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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1章 儆猴熬鹰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7 本章字数:6382


弘治皇帝又惊又怒地站起身来,手指杨凌,气得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对杨凌很是欣赏。前几日杨凌对于军事上的见解,弘治事后和刘大夏提及,刘大夏虽觉其中尚有许多细节还待推敲商榷,但是对他的见解也持肯定意见,认为的确独立特行、颇具卓见,是以也不吝赞美。
杨凌侍读太子,不讲四书五经,只讲山川河流、风情人俗,甚至异域他国的事情,弘治自有耳目通报,也早已事先知晓了。不过弘治自已颇好音乐和绘画,臣子们常常为此再三进言,担心皇帝耽于此道,误了政务。弘治每次听了都只是一笑置之,认为是酸儒之见,所以他对于太子博闻杂学也不以为然。
在他想来杨凌是宣府第一秀才,学识自然是不差的,而今他不讲圣人之言,却从旁门左道入手,想来也是知道太子的脾性,所以才弃了‘读万卷书’而用‘行万里路’的法子教授太子,也算是颇费苦心了,因此对他极为赞赏。
但是今儿他在这里教授太子为君之道,颇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伎俩,如今竟被杨凌躲在暗处听了去,饶是弘治一向待人宽厚,也不觉恼羞成怒。
他冷冷地看了杨凌一眼,忍着气道:“杨侍读,你只是惊了圣驾么?”
杨凌吃吃地道:“皇上,臣......臣不明陛下的意思”。
弘治一拍书案,一字字道:“杨凌,昨日太子可曾出宫,去过甚么地方?今日李东阳弹劾张鹤龄的折子,可是出自你的授意?”
杨凌心中一寒:“这事儿做的何等隐秘,皇上怎么知道了?难道八虎之中有皇上的耳目?不,不会的,如果是八虎通风报讯,皇上早阻止太子私自出宫了,不会事后才知道,那么是谁走漏风声的?东厂?锦衣卫?他们不会拆自已的台,还能是谁?”
杨凌想着身子一震,突然想起那个听说已经秘密成立的西厂,难道是无孔不入的西厂秘探?西厂的复立极其秘密,现在还未正式公开,西厂的督主是谁还不知道,西厂的成员也大多身份诡秘,是西厂的人么?
他跪在下边胡乱想着,弘治恚怒地道:“你胆大包大,怂恿太子出宫、擅入烟花之地,殴打侯府家人,这也罢了,身为臣子,弹劾他人时却不能光明正大、直奏于君上,却暗施诡计,驭使大臣、利用君上,实是其心可诛!”
皇上越说越怒,在书案上重重一拍,杨凌不由得一哆嗦,为帝王者最忌的便是臣压主上、最恨的便是在君王面前玩弄权谋,虽说弘治以为是自已见权臣侵占民利,故而为民请命,却认为自已欺太子年幼,使用计谋利用太子,这可是犯了天子的忌讳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弘治若是龙颜大怒,会吝惜于斩了自已一个小小的侍读么?杨凌越想越怕,呐呐地伏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解释。朱厚照有心为他求情,可是见父皇满面怒容,一时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就在这时,门外苗逵的声音道:“金夫人,皇上正在检查太子功课,您还是先去后宫侯着吧,等皇上回宫,一定会见您的”。
然后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滚开,我现在就要见皇上,皇上,臣妾冤呐,皇上,为臣妾作主啊!”
弘治怒道:“甚么事?”
苗逵打开殿门,诚惶诚恐地道:“皇上,金夫人她......”。
他话未说完,已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年约五旬的贵妇人冲了进来,见了弘治噗地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地道:“皇上,臣妾冤枉,鹤龄一向安分守已,不敢胡作非为,怎么会强占民宅、私卖官盐、强娶青楼女子呢?都是那李东阳嫉恨皇上宠信鹤龄,才出言污蔑,求皇上为臣妾作主啊,呜呜呜......那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牢狱呢,皇上......”。
弘治皱了皱眉,温声道:“金夫人请起,寿宁侯在金殿有失臣仪,朕只是略加薄惩,方才朕已对皇后说过,过上几日便要赦他出狱的,勿需惊慌”。
杨凌瞧了瞧身旁跪着的妇人,心道:“这就是当今皇上的丈母娘么?好极了,但愿她这一打岔,皇上便忘了惩治我才好”。
金夫人不依不饶,继续哭闹道:“皇上,李东阳在金殿上追打鹤龄,他受不得激,才夺锤打人,实实怨不得鹤龄啊,这孩子哪有什么罪过?皇上要惩治,应该严惩李东阳才是,求您放了鹤龄吧”。
弘治铁青着脸,肥胖的身子因为激动呼呼直喘,朱厚照见了忙扶住他,担心地道:“父皇,您且宽心稍坐,不要过于激动了”。
弘治在榻上坐了,见金夫人哭闹不休,心中愈加愤怒,转眼瞧见杨凌跪在那儿,门口谷大用也在探头探脑,不由恨恨地一指谷大用,骂道:“混账东西,给我滚进来!”
金夫人正三嗨嗨一后勾地哭着,被他疾言厉色一声大吼吓得一愣,一下子收住了哭声,谷大用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弘治面沉似水,厉声道:“你们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鼓动太子出宫,被寿宁侯府的家人打伤了太子,朕剐了你们的心都用,若是太子有所不适,朕灭了你们九族!”。
谷大用磕头如捣蒜,连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太子出宫是为考察民情,哪想到会有那豪奴大胆......,老奴该死,老奴为了太子,拼死向前,也被侯府豪奴给打了呢,皇上!”
他腼起脸来给皇上看他脸上青淤的伤痕,金夫人听说太子被自已儿子府上的家丁给打了,这一来也吓得不敢吱声了,直愣愣地跪在一旁瞧着。
弘治见金夫人不在吵闹,心中暗暗吁了口气,他瞪着谷大用道:“哼,若不是你们鼓动太子微服出宫,怎么出发生这样的事情?朕不惩罚你们,你们今后还不定会惹出多大的事来。苗逵,怂恿太子出宫者,一共几人?”
苗逵连忙跨前一步,躬身道:“启禀皇上,侍读杨凌、内监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高凤、邱聚九人昨日随同太子出宫,至晚方回!”
弘治喝道:“把这九人押出午门......”
杨凌听得激灵一下,只听弘治喘了口气,继续道:“每人廷杖三十,以儆效优”。
苗逵忙道:“遵旨!”他把手一摆,几个小太监进来抓了杨凌、谷大用就走,谷大用跟死了老娘似的号啕大哭:“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太子爷救我呀”。
杨凌有点儿纳闷,打就打呗,不就三十板子么?顶多歇两天也就是了,皇上没砍他的头,他已是长出了口气。谷大用在东厂待过,却深知锦衣卫行刑狱吏的板子功夫可不是衙门里打人的板子,那些人都受过专门的训炼,通常只有练到在砖头上面盖一张纸,一板子下去砖头粉碎而纸张不破的锦衣校尉才有权执刑。
所以他们行刑全看皇上心意,皇上若是不想让人死,几十板子下去打得血肉横飞,看着其惨无比,其实上点金疮药歇上两天啥事都没有。若是不想让他活,下杖时看起来很轻,皮肤也不破,但打起来痛彻心腑,只三十杖,皮下的血管就会寸寸断裂,肌肉溃烂难愈,不久必死,根本无药可救。
谷大用不知道皇上心意,只看弘治脸色铁青,认为这回是死定了,是以哭得其惨无比。
朱厚照有点不安,他总觉得出不出宫是自已才能拿的主意,杨凌、谷大用他们只是听命从事罢了,如今自已无事,他们却被揍了一顿,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他呐呐地对弘治道:“父皇,他们......”。
弘治一拂袍袖,说道:“皇儿是国之储君,他们竟敢领了皇儿私自出宫,致使皇儿受伤,这样大逆不道,不剐了他们已是法外施恩,皇儿不必多言!”
