜色的左眼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呀!我可不是吃饱了撑着让你的眼睛变成蓝色的哟!我的设定是那只眼睛潜藏着惊人的威力,也就是说那个惊人的威力就是光束。实玖瑠光束,发射出来!」

「出、出不来!」

「使出力道来!」

春日将朝比奈的头夹在腋下,用黄色的扩音器敲打着她的头。

发出哭叫声直喊痛的朝比奈真是太悲惨了。我将摄影机交给已经放下反光板,正兴味盎然地看着这一幕的古泉,一把抓住春日的脖子。

「住手,你这个笨蛋!」

我从残暴的超级导演手中将娇小的女服务生给扯了开来。

「正常人的眼睛会射出光束吗,你是白痴啊,」

看看用两手抱着头的朝比奈吧!她正可怜兮兮地清泪纵横着,没错,要说能从她圆滚滚的眼睛中飙出来的,顶多就是珍珠般的泪水。

「哼。」

春日就着被我揪住衣领的样子把脸撇向一边哼着。

「这种事我还知道。」

我松开了手,春日则拿扩音器敲着自己的脖子。

「我只是想告诉她要有足以射出光束一样的气势,因为她完全没有主角该有的霸气。你也真是个不懂得幽默的家伙。」

就因为你的幽默根本不是幽默,这才叫人伤脑筋。要是朝比奈真的有发射光束的机能的话怎么办?

……应该不会有吧?

我不安地将目光转向朝比奈,用眼神向她示意。朝比奈带着怪异的泪眼抬头看着我。那对圆滚滚的眼睛眨啊眨地,脖子还微微地歪着。看来我的眼神是没办法跟朝比奈相通的。正当我这样想时,古泉这时便大言不惭地走上前来对春日提出谏言。

「那种效果在拍完之后以CG处理应该就可以解决了吧?」

手上拿着卫生纸盒的古泉带着亲切无比的骗子笑容,将纸盒递给朝比奈。

「凉宫同学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吗?」

「是这么打算没错。」春日说。

真是怪了,我心里想着。

朝比奈用卫生纸擦干眼泪,擤过鼻子之后,以可疑的表情看着春日又看着我。

长门就像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黑子(注:在日本传统人偶戏中,身着黑衣、操纵人偶的工作人员)一样,默默地站在风中。太阳怎么还不快点下山?因为光线不足而无法继续摄影的时间真是漫长而难以等待啊。

「刚刚的NG,再重拍一次。」

春日说道,开始跟朝比奈商讨关键性的姿势。

「实玖瑠光束!你要一边大叫一边做出这个动作。」

「这、这样吗……?」

「不对。是这样!还有,右眼要闭起来。」

春日的构想大概是将左手放在左眼旁边做出V形手势,然后一眨眼就发射出光束。

「实玖瑠,你说说看。」

「……实实实、实玖瑠光束!」

「声音大一点!」

「实玖瑠光束!」

「不要害羞,大声!」

「唔……实玖瑠光……束!」

「用丹田发声!」

什么东东啊?

春日强迫红着脸拼命大叫的朝比奈做腹式发音。在广场上溜达的小孩子和他们的家人投过来的视线真叫人难以忍受。很想告诉他们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我们拍的本来就是电影,不折不扣就是杂耍团。其实光拍这种早就安排好的画面也不错吧,我是不知道春日式的快乐故事到底有多快乐,不过如果要用来推销朝比奈的话,其实已经太过了。

过了一会儿,朝比奈和长门回到战斗位置上,古泉拿着反光板摆出高举双手大呼万岁的姿势站在一边,春日则傲慢地躺在导演椅上,我是绕到长门背后,在距离她黑色的背影约两公尺左右的地方,隔着她的肩膀拍摄朝比奈,这也是春日所指示的拍摄角度。

之后发生了突发的变化。

「好,然后是光束!」

春日大喝一声,朝比奈便缺乏自信地摆出了那个姿势。

「实……实玖瑠光束!」

在摄影机镜头下出现的是带点自暴自弃的不自然声音,以及可爱地娇喊着的眨眼动作。

那一瞬间,我窥探着的摄影机观景窗突然变成一片漆黑。

「啊?」

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怀疑是摄影机故障了。我将眼睛从手提摄影机移开,看着站在我眼前那一身不吉利的服装和尖顶帽。

长门在我眼前做出握拳状。原来盖住镜头,让整个视野变暗的元凶是长门的右手。

「啊?」春日也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春日所画的X记号在我前方两公尺远的地方,长门刚刚确实是一直站在那里的。当春日大喊ACTION,而朝比奈娇喊出声时,手提摄影机还确实拍到了长门的黑色背影。为什么在那之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长门就举起好像握住什么似的手站在我眼前制止我?这样的变化只能用空间扭曲来形容。

「咦?」春日也不解地说道。「有希,你是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的?」

长门没有回答。只将像串珠似的眼睛朝向朝比奈。而朝比奈也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愕的表情,然后缓缓地眨着眼睛——。

长门的手再度以光速般的速度移动了,就好像捕捉空中飞舞的蚊子般往半空中一抓。原本应该拿在她手上的星星天线棒跑哪儿去了?

嗯?刚刚好像有什么细微的奇怪声音,仿彿是点了火的火柴掉到水沟去的声音。

「啊……?」

发出困惑声音的是朝比奈。她大概不了解发生了什么状况吧?我也不了解。长门到底在干什么?

朝比奈彷彿求救似地把视线转向旁边!!不自然的声音从古泉的方向传来。那是我不可能听错的,好像爆胎的轮胎洩气的声音……。

古泉拿在头顶上的反光板——在保力龙上贴上白色厚纸的廉价替代品——竟然斜斜地被切断了。难得说不出话来的古泉望着切半落下的反光板,一脸茫然,但是我并没有悠哉观看这幅宝贵景象的心情。

长门有了动作,只有长门。

黑色的影子往地上一踹,轻轻降落的地点是朝比奈的正前方。长门用从斗篷底下伸出来的右手一把抓住朝比奈的脸。那纤细的手指彷彿盖住朝比奈的眼睛似地,深深崁入她的太阳穴。

「啊……长、长门……!」

长门拐了朝比奈一脚,将主演的女服务生给压倒在地。死神以骑马的姿势坐在那丰满的胸口上。朝比奈发出惨叫声,手握着发动攻击的长门细瘦的手臂。

「呀!」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什么跟什么?本以为长门瞬间移动妨碍了我的摄影,没想到接下来是古泉的反光板断成两截,接着是外星人袭击了未来人。春日什么时候交代她们两人要这样演出——好像也不是这样。因为导演也跟我和古泉一样吓得哑然失声,应该不是因为她们两人的演技太逼真了吧?

「……卡!」

春日站了起来,拿扩音器敲打着椅子。

「等一下,有希,你在搞什么,没有这样的安排啊!」

长门默默地坐在露出大半段白皙的大腿,四肢不断挣扎着的朝比奈身上,而且手还抓着她的脸。

我听到有人小声地嘟哝着,回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见古泉凝视着反光板的切口,扭曲着嘴角。发现我在看他,古泉对我使了个奇怪的眼色。那是什么意思啊?

算了,不管古泉意有所指的视线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得想办法制止莫名其妙发动攻击的长门。我拿着摄影机跑向扭成一团的女服务生和黑漆漆的魔法师。

「喂,长门,你在干什么?」

宽边帽慢慢地转过来对着我。长门那像黑洞一样的漆黑眼珠看着我,小小的嘴唇眼看着就要张开了。

我本来期待她会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落空了。长门露出好像找不到适合的话似的表情,默默地闭上嘴唇,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右边的黑色斗篷动了一下,手就缩回到衣服底了。

「呜……」

仰躺在地上的朝比奈饱受惊吓。当然会吓坏了,如果长门面无表情地靠过来,还把我拖倒在地上的话,我也会吓死的。因为长门现在的模样,如假包换就像人们在夜晚的道路转角最不想碰到的黑魔道士。换作是幼稚园小朋友的话,只怕会吓得尿出来呢。

「……」

将宽大的尖顶帽深深地压到眉眼处的长门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支起全身颤抖的朝比奈,帮助她起身。朝比奈一边呜咽着一边落下泪来。被长长的睫毛围着的眼睛被泪水沾湿,益发增加了她的魅力……咦?

「真是够了,你们两个人在搞什么啊?不要演出剧本上没有的情节。」

连剧本都没写的导演走了过来,和我同时发出「咦?」的讶异叫声。

「实玖瑠,你的隐形眼镜怎么了?」

「啊……」

紧抓着我的手臂哭泣的朝比奈将手指抵在左眼下方。

「咦?」

也难怪我们三个人都会讶异,这种时候只能询问掌握整个情势的人了。

「长门,你有没有看到朝比奈的隐形眼镜?」

「不知道。」

长门面不改色地回答。我觉得她在说谎。

「难道是刚刚打斗时掉出来了吗?」

春日判断错误,低头环视着四周地面。

「阿虚,你也帮忙找找看,那东西可不便宜,是相当好的东西耶。」

我陪着四处爬行的春日寻找着,整个人也趴在地上。虽然我知道这是白费力气。我好像看到从朝比奈身上退开的长门右手上轻轻地抓住什么东西,然后又缩了回去。然后,把人压倒在地上的长门伸手去抓朝比奈的脸。

「怎么都找不到啊?」

春日嘟着嘴说道。对她有点说不过去,因为我并没有认真在找。回头一看,古泉正拿着那一分为二的反光板玩起接合又拉开的游戏。你好歹也做做样子一起找吧!

古泉面带微笑。

「或许被风吹走了,因为那东西很轻。」

古泉满嘴胡言乱语,把反光板的残骸拿给我看。从地上爬起来的春日一把抢了过去。

「怎么了?断了啊?哼,果然便宜没好货。唉,学校的摄影社果然只会买一些烂东西。古泉,你用胶带从后面贴起来。」

春日满不在乎地说道,随即把她那如鳄鱼般的眼睛转向一脸愕然、泪水已经止住的朝比奈。

「没有彩色隐形眼镜就不连戏了,怎么办?」

她似乎很认真地思索着,随即好像脑袋里闪过灯泡的光芒般弹了一下手指。

「对了!就设定变身之后眼珠的颜色就改变了!」

「变、变身?」朝比奈问道。

「对呀!如果是平常就穿女服务生制服那也未免太不实际了。这一身装扮就设定是变身后的模样,平常就穿比较正常的衣服。」

我觉得想在虚构的故事当中寻求真实感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照春日的意见听来,就等于她自行承认女服务生是不寻常的。朝比奈也把头前后用力地点着。

「好、好啊!我很想有比较正常的打扮。」

「所以,实玖瑠的正常衣服就是兔女郎!」

「啊!为为为什么?」

「因为只有那一件衣服啊。如果穿上真正的家居服的话,从画面上看来就一点都不华丽了。等一下!至于设定,我现在想到了。也就是说,实玖瑠的平常形象是在商店街吸引客人的兔女郎,一旦感受到危机就立刻变身!变成战斗女服务生。怎么样?很完美吧?」

刚刚不是才说太不实际什么的吗?

「好,立刻行动。」

春日的嘴巴翘成月芽形,带着危险的微笑,将朝比奈的手臂环到自己背上,并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将那个不断发出「啊,等一下,好痛!」惨叫声的女服务生带进森林当中。

嗯。

……唔,这样也好。我只能双手合十跟朝比奈表示歉意,因为春日在此时消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我会对兔女郎装扮充满期待,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是的,那也好,我必须找长门把事情问个清楚。

「说吧,那是什么即兴表演啊?」

长门面无表情地用左手压着尖顶帽的帽沿。她将大半张脸藏在帽子的阴影当中,同时慢慢地伸出右手来。虽然斗篷整个罩在制服上,但是看得到伸出来的手穿着水手服的袖子。长门将右手的食指朝上,食指上则放着蓝色的隐形眼镜。

果然是你抢过来了?

「这个。」

长门喃喃地说道。

「雷射。」

她说完又噤口不语了。

……

喂,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的说明方式根本没有达到必要的最低限度耶!至少说个十秒钟左右吧!

长门凝视着自己的指尖。

「具有高指向性(注:光束极细,不会像普通光线扩散的光)的不可见同调光。」

她用非常缓慢的速度说道。哦,原来是具有高指向性的不可见……。

真是抱歉,我越听越糊涂了。

「雷射?」我说。

「是的。」长门说。

「那真是让人惊讶啊。」古泉说。

古泉用手指头抓起隐形眼镜,拿到光线底下仔细地观察着。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镜片啊。」

他说出了让人「非常佩服」的话。但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惊讶的,所以当然没办法「佩服」。

「什么意思啦!」

古泉面带微笑说。

「能不能让我看看右手的手掌。不是你的,是长门同学的。」

黑衣少女看着我,因为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等待我的许可一样,所以我只好点点头。确认了我的同意之后,长门将食指以外其他四根紧握的手指头摊开,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

我们三个人之间掠过一阵沉默的风。我产生了一股寒意,终于了解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长门那有着简单手相的右手掌上开了几个焦黑的小洞。如果用烧红的火钳刺手的话,大概也会形成这样的黑洞吧?而且大约有五个左右。

「我没办法把它封住。」

别说得这么轻松,光看就觉得很痛了。

「力道很强,一瞬之间。」

「雷射光从朝比奈同学的左眼射出来吗?」古泉问。

「是的。」

什么叫是的?古泉也一样秀逗了吗?他们到底搞清楚状况了没啊?

「我立刻修正。」

长门说道。就在我们定定地注视着的当儿,她手上的黑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填塞起来,恢复原有的白皙肌肤。

「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有惊讶的份。

「朝比奈真的从眼睛里射出光束吗?」

「那不是粒子加速炮,是凝集光。」

都无所谓啦 。管它是雷射还是镁射,或者是原子热线炮(注:原文为マ—カラィトフア—プ,为东宝电影『魔斯拉』中,为了攻击魔斯拉的茧所使用的武器),在外行人看来都是一样的。谁晓得带电粒子炮和反阳子炮有什么不同,只要能够对付怪兽就没问题了。

现在的问题是,明明没有怪兽出现,朝比奈为什么要发射原子热线炮呢?

「不是原子热线炮,是光子雷射。」

我不是说无所谓吗,我不需要这种科学考证。

长门默默地收起了右手。我抱着头,古泉则用手指头弹着那片隐形镜片。

「这是朝比奈本来就具备的机能吧?」

「没有。」长门断然地否定了。「现在的朝比奈实玖瑠是普通人类,以这种个体而言,她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这个彩色隐形眼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结构?」古泉仍然紧追不放。

「没有,只是装饰品。」

应该是吧?再说带隐形眼镜来的是春日。话又说回来,这才是最大的问题。不是别人,正因为那是那家伙带来的,所以才更不容忽视。

这是必须追根究底的事情。要不是长门帮我挡住,从朝比奈的眼睛射出来的雷射光线就会穿过摄影机的镜头,贯穿我的眼珠子,并烧掉其他各种东西之后,从我的后脑杓飞射而出吧?尤其是我的脑浆铁定会烧得焦臭,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啊。

话又说回来,老是被长门所救,我还真丢脸。

「这么说来,」

古泉一边摸着下巴一边露出苦笑。

「这是凉宫同学做的好事罗?因为她一直想要实玖瑠光束,所以现实就照她的想法产生变化了。」

「没错。」

做此保证的长门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我可没办法这么镇定。

「等等!这片隐形眼镜应该没有施什么魔法吧?为什么只因为春日的希望,就能射出杀人的光线呢?」

「凉宫同学不需要魔法或什么科学技术。只要她觉得某事『存在』,事情就会真的『存在』。」

别以为我可以接受这种狗屁倒灶的理由。

「春日又不是真的要朝比奈发射出光束?那只是她在电影中的设定。她不也说了吗?说那只是玩笑。」

「是啊。」

古泉也点点头。别这么容易就接受我的反驳,这样我怎么继续说下去呢?

  「我们都知道,凉宫同学是一个具有一般常识的人,但是这个世界常识不适用于她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次大概也是某种特异的现象吧?那是……啊,她们回来了,这件事以后再谈。」

古泉若无其事地将隐形眼镜放进他衬衫的口袋。



真是伤脑筋。

利用人类的机智跟某种东西作战以防止世界毁灭;尽情地打击坏蛋;在正常的世界观中煞有其事地进行某种程度的超能力对战,其中再穿插着适当的感情戏等等——。

老实说,这才是我中意的故事。如果非得面临这种情况的话,我宁愿被卷进从一开始就是虚拟的设定故事当中,而且越脱离现实越好。

可是看看我现在落到什么地步,只因为我跟某个同学讲话,就成了一切灾祸的来源,身边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做得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从眼睛里射出光束?这是什么东东啊?有什么意义吗?