金夫人听了心中一寒,本想要求立即开释张鹤龄、严惩李东阳的话便不敢再出口。私带太子出宫若算是大逆不道的话,儿子府上的家丁打了太子,那该是什么大罪?这事儿可没听家人说起过呀,什么时候他们把太子打了?”
金夫人心里正画着魂儿,弘治又道:“金夫人请起,不要再跪着啦,朕意已决,来人呐,传旨下去,李东阳殿前失仪,罚俸三月以示惩戒,着即出狱。寿宁侯侵占民利,证据确凿,关押三日,罚俸半年,着即约束家人、退还不法得利。钦此”。
“至于太子被打的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金夫人,金夫人此刻嚣张气焰尽失,不敢再倚仗女儿受宠胡言乱语,她忐忑不安地盯着皇上,只听弘治慢悠悠地道:“寿宁侯事先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了,这事儿就算了吧,总是皇家的难堪,不要声张出去了”。
金夫人唯唯喏喏,连忙道:“是,是,皇上圣明,皇上开恩!”
弘治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金夫人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去后宫见见皇后,劝慰一下,朕还要查阅太子的功课”。
金夫人听了忙不迭道:“是,臣妾告退,臣妾不打扰皇上了”。这婆娘连忙抹抹脸上的泪痕,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她见脾气一向甚好的弘治这番龙颜大怒,心中有些害怕,本想立即出宫,想想又怕皇后仍然不依不饶再惹怒了皇上,急忙的又奔后宫去了。
朱厚照见人都退出去了,忍不住涎着脸扯住弘治的胳膊哀求道:“父皇,昨日出宫是儿臣的主意,杨凌和大用他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你把他们都打废了,以后谁还敢跟着我呀?”
弘治听了呵地一声笑了,他缓缓坐下,瞪了儿子一眼道:“知道护人了?哼!当朕不知道你如何胡闹么?若没有这般人鼓动,朕看你也想不出这许多胡闹的花样。谷大用、刘瑾那般人只知道讨好你,弄些不上台面的小儿花样来嬉戏,教训他们一下也是应该的”。
朱厚照听父皇语气平和,知道他方才是做戏给金夫人看,不禁放心地嘻嘻笑起来,他也一屁股坐在弘治身边,替他捶着肩问道:“那......杨侍读呢?人家可是个手无缚脚的书生,一个白白嫩嫩的屁股可经不得打的,父皇把他打残了怎么办?”
永福公主在屏风后听见皇兄说什么白白嫩嫩的屁股,不禁羞红了玉面,轻轻地呸了一口。少不更事的永淳公主不禁奇怪地瞧了她两眼,永福公主见她瞧着自已,不禁又羞又恼,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永淳公主吐了吐舌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样子怪怪的,与平时全不相同。
杨凌讲的那些天方夜谭的故事,对朱厚照的吸引力不亚于刘瑾等人的杂耍马戏,那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甚至做梦都想不到除了大明,世上还有这么些多姿多彩的地方,相识虽然时间不长,他现在对杨凌也甚有感情,可舍不得他受了伤害,因此趁机为杨凌求情。
弘治哼道:“杨凌么......此人倒是个允文允武的可造之材,你莫要小看他是个书生,真正的大将之才,是不用亲自捉刀上战场的。他于兵事上的见解,刘大夏那样的老将也甚是赞赏呢。”
他轻轻笑起来:“此人小小侍读,敢于秉忠与王侯作对,倒是个忠心的臣子。而且他知道自已人微言轻,懂得借助李东阳和你这东宫太子迂回上谏,不是个愚腐的愣头青,朕很喜欢呢。
如今朝中六部尚书都已垂垂老矣,几位大学士年纪更是不轻,父皇觉得,这人若再好好磨炼一番,将来必是我儿得力的臂膀。”。
他见儿子还有些糊涂,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奇怪朕为什么要惩治他么?呵呵,此人年轻莽撞,太过年轻胡闹,行事不计后果,若不经过一番磨炼,少年得志,难免要目中无人、那时好好一个柱梁之材,便要成为骄横跋扈的权臣了,懂么?”
朱厚照啊了一声,似懂非懂地道:“原来......父皇要磨磨他,就象......。就象儿臣让人熬鹰一样,越是要用他,越是要好好折腾折腾他,呵呵呵,只是......。这个磨炼先从屁股磨起,儿臣可有点儿奇怪。”
弘治听了儿子的比喻本来甚是欣然,待听了他后边的话,不禁啼笑皆非,这个儿子,还是不懂事呀。
永福公主因为是自已发出声音杨凌也不得不出去顶缸,听他受罚心中十分不安,听了父皇这话,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永淳公主向姐姐竖起大指,眨了眨眼睛,姐妹二人相视一笑。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2章 廷杖十奸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7 本章字数:8049


杨凌常听戏文里有一句“推出午门斩首”,方才听了弘治一句大喘气的话吓了一大跳。其实午门是皇宫外朝的正门,也是朝廷举行重要典礼所在,朝廷处斩人犯从不在午门外执刑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地方不能死人,因为这地方也是朝廷施以廷杖的地方,廷杖之下过去和未来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而且都是活生生的被打死,比菜市口杀人可凄惨得多了。
杨凌和谷大用被太监转交给宫中侍卫绑赴午门外,午门外早已站了一大群人,上首端坐一名监刑的内官太监,他身后左边站着三十名小宦官,右边站着三十名锦衣卫,前方是五十名手持朱漆木棍的行刑狱吏,瞧那架势着实有些骇人,这一来连杨凌也有些心惊了。
老远的看见监刑太监的模样,谷大用不由面如土色,他带着哭音儿道:“坏了,是司礼监范亭范公公监刑,杨大人,我们今日怕是难以活命了”。
杨凌问道:“范亭?他很厉害么?”
谷大用哆嗦着道:“范公公是司礼监王岳王公公手下二号人物,执掌东厂的,他一向最是心狠手辣,我们这下完了,你看着吧,宫里的规矩,监刑的公公若是靴尖向内一收,那就是要死不要活,三十板子足以将人活活打死了”。
杨凌本来听得眉头直跳,一听是东厂厂公督刑,心中忽然起了几分希望,自已可是东厂和锦衣卫派到太子身边的人,但愿这位厂公贵人不忘事,还记得自已是谁,那么打的时候,或许会手下留情。
两人被押到范亭面前,只见地上早已趴着一个人,身上被麻布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个脑袋和肩膀一动也动不了,瞧见二人来了,那人苦笑道:“杨大人,谷公公,你们也来了?”
谷大用瞧见是他,不禁又惊又怒,他尖声道:“钱宁,是你向皇上告发的么?”
钱宁直挺挺的象木乃伊一般躺在那儿,他梗着脖子向谷大用翻了翻白眼儿,无奈地苦笑道:“如果是我告发的,我还会躺在这儿么?”
他苦兮兮地道:“在寿宁侯府外,我的手下不慎掉了一块腰牌,结果被三法司顺藤摸瓜,把我给揪出来了”。
旁边端立着的小太监高声喝得:“噤声,犯人不得喧哗!”
片刻的功夫,刘瑾、马永成等人也面如土色地被押到了午门外,范亭缓缓站起身来,旁边小太监端过裹着黄绫的朱漆盘子,范亭从盘中取过诏书,高声宣读皇帝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凌......”,他念到这个名字顿了一顿,眼睛飞快地瞟了杨凌一眼,见他也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已,唇角不禁露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范亭继续念下去,将十个人的名字一一念出,宣罢圣旨,把手一摆,几个人齐刷刷地被摁倒在地,每人都被一匹麻布将身子裹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双足也被人用绳索绑住,杨凌见自已只是被扯掉了外衣,倒没光着屁股,稍稍放下心来。
钱宁趴在他旁边,悄声道:“放心,行刑的校尉都是我手下出来的人,不会着实打的,只是那最后一摔可做不得假,到时憋口气儿忍住了就好”。
杨凌紧张地道:“多谢钱兄指点,我头一回,还真有点儿紧张”。
他趴在那儿抬起头费劲儿地瞧向范亭,想看看他的脚尖是外八字还是内八字,想不到从几个行刑大汉的腿缝间只看见见范亭举着个茶杯仰脸望天,一双二郎腿颤颤悠悠的,不由呆住了。
他转眼去瞧谷大用他们几个,只见几个人也是大眼瞪小眼,这些人都知道宫里内监打人的规矩,所以今天看范亭不按套路走,都有点莫名其妙。
只见一个小太监凑到范亭身边,哈着腰听他嘱咐几句,便直起腰来扬声喝道:“行刑!”十个锦衣卫的小旗官手执木棒走到杨凌他们身后,高高举起木棒,大喝一声,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
那棒子风声凛冽,瞧起来威势骇人,可是这一棒子抽在屁股上,杨凌只觉得麻辣辣的,倒没多少痛楚的感觉,他正奇怪,陡听身旁石裂山崩一声惨嚎,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杨凌吓了一跳,扭头向钱宁望去,见他咧着嘴,扭曲着面孔,杀猪也似的叫的奇惨无比,可是一对上他的目光,却见他偷偷向自已眨了眨眼,眼神狡黠无比。杨凌恍然,连忙也跟着大声惨叫起来。
十名小旗一人打了三棒子,便退了下去。那号令的小太监又威风凛凛地喝道:“轮刑!”五十名军士闻言,五人一组抡着棒子排着队,轮流上前执杖施刑,他们喊着号子,喊一声“着实打”啪地一棒子打下去,再换一人喊一声“用心打”又是一棍子下来,杨凌虽觉那军士似乎手下留情,可是除了方才由小旗开场的那三棒甚是轻微,现在打得多少也有些疼痛,所以惨叫声半真半假,也不全然是作伪了。
他听旁边谷大用他们喊得甚是凄惨,还道这些人做作的功夫到家,可是扭头一看,左侧挨着他的罗祥以头抢地,挨一棒子惨叫一声,被麻布紧裹住的身子不住扭动抽搐,象一条蛆虫,脸上痛得涕泪横流,不由得怵然心惊:“看来他们并没自已这待遇,是真真的在挨打了”。
他抬头向范亭望去,只见范公公正举杯自饮,神情悠然自得,那翘着的二郎腿还轻轻地抖动着,却望都不望自已一眼。杨凌暗暗庆幸,看来范亭是记得自已是谁了,若不是他吩咐下去,自已这三十杖挨完,恐怕真要不死也残了。
三十杖打完,军士们弃了木棒,提起绑在他们身上的麻布四角,呼喝一声举了起来,杨凌见钱宁二目圆睁紧闭呼吸,当下不敢怠慢,也忙深吸口气,只见四名军士一齐发力,大叫一声,将人高高地荡了起来,“嗵”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杨凌眼前一黑,几乎岔了气,他强忍剧痛,趴在地上半晌喘不过气儿来,好半天才丝丝地抽着气醒过神来,只听左右一片呻吟之声,偷眼瞧瞧,高凤罗祥他们有几个面色惨白,洁白的小衣沁出一片血红,人已经晕了过去。
范亭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说:“执刑完毕,咱家要回宫覆旨去了,走罢!”。范亭领着一众执刑的锦衣卫离开了,只剩下十个人趴在午门外头动弹不得。
过了好半天,才有几个东宫的小太监出来将刘瑾等人搀起,一直趴在那儿的钱宁趁势翻身坐起来,谷大用等人被打得有气无力,早已无力招呼他们了,被几个小太监连拖带拉地弄回宫去。
钱宁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儿来,丢给杨凌一瓶,说道:“全喝光,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保证不会落下病根儿”。
杨凌艰难地坐起来,那班锦衣卫虽然手下留了情,三十棒子下来,仍是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估计屁股不但打肿了,而且必然破了。
钱宁手下的人赶过来扶起他和杨凌,搀出好长一段路,活动血脉,走得两人只觉得麻不觉得痛了,这才唤过马车把两人扶了上去,钱宁来受刑时早有准备,车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还有个锦衣卫的郎中候在车里,当下便把两人扒了裤子上疮药。
两个人肩并着肩光着屁股趴在那儿,钱宁说道:“杨大人,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回去养伤,哎哟,轻点儿,这屁股真是痛得厉害”。
钱宁吩咐了郎中一声,又问道:“杨大人,我的手下丢了腰牌,被人找上了锦衣卫,***,寿宁侯果然了得,我堂堂的锦衣卫掌刑千户,打了他家一个小小的家丁,居然请动圣旨,施以廷杖。不过太子出宫的事儿,我可一个字也没有吐露呀,你们怎么也被押出来受刑了?”
杨凌知道弘治必定另有一班人马负责侦伺宫里宫外的举动,十有八九便是那传说中已经秘密成立的西厂秘探,他不敢随意说破,只道:“我们回宫被有心人看到了,禀报了皇上,所以才把我们抓出来挨打,只是......连累了钱大人,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钱宁故作豪气地道:“自已兄弟,本该有酒一起喝,有打一起挨,一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为了太子爷,再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他凑近杨凌,低声笑道:“听说今儿午朝,李大学士和张鹤龄在金銮殿上打起来了,皇上一怒之下,把他也下了大牢,嘿嘿,能让他蹲蹲大狱,我心中也快意得很,他娘的,这个结算是结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等着瞧,哈哈哈......哎哟”。
他这一笑,牵动伤口,忍不住笑得呲牙咧嘴,实是说不出的难看。
车到护国寺街杨家门口,杨凌担心自已伤势被幼娘看见为他担心,所以拒绝了钱宁派人护送的好意,独自下了车隐忍着痛意一瘸一拐一向院中走去。此时夕阳西下,日光余晖洒落院中,触目一片金黄。
杨凌估计幼娘正在房中做饭,所以待他走到门口,便直起腰来,看看没什么破绽了,这才放心地推门儿走了进去。灶上火势已微,一个黑色的坛子汩汩地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中药气味呛人口鼻,却见不到幼娘身影。
杨凌见状不由一惊,他失声道:“幼娘,幼娘?”唤了两声不见回答,杨凌急忙忍痛扑进房去,房中光线昏暗,只见幼娘蜷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杨凌慌忙扑过去,抓住她瘦削的肩膀道:“幼娘,幼娘?”他探了探幼娘额头,额上热得烫人,韩幼娘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听见相公的呼唤费劲儿地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可是牙齿格格作响,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凌心胆欲裂,他惊恐地抱住幼娘,心中又痛又悔。这几日他也看出幼娘食欲不振、气色甚差,可是他觉得幼娘练武的人,身子一向强健,应该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所以没有太往心里去,这时见她这副憔悴模样,杨凌也象心被掏空了一样,慌得难受,悔得烧心。
幼娘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呻吟道:“好冷啊,相......公,幼娘好冷,我......我口渴得厉害......我想喝水......”。
杨凌忙道:“我去,我去,等等,我给你打水”。
他慌里慌张地跑到外屋,翻了半天,才把碗找出来,又到处搜罗,却找不到开水在哪。在家里这些事从来不用他操心,他渴的时候,温得正好的茶水便送到了面前,他饿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饭菜便给他端上了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现在要他去照顾幼娘了,他却什么也找不到,想起幼娘的好,他心里更加的难受。
幼娘病得那么厉害,难道让她喝凉水不成?杨凌舀起一瓢水,又丢回缸里,他跑到灶前将药罐子提到一边,那提环烫得他差点儿脱手将药罐丢掉。
杨凌匆忙打了半壶水,坐在灶上,一股脑儿塞进去七八根木柴,眼看着火势劈啪地烧起来,他才放心地赶回房里,点燃了油灯,端到幼娘面前,然后将幼娘搂在怀中,轻声道:“幼娘,我正在烧水,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了”。
眼前的灯光,晃得幼娘微微眯了眼,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睁开失神的眼睛,咳嗽了一阵,愧然微笑道:“相公,你回来了,幼娘好没用,我......去......去看过郎中了,说我着了风寒,可是抓了药回来,正熬着药就撑......撑不住了”。
杨凌见她一边说话,身子一边不住地打着冷战,脸色的晕红充满了病态,灯光下隐见她颈部肌肤泛起玫瑰色的疹纹,那模样根本不象是感冒伤风,不由惊慌地道:“甚么风寒,这狗屁郎中耽误事,我带你去看大夫,找最好的大夫”。
他不由分说,顾不得幼娘无力的挣扎,抱起她的身子便向外冲去,门口不远正准备收摊的老汉惊讶地望着这位邻居杨大人冲到面前,惶急地问:“老大爷,这附近哪里有医生?不不,哪里有郎中、有大夫?我要找最好的大夫!”