仔细想想,从朝比奈、长门、古泉这谜样的三人组来看,他们没有一个人的身份是可以摊在阳光底下的。他们都随便地自我介绍,但是我的脑袋却直得可以,竟然相信那种事。就算曾经经历过不得不相信的体验,但凡事都有所谓的程度,我也有属于自己的标准。虽然目前这种衡量的标准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根据他们本人的声明,朝比奈是来自未来的未来人。她没有告诉我是来自西元几年,只知道她来的理由——观察凉宫春日。

长门是由地球外的生命体所制造的连系装置外星人。「那是什么东东?」听了也是白听。连我都这么想了,我相信有一半左右的人都不会懂吧?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在地球上?听说是长门那个叫资讯统合思念体的头头对凉宫春日非常有兴趣的关系。

至于古泉则是由一个叫『机关』的谜样组织派遣而来的超能力者。这家伙转学过来是他的任务之一,工作是监视凉宫春日。

至于扮演整件事情关键角色的春日,虽然和三个拥有如此异样来历的人牵扯如此之深,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不了解这些人的存在。据朝比奈的说法是『时间的歪曲』,长门则说是『自律进化的可能性』,而古泉则简单且夸张地称呼她是『神』。

真是的,真是辛苦各位了。

虽然辛苦,但是请你们尽快想办法解决春日吧!否则这个女团长大概会永远像个谜团,以仿彿中性子星的引力将我禁锢在重力圈当中吧?现在倒还好,可是想想十年后的景象吧!要是到时候的春日还是像现在这个春日一样的话怎么办?一定会很伤脑筋的。非法占用社团教室、带着锐利的目光在街上横行、无意义地引发骚动、做出发怒及情绪不稳的行为等等,人们顶多只能容忍她到十几岁。待年纪增长之后可就没这么好的事了。到时候她就会变成一个社会适应不良者。难道朝比奈和古泉、长门打算到时候还陪着她做些什么事吗?

容我先行退下。很抱歉,我一点都没有这个打算,因为时间是不等人的。人生的RESET钮是不能轻易按下的,某个地方的后巷里也没有标识储存点数的地方。

这跟春日是否歪曲时间、使情报爆炸、毁坏或创造世界是无关的。我是我,她是她。我没办法永远陪一个孩子玩躲猫猫的游戏。就算我想这么做,回家的时间终究会到来。可能是几年后,可能是几十年后,不管如何,总是会到来的。

「你要抱怨到什么时候啊?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我看到春日从树林间将朝比奈给「扛」了出来。



「请你像个尽职的女演员。干脆地脱光衣服是通往蓝带赏(注:日本电影界极具有历史的奖项)新人奖的捷径耶!这次拍片我可没有要你脱个精光,人总得要爱惜羽毛嘛。」

春日的架势就像逮到兔子的猎犬一样。春日拖着穿着看起来在泥地上不好走路的高跟鞋的兔女郎朝比奈,带着明朗得几乎要让人打喷嚏的笑容回来了。

「如果这部电影成功的话,我就用票房收入带大家去泡温泉。是慰劳旅行哦!慰劳旅行。实玖瑠也想去,对不对?」

可是……算了,说的也是。在结束之前,我就陪着她疯吧!我之所以跟你混在一起,是因为我也置身于你所拍摄的电影设定故事当中。如果我站在古泉一树的立场的话,那就更万无一失,只可惜我好像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

现在就姑且让我乖乖地扮演你的跟班角色吧。

再过几年,我应该就可以笑着跟某人提到「对哦,当时还发生过这种事呢」了吧?



大概是吧?



兔女郎朝比奈比做女服务生打扮时更显害羞地走着,只有春日一个人满面春风。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我假装调整摄影的焦距,将朝比奈的胸部放大。就是那个,得先确认过才行。

朝比奈白皙的左胸口上有一颗小小的痣。仔细一看,那颗痣是星形的。确认结束,这个人确实是我的朝比奈,不是假冒的。

「你在干什么?」

镜头前面突然出现春日的脸。

「不能拍摄我不要的画面哦,因为这可不是你的家用摄影机。」

我知道好吗,证据就在于我并没有按下录影的按键,只是看看而已。

「好!各位注意!同时准备好!接下来我们就要拍摄实玖瑠的日常生活了。实玖瑠要以很自然的感觉在那边走动,摄影机要追上去。」

日常生活中会以一身兔女郎的打扮在这种森林公园中出没?

「无所谓啦,在这部电影中那是很普通的事。将现实的尺度套用在虚拟故事中才奇怪呢!」

那是我该对你说的台词耶!就因为你把虚拟的尺度带进现实生活中,才会使整个情况颠倒过来的!

之后,朝比奈在不知道自己发射出杀人雷射的情况下,接受春日的演技指导,反覆做出摘摘公图的花、捡起枯叶轻轻将叶子吹飞、在草地上跳来跳去等等的动作,渐渐地整个人都快瘫掉了。

致命的最后一击是春日这句话。

「嗯,以山为背景好像太显眼了,兔女郎应该是不会在山里走动的。我们到街上去吧!」

春日面不改色地将自己先前所说的话整个推翻掉,因为她这句话,我们就必须再度搭上巴士回到城里。

现在暂时不用负责灯光工作的男主角古泉,将用胶带补强过的反光板和我塞给他的一半行李抱在腋下,一手抓着吊环。

我站在他旁边,而更旁边则是化为一道黑影般的长门。只有春日和朝比奈坐在空空荡荡的座位上。从我手中抢走摄影机的春日坐在两人座的椅子上,从侧面拍摄朝比奈。

朝比奈一直低垂着头,轻声细语地回答春日提出的问题。我猜内容的设定大概是导演在访问女主角吧?

巴士一边在山路上蜿蜒前行一边往住宅区驶下山去。我心中暗自祷告着,请司机别老是看着后视镜,请你专心地看着前方开车。

或许是我的祷告有效吧?巴士平安地抵达了终点站车站前面。这时车内的乘客都闪了开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春日、朝比奈和长门身上。摇摇晃晃的兔耳朵,还有从背后看到的白皙肩膀实在太具杀伤力了。朝比奈兔女郎版的传闻应该不只会在北高传开来,只怕全市都已经知道了。

或许这就是春日的目的。「昨天巴士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兔女郎哦」「啊,我也看过」「你们说什么东东啊?」「听说北高里好像有一个叫SOS团的社团」「SOS团?」「没错,就是SOS团」「SOS团啊?那我就姑且记住这个名称好了」等等,她会不会就是期待有这样的发展啊?

朝比奈可不是SOS团的广告看板耶!从某方面来说,她应该是倒茶水的,还有我的精神安定剂。我想她本人也是这么希望的,一定是。

当然,对春日而言,任何人的希望根本都不会进入她耳里。因为春日会以令人惊讶的机制,将别人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语给弹出耳膜之外,或许是渗透压的关系。如果我能解开这个中机制的话,搞不好诺贝尔奖审查委员会会把我列为生物学的候选人名单中。有没有人想试试?(诀窍就是随便说说就算)。



这一天一直到太阳下山之前,朝比奈一直扮演着兔女郎的角色。至于问她做了什么事?其实也只是以这身打扮到处走来走去罢了。这跟以往的不可思议探索行动根本没什么两样。但是因为同时要在意别人的视线,所以让她更疲累,而且又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把警察给叫来。春日似乎没有拍摄许可的概念,要在什么地方拍什么东西是春日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就像英诺森(Innocentius)三世时代的罗马教皇般难以动摇——好像是这样。她误解了自由的真义了。

「今天就这样吧。」

春日终于露出结束了一天工作的表情,除了长门之外,我们几个人都不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漫长的一天,明天星期天真想好奸休息一下。

「那明天见,集合时间和场所跟今天一样就可以了。」

真是鬼话连篇的家伙,难道你可以帮我们跟学校申请补假吗?

「什么话?摄影进度已经落后了耶!现在没有悠哉休息的时间!等校庆结束之后再休个够就可以了!在这之前,请各位就当日历上没有出现红字!」

才摄影第二天,难道不能想办法改善不良的时间分配吗?落后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今天所拍的几小时影像几乎都不会派上用场吗?难道春日打算拍大河剧吗?这可不是带状节目耶,不过是一部因应校庆活动所拍摄的影片啊。

但是春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她将所有的行李都塞给我,自己只带着臂章,然后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

「那就明天见罗!我一定会让这部电影成功的。不对,既然我当导演,成功就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其他的就要看你们的努力了。要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哦!不来的人我会动用私刑处以死刑!」

她宣告了这个讯息之后,就哼着马里林·曼森(Marilyn Manson)的『ROCK IS DEAD』离开了。

「我会转告朝比奈同学的。」

临去之际,古泉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朝比奈正罩着古泉的运动夹克。如果是冬天,我就会带外套出来,很遗憾的是现在的季节仍然停留在夏末。我厌倦地看着堆在脚边的一堆行李。

「转告什么?」

「就是雷射的事情啊。只要眼睛的颜色没变,就不会射出奇怪的光线了。凉宫同学的法则好像就是这样,所以只要不戴彩色隐形眼镜就没问题了。」

这个负责拿反光板的主角对我露出像保险业务员一样的职业性微笑。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先做好保险吧,她一定会全力协助的。不管怎么说,光束是很危险的。」

古泉朝着彷彿将玻璃拟人化一般,一身黑衣的长门走去。



我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家,妹妹便带着看到奇怪生物的眼神看着我。把「阿虚」这个愚蠢的匿称传播出去的小学生元凶,正鬼叫鬼叫着「那是摄影机吗?哇,帮我拍帮我拍!」而我只骂了她一声「白痴」就躲回自己房间了。

我已经快累毙了,想当不良摄影师的意念早就蒸发得一干二净了。要是朝比奈的话还另当别论,但是我为什么要悲惨到将妹妹这种角色拍成影像留存下来呢!根本一点乐趣都没有。

我将包包和背包、纸袋等等东西放到房间里,二话不说就倒在床上,在奉妈妈之命叫我吃饭的妹妹对我发动肘击的必杀技之前,我有了短暂的安适时间。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二天,我们又不厌其烦地在车站前集合,但是跟昨天不同的是人员略有变更。三个SOS团以外的新面孔站在我面前。他们就是春日口中的小喽罗。
「喂,阿虚,跟你说得不一样耶。」

谷口抗议似地说道。

「美丽的朝比奈在哪里?你说她会来接我们,所以我们才来的,现在根本没看到人。」

没错,到了约定的时间,朝比奈依然连个人影都没有,一定是躲在家里的房间想翘班吧。因为昨天和前天她都吃足了苦头。

「我可是为了让眼睛吃冰淇淋才来的。现在是怎样?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凉宫爆怒的脸,这根本是诈欺的行为嘛。」

少罗嗦!看看长门也不错呀!

「话又说回来,长门同学那身打扮倒挺适合她的。」

国木田悠哉地说道,他是继谷口之后成为喽罗二号的人选。昨天晚上我在洗澡的时候春日打了电话来。我从妹妹手中接过话筒,一边洗头一边听她说。

「就是那个笨蛋谷口跟另一个……我想不起名字了,就是你的朋友啊,明天把他们两人带来。我要用他们当喽罗。」

说完她就挂电话了。你好歹也打声招呼吧!而且请求别人的时候不该用命令的语气,而是哀求的口气吧!就像朝比奈一样。

我不知道谷口和国木田假日有什么计划,洗完澡后就拨了他们的手机,这两个闲着没事干的配角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你们平常休假日到底都在干什么?

大概是觉得两个男生成不了气候吧?春日又准备了另一名临时演员。这个临时演员彷彿鞠躬似地弯下腰来,还窥探着宽边帽压到眼睛的长门。她垂着长长的头发,对着我盈盈地笑着。

「阿虚,实玖瑠怎么了?」

元气十足说着话的女生叫鹤屋,是朝比奈的同班同学。按照朝比奈的说法,她是「在这个时代才认识的朋友」,所以我想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来历才对。她是六月份春日说要参加业余棒球大赛时,朝比奈带来当帮手的平凡高二女学生。对了,当时谷口和国木田也参加了。连我的妹妹也轧了一脚。

鹤屋很大方地露出她健康而洁白的牙齿说道:

「对了,我们要做什么?她说要是我有空的话就过来,所以我就来了。别在凉宫同学手臂上的臂章要怎么说?那个手提摄影机要做什么?有希那身打扮是干什么用的?」

她接二连三提出一堆问题。正当我张开嘴巴要回答她时,鹤屋已经移到古泉面前了。

「哇,一树!你今天还是很帅耶!」

好忙碌的人。

在精神方面不遑多让的春日,在一大早就以震耳欲聋的音量和行动电话吵架。

「你说什么!你可是主角耶!这部电影的成功与否你就占了三成的原因啊!有七成得靠我的才能啦。那无所谓!你说什么?肚子痛?胡说!这种藉口只有小学生能用!我限你三十秒之内立刻给我过来!」

看来朝比奈突然患了自闭症了。一想到今天也要受到那种待遇,引发精神性腹痛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她是个胆小的人。

「真是的!」

春日愤怒地挂断行动电话之后,露出马上要叱责不懂得餐桌礼仪的小孩子的管家一般凶恶的眼神。

「这个人需要受一点惩罚!」

别这么说。朝比奈跟你不一样,人家只想安静地过日子。至少想利用不用上学的星期假日好好休息一下,连我也这么想。

春日当然不会让女主角这样任性行事。这个没有付人家演出费还对主角做严格要求的女导演说:

「我去把她带来,那个包包借我一下。」

春日一把抢来放了衣服的包包,就直接冲往计程车招呼站,然后咚咚咚地敲着停在那边的计程车车窗,让司机开了车门,再一个箭步飞窜进车内,随即呼啸而去。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我连朝比奈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呢。虽然之前曾经到长门家拜访过几次……。

「我很能理解朝比奈的心情。」

不知什么时候,古泉来到我旁边说道。

鹤屋对着我班上那对活宝说「啊好久不见了!」,同时不停地行着礼。古泉面带微笑看着这个景象说: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变成真正的变身女主角了。再怎么说,连雷射光线都出现了,实在太夸张了。」

「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情不夸张的?」

「说的也是。如果要从嘴里吐出火焰的话,训练起来也是很容易的……」

朝比奈又不是怪兽,也不是艺人,更不是什么邪恶的摔角选手。要是那可爱的嘴唇被火烫伤的话怎么办?谁能负起这个责任啊?你总不会率先想负起这个责任吧?

「不,要说会让我产生责任感的事,那就是袖手旁观以至于让『神人』失控的时候。还好,还没有演变成那种事态……啊,是有一次吧?那个时候还真是谢谢你了。拜你之赐,灾情并没有扩大。」

大约半年前左右,拜春日之赐差一点就濒临毁灭的世界,因为我粉身碎骨般的努力和精神上的极度消耗,好不容易才勉强保住了人类的命脉。我觉得就算各国元首都送给我一张感谢函也不为过,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大使馆馆员前来拜访我。唉,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来了也只会增添我的困扰,所以我也不强求。上一次我得到的回报顶多就是泪眼婆娑的朝比奈紧紧地抱住我而已,不过仔细想想,对我来说那已经足够了。古泉向我道谢并不能让我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关于那个实玖瑠……」

别直接称呼她的名字,这会让我很不高兴。

「对不起,目前应该可以避免朝比奈再发射出什么奇怪的光线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只因为春日没有准备彩色隐形眼镜就可以这么乐观吗?

「不,这个因素已经排除掉了,我请长门同学助了一臂之力。」

我把视线望向那个凝视着车站的商店,动也不动的女孩子,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古泉身上。

「你对朝比奈做了什么?」

「别这么紧张啦,只是去除了她的雷射发射功能而已。我也不是很清楚。长门同学跟其他的TFEI终端机不同,什么都不肯说。我只是请她把朝比奈的危险值降到零而己。」

「TFEI是什么东东?」

「是我们擅自取的简称,你不用知道。不过我觉得,长门同学在『他们』当中是最绽放异彩的一个。我也想过,她除了单纯的沟通介面作用之外,是不是还负责某种任务?」

他的意思是说,那个沉默爱读书的女孩子除了观察春日之外,另外还有任务?朝仓凉子的消失仍然让人感到惋惜,虽然我个人并不觉得可惜啦。



等了三十分钟左右,载着春日的计程车回来了,同车的还有穿着女服务生制服的朝比奈。跟昨天一样,她仍然一脸黯沉。春日跟司机要了收据,她可能是想报公帐吧。

谷口和国木田望着她们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从便利商店回家的路上和一辆计程车擦身而过。」

「哦?」

「结果我看到计程车的『空车』灯好像变成了『爱车』。」

「你一定吓一跳吧?」

「但是我还来不及确认,计程车就开走了。当时我才发现,我目前欠缺的不就是爱吗?」

「会不会就真的写着『爱车』啊?那一定是个人车行的计程车。」

我不得不佩服进行这段对话的两个活宝,更无可奈何地产生人才怎么会短缺到这种地步的感觉。如果谷口和国木田是镍合金的话,那么鹤屋就是塑胶了。他们之间的差异就有如火箭炮火花和阿波罗11号一样。

「呀,实玖瑠搭计程车来罗!咦,你是谁啊?」

鹤屋的音调也很高,不过只是轻量的中高音,跟舂日那不正常的自然高音堪称一线之隔吧?鹤屋应该还属于正常世界的范围。

「哇!好性感喔!实玖瑠在哪家店打工啊?应该得满十八岁才行吧?咦?你不是才十七岁吗?啊,对哦,反正我们又不是客人,没关系。」

哭肿眼睛的朝比奈两只眼睛都呈现自然的色泽,看来彩色隐形眼镜是缺货了。

春日将娇小的女服务生一把拉了出来。

「说什么生病?我才不准你用这种藉口呢!我们要继续拍摄!接下来就是实玖瑠的精彩画面。一切都是为了SOS团!不论在哪个时代,自我牺牲的精神都可以唤起观众的感动!」

那你去牺牲吧!