那位喜欢饶舌的老汉听他称自已老大爷,不由受宠若惊地道:“大人,咱这条街最好的郎中是野菊斋的刘先生,金针刘京师闻名呐,不过他那儿诊金着实......”,瞧见杨凌眼中直欲喷出火来,老汉忙改口道:“这条街往那边走,尽头第三家便是了,大人......老汉家里有辆小车,大人要不要载了夫人去,这路途也不算近呢”。
杨凌忙不迭地点头,老汉匆匆跑回家取了双轮小车出来,杨凌见小车平素是用来拉货拉些人,有些肮脏,忙回去取了床被褥,铺好后将幼娘放在上边,替她盖好了被子。这一番折腾,幼娘呼吸更加急促,双眼紧闭已经人事不省了。
杨凌心急如火,拉起小车一路小跑地奔向野菊斋。只是他现在自已也是腿脚不便,举步维艰,却拼了性命地使劲奔跑,夕阳下那苍凉的身影看起来让人说不出的酸楚。
“夫人年纪轻,又一向体健,故此撑到现在才发病,说来这可不算一件好事,寒邪在体内郁积久了,一旦发作,如大厦之倾,再要医治,唉......”,金针刘捻着胡须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杨大人方才势如危虎,拉着车踢开店门直抢进堂来,又掏出锦衣卫的牌子强行驱走了那对正在要求医治不孕的富翁和他的第十二小妾,扯着他胳膊来给娘子看病。
见来人是锦衣卫的人,刘大夫本来还有几分惧色,只是一论起病理来,不免职业病发作,又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杨凌急得额上的汗珠子一颗颗滚落下来,他咽了口唾沫,担心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幼娘,恳求道:“先生,求您想想法子,我娘子要如何医治?先生放心,不管多贵的药,花多少银子,我都肯的,先生多多费心”。
金针刘蹙着白眉道:“夫人这病时日已久了,人体卫阳虚损,最易感受寒邪,病变有外寒、内寒之分。我看夫人虽身体强健......可是恐怕曾经久历寒苦,外寒入体经久不散,遂引发内寒发生,寒邪为阴邪,阴胜则寒。故而气血凝结、阻滞经络闭塞不通......。”。
杨凌听到这里,想起当日住在杨家坪时,寒冬腊月的,幼娘每夜仅以薄衿裹身,日日受寒受冻,莫非她的病根便是自那时落下?杨凌想到那段日子里幼娘受的苦,不禁心痛如绞、潸然泪下,这时他见金针刘说得出病因,心中浮起一线希望,急忙追问道:“先生,那么请问要如何医治呢?”
金针刘皱着眉沉吟道:“夫人寒气长期袭体,阻滞经络气血不行,本来以她的身子慢慢或可缓得过来。可是不久她又居于亢热之地,亢阳之气过甚,阴阳相冲,将寒邪之气迅速逼入脾肾,导致脾不能运化,化生水谷精微升清和统血。肾不得纳气,调通水道,生髓和温熙濡养全身。水液迫使串于血液......”。
“***......”,杨凌听他还在阴阳五行,不由得毛了心,他蹭地一下跳起来,揪住金针刘的衣襟,面目狰狞,再也没有一丝斯文神色,大声厉吼道:“不要再对我讲病理了,我只问你,要如何医治?要如何用药啊!”
金针刘也不生气,他怜悯地望着杨凌,微微摇头道:“病入肓荒,难以医治”。
杨凌一松手,跌坐在椅上,茫茫然呆了半晌,他忽地跳起来大吼道:“我不信,我不信,不会的,我还没有死,幼娘怎么可以死?”
他抱住昏迷不醒的韩幼娘,垂泪道:“偌大的北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医治幼娘的人!”他将幼娘小心翼翼地放在车上,推起了车子,因为一路奔跑撕裂了创口,血迹已从印透了他的后衫,杨凌拉着车边走边喃喃地道:“苍天有眼,决不会让幼娘死掉的,决不会!”
金针刘微微摇头,虽知眼前这人是锦衣卫中人,得罪不得,但出于名医的尊严,还是待他走出门后,悄悄地嘟囔了一句:“北京城内,我刘某的医术或不敢称第一,但我治不好的病......恐怕也没有旁人能治了。你若是信我,还可用些虎狼之药,使她暂时清醒留下遗言,现在......嘿嘿!”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3章 九城寻医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8 本章字数:7501


杨凌带着幼娘跟掉了魂儿似的游走在大街上。
幼娘好着的时候,总是温驯的地站在他的背后,如同细柔的春雨般润物无声,渐渐的不但别人忽略了她的存在,连杨凌都似乎习惯了她的默默奉献和支持,然而直到现在突然意识到她并不能象影子一样永远追随着他、照顾着他、陪伴着他,幼娘也有离开他的一天时,杨凌才惊觉到那种失去的恐惧。
杨凌此时又急又怕,汗透重衣,被风一吹身上凉凉的,鲜血淋漓的屁股他根本就顾不上考虑了。神针刘的话他听明白了个大概,一想来更是心痛如绞。自已只觉得幼娘坚强能干,怎么就没想过她小小年纪,稚嫩的肩膀能承受多大的压力呢?
一个年方十五岁的小姑娘嫁到杨家,独自苦苦着支撑门户,没有帮助、没有希望,沉重的心理压力和艰苦的生活,日以继夜的辛苦操持,使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是靠精神硬撑着她不倒下去。
寒冷的冬天里,她每晚只盖着那么一点被子,不久搬到驿署去住,那里的火炕使骤寒变为骤热,她的身体寒气已深入肺腑,根本适应不了这种突然的变化,那时她便已经种下了病根,只是她底子好,直撑到现在才病发。
杨凌现在真是欲哭无泪了,他方才凭着一股子急劲儿,拉着幼娘奔了这么久的路,现在又累又饿,真的再拿不出一丝力气走路了。
艰难地拐过一个路口,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急急地停在面前,马车上一个人勒着马缰破口大骂:“***,你不想活了?怎么都不看路,要是惊了我家老爷,送你去衙门吃板子”。
杨凌冷冷地看着他,一字字道:“我刚刚吃过了板子,还是当今皇帝赐的板子,你有本事,尽管也来试试!”
那人如何信他的话,他哧笑一声正要说话,杨凌从怀中取出玉牌,向他面前一亮,沉声道:“叫你的老爷下车,我是锦衣卫同知,现在要用你的车!”