「在这个世界里,女主角只有一个人。说实话,我也想成为这个人,但是这一次我特别礼让给你,至少在校庆结束之前!」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认同你当女主角的。

鹤屋啪啪啪地拍着朝比奈的肩膀,让她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

「这是什么装扮啊,赛车女郎吗,你扮演什么角色啊?啊,对了。校庆的炒面摊就穿这个吧!一定会有一大堆客人上门的!」

我真的很能理解朝比奈企图隐居的心情。眼看着就要遭到连续性的猛烈攻击,当然没有人想要站到投手板上去当投手。

朝比奈缓缓地抬起头来,带着殉教者的求救眼神看着我,随即又移了开去。她慢慢地叹了一口轻微的气,不过还是强挤出一丝坚强的微弱笑容,大步走地到我面前来。

「抱歉我来迟了。」

我望着低垂在眼前的朝比奈的头顶说:

「不会,我无所谓。」

「午餐由我请客……」

「哪里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昨天真是抱歉,我好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射了光学兵器……」

「哪里哪里,反正我也没受伤……」

我偷窥了一下四周的状况。长门拿着装点着星星的指挥棒茫然地站着,朝比奈看着我,把平常就已经非常细小而微弱的声音压得更低。

「我被咬了。」

她摩擦着左手腕。

「被什么咬?」

「被长门同学。听说好像是注射纳米机械之类的……。不过,眼睛好像再也射不出什么东西来了,真是太好了。」

拜此之赐,我不用担心被切成圆片了……吗?话又说回来,我很难想像长门咬住朝比奈的景象。到底是注射了什么?

「就是昨天晚上,她跟古泉一起到我家来……」

负责看管行李的古泉正在跟春日说话。昨晚我也想跟去,这时候才应该把我叫去的!去造访朝比奈铁定比被骗到闭镇空间要愉快得多。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鹤屋把她那纤细柔软的手臂环上朝比奈的脖子。

「实玖瑠真是可爱啊!真想把你养在家里当宠物!阿虚,你们相处得好吗?」

真是的。

谷口和国木田那对活宝正半张着嘴欣赏着朝比奈。别乱看喔!万一她少掉了一块肉怎么办,正当我这么想时,春日扯开喉咙大叫。

「决定场所了!」

什么场所?

「拍摄外景的场所。」

是这样吗,我常常忘记我们拍的是电影。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想忘记。同时我也莫名地觉得这里是偶像艺人的低成本DVD制作现场。

「古泉家附近好像有一座大池子,今天我们就姑且从那边的拍摄工作开始吧!」

二话不说,春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手写的「摄影队一行人」的塑胶旗帜往前走。

我把仍然用失礼的眼神看着朝比奈的谷口和国木田叫过来,并亲切地把包包和袋子和他们一起分享。



大约走了三十分钟左右,一行人就来到了池畔。地点大约在山丘中间,几乎是在住宅区的正中央。说是池子,倒还算挺宽的一个池子,大得好像一到冬天就会有候鸟前来栖息一样。据古泉所说,鸭子或雁群应该也快来了。

池子四周竖着铁制的栏杆,言明禁止入内。这本来就是一种常识吧?或许也是个人的教养问题。最近连小学生也不会把这种地方当成游戏场所的,除了一些脑袋真的有问题的人。

「搞什么?快点爬过去啊!」

我忘了这家伙正是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春日导演把脚搭到栏杆上招着手。朝比奈压着短短的裙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好绝望,一旁的鹤屋则咯咯咯地笑着。

「咦,来这里干什么?哇!实玖瑠要游泳吗?」

朝比奈用力地摇摇头,以仿彿看着血池的眼神看着绿色的水面,叹了口气。

「这种高度的栅栏要想爬过去好像是高了点哦?你不觉得吗?」

古泉说话的对象不是我,是长门。跟那家伙进行日常会话是白费工夫的。因为她不是简短地回答YES或NO,要不就是开始一连串让人无法理解的自言自语。

「……」

长门虽然仍旧保持沉默,却做出了稀奇的反应。她将手指头搭在铁桿的栏杆上,倏地往旁边一拉。不知为何,原本应该很坚固的铁柱,竟然瞬间像放在大太阳底下的牛奶糖一样弯曲了,还以弯曲的状态直接凝固成型。

她还是灵巧一如往常。我见状惊慌失措地把视线转向其他人,看看他们的反应,或许我是操心过头了。

「咦?变得好破旧喔。」

国木田装出一脸什么都懂的表情说道。

「我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要我演河童吗?」

嘴里叨念着的谷口将身体穿过开了空隙的栅栏,来到池边。

「这一带离我家很近耶?以前才没有这些栅栏,我还经常掉进池子里呢。」

鹤屋跟在他后头。被她牵着手的朝比奈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春日等着的池边。

好个没什么脑袋的配角三人组啊,真是再好不过了。

古泉对着我跟长门露出了微笑,就将身体滑进栅栏内侧,而化身为黑色魔法师的长门也像幽灵一样经过我面前。

没办法了。赶快拍完赶快闪人吧!趁还没有人发现公共物品遭到破坏之前。



朝比奈跟长门再度对立,看来又是战斗画面。我真怀疑春日到底有没有真正思考过故事内容?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古泉上场?今天仍然穿着制服的古泉,依然站在我后面担任拿反光板的角色。

春日将导演椅摆在泥泞的地面上,在素描簿上潦草地写着一些可能是台词的文字。

「这场戏要拍实玖瑠渐渐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而她的蓝眼光束已经被封住了。」

春日停下手中的感测笔,一脸很得意的样子。

「嗯,感觉真不错。那边那个人,你拿着这个站着。」

就这样,谷口成了一个拿大字报的角色。上场演戏的两个人,看着带着不悦表情的谷口手中的大字报。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退缩的!邪、邪恶的外星人有希、你赶快快快地离开地球……!那个……对不起。」

在不由自主猛道歉的朝比奈念完了台词之后,长门有希这个邪恶的外星魔法师说:

「……是吗?」

她毫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然后按照春日的指示宣读着台词。

「你才最好从这个时代里消失。他是我们的,他有那种价值。虽然他还没有发现自己拥有的力量,那是非常宝贵的力量。我们要运用那个力量来侵略地球。」

长门配合着春日像指挥者一样挥动着的扩音器,用星星天线指着朝比奈的脸。

「我、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就算赌上我的性命也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纳命来吧!」

「卡!」春日大叫一声站了起来,跑到两人中间。

「你们得营造出那种气氛啊!对对,就是那种感觉,可是请你不要即兴演出哦。还有实玖瑠,你过来一下。」

导演和女主角拋下了我们,把脸转了过去。我放下摄影机,不解地搔着脖子。她们在商量什么啊?

鹤屋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这是什么电影啊?最重要的是这算电影吗?哇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会觉得好笑的除了你之外大概只有春日了。

谷口和国木田脸上带着「我们是被叫来干什么的?」的表情茫茫然地站在那边,而长门则独自站在一旁,满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至于古泉则以很自然的动作摆出望着池子尽头的姿势。

我拿出快要录完的带子,拆掉新DV盒的封印。我觉得这只是在增加没用的垃圾。

鹤屋兴味盎然地看着我手上的东西。

「哦,最近拍的东西就是这个吗?里面拍满了实玖瑠不值一提的影像吗?待会儿能让我看看吗?我觉得应该会很好笑。」

没什么好笑的。以前以免女郎的打扮发送传单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不过这部可笑的电影很可能会持续到校庆前一天呢。翘班搞不好会发展成翘课,到时候头大的可是我耶,因为这么一来我就喝不到美味的茶了。长门泡的茶一点味道都没有,春日泡的茶则出于物理性的原因而显得苦涩难喝。姑且不说古泉,如果要我自己泡茶的话,我宁愿喝自来水就算了。

「让各位久等了!」

嗯,确实是久等了,你们也该回来了。因为我实在不想再践踏池子附近的自然景观了。

「真正的高潮就要上场了,大家仔细瞧吧!」

春日把朝比奈用力一推。就算你不叫我瞧,我每天也会睁大了眼睛直瞧的!你看,跟往常一样美丽可爱又养眼的朝比奈……。

「啊?」

她一边眼睛的颜色变了,而且这一次换成了右眼。银色的眼睛充满歉意似地在我跟地面之间来回游移。

「那么,实玖瑠,用你神奇实玖瑠之眼发射出不可思议的东西,什么都好,做猛烈的攻击!」

我来不及阻止。就算来得及,我可能也会变成不倒翁切片了,话又说回来,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下了可怕命令的春日,还有惊愕地眨着眼的朝比奈,还有——。

将朝比奈推倒池边的长门,她那全身漆黑的身影都出现得太过突然了。

昨天的景象再度重现,好像看着倒带播放的带子一样。长门展现了她最擅长的瞬间移动。

瞬间,只有帽子还在她原来站立的位置,接着就飘然飞落而下。本来戴着帽子的实体只花了眨一次眼的时间(大概是零点二秒左右吧)就移动了数公尺之远,还压上了朝比奈,伸手挖向她的太阳穴——。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开始在湿地上掀起一场摔角大赛的两个女演员。

「长、长、长门同……,啊!」

面无表情的长门没有理会朝比奈的惨叫声,甩动着她那有点短的头发跨坐在朝比奈身上。

「等一下!」春日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有希!你可是魔法师耶!在我的设定里你并不擅长肉搏战!在这种地方表演泥巴摔角——」

可是春日话还没说完就闭嘴了,考虑了三秒钟之后又说:

「啊,算了,这样也好,应该可以成为卖点吧?阿虚!好好给我拍下来!这是有希难能可贵的点子!」

这不是什么点子吧?是她出于反射的动作,是想解决隐形眼镜的防卫措施。朝比奈应该了解这一点,但是她仍然因为过度恐惧而发出细微的尖叫声,两腿不停地颤动着。我真低级耶,现在可不是直勾勾地看着这种养眼画面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喀的一声响起,除了那两个女演员之外,其他人都回头看着后方。

出声处原来是当时春日一越而过,和我们穿过空隙走过来的池子栅栏。原本被长门拉开的空隙开了个大洞,被切割成V字型的栅栏倒向道路那一边去了,就好像被人们无法看到的雷射给射中一样。

我把视线移回现场,看到长门像个贫血的吸血鬼一样猛咬着朝比奈的手腕。



「一时疏忽。」

出人意外地,长门好像反省自己似地说道。

「本来的设定是雷射虽然会扩散但是不会伤及人类,这一次却是超震动性分子切断器——」

她大气也不喘一下,就一口气把话说完了。古泉一边将从地上捡起来的帽子递给她一边说:

「那是像单纤维(注:指连续的,长度为其直径数倍;或数十倍长之纤维,直径在0.5μm~1.0μm之间。并不狭义指布料纤维,只要是在此定义下的都是单纤维,如肌肉纤维、玻璃纤维等)一样的东西吧?不过那种单分子刀既看不到也没有质量,对吧?」

接过帽子的长门直爽地将帽子放到头上。

「我感受到微量的质量,约十乘四十一分一克的程度。」

「比中微子更小吗?」

长门什么都没说,只看着朝比奈的眼睛。女服务生的右眼还是银色的。

「请问……」

朝比奈一边揉着被咬的手腕一边战战兢兢地说:

「刚刚你在我手上注进了什么东西吗……?」

尖端帽的前端往前移动了五公厘左右。在我看来,那是长门感到困惑的表现方式。或许她正在苦恼着该怎么说明吧?果然长门说道:

「次元振动周期经过相位转换后,便可在物体表面产生足以置换成重力波的力场。」

她仿彿很勉强地解说着意义不明的事情。我可以理解她可能是把透明杀人光线化解掉了,但是我无法理解的是除了我之外的两个人好像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东西。古泉说「原来如此,对了,重力就是波动吗?」他竟然又问了毫无关连的事情。长门或许也觉得这是两码子事吧?因为她没有回答。

古泉以彷彿成为他注册商标似的动作耸了耸肩。

「不过这确实是疏忽,应该也是我的责任吧?我一直以为从眼睛射出来的顶多只有雷射光束而已。难道真的如凉宫同学所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凉宫同学的思考逻辑是别人无法追得上的,真是不简单。」

何止无法追得上?她根本就是把所有人类都拋到脑后,而且还远远地差了二圈之多,甚至我的后脑杓都可以感受到她又从后面追上来了,但是猛地一看,又让人误以为跟她跑在同一个圈圈里,产生好像是在逛昼廊的错觉,这是她最擅长的地方。不仅如此,这种感觉只有被迫跟她在同一个环形跑道上奔跑的人才能理解,而且春日的速度之所以那么快,也是因为她根本不管那是不是S形跑道,或者立体交叉道路,只是一味地往前直冲。再加上只有她安装压缩引擎,所以她可以永远不停地跑下去。她自行创造即使人们想追随也无法跟上脚步的规则,而且她本人也完全没有这是场假比赛的意识。她是一个超越掌控范畴的坏家伙。

「总之还好啦。」古泉说。「栅栏一事就当成是地方自治机构没有尽到维修公共物品的责任,这样大家应该可以接受,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是最重要的。」

我瞄了藏在帽子底下那张白皙的脸蛋一眼。刚刚看到长门的手掌上裂开了一道像抓起镰刀时划开的伤口。真想让那个让人头痛的家伙看看,虽然那个伤口现在已经彷彿不曾存在似地痊癒了。

我望着在不远处形成的第二个集团。春日和配角三人组看着手提摄影机里面的影像,接着发出尖叫声……不对,好像只有鹤屋在叫。

「怎么办啦?我觉得再这样拍下去恐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但是也没办法半途中止啊。要是我们拒绝拍摄的话,凉宫同学会怎么样?」

「可能会失控到暴跳如雷。」

「我想也是。就算当事人没有暴跳如雷,也可以确定她会让『神人』在那个闭锁的空间里暴跳如雷。」

别让我想起这件可怕的事情。我不想再到那个地方去,也不想再做那种事。

「或许凉宫同学对现在这种状况感到很满意呢,这是她运用想像力拍摄属于自己的电影的行为。因为她的一举一动就像神一样。你也知道的,她对于这个现实世界不能照她的想法运作是非常焦躁的。虽然现实中的她并不是这样,但是因为她完全没有发现到这个事实,所以就结论而言是一样的。不过在电影中,故事是按照她的想法在进行,所以任何设定都是可能的。凉宫同学利用电影为媒介,企图再架构一个世界。」

果然是彻底的自我中心派。除非拥有相当的金钱和权力,否则要事事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是不可能的,不然去当个政治家好了。

在我换了好几种愁眉苦脸的表情当中,古泉总是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继续说话。

「凉宫同学当然没有这种自觉吧?从头到尾她都在创造一个电影内的虚拟世界。这是她倾注于电影的热情。我想是因为她太过热衷,结果在无意识当中对现实世界造成了影响。」

不论怎么丢,都只丢出负分的骰子。继续拍下去,只会让春日的妄想无止境的脱序,可是让她打消念头坏了她的兴致也不行,所以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

「如果非得掷骰子的话,我选择继续走下去。」

说说你的根据吧!

「因为我对围堵『神人』的行为已经厌烦了……这是开玩笑的。对不起。嗯,总之是这样。与其让世界整个重新设定过,不如允许些许的变化还比较能开展出生存之道。」

你是说允许朝比奈变成女超人之类的现实吗?

「和『神人』相较之下,这次的现实变化算是小规模的。就如长门同学为我们所做的防御修正一样,所以应该没问题了吧?你不觉得,和世界从零开始的情况相较之下,想办法解决单一性的异常现象会比较简单吗?」

不管怎么想都有问题。如果从背后袭击春日,让她昏死到校庆结束,你们认为如何?

「那太可怕了。如果你能负起全部的责任的话,我不会阻止你。」

「对我的肩膀来说,世界太过沉重了。」

我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朝比奈,她正用手指头把干了的泥巴从女服务生的制服上剥下来。看来她似乎已经放弃了,但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时,她又惊慌失措地说:

「啊,如果顾虑到我,我没事,我会想办法熬过去的……」

真是惹人怜爱啊,虽然脸色不是很好。我相信她也不想每次一发生什么事情就要被长门咬一次吧?虽然齿痕不消多时就会消失,但是不舒服毕竟就是不舒服。因为以长门现在的装束而言,如果让她拿着一把长长的镰刀的话,就变成了塔罗牌的第十三张牌主题──死神,要不就是年龄不详的太空吸血鬼。不管是哪一个,都铁定会把人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就算朝比奈看起来不是被吸引而是被牵扯进去的,可是说穿了,以一个未来人而言,朝比奈也未免太没有危机意识了。也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把真正的想法传达给我吧,因为他们的世界好像充满了禁令。

算了,反正到时她总会告诉我的吧?真希望到时候的状况是我们两个人独自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终于轮到谷口和国木田,还有鹤屋上场的时候了。

春日向他们三人宣布了他们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于是这三个人扮演路人的事实于焉底定。他们的角色就是『被邪恶的有希外星人操控,有如奴隶般的人类』。

「也就是说,」春日带着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做说明。「实玖瑠是正义的一方,所以不会对普通人出手,而有希则掌握了她这个弱点。她以催眠魔法操控普通人。实玖瑠因为无法对攻击她的普通人下手,因此被打得落花流水。」

我心里想着,你到底还要已经不成人形的实玖瑠做到什么地步啊?这时春日又说:

「一开始就把实玖瑠打到池子里去。」

「啊?」

发出惊愕叫声的只有朝比奈,鹤屋则咯咯咯地笑着。谷口和国木田互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着朝比奈,一脸困惑。

「喂喂。」

半带着笑意说话的是谷口。

「打进这个水池?天气或许还很温暖,但是现在可是秋天耶!至于水质,就算说得再怎么含蓄也不算干净啊。」

「凉、凉、凉宫同学,至少也找个温水游泳池什么的……」

朝比奈也带着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死命地提出抗议。连国木田都偏向朝比奈这边了。

「就是嘛!要是这是个无底的沼泽的话怎么办?掉下去就不会再浮上来了耶。你瞧,还有很多黑鲈(BlackBass)呢。」

别说一些会让朝比奈昏倒的话嘛。而且事实也一再证明,越是抵抗,春日就越坚持己见。

春日果然表现的很春日。

「住口!你听着!面对真实是多少需要一点牺牲的。我曾想用尼斯湖的大水怪拍这个场景呢!但是我们没有那种时间,也没有经费。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做到最好是人类的使命。既然如此,就只有用这个池子来拍摄了。」

这什么狗屁道理啊?难道无论如何你的前提都是要让朝比奈受水刑吗?你这个女人,难道就不能用别的画面代替吗?

当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也加入阻上的行列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古泉那家伙带着浅浅的笑容默默地对我摇摇头。我明白。我明白万一没「看」好春日,可能会发生奇怪的事情来。要是事情演变成从朝比奈口中吐出等离子火球的话,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就得跟自卫队为敌了。

「我、我、我愿意!」

朝比奈以悲痛的声音宣布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悲痛万分吧?一个为了世界的和平而宁愿牺牲自己的可怜少女登场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不过这大概是这部电影当中最高潮的部分吧?我得好好拍下来才行。

春日喜出望外。

「实玖瑠,太好了!现在的你真是帅呆了!这才是我严选出来的团员!你已经长大了!」

我觉得这跟长大没关系,是学习得来的结果吧?

「那么,那边那两个人拉住实玖瑠的手,小鹤抱住她的腿。我说预备就开始。做好准备动作,再用力地把她丢到池子里去。」

喽罗三人组先整齐地排在长门面前,当黑衣魔法师挥动她的天线棒时,他们就要把头垂下去,就好像在神社里接受消灾仪式一样。像挥舞着祭神驱邪幡一样舞动着指挥棒的长门面无表情看起来挺有几分巫女的味道。

之后,三人组接收到默默指着朝比奈的长门电波,以彷彿渴求着新鲜生肉的僵尸一般,动作僵硬地朝着女主角走过去。

「实玖瑠,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做,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真的很抱歉。」

看起来只能用愉快形容的鹤屋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女服务生。每当紧急时刻就会变成胆小鬼的谷口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台词了,而国木田则一边搔着头一边朝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朝比奈靠过去。

「那边那两个笨蛋!给我认真一点!」

你才是笨蛋!我把这句话硬生生给吞了下去,继续转动着摄影机。朝比奈战战兢兢地不断退到水池边。

「觉悟吧!」

鹤屋一边快乐地说着一边将朝比奈推倒,还将她裸露出来的大腿抱住两侧。该怎么说呢?实在是太危险了。

「啊……」

朝比奈是真的感到害怕,谷口和国木田则各抓住她的一只手。

「等、等一下,我还是……这这是必要的吗?」

春日不理会发出悲痛叫声的朝比奈,用力地点点头。

「这是为了拍到好画画,更是为了艺术!」

说得真好听。这种滥电影哪里跟艺术扯得上关系啊?

春日发号了施令。

「就是现在!预备!」

砰!水沫掹烈地溅上来,扰乱了栖息在池子里的水栖生物们。

「啊,危……哇……!」

这种溺毙的演技真是太高明了。朝比奈……不是,我怎么觉得好像真的溺水了?

「脚……踩不到……啊!」

真庆幸这里不是亚马逊河流域,否则像现在这样惊天动地的搅动水池,铁定成为食人鱼最好的目标。黑鲈应该不会袭击人吧──我隔着观景窗这样想着,这时我发现溅起水花的不只是朝比奈。

「哇!我喝到水了!」

谷口也溺水了。大概是把朝比奈抛出去时力道太猛烈,让他自己也落水了。我决定不理会这家伙。

「那个笨蛋在搞什么?」

春日似乎跟我有相同的看法,她不理会那只笨蛋,拿扩音器指着古泉。

「哪,古泉,轮到你上场了!去把实玖瑠救上来!」

从头到尾都负责灯光照明的男主角带着优雅的笑容,将反光板递给长门,接着走到水边,把手伸了出去。

「请抓住我的手。镇定下来,可别把我也拉下去了。」

朝比奈彷彿是大海中的遇难者紧抓住浮木一般,紧紧地握住古泉的手。古泉轻轻松松地就将全身湿透的未来女服务生战士给拉了上来,接着再撑住她的身体紧靠着她。你这家伙,靠得太近了!

「你还好吗?」

「……唔……好冷……」

本来就很合身的制服因为湿透的关系,已经紧贴在朝比奈的身上了。如果让我加入电影伦理规定管理委员会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这部电影列为未满十五岁不得观赏的级别。老实说吧,总觉得好像会被逮捕的感觉。

「嗯,太好了!」

春日用力地敲打着扩音器,发出满意而赞叹的声音。我不理会还在池子里溅着水花的谷口,逕自按下停止拍摄的按钮。



带来的废物多到可以摆摊了,此时却竟然连一条毛巾都没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朝比奈一边让鹤屋用手帕帮她擦脸,一边紧紧地闭着眼睛。我屏住气息站在顶着一张正经八百的表情检视着影像的春日旁边。

「嗯,还好啦。」

反覆看了朝比奈落水的画面三次之后,春日点点头。

「男女主角邂逅的画面还算不错。在这个阶段,一树和实玖瑠将羞涩而笨拙的感觉表现出来了。嗯嗯。」

是吗?我只看到平常的古泉啊。

「接下来是第二个阶段。把实玖瑠救起来的一树决定把她藏在自己家里。下个画面从那边开始拍起。」

我说你啊,这么一来可就完全不连戏了。操控谷口他们几个人的长门跑到哪里去了?谷口他们呢?又是如何被击退的?就算他们只是喽罗,如果没有把剧情交代清楚,观众是不可能接受的。

「你真罗嗦耶!这种事情就算没有拍出来,看的人自己也会懂的!无关紧要的部分带过去就可以了!」

你这家伙!难道你只想把朝比奈推到池子里去吗?

正当我义愤填膺的时候,鹤屋举手发言了。

「请问,我家就在附近,实玖瑠可能会感冒,我可以带她回去换衣服吗?」

「那正好!」春日对鹤屋闪着精亮的眼睛。

「能不能借用小鹤的房间?我想在那边拍摄一树和实玖瑠感情交流的画面。好顺利的发展啊!我相信这部电影一定会成功的!」

对奉方便主义为人生主题的春日而言,这或许是如她所愿的提议,但是我实在无法抹去心中的疑惑,我认为鹤屋是明知春日有这种念头,所以才有这样的建议。因为春日设定鹤屋是一个喽罗角色,所以我认为鹤屋理当跟我们一样是普通人才对,但是──。

「那我们呢?」

国木田问道。一旁的谷口拿着脱下来的衬衫,像拧抹布一样拧转着。

「你们可以回去了。」

春日面无表情地宣告。

「辛苦了。那就再见了,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就这样,这两个同学的名字和存在,彷彿就从春日的脑袋中消失了一样。春日看也不看一脸愕然的国木田和像狗一样甩着头发溅着水珠的谷口一眼,指定鹤屋为向导,开始大步往前走。你们两个真是太好命了,可以免受灾难。看来对春日而言,你们的价值只像是使用过的BB弹一样,而这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鹤屋喜孜孜地大声么喝着。

「好──!各位,请往这边!」

她站到队伍前头,挥舞着旗子。



春日的任性自我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我想大概是她天生的个性,她出生之后立刻指着天地大声念诵着八字成语的传说。再过五百年之后或许会成为凉宫春日语录之一,广为流传于民间,不过那都无所谓。

走在集团最前端的春日和鹤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意气相投了?两个人以超大的声音反覆唱着布莱恩亚当斯(Bryan adams)的『18 Till I Die』的副歌部分。身为跟在她们后头的人,身为跟她们认识的人,我感到非常地可耻。

默默走着的黑色长门和反光板工作人员&主角的古泉,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跟在她们后头。你们应该跟微微地垮着肩、略略地低着头走路的朝比奈多学学。另外多少也帮我扛一下我肩膀上的行李吧。打刚刚开始就一直是爬坡路段,我已经快能体会正接受坡道训练中的赛马的心情了。

「好,到了!这就是我家。」

拉大嗓门叫着的鹤屋来到一户人家前面。她是一个大嗓门的人,连住家也一样大。不,我想大概是超大吧?因为从门口看不到整栋房子,所以我无从判断起。不过这也正足以成为我判断的根据。从大门几乎看不到的远处有着房子,那就表示大门距离那栋房子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我顺势环视左右,发现四处都有会让人联想起武士宅第的围墙以远近法交互围绕着。要做什么样的坏事才能住这种拥有广大土地的房子啊?

「请进请进!」

春日和长门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客气,顶着一张仿彿进自己家门似的表情走进门内。朝比奈似乎也来过,看不出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任鹤屋推着她的背往内走。

「好个充满古意的房子啊。这种奇妙的矗立感,所谓充满建筑风貌就是指这个样子吧?真的好有时代感哦。」

古泉装出充满感叹的样子,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你是廉价播报员吗?

穿过几乎可以玩棒球的广大空间,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玄关。鹤屋将朝比奈带到浴室去之后,就把我们带到她自己的房间去。

相较之下,我觉得自己的房间就像小猫睡的寝室一样。我们被带到宽广的和室去,和室宽得让人苦恼不知道该坐哪里好。但是不知所措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包括春日在内,长门和古泉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真是好房子,甚至可以在这里拍外景呢。对了,这里就设定为古泉的房间好了。我们就在这里拍摄古泉和实玖瑠独处的画面。」

春日坐在座垫上,用手指头框成四角形观景窗打量着。鹤屋的房间是一问只摆放着炕桌的简单榻榻米和室。

我学着坐在我旁边的长门正襟危坐,但是不到三分钟就受不了,只好把脚给松开来。春日打一开始就盘腿坐着,在鹤屋耳边耳语着。

「嘻!啊,那可有趣了!等一下!」

鹤屋发出爽朗而高亢的笑声离开了房间。

我心里思索着,鹤屋是不是普通人啊?能够和春日相处得这么愉快的一定是超乎常轨的人或人类以外的某种生物,不过或许她们只是某个地方的波长相通吧。

等了几分钟之后,鹤屋回来了。礼物就是朝比奈,而且不是普通的朝比奈。是刚洗完澡的朝比奈。她穿着可能是鹤屋的宽松T恤,该怎么说呢?她「只」穿着T恤。

「啊……。让、让各位久等了……。」

一头濡湿头发和泛红肌肤的朝比奈,羞涩地躲在鹤屋背后走进房间,正襟危坐缩成一团。衣服和袖子对朝比奈而言都太长了,所以与其说是T恤,不如说是连身裙要更贴切。而这更发挥了强化的效果。她忘了拿下来的右眼隐形眼镜仍然闪着银光,让人心生畏惧,不过看来应该是不会随便就发射出光束或光线,所以我姑且放心了。我真想把依然戴着帽子、正襟危坐的长门供奉在哪个地方的神社里。

「请用。」

鹤屋摆在榻榻米上的端盘里放着几人份的玻璃杯,里面盛满了橘色的液体。朝比奈一口气喝了半杯鹤屋递给她的柳橙汁。今天她的活动量最大,大概也消耗了大量的水分吧?

我也满怀感激地品尝着果汁,这时一口喝光果汁的春日一边搅动着剩下的冰块一边说:

「哪,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就在这个房间里拍摄吧!」

没有好好休息就开拍的画面就像这样。

古泉抱着假装昏厥的朝比奈走进房里。不知道为什么,连被子都已经铺好了,古泉让朝比奈躺了下来,然后定定地看着她的睡脸。

朝比奈的脸泛着红潮,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古泉轻轻地在她那毫无防备的身体上盖上毛巾被,然后交抱着双臂坐在枕头边。

「唔……」朝比奈说着梦话似的呢喃着,古泉微微地笑了,一直注视着她。

此时大概不会上场的长门坐在我跟鹤屋的背后,仍然啜饮着柳橙汁。我透过观景窗,将朝比奈的睡脸放大。春日并没有做任何指示,所以现在我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但是春日不时地在第一时间对主演的两人发出指令。

「实玖瑠,你慢慢起身,台词就照我刚刚跟你说的一样。」

「……唔。」

朝比奈缓缓地睁开眼睛,带着莫名温润的眼神仰望着古泉。

「你醒啦?」古泉说。

「是的……,请问这里是……」

「是我的房间。」

倏地支起上半身的朝比奈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带着炙热的表情,眼神在半空中游移。此时的她显得格外充满情色味道,这是演技吗?

「谢……谢谢你。」

春日立刻下了指示。

「对,你们两个!把脸靠得更近一点!实玖瑠闭上眼睛,古泉把手环住实玖瑠的肩膀,没关系,把她推倒再吻她!」

「啊……」

朝比奈不知所以,带着愕然的眼神嘴巴半开。古泉则按照春日的指示环住朝比奈的肩膀,此时我的耐性已经达到了界限。

「等一下!剧情太过简略了。我倒要问为什么有这个场面?这算什么?」

「男欢女爱的场面啊!爱情画面!要跨越时空就非得加进这种画面不可。」

你是白痴吗?你以为这是晚上九点播放的两个小时连续剧吗?古泉也是,干嘛一脸那么带劲的表情?万一让这个画面上映,从第二天起,你的鞋箱里铁定塞满了上百封诅咒你的信。你用点脑袋想想。

「嘻嘻,实玖瑠。好好笑喔──」

一点都不好玩……我想这样说,但是很明显的是朝比奈的样子很不寻常。她打刚刚开始就一直显得很浮躁,眼睛湿润而且两颊泛红,被古泉抱住肩膀时也完全没有反抗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玩。

「唔……古泉,我一直觉得头好重……」

朝比奈一边呢喃,身体一边不停地晃动,我开始怀疑难不成她是被下药了?这时我很自然地把视线望向空了的玻璃杯,鹤屋也嗤嗤地笑着。

「对不起。在实玖瑠的果汁里掺了一点龙舌兰。有人告诉我,加一点酒精可以增加演技的精彩度。」

原来是春日使的诡计?我的感觉已经凌驾愕然之上,几乎达到愤怒的地步了。怎么可以偷偷地掺这种东西进去?

「有什么关系?实玖瑠现在看起来真是风情万种呢,让画面显得更加精采。」春日说。

这根本已经不是演技好坏的问题了,朝比奈整个人摇摇晃晃、头脑混沌的样子。闭着的眼睛下方晕成一片红。风情万种固然好,但是她靠在古泉的身上让我很不爽。

「古泉,没关系,就给她吻下去,当然是要嘴对嘴!」

这哪成啊?这可不是可以对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做的事情啊。

「古泉住手!」

古泉做出思索的样子,考虑要听导演或摄影师的话。我揍你哦,你这家伙!总之,我放下了手提摄影机。我不想拍这种画面,也不想让别人强迫我去拍。

古泉对我露出一个企图让我安心的微笑,然后离开了仍然不停晃动的女主角。

「导演,对我来说,这个包袱太过沉重了。而且,朝比奈好像已经到达极限了。」

「……我没问题的。」

朝比奈说道,可是看起来根本就有问题。

「真是的,真没办法。」

春日不悦地嘟起了嘴,靠上喝醉的少女。

「咦?隐形眼镜还戴着啊?这个时候应该要拿下来才对。」

她用力地往朝比奈的后脑杓猛力一敲。

「好……好痛!」朝比奈压着头叫道。

「实玖瑠,这样是不行的!如果被这样敲头,你就得让隐形眼镜从眼睛里飞出来才行。再练习一次。」

咚!

「好痛!」

咚!

「……啊!」朝比奈用力地闭上眼睛。

「住手,你这个笨蛋!」我一把抓住春日的手制止她。「练习什么啊?这哪算什么表演?有什么好玩的?」

「干嘛?不要阻止我,这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之一啊!」

「谁跟你计划好啊?一点都不好玩,无聊!朝比奈又不是你的玩具。」

「是我决定的,实玖瑠就是我的玩具!」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血气直往脑门窜升,我甚至觉得我的视线染成一片血红。我真的生气了,冲动瞬间凌驾了思考,那可以说是一种处在无我境界中做出的反射动作。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腕。古泉那家伙眯细了眼睛对我轻轻地摇摇头。看到古泉制住我的右手,我这才发现自己挥起了拳头,我的右手差一点就要揍上春日了。

「干什么……」

春日的眼里闪着彷彿昴星团一样的光芒,狠狠地瞪着我。

「不爽就说嘛!反正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好了!我是团长兼导演耶……总之,我不允许你做任何反抗!」

我的眼前再度泛起一片潮红。这个笨女人!古泉你放手!不管是动物还是人,讲不听就要教训,即使要挥拳动武也在所不惜。否则这家伙一辈子都会是一个浑身是刺的人,让所有的人都对她避之惟恐不及。

「不……不要!」

飞奔过来的是朝比奈,她用口齿不清的语气说道:

「不行不行!不能打架……」

挡在我跟春日之间的朝比奈红着脸瘫软了下去。她抱着春日的膝盖说:

「唔………大家一定要和睦相处……,否则……会被禁足的。」

瘫软无力的朝比奈一边嘟哝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闭上眼睛,然后发出均匀的鼻息声沉沉入睡了。



我和古泉往下坡道走着,两人眼前看到的是刚刚拍片的那个池子。

女主角不省人事,所以只好停止拍摄工作。我跟古泉还有长门决定把沉睡的朝比奈交给鹤屋先行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春日扬言她要留下来,就从我手中抢走了摄影机,立刻转过身去。我也二话不说,抱着大批的行李,在鹤屋的目送下告辞。

「对不起,阿虚。」

鹤屋很不好意思地说,但是随即又露出了笑容。

「我也太过得意忘形了!你不用担心实玖瑠,待会儿我会送她回去,不然就让她在这边住一晚。」

长门一离开大门就大步往前走,好像一点感想都没有。长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那家伙永远都是没有感觉的。

在并肩走回家的路上,我们沉默地走了五分钟左右,古泉开口了。

「本来以为你是一个比较冷静的人。」

我也这么认为。

「现实已经变得有点奇怪了,请你不要再做出可能会产生闭锁空间的行为了。」

这哪是我能控制的?所谓的『机关』那奇怪而秘密的组织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吗?你们也该做些什么事吧?