那车夫吃了一惊,他看了看,并不认得锦衣卫的牌子,可是既然牵涉到了厂卫,那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迟疑着回头冲车里说道:“老爷,你看......”。
轿帘一掀,一个青袍微须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借着路口客栈挂的灯笼瞧了瞧杨凌的腰牌,不由暗暗吃惊,达官贵人他见过不少,自然认得锦衣卫的腰牌,这帮祖宗他可惹不起,他暗叫晦气,乖乖地下了车,拱手道:“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杨凌抱起幼娘轻盈的身子放上马车,喘息着道:“我没时间和你搭讪,现在我要用你的车,还要用你的马夫,回头自会放他回去”他说着自已也爬上车去,将幼娘小心地放在轿椅上,轻轻在幼娘滚烫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噙着泪道:“幼娘,有相公在,你不会死的,你要是不在了,相公就陪你走,阴曹地府闹一遭,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他说完了,回头见车夫还在发怔,不由怒吼道:“你还不走?”
车夫吓了一跳,连忙道:“去......去哪儿?大人您也没说呀”。
杨凌无力地摆了摆手,半跪在幼娘身边,抱住她身子说道:“去找郎中,你是车夫,应该知道京师谁是名医,挨家的走,快!”
车夫犹犹豫豫地指着车下的中年人道:“我家老爷就是名医,而且还是御医呀”。
“甚么?”杨凌又惊又喜,连忙跳下车,几乎一跤摔倒在那中年人面前,他拉住那人急道:“先生贵姓?先生请给我家娘子看看,她......她......”,杨凌兴奋之下,又想哭又想笑,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人虽是御医,可也不敢得罪锦衣卫,方才忍着气下车,现在见他变得前倨后恭,心中不觉有些快意,他自得地一笑道:“敝姓田,是太医院的医士,不知尊夫人有何不适?不过此处不便诊脉,大人且随我回蜗居,待我再细加诊断”。
“好好”,杨凌忙不迭地答应,想想刚刚把人家医生赶下车,正不知该怎么给人家腾位子,那位田大夫笑道:“算了,尊夫人有恙在身,就不必下车了,寒舍就在前边,咱们步行前往吧”。
杨凌也顾不得礼仪了,只好陪着小心,随同这位田御医到了他的家。这位田御医的家瞧来颇为豪华,门楣上高悬一块金匾“杏林居”,到了地方杨凌抱起幼娘,随他走进院子直入大堂,只见堂上高悬‘医道圣手’、‘赛华陀’、‘当世名医’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牌子,杨凌更觉心中安定不少。
那位田御医温吞吞地净了手,一边用雪白的丝巾擦拭着,一边走近来,端详着杨凌怀中昏迷的幼娘,蹙眉道:“尊夫人似有寒热在身,皮窍闭塞,高烧不退呀!”
杨凌连忙点头,颤声道:“对对对,神医可有法子救她么?”
田御医微微摇着头,替幼娘号了一会儿脉,才面有难色道:“寒热之病,非我所长,太医院十三科,在下主修的小方脉,不精于此道,只是......依我看来......纵有专科神医,也难呐!”。
杨凌不知大明太医院分为大方脉、小方脉、妇人、伤寒、疮疡、针灸、口齿、咽喉、按摩、接骨、金簇、眼科、祝由十三科,还以为这些太医都是包治百病呢,他虽不懂什么叫小方脉,却听得懂他的话,不禁失望地道:“神针刘也说无药可治、无人可治,难道......难道幼娘真的要离我而去么?”。
田御医本来面有难色,听了这话不由脱口道:“你去看过金针刘了?他说治不得便治不得么?我虽不精于此道,但是满北京城最擅治寒热病症的除了已逝去的当世名医吴清远吴先生,便只有家兄一人了,若是家兄在,未必便治不得”。
杨凌精神一振,忙追问道:“令兄在哪里?快快请令兄给拙荆看看,只要医得好,杨凌愿倾全部身家相谢”。
田御医在宫中任职,不得私自开馆坐堂,但他的哥哥因天生瘸了一条腿,五官不正未能入朝任医官,所以开了这家杏林居。这家医堂与野菊斋不远,两家一向是竞争的对手,听神针刘断言这病人已不可治,田御医自然不肯服气,他医不好,只要自家医好了,那这名声便打出去了,神针刘再也休想和田家争一日之长短。
是以田御医振作精神,对杨凌道:“大人勿急,家兄去三河老家探亲去了,路并不远”,他转身对车夫道:“绍堂,你立即驾车回三河老家,把大老爷赶快接回来,就说京中有贵人请他诊治”。
“是,老爷”,那车夫答应一声,好在马还未下辕,连忙牵出大门,长鞭一挥,哗啦啦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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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弘治帝精神饱满,十分快意。昨日借着整治杨凌等人,成功地压住了金夫人的气焰,也不知她是怎么对皇后说的,回到宫里皇后虽仍悲悲切切的,却也不敢哭闹不休了。
推行限制皇亲贵戚权利的新政筹谋已久,但是最大的阻力便来自皇后一家,而且利益可能受损的诸皇帝贵族,必定也盯着张家,张家如不遵守律令,旁人自然也会有样学样。如今寿宁侯受到惩治,再发布新政必定阻力大减。
不出弘治所料,原来还想再等上一段时间,时机更加成熟再推行的新政在早朝上,让已释放出狱的李东阳和刘健、谢迁几个人一唱一和地,顺利颁布下去了,满朝文武都知情识趣地没人敢出言反对。
弘治心中大乐,看看今日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政务需要处理,正要宣布罢朝,礼部尚书王琼出班奏道:“臣启万岁,臣闻东宫侍奉太子的几个内官专以犬马嬉戏之术进奉太子,阻挠詹士府辅佐太子读书,近又听闻太子侍读杨凌也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皇上,太子是国之储君,一身系于天下,杨凌本是秀才出身,蒙陛下恩宠,破格赐予为同进士出身侍读东宫,他不思馈报皇恩,反与佞人勾结,祸乱东宫,臣请陛下罢其东宫侍读之职,驱出朝廷”。
弘治怔了一怔,不悦地道:“爱卿是因为听闻杨卿昨日午门廷杖的事么?他虽同受杖责,朕只是因为他未尽侍读之责,不能阻止内官以玩乐耽搁太子读书略加惩戒罢了,朕昨日往东宫考察太子学业,太子知识见闻皆有增益,此固三位太傅的功劳,未尝没有侍读辅佐之功”。
老王琼不依道:“陛下,侍读本来就有监督太子读书之责,未尽其责,便难称其职,臣以为应另选贤能侍读东宫,春闱张榜后,皇上自可再择贤能遣往东宫。臣执掌礼部,这是臣的职责范围,是以不敢不奏”。
弘治微笑道:“爱卿的忠直,朕是知道的,不过杨凌在东宫一向还算尽心,昨日朕已对他进行惩戒,似不必再......”。
王琼顿时伏地大哭道:“皇上宽厚仁慈,但储君之事便是社稷之事,丝毫大意不得啊,内宫只是服侍太子起居,纵然有些荒唐还可容忍,身为侍读不能尽其职责,却万万不可宽容,臣掌礼部,怎能见过而不言?见过而不参?见过而不谏呐?”。
弘治最受不了王琼的号淘大哭,满朝文武属他的泪腺最为发达,动不动就来一出哭谏,可这老臣道德文章皆十分出众,为官也一向清廉,弘治也拿他没办法,见他又悲嚎起来,弘治无奈地看向刘健。
刘大学士心有灵犀,一对上弘治帝的眼神,立即出班奏道:“皇上,王大人春闱择士,辅读东宫的提议,臣附议。杨侍读人微言轻,阻止内官进献之事,非其不愿,实不能也。
至于杨凌,此人年方十六便成宣府头榜秀才,文才定然不凡,前些时他写下的军中改制以及统兵、练兵之道也甚为不俗、颇具新意,臣以为,杨凌侍读之职可免,但此等允文允武的人才朝廷应当予以提拔任用,皇上不如宣他上殿,当廷奏对,若合圣上之意,或在朝任职、或外放为官,一经历练,蔫知不会成为我朝肱股之臣呢?”