「关于刚才的事情,凉宫同学似乎无意识地自制了,闭锁空间好像并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这是我的请求,请你明天跟她言归于好。」

要怎么做是我的事,不是你说什么我回答好就可以了。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怎么处理她已经影响了的现实空间。」

很明显的,古泉改变了话题。我决定顺水推舟。

「想也没用,我才不管什么东西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每当凉宫同学想到什么事情时,现实就会随着转变,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我想起在灰色的世界里肆意破坏的蓝色巨人。

「凉宫同学说出她的想法,我们加以应对。至于原因何在,那是因为这就是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任务。」

我记得有一些发着红光的球体,,古泉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用充满自信的声音说道:

「我们是凉宫春日的镇定剂,也是她的精神安定剂。」

「那是……你的事吧?」

「你也一样。」

谜样的前转学生仍然露出种永远不会消失的笑容。

「闭锁空间是我们主要的工作场所,而你则负责照顾这个现实世界。因为只要你能让凉宫同学的精神保持稳定状态,闭锁空间就不会产生。拜此之赐,这半年来,我打工的次数也减少了很多。或许我应该向你道谢。」

「不用了。」

「是吗?那我就省下来了。」

爬下坡道来到县道,古泉再度打破沉默。

「对了,现在我希望你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要是我说不要呢?」

「很快就到了,而且在那边也不用做什么,当然也不是招待你前往闭锁空间。」

古泉突然举起一只手。停在我们侧面的是一辆好像在哪里看过的黑色计程车。

「现在我们继续谈下去。」

古泉靠在计程车后座上说道,我则望着司机的后脑杓。

「目前绕着凉宫同学和你打转的状况已经成为一个固定的模式了。你跟我们这几个团员合力将凉宫同学的失控具体化,再付诸于形体的基本架构已经完成了。」

「伤脑筋。」

「或许吧!不过,我不知道这种模式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因为反覆发生同样的事态可能是凉宫同学讨厌的事情之一。」

现在看来她还是乐在其中啊。古泉便露出一张欠缺紧迫感的笑容说:

「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凉宫同学的脱轨行为局限于电影内才行。」

想要成为棒球选手,也许只要从练习挥棒和练跑开始就可以了;如果想成为一个棋士,就应该从牢记象棋或围棋的规则开始学起;期末考时想拿第一,只要彻夜不眠盯着参考书看就有机会。也就是说,努力的方法因人而异,但是确实是存在的。然而,如果想铲除春日的脑内妄想因子的话,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才办得到啊?

要是阻止她,她就会生气,甚至使得可恨的灰色空间不断地增殖,但是如果因此就附和那个家伙的妄想行事的话,她的妄想很可能就会变成现实。

无论那一种应对方式都是非常极端的。那家伙难道就没有中庸一点的概念吗?唉,就因为没有,所以凉宫春日才是凉宫春日,不是其他任何人。

车外的风景慢慢地增加了绿意,计程车直接驶向蜿蜒曲折的山路。我立刻就明白了。这条路正是通往昨天我们搭巴士前往的山上。

计程车在不久之后就停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那是到神社参拜的客人专用的停车场。昨天春日才做出把枪口对准神官和鸽子扫射的暴行。就是那座神社。真是奇怪了,今天是星期天,照道理说人应该更多的。

先从计程车上下来的古泉说:

「你记得凉宫同学昨天说的话吗?」

我哪可能把她的每一句胡言乱语都记得一清二楚?

「去了就会想起来了,请前往神社内部。」古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早上好像就变成这个状态了。」

我们爬上用方块石堆积砌成的阶梯,这也是昨天来的时候走过的路。从这里爬上去会有一座牌坊,然后有一条通往本殿的沙石路,路上会有成群的家鸽……。

「……」我沉默不语了。

散布一地的确实是鸽子没错,是一群像活动地毯似地一边啄着地面一边四处闲晃的鸟类,但是我不敢肯定这些鸽子就是昨天那一群。

因为,散布在地上的鸽群每一只的羽毛都变成纯白色的。

「……是被谁涂上油漆吗?」

而且是一夕之间。

「这些白色的羽毛如假包换是长自它们体内的。不是染色的,也不是脱色造成的。」

「是因为春日昨天的枪击造成它们极度的恐慌吗?」

或者是谁带着大量的白鸽来跟先前住在这里的家鸽们调包?

「怎么可能,有谁会做这种事?」

我只是试着去猜想而已,其实结论已经在我心中了,我实在不想说出口。

昨天春日说过这样的话──

「可以的话,我希望全部都是白色的鸽子,不过现在没办法多做要求了。」

看来她根本就有要求嘛!

「就是这么回事,这大概也是凉宫同学无意识做出来的好事。只有一天的误差是不幸中之大幸。」

大概是以为我们会喂它们吧?骚动不已的鸽群靠到我们脚边来。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的参拜者。

「凉宫同学的失控行为就像这样一步一步地在进行当中,制作电影所产生的弊端影响到现实世界了。」

从朝比奈的眼中发射出光线或光束之类的东西还不够吗?

「用麻醉枪射击春日,让她昏睡到校庆结束不就好了?」

古泉带着苦笑回应我的建议。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愿意负起她醒过来之后的善后工作吗?」

「谢了。」

我的业务当中并没有列入这一项。古泉耸耸肩。

「那怎么办?」

「那家伙不是神吗?你们这些信徒想想办法呀!」

古泉故意露出很惊讶的样子。

「你说凉宫同学是神?谁说过这种话呀?」

「不就是你吗?」

「是这样吗?」

真想揍这家伙一拳。

古泉笑着用他一贯的台词说了一声「我是开玩笑的」,然后又说:

「事实上,我觉得把凉宫同学定义为『神』应该不是问题吧?『机关』内的意见有大半都将她视为『神』。当然也有反对意见,就个人而言,我也是怀疑论的一派。因为我觉得,要是她真的是神的话,就不可能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住在这个世界。因为说穿了,所谓的造物主应该是在某个遥远的上方俯瞰着我们,自在地实现一些奇迹,冷静地观察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才对。」

我蹲下来捡起鸽子掉落的羽毛,并保持这个姿势用指尖绕转着。鸽子的动作变大了。对不起,我没有准备面包屑。

「我是这样想的,」

古泉迳自喋喋不休地讲着:

「有人赐与凉宫同学足以与神媲美的能力,但是她并没有获赐那种自觉。如果说真有神的存在,那么凉宫同学正是由神所遴选出来的人。她彻头彻尾是个凡人。」

那家伙究竟是不是个凡人,我根本不想思考。但是春日为什么会有那种无意识的神力和足以让鸽子变成白色的能力呢?因为什么?因为谁?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你知道吗?」

这家伙分明是在找碴。

「真是抱歉。」古泉一边微笑一边继续说道:

「凉宫同学是构筑世界的人,同时也是破坏世界的人。目前的现实状态也许是一个失败的作品,或许凉宫同学就是负有修正这个失败世界的使命。」

你说说看吧!

「果真如此,那么错的就是我们了。正常的是凉宫同学,而阻碍她的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份子,不但如此。除了凉宫同学之外,全人类都是错误的。」

嗯,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问题是出在错误的我们。当世界再度被架构成正常的世界时,我们究竟能不能成为那个世界的一部分呢?我们会被视为瑕疵品而遭到排除吗?这是谁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无法理解就别扯那么多,而且还一副自己很了的语气。

「但是就某种意义来看,到目前为止,她无法构筑起一个美好的世界,这是不争的事实。那是因为她的意识是偏向创造的方向进行的。凉宫同学是一个非常积极乐观的人,但是,如果她朝着反方向发展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来现在不是保持沉默的时候,我放弃了。

「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是什么事情,破坏都比创造容易。因为不相信,所以就让它消失吧!如果春日是抱着这种态度的话,所有的东西大概都会化为『无』了吧?而且所有的事物都会被消除掉。譬如不管出现多么强大的敌人,只要凉宫同学否定那些人,就足以把他们消灭了。不管是魔法或者是高度的科学技术都一样,她面对任何事物都是一样的。」

但是春日并没有否定一切啊?是因为那家伙还抱着某些期盼吗?

「那就是伤脑筋的地方。」

古泉用一点也不像伤脑筋的语气喃喃说道。

「我觉得凉宫同学是神或者是类似神之类的存在是无从得知的,但是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如果她随意行使自己的力量,结果导致世界产生变化,恐怕也没有人会发现到世界有任何变化。这是有点骇人的地方,因为连凉宫同学本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变化。」

「为什么?」

「因为凉宫同学也是世界的一部分,这就是她并非造物主的佐证之一。如果她是创造世界的神,理当会置身于世界之外才对,但是她跟我们生存于同样的世界。结论是,她只能做到半调子的改变,这是很不自然,而且非常奇怪的事情。」

「在我看来,你比较奇怪。」

古泉不理我,继续说道:

「但是我却很喜欢目前生存着的这个世界。虽然潜藏有各种社会性的矛盾,但是人类早晚总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吧?问题出在太阳是绕着地球转之类的天动说理论。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凉宫同学不相信这类的事情,你不就是因为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从闭锁空间回来的吗?」

这个要怎么说呢?我已经忘了,我决定将不想回想起来的过去加以封印。

古泉的嘴角笑了笑,看起来是一个自嘲式的笑容。

「我尽说些没有建树的事,说的就像误以为自己是守护世界的正义人士一样,真是失礼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0:42:46 | 显示全部楼层
星期一早上,距离校庆已经不到一个星期了,但是校园里的气氛依然是那么地松散。这所学校到底有没有举办校庆的打算啊?不是应该更热闹一点吗?再怎么说,这样的气氛实在太过悠闲了。就因为这样,连我都觉得慵懒无比。而且在前往教室途中,还有更让人觉得慵懒的事情等着我。
古泉靠在我的教室前面站着。昨天都讲了那么多话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九班一大早就在舞台排练表演节目了,我只是偶然经过这里。」

我实在不想一大早就看到你那张娘娘腔的脸。

「怎么了,你不会是来告诉我,那个愚蠢的空间果然发生了吧?」

「不是,昨天一直没有出现。看来凉宫同学好像忙着沮丧而没空焦躁呢。」

为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啊……。既然你不懂,那我就说明给你听吧!凉宫同学一直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你是她的伙伴。就是你有所抱怨,但是你还是会支持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也只有你能接受她。」

你在说什么呀?能够接受那家伙所有行为的,只有早就殉教的历史圣人耶。我可要言明在先,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伟人,只是一个具有常识的凡人。

「你跟凉宫同学之间怎么样了?」

哪有怎么样?就是那样啊。

「能不能劝她打起精神来?白鸽也是很可爱的啊,如果凉宫同学再这样消沉下去,神社的鸽子或许会变成完全不像鸽子的东西了。」

「譬如什么东西?」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要是有一群用好几只触手在地上爬行的黏糊糊生物在神社境内蠢动的话,那肯定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吧?」

「撒些盐就可以了。」

「这是没办法治本的。凉宫同学现在就好像悬在半空中一样。之前她借由拍电影积极地改变现实状况,但是因为昨天和你发生了争执,使得向量一口气往反方向进行,也就是从正面转向负面。如果可以这样收场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变得更棘手。」

「所以,你是要我去安慰那家伙吗?」

「其实也没有这么复杂吧?你只要跟她言归于好就没事了。」

什么好不好的?我可从来没有跟她好过。

「咦?我本来以为你的个性很冷静,难道我错了?」

我不说话了。

昨天我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为我那看不惯她对朝比奈施暴的同情心使然——也不尽然啦。或许只是缺少钙质而已。因为昨天晚上我喝了一公升的牛奶,今天起床时竟然很不可思议地就消气了。虽然牛奶可能只是一种安慰剂。

话虽如此,为什么要我委曲自己讨好她?不管找谁来做公正的评断,一定都会觉得那家伙太过份了吧?

古泉像只开始吃饲料的小猫一样咯咯咯地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一切就拜托你了。因为就距离而言,你是站在最靠近的地方。」



只要我不回头,我是不会跟坐在我正后方的春日对望的。今天春日彷彿特别在意天空的状况似的,几乎都望着窗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午休时间。

再加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传染病,连谷口都一肚子大便。

「拍什么电影嘛!昨天真是亏大了。」

午休时间,谷口一边吃着便当一边狠狠地咒骂着。这种时间春日鲜少会留在教室里,今天也一样。要是她在的话,这家伙大概就不敢说这些话了吧,这个没种的家伙只有在安全范围之内才敢大声说话。

「都是凉宫干的好事,那一定是部垃圾电影,铁定的。」

谁想发表什么意见都无所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伟人,也不想在历史上留名,我只是一个站在角落里喃喃自语的小人物。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对母亲做出来的食物百般挑剔,即使自己根本下会下厨。

但是唯有这件事我要说清楚,所以我说话了。

「我唯一不想听的就是你的批评。」

谷口,你又做了什么?至少春日参加了校庆,并努力想完成些什么东西。虽然结果只会造成大家许多困扰,但是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而只会唠叨个没完没了的家伙好上千百倍。你这个大笨蛋!你最好跟全国所有姓谷口的人道歉。对其他谷口们而言,跟你同姓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就是不爽!

「算了,阿虚。」

国木田赶紧缓颊。

「他只是在闹脾气啦。其实我们也想多跟凉宫同学他们相处一下,我们很羡慕阿虚呢。」

「才不是咧。」谷口瞪着国木田。「我才不想加入那种笨蛋集团。」

「人家一开口邀约就迫不及待跑去的人还敢大言不惭讲这种话?昨天你不是还喜孜孜的样子吗?甚至把原本要出游的计划都取消了。」

「少吐我槽啦。笨蛋!」

原来谷口是不爽这件事啊?因为他特地把原本的计划取消,兴冲冲地跑来助阵,没想到在几乎完全没有入镜的状况下就被宣告退场,甚至还落水了。原来如此,的确值得同情,但是我根本不想同情他。因为我也很生气。

我比谁都清楚,春日的电影无聊到让人看不下去。因为她老是没有思前顾后,只知道埋首往前冲,所以我们只能拍摄她在那个时间想拍的东西,根本谈不上什么剧情。如果这样还能完成一部好作品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才的成就了,而就我所见,春日根本就没有导演的天份。但是如果别人只因为这样就出言不逊的话——咦?我为什么要生气……。

「阿虚啊,今天凉宫同学的心情看起来好像比平常更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一边听着国木田发问一边想着。

我跟谷口是一样的。我只会对春日的一言一行卑躬屈膝,然后背地里又是满腹牢骚。这家伙给我的感觉跟我自己一样。时而吐春日的槽,时而感到不耐……这正是我的工作。不过这是只有我能完成的任务,不能委任其他人。

心烦意乱的,吃东西哪吃得出美味阿?这样实在太对不起帮我做饭的母亲了。可恶,谷口这个没品的家伙,都是因为你说了一些废话,所以才会害我想做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事情。

我做了什么啊?

我将便当盒盖好,直接飞奔离开教室。



春日在文艺社团教室里,将摄影机和电脑连上线,好像在做些什么事情。看到我突然打开门,她很惊讶的抬起头来。她左手上拿着的是咖哩面包吗?

她惊慌失措地将面包丢掉,再把手伸到后头摸摸头发——我以为是这样,这时她那一头黑发整个敞开来了。我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何在,看来好像是急着将原本扎在后头的头发给解开来。我没有仔细看,而且这种事以后再去想就可以了。我对她说了现在非说不可的话。

「喂,春日。」

「干嘛?」

春日一边转变成战斗姿势一边露出小猫般的表情。我对着那张脸说。

「绝对要让这部电影成功!」

这就是所谓的情势吧?像我这种人一年当中大概会有两次激动的时候。昨天会生气就是这个缘故,一切只是时间刚好吻合而已。而这种情绪在今天因为古泉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和谷口那张蠢瞼,还有春日忧郁的表情再再使得我更加心烦意乱,让我也心神不宁的。要是任凭这股冲动继续累积下去的话,我可能会打破教室的玻璃窗也说不定,所以我必须在这里将这种情绪给消化掉。为什么我要给自己找这种理由呢?

「唔。」

春日趾高气扬地说:

「那是当然的,因为是我当导演啊。成功是必然的,根本不需你多废话。」

好个单纯的人。本来才以为她露出稍微值得称赞的温驯表情,没想到春日那闪着几近意义不明光芒的眼睛隐隐约约又燃起自信的火焰,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充填燃料的?这个人太过简单了。她就像不断往自己身上施展高级恢复术的中头目一样麻烦,但是我不在乎。她需要平衡一点。一拳就可以将肉脚的家伙打死,爽快地说拜拜的游戏……那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像这样可以消解压力的游戏是不存在的。我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而且本来就没什么意思,但是,总而言之,没有精神的春日看起来让人不舒服,而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她。这家伙最适合参加永无止境的、无意义而且没有根据、没有目的地的脑内一千公尺赛跑。要是她莫名地停下脚步,可能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就只是这样。

……这大概是这个时候我的想法。



当天放学后。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说话方式吗?」古泉说。

「对不起。」我回答道。

「虽然这样说也可以提振她的精神啦,但是我希望你能以更……没有障碍的方式来表达。」

「……抱歉。」

「与其说恢复原状,不如说威力变得更强大了。」

「照这种情况看来是没办法掩饰了。」

古泉用他那双带着沉稳色彩的眼神看着不断反省的我。他不像是在指责我,但是他的声音当中却带着些许忧郁的音调。是这样吧?事态好像真的恶化了,而那好像是我的缘故。

为什么呢?我哪知道啊?

四处开满了樱花。这里是河边的樱花道,是朝比奈跟我表明她真正身份的那条人行步道。

让我们再度确认一次吧,现在是秋天了。目前残暑的感觉仍然尚未完全消退,不过照一般说来,日本的染井吉野樱是在春天开放的。某个季节略微提早是可以被接受的,不过提早半年也未免太离谱了。不会连樱花都随太阳的任性妄为起舞吧?

在满天飞舞的花瓣当中,只有春日一个人引擎全开。穿着贴身女服务生制服的朝比奈,之所以看起来显得摇摇晃晃、步履蹣跚,是因为到处都有不合时节的赏花客的关系吧?

「怎么会这么符合我的需要呢?我才想要拍樱花的画面呢!简直是巧合到不可思议的气象啊!」

春日口沫横飞地说着,接着强迫朝比奈摆出奇怪的姿势。

果然还是不行的。人一旦因为一时的情感作祟而做了什么事,最后一定会因果报应到未来的自己身上,这半年来我总觉得老是在重覆反省自己。

而且反省的内容不是「要是当时这么做就好了」,而是「要是当时没有这么做就好了」,说起来其实是很负面的反省大会。谁借我一把枪吧!一把不是模型手枪的真枪。

樱花树似乎都是在中午过后涨大蕾苞,到傍晚时分才满树绽放。当地的区域电视台还以秋天的奇闻来报导这件事,真希望他们认为这真的只是偶发事件。近年来整个地球的气象异变就是原因,就姑且当成是这么回事吧!好不好?

「凉宫同学好像是这么认为的。」

和朝比奈同学肩并肩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古泉说道。光有外表的古泉和样样好的朝比奈独处,对全世界的男性而言都具有挑起焦躁情绪的效果,也让我感到极度不悦。

长门对漫天飞舞的花瓣没什么特别的感想,仍然面无表情,带着淡然的眼神看着生物时钟错乱的樱花们。粉红色的花瓣附在她那黑色的斗篷上,形成了些许的强化效果。这家伙知不知道白鸽的事情啊?

「对了!去抓只猫来!」

春日突然这样说道。

「魔女应该有手下才对啊,猫是最适合的角色了!哪里找得到黑猫?而且要长得好看的猫才行。」

「等等,长门的设定不是邪恶的外星人吗?

「有什么关系,去抓猫!我的想像就是这样啊!哪里会有猫呢?」

「当然是宠物店罗!」

春日难能可贵地对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做出了妥协。

「野猫就可以了。店里卖的猫或者人家养的猫还要借借还还的,太麻烦了。有没有哪里的空地一去就可以看到成群的猫啊?有希,你知道吗。」

「我知道。」

长门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就像个宗教首领一般,踩着彷彿要将我们带往承诺之地的脚步开始往前走。还有什么事是长门不知道的吗?如果问她我五年前弄丢的钱包到哪儿去了,或许她也会告诉我。那里面装了我当时所有的财产,大约有五百日圆左右。

大约徒步约十五分钟之后,我们来到长门一个人独居的豪华公寓后头。那里有一大片整理得很好的草坪,四周为树木所覆盖,挡住了来自外头的视线。有几只猫群聚在那边,看起来像野猫,但是却都是一些不怕人的家伙。当我们靠上前去时,它们也没有要逃跑的样子。大概以为我们要喂它们吧?这些野猫们甚至紧缠在我们脚边。春日抓起其中一只猫。

「没有黑猫啊?好吧,就用这只猫。」

那是一只花猫,更难得的是,还是只公猫。可是春日似乎并不知道这种猫有多贵重,对自己随手一抓的结果也不感到惊讶。

「哪,有希,这就是你的同志,你们要好好相处。」

长门默默地接过春日抱起来的花猫,顶着一脸在路上接过广告商发送面纸般的表情,而那只猫也面无表情地被交到她手上。

拍摄工作立刻在这里重新展开。这里是公寓后头,场所好像已经不再是考虑的重点了。我的摄影机里面塞满了在片断的灵光乍现之下所拍下的镜头。将这些片断编辑成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不会是我的工作吧?

「有希,对实玖瑠发动攻击!」

春日一声令下,长门就摆出奇怪的姿势蹲了下来,她变身成一个左肩上栖着一只猫的黑衣魔法师。怎么看都觉得那只猫太重了,花猫温顺地紧贴着长门固然好,但是长门不只是脖子,连整个身体都歪了一边,还费劲地保持平衡以免让猫跌落。她一边保持这种不自然的姿势边对着朝比奈挥舞着指挥棒。

「看招!」

我想,在这个画面当中,大概会有不可思议的光线从长门的指挥棒中射出来吧?

「……啊!」

朝比奈做出痛苦挣扎的样子。

「好,卡!」

春日很满意地大叫一声,我便停止了拍摄。古泉则放下手中的反光板。

「我要让那只猫说话,它可是魔法师所养的猫耶,至少要讲一些刻薄的话才行。」

太离谱了。

「你的名字叫三味线。哪,三味线,讲讲话!」

怎么可能说话,不,求求你可千万别说话。

或许是我的恳求传到上天耳里了吧?被取名为三味线这不祥名字的花猫并没有突然开门讲日语,反倒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尾巴来,根本不理会春日的命令。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反而松了口气。

「真是太顺利了。」

春日一边确认今天拍下的影像一边很满意地笑了,她上午的阴郁表情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心情转换得快还真是一件好事,这一点我倒是愿意衷心地佩服她。

「阿虚,你要负责照顾那只猫。」

春日将导演椅摺叠起来,下了这个无理的指令给我。

「把它带回家好好照顾,因为以后的拍摄工作还需要用到它。你可得好好地驯服它哟!明天之前要教会它一项特技。对了。譬如跳火圈什么的。」

那只猫光是能乖乖待在长门的肩膀上就应该算是一只聪明的猫了吧?

「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要拍最后一场戏!摄影进行的很顺利,故事即将进入高潮,身体状况也保持良好!大家好好休息,储备明天的活力。」

挥舞着扩音器宣布解散的春日,一边哼着「刀锋战士」的片尾主题曲一边逕自回家了。

「呼——」

同样叹了一口气的是我跟朝比奈。古泉将反光板夹在腋下开始准备回家,而长门则彷彿看着一枝没有墨水的原子笔一样看着三味线。

我弯下腰抚摸着花猫的头。

「辛苦你了,待会儿请你吃猫罐头,或者你想吃小鱼干?」

「都无所谓。」

一个响亮的男中音说了这句话,这不是在场任何人的声音。我看着古泉和朝比奈愕然的表情,又看看长门的扑克脸。他们三个人都把视线望向同一个地方——我的脚边。

我的脚边只有那只花猫,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睛抬头看着我。

「喂喂!」我说道。「刚刚是长门在说话吗,我可没有问你耶!我是在问猫。」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回答你,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猫如此说道。



「我快虚脱了。」

这是古泉说的话。

「吓死人了,猫竟然能说话……」

这是朝比奈说的。

「……」

长门默不作声,一把抱起三味线。三味线又说:

「我实在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

说着还紧紧地依在长门的肩头上。

妖怪猫,猫怪……猫只要活几年就会变成这样来着?

「这我也不懂。对我来说,时间相当于不存在。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时间是过去?我完全没有兴趣。」

光是会说话就已经够呛了,没想到这只猫竟然还说出这么豁达的话来。你不过是一个肉球,别太得意了。哪里有三味线店啊?还是把它波到网路上拍卖?

「对你而言,也许我确实是发出听起来像人类语言的声音,但是,鹦鹉或鹦哥类的鸟不也都会这样吗?你是根据什么认为我发出了带有语言意义的声音?」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我指的就是这个,因为你明确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也许我所发出的声音,只是刚好符合你的问题而已啊。」

「如果这种说法可以成立的话,那么人类之间的对话有时候根本就不成立了,不是吗?」

我为什么会对一只猫说这么严肃的话呀?野猫三味线舔着自己的前脚,搔搔耳下。

「没错。你跟那边那个小姐好像进行着会话的行为,但是没有人能了解那是否已经传达你们真正想传达的意思了。」

三味线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因为每个人都会在不同的场合说真心话和表面话。」古泉说。

你闭嘴!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没错。」朝比奈说。

对不起,能不能也请你不要附和?

我将在草坪上的每只猫都检查过。除了三味线之外,其他的猫都只会发出「咪」或「喵」的声音,好像只有这只花猫突然之间获得了发出人类语言的能力。为什么?

都是那个笨蛋惹的祸。



「目前的状况好像不太妙。」

古泉一边优雅地将马克杯送到嘴边一边打开话匣子。

「我们好像太小看凉宫同学了。」

「什么意思?」朝比奈压低了声音。

「凉宫同学的电影剧情设定只怕已经被固定为常态了。她心中所描绘的电影内容被现实化,直接成为真实的情景。譬如朝比奈会发射出雷射,或者猫会说话等等。如果她心念一转『我想拍摄巨大陨石落下来的画面』,这种场面也许就真的会出现。」

现在除了春日之外,SOS团的其他四个成员都聚集在车站前的餐饮店里。古泉建议要设置针对春日的紧急商讨本部,大家都表示赞同。看来事态真的是到了风云变色的程度了。虽然看起来是几个高中生聚在一起无所事事地谈笑风生(笑的只有古泉一个),但是这几个人所做的事情,就好像坏蛋们为了封杀正义使者的必杀技所进行的秘谈一样,充满可疑的气氛。顺便说明一下,我们让三味线在店外的草丛里等着,而且还三令五申要它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话,或者回应别人的问话。没有显得特别不满,回应了一声「好吧」的猫乖巧地蹲在路旁的树荫底下,目送着我们离去。

「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有着深刻感受的是朝比奈。可怜的是她显得非常困扰,因为春日的电影使得她的神经遭受严重伤害。长门则依然不改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打扮也依然是一身漆黑。

古泉一边啜饮着热呼呼的咖啡牛奶一边说道。

「我只知道,我们不能放任凉宫同学不管。」

「这种事情还需要你说吗?」

我将冰水一口气喝光,我已经把点来的苹果茶喝光了。

「所以问题不就在于要如何阻止春日吗?」

「说要阻止,可是现在还有谁能中止电影的拍摄呢?至少我没有这种自信。」

我当然也没有。

引擎一旦发动,只要春日没有关掉开关,她就会一直往前猛冲。万一她停止前进,也许就变成一条死鱼了。如果追溯她的祖先的话,我相信一定会发现有鲔鱼或鲤鱼的血缘。

长门一脸什么都不想的表情,默默地喝着她的杏仁茶。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想。也或许因为了解一切,所以没有必要多想,更可能只是因为她不擅于说话。在相处了半年之后,我依然无法理解这家伙的想法。

「长门,你认为呢?有没有什么意见?」

无声地将杯子放回盘子里的长门,以流畅的动作转头看着我。

「跟上次不一样,凉宫春日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她的声音是那么地冰冷干涩。

「资讯统合思念体判断,这样就够了。」

古泉以优雅的动作压着额头。

「可是我们很困扰啊。」

「我们并不会,观测的对象产生变化反倒是我们乐见的。」

「是这样吗?」

古泉很干脆地决定不再理会长门,再度转头看着我。

「那么,我们必须决定凉宫同学的电影要列为哪种种类?」

唉,这家伙又说出了让人不解的话了。

「故事的构造大略可区分成三种种类。一种是在故事的框框里进行,一种是破坏框框,创造新的框框,第三种是将破坏了的框框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果然又开始演说了,又说了会让人产生「啊?这个人到底在讲什么啊?」的火星话了。朝比奈,你不用顶着那么认真的表情听他鬼扯!

「但是我们存在于这个框框当中,所以想要了解这个世界就必须靠理论性的思考推测,或者透过观测去理解。」

所谓的框框是什么东东啊?

「你试着想想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这个世界让我们以现在这样的模式生活着。相对的,凉宫同学所拍摄的电影对我们而言是虚拟的。」

那还用说。

「真正的问题是,在虚拟的情境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影响到了『现实』」

神奇实玖瑠之眼、鸽子、樱花、猫。

「我们必须防止虚构对现实生活的侵蚀。」

我总觉得古泉在谈到这种事情时都显得特别有劲,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地开朗。为了跟他对抗,我决定露出一张阴郁的表情。

「凉宫同学的特异能力透过拍摄电影的滤镜而显像化了。防止的方法就是让凉宫同学了解到『虚拟终究只是虚拟』。因为现在的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这道围墙给暧昧化了。」

你说得倒还挺起劲的嘛!

「我们必须借由理论性的方式来证明虚拟的事情并不是事实。我们必须诱导这部电影,使它合理地完成。」

「要怎么做才能使猫说话这件事正当化?」

「用正当化来形容是不对的。这么一来,最后就会构筑起一个猫会说话的世界。在我们的『现实』当中,猫是不会说话的。如果说话的猫不是某个地方出了错,那事情就糟糕了。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猫会说话是不可能的事实之一。」

「难道外星人和未来人还有ESP是可能的事实吗?」

「嗯,那是当然的,因为目前就的的确确存在着。在我们的世界里,那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附带条件是不能让凉宫同学知道。」

是吗?

「譬如把我们的世界当成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眺望的东西吧!如果对她而言的『现实』世界,是一个就像你以前所认为的,完全没有超自然现象的世界——没有外星人也没有外星人和超能力者的世界——的话,那我们的这个『现实』,看起来就会是不折不扣的虚拟世界。」

那就是你所说的神的真面目吗?

「但是,那终归是从远方看到的状况。你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存在有超自然的存在——也就是我跟长门同学——。既然我们生存着,那你就只能在这个框框中认清这个现实。你现在对现实的认识应该跟一年前有很大的差异了。」

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会比较幸福一点。

「这该怎么说呢?嗯,我可以确认一点,凉宫同学的状态就跟以前的你一样。也就是说,她对现实的认识还没有产生变化。虽然她嘴巴上说东说西,但是内心深处却不相信超自然的存在。举她所看到的东西为例,凉宫同学认为闭锁空间和『神人』都是梦境。梦是虚构的,所以,这个『现实』仍然保留某种现实形态。」

我们是这样努力没错啦。

「嗯,所以,虚构会直接现实化,而如果凉宫同学把这些事情视为『现实』的话,说话的猫就会被组合成一种『现实』。猫会说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想把说话的猫现实化,世界就必须要重新构筑。凉宫同学不是企图创造一个猫会说话的世界吗?也许还不到SF的世界。从她的思考模式来看,我不认为她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世界可能会一口气变成科幻的环境。猫会说话也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存在着『会说话的猫』这个事实就够了。完全没有『猫为什么会说话的理由』。因为事情会变成猫本来就是会说话的动物。」

古泉放下马克杯,用手指头抚摸着陶器的边缘。

「这就伤脑筋了,因为那会整个颠覆目前所有的概念。我以我的方式尊重人类的观测结果和思考实验,没有人会观测或预期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介入之下天生就会说话的猫,会说话的猫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是很奇怪的。」

那你们的存在又怎么说呢?超能力者不也跟会说话的猫类似吗?

「嗯,所以对世界而言,我们目前仍然是足以撼动既定法则的异类。我们之所以存在是拜凉宫同学之赐。这只会说话的猫也一样,因为凉宫同学企图让它出现在电影中,结果它就存在了。我所了解的是,凉宫同学企图制作的电影内容,似乎想跟这个现实世界产生连结。」

现在不是了不了解的问题,得赶快想个办法才对吧!

「所以首先我们必须要决定电影的种类。」

真想请他节制一点。洋洋得意地表现自己的口才对当事人而言或许是一件乐事,但是好歹也该站在听众的立场想想吧!你这段话让人厌烦的程度,足可与举行朝会时的校长训话相匹敌。你瞧,朝比奈不是打刚刚就一脸黯然的样子吗?

但是古泉好像还意犹未尽。

「如果这是发生在虚拟世界的事情,那么猫说话或者从朝比奈的眼睛发射出光束等现象都不需要任何说明了,因为那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世界』。」

我将视线移向窗外,确认三味线还在那个地方。

「但是,如果说话的猫或实玖瑠光束的存在是有某种理由的话,那么从发生的那个时刻开始,别的世界就可以看到这一切。猫会说话或朝比奈发射出光束的现实确实是存在的,只是人们不知道而已——只要透过观测就可以证明其存在,然而在那一瞬间,我们的世界就会整个改变了。我们必须从没有超常现象的世界重新认识内含超常现象的世界。因为那会导致我们所知的现实世界成为虚假的世界。」

我叹了口气。怎么做都没办法让这家伙闭上嘴巴吗?

你要说的是,猫会说话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吗,可是这么一来,你跟长门还有朝比奈怎么办?你跟她们不也是完全被分类在超自然现象当中的吗?