弘治闻言大悦,他原本有心将杨凌留待皇儿登基后再用,但是自从年前一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所以这些天为皇儿未雨筹缪的心思也迫切了起来。
朝中这班老臣忠心可嘉,但稳健有余、进取不足,而且他们这岁数恐怕也撑不了几年,若不给皇儿找个可用的臣子辅佐,几年之后,老臣凋零,他如何放心得下?
所以这时一听王琼再三请求罢了杨凌侍读之职,他便动了这个心思,你说他任侍读不称职,可不是在朝为官也不称职,我给他个官做,总不算是你礼部失职了吧?亏得刘健能体察他的意思,想出这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弘治怕王琼再说出什么反对意见,立即欣欣然一指御书案旁侍砚的小太监,说道:“你去,传朕的口谕,着杨凌立即上殿”。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平素都是由秉笔司专门负责的人员拟好旨意派人传旨,他还从来没有出过宫,承担这样的差使呢,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赶紧的步下侧方御阶,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兴奋得险些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小太监刚刚走下御座台阶,弘治忽道:“慢着!”,小太监连忙转身,只见弘治沉吟一下,微笑道:“抬宫中的锦辇去,呵呵,恐怕他现在行不得路了”。
阶下文武百官顿时一阵骚动,锦辇相接?这是何等殊荣,只有几位大学士和朝中元老有时候进宫才有这待遇,看来王尚书老眼昏花,这回是一脚踢在铁板上了,弘治皇帝这是摆明了要维护重用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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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杨凌乘了向田御医借的马车,纵马狂奔。幼娘的气色越来越差了,嘴唇皲裂、气息奄奄,脸色灰败的让人痛心,杨凌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他苦苦等了一夜,田府车夫才把那位快颠散了架的杏林高手带了回来,这位田神医比乃弟果然高明多多,他一瘸一拐地挪进医堂,望、闻、问、切一番,立即断言道:“尊夫人得的是伤寒,此病隐忍多时早该发作了,只是尊夫人体魄强健远超他人,是以一直硬捱到现在”。
杨凌这一宿熬得眼睛里血丝密布,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提心吊胆地问道:“可......可......可有救治的法子?”眼前这人已是他最后的希望,生死攸关时刻,他问着话,牙关不但格格直响,身子都禁不住抖了起来。
田神医微微皱着眉道:“本来是有法子的,我的《通真救苦丹》专治伤寒表里内外,是虚实反变发汗的妙方,只是......唉!”
他歉然望着杨凌道:“尊夫人就医太晚了,这丹药须以当归、赤芍药各两钱。甘草、麻黄草各四两、加官桂五钱,研为细末,以热酒烘培三日后立即服下,并另配一方药剂便可治愈,可如今......恕田某冒昧直言,尊夫人已是决对撑不过今日了”。
杨凌脑袋一阵晕眩,他眼前一黑,抱着幼娘的身子摇摇晃晃的直欲从椅子上跌下来,那田神医见了大吃一惊,他刷地从袖中抽出一枝银针,一下子刺入了杨凌头顶,杨凌大张着双眼,喉头咕咕直响,好半晌才把那股腥甜之气咽了回去。
他定了定神,惨然一笑道:“没......没救了?”田氏兄弟见他夫妻伉俪如此情深,也不觉深为感动,田神医默默抽回银针,同情地道:“大人,回家替夫人准备后事吧,田某无能......唉!偌大的京城,或许只有昔年的太医院院正吴清远先生能有办法,可惜......七年前吴先生已经作古,京师名医我皆了如指掌,除他之外恐怕再无人......再无人有起死回手的妙手治疗这急症了”。
杨凌如同泥雕木胎般呆立了很久,田神医看得心惊不已,都准备再给他一针了,杨凌的眼珠才错动了一下,痴痴地又问了一句:”没救了么?”田神医答了一句:“没......”,眼睛一对上他毫无灵动的眼珠子,田神医不觉深深一震,竟然再说不出话来。
杨凌点了点头,慢慢抱起幼娘,定定地看着田神医道:“请神医把马车借我,我要遍访京城名医,只要幼娘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再寻名医,讨一个救活她的方子!”。
本来象这种名医最忌讳的便是出得他门,再去寻别的医生寻医问药,但田神医兄弟此时丝毫不恼,他们连忙唤过车夫,帮着杨凌将幼娘抬上车去,杨凌带着幼娘漫无目地的在街了走了一阵,脑子活络了一些,他忽地想到护国寺那群洋和尚,不由得精神一振,神医、御医都不管用,这西医怎么样?
杨凌心脏怦怦的快跳出腔子了,他急忙对车夫道:“快,快去护国寺,越快越好!”。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4章 天子呼来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8 本章字数:7737


车夫答应一声,拨转了马头。杨凌低头望着怀中面色已变得灰白的幼娘,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垂泪道:“幼娘,再坚持一下,不要丢下相公,相公再陪你去找医生,你一定要坚持住,幼娘,你答应过陪我一生一世的......”。
那车夫一个粗豪的汉子听得也心中酸楚、几乎落泪,他眨了眨眼,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吆喝一声:“驾!”,驱赶着马车向护国寺飞奔而去。
此时头一次奉了圣旨出宫办差的御前小太监领了四个小黄门、八个锦衣卫,再由两个大汉将军抬了宫中的锦辇兴冲冲地赶到杨凌家,却见铁将军把门,那是邻居老汉帮杨凌锁上了。
小太监懵了,这可怎么办?回宫缴旨?小太监没了主意,正挨家挨户的敲门打听,杨凌的马车急匆匆奔回街来。两个锦衣卫见奔马甚急,便高声喝道:“站住,内官奉旨办差,何人纵马狂奔?”
杨凌心中焦急,满脑子浑浑噩噩的一门心思想着赶快去见医生,见有人拦路,不禁急道:“什么人拦我车驾?”
传旨的小太监刚刚问清杨凌带了家眷求医去了不在家中,他悻悻然走出那老汉家门,一眼瞧见杨凌,不由心中大喜。昨儿他随皇上去过东宫,曾亲眼见过杨侍读,自然识得他容貌,小太监连忙高呼道:“杨侍读,皇上有旨,宣你即刻上殿见驾”。
杨凌急得冒汗,未加思索地道:“没空,快快闪开,我要带幼娘去看病!”,说着对车夫挥手道:“快走,快走,马上去护国寺”。
那车夫咋了咋舌,圣旨都敢不接,锦衣风有这般威风么?他也不敢怠慢,赶忙挥鞭一扬,马车从几句大内侍卫旁边穿过去,直奔护国寺。
望着马车绝尘而去,四周围观的百姓全傻了,八个锦衣卫、四个小黄门都拿眼睛看着传旨太监,现在他就是钦差,自然一切要听他调度。
那小太监才十四五岁,任嘛不懂的年纪,今天临时被皇帝抓壮丁派他来宣旨。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形。旨意传到了,人家不奉旨,那该怎么办?这好象......好象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这种情形,我该问谁啊?
传旨小太监都快急哭了,如今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在金殿上候着呢,自已如何交差?
若是年长的太监,遇上这千年难得一遇的情形,或者拂尘一挥,调头回宫覆旨,由得皇帝老子大发雷霆,任是杀那犟种全家还是灭他满门,都不关他的事了。如果碰上个心狠手辣做得了主的,说不定一声令下,立即着锦衣卫将抗旨的臣子当场格杀了。
可这小太监全没主意,只想着把杨凌带回去,否则皇帝一怒,他的屁股就要挨板子。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带着哭音悲愤地一挥手,尖声叫道:“走,跟上杨侍读!”