「对你而言大概是这样吧?这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对你而言,世界已经丕变了。刚进高中时的你和现在的你所认识的世界不是早就不同了吗?你对现实的认识也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你不也认识新的现实了吗?你不是已经了解确实有我们这种人的存在了吗?」

「你是要我了解什么?」

「我们把话题回到电影上,目前凉宫同学想制作的东西,大概会被分类成科幻的领域。在这部电影当中,猫会说话和朝比奈及长门同学使用魔法之类的力量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这样,这样就够了。」

那么,只要赋与妖怪猫和未来女服务生,还有邪恶的魔法师存在的意义就可以了吗?

「但是也不能这样,而且如果赋与存在意义只会造成那边的困扰。因为观测者如果在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时确认了『故事内的世界已经产生变化』的话,就等于认同了它的存在。世界将会改变,变成猫会说话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我并不希望世界变得更复杂。」

我也不希望,不会感到困扰的大概只有长门那边的人吧?

「刚刚我说过必须先决定电影的形式,其实只需要求她以某种形式来对电影做个定位就可以了。而这种形式具有将所有的谜题和超自然现象解体,并透过合理的结局,将即将扭曲的世界拉回原来世界的性质。有一种形式具有使最初的世界在结束时复活,并将所有谜样的现象合理化的作用。」

是什么形式?

「就是推理形式,尤其是被称为本格推理的形式。只要定位成这种形式,所有难以置信的现象只消一句『真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就可以忽视超自然现象了。只要把会说话的猫和朝比奈的必杀光束归为某种巧妙的骗局就可以了。我们的现实也就不会改变了,不是吗?」

餐饮店的女服务生明明很在意朝比奈,却又刻意忽略似的前来撤走所有人的杯子。待她离去之后,古泉说:

「会说人话的猫很明显地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常识,但是会说话的猫确实存在。也就是说,不该存在的东西却存在着,对我们的世界而言,这是非常不方便的。」

他一边用手指弹着附着在装了水的玻璃杯上的水滴一边说。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让这部电影有个合理的结局。一个让所有的人——不如说是凉宫同学——在理论上可以接受,也就是猫会说话、有未来人、有外星魔法师存在的结局。」

「有这种结局吗,」

「有啊!很简单,就是将之前完全不合理的发展,一口气转化为正常事物的结局。」

你倒是说说看啊。

「就是梦中的世界。」

沉默笼罩着现场,弥漫在所有人之间。过了一会儿,古泉说道:

「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将轻蔑的眼神射向这个将浏海缠在手指头上把玩的温文男子。

「你以为春日会接受吗?那家伙才不管是真是假,她可是真心想得奖呢。现在你要告诉她那是一场梦?我想她再怎么白痴也不会拍出一部蠢到极点的电影。」

「这是没有不把她的想法考虑在内,纯粹为了我们的方便所想出来的结局。让她在作品当中提到电影的内容全都是一场梦、是谎言。也是错误的,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对你而言或许是吧?对我而言,那或许也是不错的方法。但是春日会怎么想,搞不好那家伙的脑海里已经设定好骇人听闻、她得意不已的结局了呢!

再说,我也不想再去碰触梦之类的事情。顺便再告诉你,我也不想再听你做这种一点都不好玩又专断独行的说明了。



回家的路上,我顺便前往量贩店去。我买了最便宜的猫用餐盘和特价的猫罐头,还索取了收据之后才来到店外。三味线一边用前脚洗着脸一边等着我。我往前走,猫也跟了上来。

「你听好,在家里一句话都不能说,像一只猫该有的样子。」

「我不懂什么叫猫该有的样子,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照做就是。」

「不要说话,答话时一律用喵叫声代替。」

「喵。」

看到我带回家的野猫,妹妹和母亲都瞪大了眼睛。我搬出预先想好的说词「这只猫的主人要外出旅行,委托我照顾一个星期」,于是她们就欣然接受了。尤其是妹妹还喜孜孜地抚摸着三味线的身体,那只妖怪猫只是乖乖地「喵喵」叫着,这样不是太没有猫的样子了吗?

一夜平安无事到天明,今天我还是得到学校去。我不放心把三味线放在家里,便带着它一块上学去了。我催它躲进我的运动背袋里,三味线便自以为了不起似的说「唉,好吧」才乖乖地进袋子里。到了校门附近再放它出来吧!

距离我们学校的校庆还有几天,但是校内的纷乱气氛彷彿与春日的步调产生连动的明显扩大开来了,甚至让人不禁要问昨天之前的死气沉沉到底算什么?

一大早四处就响起乐器声和歌声,也到处都看得到正在制作招牌和告示牌之类的人,甚至看得到不知道打算做什么表演,却穿着莫名其妙的衣服四处闲晃的人们。照这种情况来看,我觉得就算有一两个异世界的人混在当中,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干劲等于零的大概只有一年五班的人吧,也许是春日把这个班级的所有干劲都吸走了。

我一走进教室时,发现春日已经坐在座位上振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

「你终于想要写剧本了吗?」

我一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问道。春日的鼻子哼哼地响着,下巴拾得老高。

「才不是咧,这是电影的宣传文案!」

「让我瞧瞧!」

她拿起笔记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朝比奈实玖瑠的完全珍藏极机密影像满载!没看的人绝对会后悔哦!SOS团敬献今年  最广大的话题之作!请大家踊跃捧场!」

上面写满了煽情的文句及今年只剩两个月之类的耸动词章,这是无所谓啦,可是这种文案不是会让人解读成只有朝比奈会出现吗?要是有人在看了这个文案之后可以想像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的话,我会用另一种观点对他表示敬意。老实说,连我这个负责拍摄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么样的电影,而且也没办法多表示一点意见。我想春日大概也不知道吧?话又说回来,她竟然可以写出这么多拗口的字?

「我要去印传单,在校庆当天在校门前分发。嗯,效果一定超好!如果在校庆当天穿着兔女郎装的话,冈部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不,我想他还是会有意见的,这可是一所校规严谨的县立高中耶,你就别做一些会让班导胃痛的事情吧!

「再说朝比奈还要忙他们班的模拟商店吧?古泉和长门的班级大概也会有活动,当天有空的就只有你跟我了。」

春日带着可疑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说由你来扮兔女郎吗?」

怎么可能,你扮不就好了,至于我,我会站在后面帮你拿宣传看板的。

「对了,你知道吗?距离校庆没几天了耶,这个星期六和星期天就要举办校庆了。」

「我知道啊。」

「是吗?看你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搞错日子了。」

「我哪里悠哉了?你没看我正用力地想一些煽情的句子吗?」

「比起宣传的事,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吧?电影什么时候完成啊?」

「就快了。现在只要补拍一些画面,然后剪辑在一起,再加进后制作业和音乐及VFX就可以了。」

真是是让我惊讶。站在摄影师的立场来看,我觉得需要补拍的画面可能还比已经拍好的还要多,这个导演到底要拍出什么样的电影啊?再说拍完之后的后制作业可能得花更久的时间耶,真希望这只是我个人的误解。



现在是第三堂和第四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

「阿虚!」

她的音量大得足以让教室里的同学们都飞跳到半空中,我出于反射往出声的方向一看,只见鹤屋站在门口窥探着。旁边隐约可以看到朝比奈那柔软的头发。

「过来一下。」

我仿彿被鹤屋的笑容给吸引过去似的飞快窜了过去。春日依然维持一到休息时间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习惯,所以人不在教室里。大概是在校园的某个地方蹓躂吧?太好了。

我来到走廊上,鹤屋拉住我的袖子。

「实玖瑠说有话跟你说!」

她用着几乎可以传到对面校舍的巨大声音大叫,然后砰砰砰地拍拍朝比奈的背。

「哪,实玖瑠,把那个拿给阿虚!」

朝比奈以战战兢兢的动作递给我一张纸条。

「这个……。那个,是、是优待券。」

「就是我们班卖的炒面饮料券啦!」鹤屋追加说明着。

我满心欢喜地收了下来,大概是折价券之类的东西吧?根据盖了章的印刷文字看来,拿这张券去吃炒面可以打七折。

「请你带朋友一起过来捧场。」

朝比奈深深地低垂着头,鹤屋则像漫画中的人物一样咧着嘴猛笑。

鹤屋说完大步就要离开,朝比奈作势要跟上去,但是随即又一个人跑回我身边。鹤屋见状咯咯咯地笑着,停下脚步等着。

朝比奈紧扣着两手,瞄着我说。

「……阿虚。」

「什么事?」

「关于古泉所说的话,我想,还是不要太相信得好……。我这样说你或许会以为我对古泉有所误解……那个,我也不喜欢这样,但是……」

「你是指他说春日是神的事吗?」

如果是这件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那个……我有不同的想法,也就是说,那个……跟古泉的解释是不一样的。」

朝比奈吐了一口气,扬着眼睛看着我。

「凉宫同学确实是具有改变『现在』的能力。但是,我不认为她的能力足以改变世界的架构,这个世界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不是凉宫同学创造出来的。」

这么说来……。她的想法是和古泉背道而驰的罗?

「我想长门同学的想法也不一样。」

朝比奈用手指头卷着制服的前襟。

「那个……。我这样说,外人听来或许有点不太好,但是……」

鹤屋在不远处盈盈地笑着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就像敦促幼鸟离巢的母燕一样。她会不会是误会了啊?

朝比奈说起话来非常木讷。

「古泉所说的话跟我们所想的是不一样的。要是我说……那个……不要太相信古泉说的话,或许会有些语病,我是说——」

她惊慌失措地摇摇手。

「对不起,我不太会说明,而且又言不及义……。我是说——」

她时而低下头时而看着我。

「古泉有他们那边的立场和理论,我们这边也一样。我想长门同学大概也一样,所以——」

朝比奈带着仿彿以全身力气下定决心似的表情凝视着我。她连这么正经八百的时候都这么可爱。能够这么近距离欣赏她的脸庞,让我感动得不停颤抖着,我充满自信地回答:

「我明白,春日怎么可能是神呢?」

与其要捐香油钱给那种家伙,不如奉朝比奈为教祖并成立宗教法人,一定能招收到更多信徒。我可以同时盖上正式的印章来保证这件事。

「对我来説,朝比奈说的话比古泉更容易让我理解。」

朝比奈似有若无地嫣然一笑。我想要是甜豆会笑的话,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嗯,谢谢你,但是我本身并不包含古泉在内。这一点也请你理解。」

她说出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抬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即就逃也似的转身离去。我又没有打算抱住你。

朝比奈轻轻地挥挥手之后,就像跟在母鸟后头走着的黑雏鸭一样,追着鹤屋而去了。



应该把作业速度加快一点才行吧?我一边怀疑自己干嘛正经八百地想着这种事,一边前往社团教室。我打算使用一下电脑,没想到里面已经有客人在了,尖顶帽搭配黑色斗篷正坐在里面看着书。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话。

「我想朝比奈实玖瑠的主张是这样的,」

长门彷彿读出了我内心的想法似的打开了话匣子。

「凉宫春日并不是造物主,她并没有创造世界。这个世界以前就以这种形态存在着。超能力或时间异动、宇宙生物体等超自然的存在,并不是因为凉宫春日的愿望而产生的,是本来就在那里的。凉宫春日的任务就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发现这些存在,她的能力是从三年前开始被发挥出来的,但是她的发现尚未到达自我认知的程度。她可以探知世界的异常,但是这跟她对异常世界的认识是两码子事,因为这边还存在妨碍她认知的要素。」

笑也不笑的嘴淡淡地说着话。长门定定地窥探着我的眼睛,最后这样说道,然后闭上了嘴巴。

「那就是我们。」

「朝比奈有跟古泉不一样的理由,如果让春日目睹不可思议的现象会造成不便吗?」

「是的。」

长门又把眼光望向打开的书本上,那种态度就好像跟我之间的会话不算一回事一样。

「她是为了保护她所属的未来时空而来到这个时空的。」

我有种感觉,她好像轻描淡写地说着某件重大的事情似地。

「对朝比奈实玖瑠的时空而言,凉宫春日是一个变数,为了稳定未来,必须输入正确的数值。朝比奈实玖瑠的任务就是调整那个数值。」

长门静静地翻着书本,没有发出任何纸张的声音。那不带感情的黑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古泉一树和朝比奈实玖瑠针对凉宫春日所采取的任务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绝对不会认同对方的解释的。对他们而言,彼此的理论只会动摇他们存在的根本。」

等等,古泉说他是在三年前才有超能力的。

长门立刻回答了我的问题:

「没人能保证古泉一树所说的话是真的。」

那张英俊的笑脸在我脑海里掠过,确实是没人可以保证。只是古泉说的话刚好能为我遭遇的事情提出一个像样的解释而已。谁知道那是不是正确的答案,而且朝比奈也说不要相信他,但是,朝比奈也一样。有谁能为我保证朝比奈版的解答是正确的呢?

我看着长门,古泉所说的话或许是假的,朝比奈也或许并没有发现到自己的意见是不正确的,只有这个冷静的外星人应该不会说谎。

「你怎么想?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之前你说过所谓的自律进化的可能性,会出现什么结局?」

一身黑衣的爱书人完全没有感情。

「我再怎么据实以告,你都没办法得到明确的证明。」

「为什么?」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鲜少看到的东西。长门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我有点惊讶。

「因为没有人能保证我所说的话是真的。」

长门最后丢下这句话就放下书本,离开社团教室了。

「至少对你而言是如此。」



上课铃响了。



不懂。

平常人哪能懂啊?

不管是古泉还是长门,你们好歹也用人家比较容易明了的方式解说嘛!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讲得这么难涩难懂的啊?你们应该多下一番功夫,简单地整合一下的。否则这些话只会让人左耳进右耳出,谁听得进去啊?

当我交抱着双臂走着时,一群做无国籍中世纪打扮得人追过我,弯过走廊的转角。如果长门穿着那身黑衣混在当中,似乎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或许是某个班级或社团不让春日专美于前,开始拍起科幻电影之类的东西来了。这倒也不错。我想他们一定没有像我们一样的烦恼,只是开开心心地进行拍片工作吧?应该会有比较正常的导演负责具有常识性的指挥工作吧?

我叹了一口气,朝着一年五班的教室走回去。



觉得电影的拍摄工作顺利无比的人只有春日,我跟古泉还有朝比奈脸上的黑色线条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随着拍摄工作的进行,好像发生了各种不同的事情。不知不觉当中,从模型手枪射出来的不是BB弹,而是水弹,每当春日带来不同颜色的隐形眼镜时,朝比奈就会引发一阵骚动(金色的就发射出来福射线,绿色的就射出微波黑洞——Microblackhole),每次她都要被长门咬上一口;原本绽开的樱花在第二天就凋谢了;神社里的白鸽们在几天之后好像变成了早就绝种的旅行鸠(Passenger Pigeon,古泉私底下偷偷告诉我的);地球的岁差运动(注:星球除了公转和自转之外的一种周期性运动)也产生微妙的偏差(长门说)。

日常的事物似乎渐渐地脱离了轨道。

当我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时,那只长了胡须的动物又对我张嘴说话了。

「只要在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女面前闭嘴就可以了吧?」

花猫摆出人面狮身像般的姿势睡在我的床上。

「你倒是挺听话的嘛!」我轻轻地抓住三味线长长的尾巴。猫儿滑溜地让尾巴从我的手中逃开。

「你们好像希望我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让那个少女听到我讲话不是一件好事。」

「照古泉的说法似乎是这样没错。」

猫会说话,这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一个让猫说话也不足为奇的道理存在。简单说来,只要构筑起一个即使存在着会说话的猫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世界就好了。可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猫啊?

三味线不停地打着呵欠,整理着它的尾巴。

「猫也有很多种,人不也一样吗?」

我真想更了解那个「很多种」的部分。

「了解又怎么样?我不认为你可以代替猫,也不认为你可以理解猫的心理。」

真是叫人厌烦到极点,每件事情都一样。

正想去洗个澡时,妹妹来到我房间,说有客人找我。

我边猜测着来者何人边走下楼去。没想到找上门的人竟然是古泉。我来到房子外头,在夜晚的路上跟他对谈。我不想请他进屋内,以免又得听他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先后听到他和三味线说些意义不明的抽象理论。

果然不出我所料,古泉兀自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大道理,最后甚至还说出这种话:

「对凉宫同学而言,细小的设定或伏笔是无关紧要的。我觉得这样反倒比较有趣,而且也足够了。剧情当中并没有合理的解决方法和绵密的故事构成,更没有堪称为线索的伏笔。也许可以说她是在极短暂的刹那间完成一个故事吧?她并没有考虑到结局,搞不好故事在没有结局的情况下就结束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照你所说的,如果电影就这样以半调子的状况结束的话,这个即将崩坏的现实就会定形成现实吗?春日心里必须有个结局,而且必须是符合现实状况的结局,而这是我们必须去考虑的问题,春日是不会考虑这种事的,而且那家伙思考的事情往往只会造成毁灭的下场。既然如此,还是由我们来思考会比较好一点,但是我们为什么非得考虑这种事情不可?难道就没有哪个人可以来帮我们承担这个咒语吗?

「要是有那种人存在的话,」

古泉耸耸肩。

「我想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吧?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才行。尤其是你,我期待你能更加把劲。」

要我加把什么劲?请清楚地告诉我吧。

「因为一旦世界虚拟化的话,我们的理论就不会成立了,朝比奈或许也会受到影响,因为她们好像也有她们的理论存在。至于长门同学,我不是很了解她,不过观察者一般都只是接受结果而已。他们只是冷静地接受最后胜出的理论。就算地球消失了,只要凉宫同学存活的话就无所谓。」

路边的灯光将古泉在阴暗中不带任何感情的脸照亮了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我想,提出以凉宫同学为中心为理论的,应该不只我们『机关』和朝比奈一派,其他还有很多。多到我很想摘要地告诉你我们在台面下进行的各种抗争和血肉模糊的殊死战。背叛自己的同盟、彼此妨碍和诈骗对方、或是展开破坏和杀戮等恶劣行径。各个集团都倾注所有的力量进行为求生存的对战。」

古泉露出带着几丝疲惫色彩的嘲讽笑容。

「我也不认为我们的理论是绝对正确的,但是就现状而言,如果不先认同这种理论就根本没办法自处。我的初期配置很碰巧地就在那一边,无法随便倒戈向哪一方。白色的棋子是不能往黑棋那边移动的。」

你就不能拿奥塞罗棋或将棋做比喻吗?