得,钦差发话了,那就跟着吧。小黄门、锦衣卫牵着马,两个大汉将军抬着锦辇,传旨太监头前带路,追着杨凌下去了。
满大街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刚刚考完头场准备下午再考的举子们见了这幕奇景,向追在小太监身后看热闹的人们问明了经过,不由又惊又笑,既觉抗旨不遵的杨凌实在荒唐,心底里却也暗暗佩服他这种勇气。
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更是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这样痴情的男子戏台上也找不着呀,一时间天子下诏抗旨不遵、六品侍读抱妻求医的奇闻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京城。
小太监追到护国寺,恰好看到杨凌抱了人跌跌撞撞地又抢出门来,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番人摇着脑袋追在后面,手指头在胸前脑门上乱画。
敢情那时西洋医术只是比较擅长外科手术,由于显微镜、听诊器等器械都未发明,由此推动的内科医学远比外科落后。医生们擅长的穿颅术、放血术、催吐术对幼娘的热病全不适用。
这些传教士东来时倒也带了些西洋医治伤风感冒的药物,只是药效其实并不好,而且这几年也都用光了,所以对幼娘的病也是爱莫能助。
小太监追上杨凌,兴奋得小脸通红,他连忙扑过去一把拉住杨凌哀求道:“杨大人,皇上在金殿等着呐,你......你先把你娘子送到郎中那儿让人看顾着,咱们先去见见皇上吧”。
杨凌凄然笑道:“见皇上做什么?升官发财么?你回宫覆旨去吧,我要带幼娘回家”,他酸楚地望着幼娘道:“自来了京城,我就没有好好陪过她,天天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现在我要回去陪她,回去陪着她”。
杨凌现在已万念俱灰,不要说他生命本不久矣,纵然能长命百岁,没有幼娘陪在身边,那还有什么意义?此时艳阳当空,他的心却是冷澈入骨。
小太监傻愣愣地呆在门口,想了想还要再追,那几名宫中的锦衣侍卫见围观的人群太多,忍不住凑到小太监身边低声道:“公公,回宫覆命吧,再这么追下去,皇家体面何在?”
小太监六神无主,看看日头已近晌午,生怕皇帝等得急了,他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道:“走,回宫,马上回宫覆命!”
他丢下两个大汉将军抬着空荡荡的锦辇慢慢而行,自已和其他人打马如飞,直奔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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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帝与臣子们又议了会政务,看看时辰早朝早该散了,便罢了早朝,令文武百官各回本位,独留下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华盖殿大学士谢迁、武英殿大学士刘健、礼部尚书王琼和建昌侯张延龄在宫中用膳。
弘治想借共宴的机会缓和皇戚们和几位大学士之间的嫌隙,毕竟自已倚重的这班老臣如果和皇亲之间总是斗来斗去,着实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他已暗暗授意刘健、李东阳一会儿在午宴上替张鹤龄求情,然后当着张延龄的面开释寿宁侯,同时请他们一起考察杨凌的学问,有这几位点头,再授予杨凌官职,便也无人反对了。因为是家宴,弘治特意把皇后也唤了来,陪同她的弟弟一起进餐。
张延龄自今日上朝就提心吊胆,见皇上态度随和,还把皇后姐姐也唤了来陪他,这才定下心来。昨日他的母亲金夫人一回到家,就惊惶失措地找他,告诉他太子被打的消息,张延龄听了也吓了一跳,他不敢怠慢,立即赶到哥哥府中追问那日殴斗的缘由。
严宽当时正趴在床上装死,听说二侯爷来了,还当是来了主心骨,连忙佝偻着腰,一跳一跳地跟个老虾米似地跳到他面前,见面就哭嚎着将事情来龙去脉诉说了一遍,求他为自已作主。
建昌侯听他说完,便知道他那日打的小书生必是太子无疑,张延龄不由恨得牙根痒痒,哥哥入狱全因这贼子引起,他还要鼓动自已出头,若是张家因此失了圣眷,砍了他的头也挽不回来呀。
这位张二老爷听完了严宽的哭诉二话不说,蹦起来就是一个兔子踢鹰,严宽马上惨叫一声,滚到地上玩鸟儿去了。人说外甥象舅舅,今儿个舅舅学外甥了,建昌侯那一脚奇准无比,正踢在上回朱厚照跺中的地方,严宽大腿根上又挨了一脚,顿时惨嚎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抽着气昏了过去。
他的小妹见状猛扑过去,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道建昌侯这一脚是不是就此断了严家的香火。张延龄铁青着脸,戟指点着哥哥这个宠妾厉声道:“哭什么哭?若是这混账死了卷捆草席扔到野地里喂狗!若是他命大,叫他以后给我收敛着点儿,把他的尾巴夹到腚沟里,少他妈出去惹事。
还有,把那惹祸的文书趁早送回那女子手中,***!跟太子抢女人,老寿星上吊,你嫌自已命太长了!”
他凶晴一扫,对着满院子噤若寒蝉的下人们厉声喝道:“嘴巴都给我闭严点儿,谁把这事儿吐露出一星半点,我割了他舌头!”
张延龄揍了严宽一顿,又命令工匠们赶紧连夜拆除扩建时占用了道路和民宅的房舍,以免授人口实,直忙得清晨才算有了点成效。
这时他见弘治谈笑风生,对兄长受弹劾的事提也不提,渐渐放下了心事,也曲意奉迎起来,一时宾主说欢,气氛渐渐热络。
这儿正说着话,那小太监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噗嗵一声跪倒在地,哭唧唧地道:“皇上,奴才有罪,奴才办砸了差事了”。
弘治疑惑地道:“什么事办砸了?你起来回话”。
小太监不敢起身,跪在那儿道:“奴才去传旨,杨侍读听了旨意,只说夫人患了急病,要陪她四处求医,叫奴才先回宫来覆旨,他......他抗旨不遵,奴才没有法子,只好自已回来了”。
酒宴上众臣工闻言齐齐色变,这杨凌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漫说他妻子生了急病,就算那时天上正下刀子,接了圣旨也得立即应召啊,今天这事儿简直是闻所未闻,这下弘治帝岂能不怒?
弘治纵有容人之量,一听这话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啪”地一声将象牙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几位大臣见状慌忙起身拜倒,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了。
只听弘治惊怒道:“好个杨凌,好大的胆子,他竟敢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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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回到家门将幼娘抱下车,刚刚走到门口,只听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杨侍读,真是巧,在下刚刚进京,正要登门拜访,想不到就......咦?这是......啊!尊夫人怎么了?”
杨凌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面容清矍的老人几步迈到面前,惊讶地看着他怀中的幼娘,杨凌呆滞地看了他半晌,一时没醒过神来,那老人见他神思恍惚,忙道:“在下是鸡鸣驿的药商吴杰,大人可还记得么?”
旁边还有尾随着杨凌看热闹着百姓,吴杰不敢说出自已的官方身份,是以用这个身份提醒他。杨凌听了,恍惚觉得很是熟悉,他不由自主地点头道:“记得,你是吴杰”。
吴杰迟疑地看了韩幼娘一眼,问道:“杨大人,尊夫人这是......怎么了?”
杨凌凄然一笑道:“幼娘患了伤寒,已病重不愈了”。
“啊?”锦衣卫千户吴杰惊讶地道:“伤寒?在下倒是有个方子,大人可否一试......”。
杨凌格格一笑,神色怪异地道:“我已经看遍京城名医了,谁也没有办法,你治得了么?”
吴杰老脸一红,说道:“在下只是略知药理,说到治病......实在是惭愧,不过这方子是在下的伯父吴清远传下来的,据说对伤寒具有奇效......”。
杨凌听说吴清远这几个字,就象七魂六魄忽然附了体,他跨前一步,瞪大双眼吼道:“你说谁?吴清远?太医院院正吴清远?”
吴杰吓了一跳,他退了一步吃吃艾艾地道:“正......正是他,我的伯父确曾任职太医院院正,只是七年前就已过世了,大人听说过他么?”。
杨凌狂喜,他仰天大叫一声,急忙对吴杰道:“快快,快进房来,告诉我你那方子!”
............