「这跟你大概没什么关系吧?对凉宫同学来说也一样,这样反而好。尤其是凉宫同学,我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我不想在她心里造成阴影。按照我的标准来说,凉宫同学有着值得人喜欢的特质。啊,当然你也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

「我只是说溜嘴罢了,没有什么理由。而且我可能也只是开玩笑,也或许只是一时被奇怪的妄想给占据了,更可能只是为了博得你的同情。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确实,一点都不好玩。

「顺便再告诉你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有没有想过,朝比奈实玖瑠她……很抱歉,朝比奈跟我们一起行动的理由?没错,朝比奈看似是一个容易让人担心的美少女,我也了解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对她伸出援手的原因。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定都很认同吧?」

「那有什么不对吗?」

帮助弱者不受强者的欺负是一般人该有的情操。

「她的任务就是在拢络你,所以朝比奈才会有那样的外形和性格,刚好就是你喜欢的娇弱而可爱的少女类型。因为你是唯一可以让凉宫同学稍微听进一些话的人选,因此掌握你是最适当的作法。」

我像深海鱼一般沉默着,也回想起半年前朝比奈对我说过的话。不是现在的朝比奈,而是来自更遥远的未来,已经变成大人的朝比奈。写了一封信把我叫出去的那个朝比奈说过「请你不要跟我太亲近」。那是她考虑到她自己的立场才这样说的吗?或者是她个人真正的心声呢?

古泉见我默不作声,趁机又用彷彿古老的绳文杉(注:一种树龄十分久远的杉树名)般沉稳的声音继续说道:

「如果朝比奈只是在扮演一个单纯女孩的角色,事实上她却别有用心的话怎么办,她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容易获得你的好感吧?看起来稚嫩无助的模样,以及对凉宫同学的刁难唯命是从的可怜姿态,这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你的目光。」

我觉得这家伙真的是疯了,我效法长门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你的玩笑话我已经听腻了。」

古泉露出淡淡的微笑,有点夸张地摊开双手。

「啊,对不起,我毕竟还是欠缺讲笑话的能力。我是骗你的,一切都是我捏造的不合理设定。我只是想说一些能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你当真了吗?这么说来,我的演技还真不是盖的,我已经有登上舞台的勇气了。」

他一边发出刺耳的笑声一边说。

「我们班上要表演莎士比亚的舞台剧,就是「哈姆雷特」。我饰演基腾史登(GUILDEN-STERN)的角色。」

不认识,反正一定只是个配角吧?

「本来就是这样,但是排练到一半就变成了斯托帕特(注:著名的英国剧作家)版了。所以,我上场的场次也增加了很多。」

真想慰劳他一声。辛苦你了。只是我可从来不知道哈姆雷特除了莎士比亚版之外还有其他的版本。

「因为凉宫同学的电影,还有我们班的舞台剧,使得我的行程排得相当紧凑,这可是很重的压力呢。如果我看起来很疲累的话,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如果闭锁空间在这个时候还来凑一脚的话,我相信我一定会受不了的,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我必须请你想办法防止凉宫电影成为异常现象的发生来源。」

你是指合理的结局吗?你不是说过把它设定为梦境就可以了?

「让春日认为她所拍的电影内容完全都是瞎掰的……是吗?」

「必须明确地让她产生自觉。她很聪明,明白电影终究只是虚构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事情能这样发展是最好的。我必须让你了解事情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而且最好在拍摄结束之前就要搞定。」

有劳你了。古泉对我行了个礼,然后消失于夜色当中。什么跟什么啊?那家伙是特地来把责任推给我的吗,因为他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接下来的辛苦就由我来担,是这样吗,果真如此的话,他应该也弄错对象了吧?这又不是玩抽鬼牌的游戏,也不是在推卸责任。凉宫春日可不是第五十三张牌耶。她不是王牌,也不是黑桃A,当然更不是鬼牌。

「不过……」

我喃喃自语道。

看来似乎不能再置之不理了。姑且不说长门,朝比奈和古泉似乎都已经被逼到最底限了。说不定连这整个世界也一样,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真伤脑筋……」

好麻烦!可恶!我也一样心浮气躁的呀!

我思索着万全之策。该怎么打消春日的妄想啊?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两者是互不相干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地了解呢?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再度接受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梦境吗……除此之外呢?

距离校庆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二天,我向春日提出一个建议,争论了一阵子之后,她终于点头答应了。



「杀青了!」

春日高声大叫,敲打着扩音器。

「各位辛苦了!现在全部的摄影工作都结束了!谢谢大家的努力!尤其是我特别想夸奖我自己!嗯,我真的很了不起。Great Job!」

听到她这么说,女服务生朝比奈瘫也似地坐了下来,仿彿打心底感到安心似地,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事实上,她确实是轻声啜泣着。春日似乎把她的泪水解释成无限的感动。

「实玖瑠,现在哭还太早了,把泪水留到获颁棕榈奖或奥斯卡金像奖的当天再流吧!到时再和大家一起感受幸福吧!」

隔天就是校庆了,午休时间我们聚在校舍的屋顶上。时间已经紧迫到无法好整以暇地吃午饭了。

实玖瑠和有希的最后一战,因为超能力突然觉醒的古泉一树,以某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威力将有希打飞到宇宙的彼方而宣告落幕。

「这样就完美无缺了,果然是拍了一部好电影。要是卖给好莱坞,一定会吸引数也数不清的片商!首先得先找个脑袋灵光的经纪人签订契约才行!」

春日真是充满了全球化的惊人气势。我是不知道有什么人会看这种电影,因为唯一的卖点就是女主角,其他的工作人员根本就不值一提。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以朝比奈经纪人的身份前往推销,我想应该多少可以赚到一些蝇头小利吧?顺便也可以试着培养春日成为偶像明星。我倒是可以自行把她们的相片和履历表寄去试看看。

「终于结束了吗?」

古泉带着开朗的表情对着我微笑。

我感到很生气,不过这种免费的微笑大概是最适合这家伙的表情。我也不想看到一脸忧郁的古泉,因为那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等拍摄工作结束后回头一看,觉得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有人说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那快乐的到底是谁啊?」

谁晓得啊?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全部交给你吗?现在我的脑袋里尽是班上舞台剧的事情。舞台剧跟电影不一样,是无法NG的。」

古泉带着一惯的笑容,用手背拍拍我的肩膀小声地说。

「还有一件事我很感谢你。不论是我们组织,还是我个人。」

说完他就离开屋顶了。长门依旧面无表情,跟随古泉身后默默地走了。

朝比奈被春日环着肩,一起看着遥远彼方的海洋。

「目标是好莱坞、百老汇!」她被迫这样吶喊着。有雄心壮志固然不坏,不过如果你们往指着的方向渡海而去的话,抵达的地方可是澳洲耶。

「唉。」

我嘟哝着将摄影机放到脚边坐了下来。对古泉和长门还有朝比奈而言,事情也许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对我而言,现在才是问题的开始,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

自己拍摄下来的庞大录影带、没有价值的垃圾情报,必须想办法处理成「电影」的模样。这是谁的工作啊?不用说我也知道。

星期五的傍晚。社团教室里只剩下我跟春日,其他三个人分别去处理班上的活动了。

摄影完毕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因为过程拉得太长,以至于完全没有处理其他事情的空间。将影像传送到电脑里反覆观看之后,我得到的结论还是——这根本就是一支推销朝比奈实玖瑠的廉价宣传带。

老实说,一直到最后我还是搞不清楚春日拍了什么电影。画面上的女服务生和死神少女,还有那个老是傻笑的少年,他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而且再怎么找都找不出多余的时间去完成视觉效果等后制作业,而且我们根本就不具有那种技术。看来只好将这部没有加工、没有添加任何东西的原创影片播放出去了。

春日却闹起别扭来。

「怎么能把还没有完成的东西展示出去?你想想办法嘛!」

难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你再怎么催也没用,明天就是校庆了,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光是要把你随时想到就拍摄下来的故事内容串连在一起就已经很头痛了。现在我暂时什么电影都不想看了。」

但是春日最擅长在瞬间抹杀别人的意见。

「要是熬夜赶工的话不就来得及吗?」

谁来熬夜啊,我并没有这样问。因为这里只有我,而且春日那像黑檀木一样的眼睛正笔直地盯着我瞧。

「今天住在这里不就得了?」

然后春日又说了一句让我惊讶不已的话来。

「我来帮你。」



从结论来看,春日根本没帮上什么忙。有一阵子她站在我背后嘟哝着,但是不到一个小时,她就趴在桌上开始发出鼻息声。真是的,要是能拍下她的睡脸就好了。我大可以在结局时将她的睡脸放大停格的。

顺便告诉各位一声,不久之后我好像也睡着了。因为等我睁开眼睛时,天色已亮,我的半张脸上都印着键盘的痕跡。

所以,昨天熬夜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电影依然没有完成。我想尽办法东剪西贴,剪接成三十分钟的影片,但是怎么看都是一部凄惨无比的垃圾。由不懂电影的外行人全凭一股冲劲所拍出来的作品大概就是这副德行吧?倒不如只要拍摄朝比奈兔女郎的商店街CM就好,可是因为整部作品是以几近胡闹的剪辑方式,将根本不存在的故事串连在一起,所以更形破绽百出,简直是惨不忍睹。结果,这部影片当中既没有后制作业,也没有VFX等,只是一部笑掉人大牙的垃圾电影。我想连谷口也不会想看的。

我想把电脑从窗口丢出去,射进来的晨光却让我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因为昨晚用极度不自然的姿势睡觉,让我觉得脊椎酸痛。

比我先醒来的春日把我叫醒的时刻是凌晨六点半。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住在学校。

「喂,怎么样了?」

春日越过我的肩膀看着萤幕,我只好移动滑鼠点出画面。

「……哇!」

春日发出小小的欢呼声,我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们的片名竟然以充满气势的CG画面显示出来,之后开始播出的『实玖瑠的冒险花絮00』虽然故事支离破碎、听不到台词、手振画面满天飞,甚至连导演在画面之外发怒的样子也收录进画面,但是以高中生制作的

电影品质来看,倒是达到了某个水平。不但有雷射从朝比奈的眼睛射出来,连长门的指挥棒也射出了带着怪异色彩的光线。

「嘿嘿!」

春日也大为惊叹。

「还算不错嘛!虽然称不上完美,但是只要你用心做还是做得来的。」

不是我。一定是另一个人趁我睡觉的时候完成的,我再怎么做也做不出这种东西来。最有可能的是长门;第二人选则是古泉;朝比奈则完全不在怀疑范围;还是某个尚未登场的神秘人物?一定是这样吧?

好一阵子,我们默不作声地欣赏着自动完成后制作业的电影。如果不是用这么小的画面,而是用大银幕来观赏的话,或许还会产生不同的感动呢。

银幕上的动画就要跑到最后的画面了。古泉和朝比奈手牵着手漫步在盛开的樱花底下。然后镜头渐渐拉远,映出整片蓝空。紧接着结束的背景音乐响起,工作人员名单开始纵向卷动。

最后还有春日的台词。

那是我费尽心思要求春日做的台词。是我说服她片尾必须加上包含了游戏的要素,而且是由导演亲自划下句点的台词。

那是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消除殆尽的魔术话语。



『本故事纯属虚构,和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以及其他固有名词或现象完全无关,全都是胡说八道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只能算是一种偶然。啊,CM的画画另当别论。请多支持大森电器店和山土模型玩具店!并请各位踊跃购买。咦?再讲一次?本故事纯属虚构,和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我说阿虚,为什么非得讲这些话不可?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尾声



校庆一开始,我就没什么事情好做了。

事实上,我觉得任何活动部是在准备阶段才是最有趣的。一旦活动开始,在手忙脚乱的当儿,时间只会快速地溜过,顷刻之间又到了处理善后的时候了。所以在那个时间来临之前,就让我尽情地闲晃吧!至少今天跟明天我什么都不用做,也不会有人在耳边嘮叨个没完没了吧?

至于那个唯一可能会发牢骚的春日,现在则打扮成兔女郎的模样站在校门前散发传单。我不知道在冈部导师和执行委员会出面制止之前,她能发出多少张传单。

我从社团教室走出来,往越显朝气的校内走去。

我之前担心的政变似乎稳定下来了。古泉是这样认为的,而长门也保证过了,所以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因为三味线不能说话了,我也因此而了解了这个事实。现在它就跟长门一样沉默。事到如今再把它赶出去也未免太残忍了,于是我想把它留下来饲养。而且妹妹也为了家里多出了一个会动的绒毛玩偶而欣喜不已,就跟家人说「先前的猫主人决定搬家」好了。

这只公花猫有时候会喵喵叫着,不过那只是我听起来的声音,或许它说了什么话呢。唉,算了。

若说有什么事物消失,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我经常看到的那些奇装异服的团体,并没有在校庆当中表演。

我看过执行委员会发行的手册,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也到过可能会做这种事的教室(譬如戏剧社等)去窥探过。可是仍然不见踪影。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唔。」

我无意义地嘟哝着,在校舍里缓步前进。

如果有异世界的人在学校内蹓躂的话会怎么样?如果他们穿着充满异世界科幻风格的衣服呢?对,就像长门一样。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长门是不是为了隐瞒春日而故意以那种装扮四处走动?只为了给春日一种印象——这种服装只会在校庆时出现。

长门总是沉默不语,所以我无从得知,但是在我不知情的地方很可能上演着另一种争斗,也许这一次是在特别平静的状况下进行的。就算挽救地球于毁灭的边缘,那家伙大概也同样不发一语吧?如果问她,或许她会告诉我。不过,我想反正她总是会说一些用言语无法完全传达的内容,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拥有可以理解那些理论的脑袋。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尤其是对春日,我应该一直保持沉默吧?

换个话题,SOS团制作的电影正在视听教室上映。大致上说来只有我们和电影研究社的作品在上演。这还是春口向该社提出严重的抗议,而且逐步勉强他们答应的,因为有投影机的教室只有那一间。该社直到最后都面有难色,但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人可以违抗春日的决定,结果该社被迫放映了夹带有CM的低级电影。

顺便告诉各位,就校庆执行委员的立场而言,学校里并没有SOS团的存在,因此校庆的节目表中完全没有提到『朝比奈实玖瑠的冒险』这个节目。看来是不可能得到票选第一名的荣誉了。我想那些票大概都会跑到电影研究社那边去了吧?

再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关于那部激发春日兴起拍电影动机的深夜电影,据我事后调查的结果得知,那部片子并没有得到金球奖,是很久以前在坎城影展出品,名叫「只有」的宣传黑白片。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搞错啊?为了确认这件事,我还去租了片子看。开头的三十分钟我睡着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内容到底算有趣还是无聊?我想在还片子之前再尝试挑战看看。



因为机会难得,我也去观赏了一年九班的舞台剧。

古泉始终带着微笑演戏,他饰演一个最后死得很愚蠢的莫名其妙角色,白痴的程度跟春日的电影有得拼,但是好像挺受观众欢迎的。难道因为主角是古泉,使得我的脑袋产生奇怪的偏见了吗,古泉的演技不像演技,看起来就像平常的古泉,对我而言,这也是一项负面的因素。

闭幕后出来谢幕,回应观众掌声的古泉对着我眨眼。在他的秋波还未送达之前,我便离开教室了。至于长门的班级,我本来也想嘲笑一番的,没想到占卜大会教室前面已经排出一条长长的人龙了。我往内窥探了一下,在满足黑色布幕的室内,安排了几个身穿黑衣的女学生,长门那张毫无表情的白皙脸孔也在其中。她把手搁在置于桌上的水晶球上,淡淡地对着客人说话。长门,你行行好,只要帮忙寻找失物就好了。



因为电影而引起的各种纷争,似乎因为『这种内容终究是虚构的』的说法而顺利解决了。但这个现实世界可不是一句虚构就可以交代过去的。我跟春日、朝比奈、长门还有古泉都在这里,怎么可能以一句「事实上并没有那种人存在」交代了事呢?或许有一天大家会各奔前程,但至少现在SOS团就在这里,团长和团员也都在。因为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唉,该怎么说呢?有时候我也会想,或许一切都只是个大谎言。春日根本就没有什么力量,而朝比奈和长门以及古泉只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白鸽只是被涂上油漆,三味线则是使用腹语术或隐藏式麦克风,而秋天的樱花和神奇实玖瑠之眼攻击也全都只是一种巧妙的安排。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说什么啊?

「难道那是不可能的吗?」

无论如何,那种事情都不是现在该关心的。比起单独跟春日封闭在一起,不如大家一起被困住,一定感觉轻松许多吧。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还好SOS团的团员不只我一个。

虽然只有我是正常人。

我把视线看向教室里的时钟,而这里就和一年五班一样已经变成单纯的休息室了。

啊,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怎么能浪费那张好不容易得到的折价券呢?而且我也想看看她穿什么服装。

我急忙赶往和谷口及国木田约定好的地点,打算一块前往有朝比奈等着的炒面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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