杨凌的房内,门窗紧闭,吴杰和田氏兄弟都站在堂屋里神色紧张地等候着房中的消息。
吴杰抄了张方子后立即叫那车夫去抓药来,车夫赶回“杏林居”,田氏兄弟听说昔日的妙手神医吴清远有遗世的方子可治这急症风寒,立即亲自抓了上好的药材,跟来看个究竟。
吴杰的伤寒妙方叫《合掌膏》,专治急症伤寒,不省人事者,这药是不需服的,只以川乌,草乌,斑毛,巴豆,细辛,胡椒,明矾,干姜,麻黄按一定份量配药,研为细末。用好醋打糊为丸,夹在病患腋下、腿弯,双掌再各持一丸,另一人俯压其上,双掌相扣,肢体相合,覆以厚被,直至通体透汗,再以黄泥水洗净便好。
杨凌身上盖了厚厚的三层棉被,双手和幼娘冰冷的小手紧紧扣在一起,身上热汗滚滚,他贴着幼娘的脸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滴落到幼娘的额头。
感受着她细微的呼吸,杨凌在心中不停地呼唤:“幼娘,醒过来!幼娘,你听到了么?一定要活过来,你答应过陪相公一生一世的......”。
身下,幼娘似乎听到了他心中的呼唤,许久许久,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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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弘治帝负手踱步、半晌不语,张延龄忍不住怒道:“皇上对杨凌如此恩宠,他竟然如此嚣张、做出目无君上、大逆不道的事来,真是岂有此理,皇上,应该立即将他斩首、以示天下!”
礼部尚书王琼气得白发飞扬,也愤然道:“天地君亲师!杨凌枉读了这许多圣贤书,竟连这种道理也不懂,此人不杀,朝廷威严何在,陛下,请下旨吧”。
刘健等人虽有怜才之心,可是杨凌这回玩的实在太离谱了,天子有诏而不奉,那是祸灭九族的大罪,真个杀了他一个人都算是便宜他了,他们如何说得出请陛下开恩的话?
李东阳见弘治帝脚步越踱越慢,慢慢地双眉一拧似要下旨了,他心中一紧,急智突发,猛地想出一个办法来,这时也顾不上会不会管用了,他立即跪前一步,激愤无比地道:“皇上,不要再犹豫了,臣也以为杨凌该杀。陛下召他进宫,圣诏一下,便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漫说他妻子正患重病,就算他家里火上房了,也得立即赶进宫来,怎可如此有悖纲常,主次不分?”
李东阳振振有辞地道:“更何况,若那患病的人是他父母高堂那还罢了,至少还占个孝道,可是妻子算什么?妻子逝去,再娶一个便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何愁没有娇妻美妾,这个杨凌有妻无父、有亲无君,常言道:妻子如衣服......”。
刘健、谢迁一时听得莫名其妙,李东阳乃是当世的文学大家,怎么今儿说话如此粗鄙不堪?再说陛下明明有爱才之意,是以才迟迟难下处斩他的决心,你不爱惜后进也就算了,怎么也跟着落井下石啊?
他俩还没回过味儿来,李东阳挺着腰,一条三寸不烂不舌唾沫横飞,把为人妻子的贬得漫说衣服,已是连条裤衩子都不如,他正骂得起劲儿,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张皇后已玉面飞红、勃然大怒,她啪地一拍桌子,柳眉倒竖、凤眉圆睁,娇声斥道:“李东阳,你给我住口!”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5章 恩威并施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9 本章字数:7766


弘治皇帝有点儿怕老婆,虽说大事不糊涂,但平素极是惧怕皇后,这时见她大怒,也不禁吓了一跳。张皇后怒视着李东阳,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双俏目几欲喷出火来。
昔日自己诞不下皇子,这班人便整日地上书要求皇帝纳妃。昨日李东阳奏了哥哥一本,又将他关入大牢,今天他藉着杨凌的事情竟然敢当面对自己指桑骂槐了,这还得了?
张皇后冷冰冰的道:“皇上选贤任能,首重德行。杨凌结发之妻重患在身,性命危在旦夕,此时若杨凌接了圣旨,弃下妻子上朝面君,那便如何?
那便是丧尽天良、天地不容!天地君亲师?哼,你们也晓得天地君亲师?一个人不修德性、不敬天地、不重情意,会是个忠孝仁义的君子么?那时他上朝面君是敬畏君王呢还是贪慕荣华富贵?”
张皇后说着不禁瞪了宝贝弟弟一眼,这个小弟实在糊涂,这群读书人惯会含沙射影的伎俩,他竟然瞧不出来,还跟着瞎起哄。
张换后话风一转,转而对弘治皇帝娇声道:“陛下,臣妾知道陛下恼怒杨凌有负圣眷,可这也正说明陛下慧眼炬识得人才呀。自古以来的贤臣有几个没有触怒过天颜的?杨凌不贪权不图利,重情重义,颇有古贤者之风呀。昔年汉光武帝时宋弘不也以‘糟糠自妻不下堂’为由拂了圣意么?唐太宗时房玄龄妻还当庭拒旨呢,这两位古只明君都没有降罪于臣子,可见只有圣君临世,才会有这等贤臣出现啊。”
李东阳挪动了一下跪酸了的腿,砸巴砸巴嘴,好象在品滋味儿:“皇后娘娘这话我爱听,看来女人还是得读书,要不然哪说得出这话来啊。”
张延龄被姐姐瞪了一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哎哟,敢情这几个老家伙是当着和尚骂秃子,暗劝皇上别宠幸正宫呢。嘿嘿,这些读书人还真是一肚子弯弯绕啊。”
想通了这一点,张延龄立即扯着嗓子道:“皇上,皇后娘娘说的对,杨凌不该杀!”
弘治被皇后一番话打动了,想想皇后说的也有道理,杨凌真要弃结发妻子生死于不顾上朝见驾。这样的人以后还敢用他么?
他正琢磨着,陡听国舅爷喊了一声,不由奇怪地道:“建昌侯方才不是建议将他明正典刑、公示天下么?怎么又不该杀了?”
建昌侯脸上一红,说道:“这个……这个……,微臣也是刚刚想得明白。事有轻重缓急,当然君事重,家事轻,但是面君也没有急事嘛,救人的事却缓不得,这个……”
刘健听他说得费劲儿实在忍不住了,忙插嘴道:“皇后娘娘说的对,皇上是仁爱之君,才有贤良之臣起而效之,杨凌此举,实是陛下教化之功,善莫大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弘治帝虽知道这老臣的心思,却仍忍不住轻笑,他坐回案旁,思索片刻,呵呵一笑道:“都起来,都起来,被这杨凌一闹,吵了朕和诸位爱卿的兴致,来来,继续饮酒,杨凌的事么……暂且搁下,明日再议吧。”
皇帝要搁置再议,等于把一个比宫门还大的风向标矗在臣子们面前,只要不是瞎子,谁还看不明白?这人不立刻抓起来,还有改日再议,议什么?议是抬着锦辇去抓他还是扛着枷锁去抓他不成?刘健等人放下心来,心中十分欢喜。张皇后也觉得扳回了李东阳一局,是以洋洋自得,宫廷上背筹交错,顿时呈现出一派皆大欢喜的美好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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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紧拥着幼娘软软的毫无生气的身子,正焦急万分,忽听她幼娘呻吟了一声,顿时如闻仙乐纶音,他兴奋得声音发颤的唤道:“幼娘,娘子?”
又过了半响,幼娘强撑着有应了一声,杨凌大喜,他紧了紧汗水淋漓的手掌,眼见幼娘疲惫不堪,仍是睁不开眼来,生怕她再昏睡过去,他忙贴着幼娘的耳朵说起话来:“幼娘,你快点儿醒过来呀,你喜欢相公抱着你说话,等你身子好了,相公天天晚上抱着你,陪你聊天,好不好?”
“我的亲亲娘子,相公舍不得离开你。前两天你不是说要去买棵枣树种在院子里么,改天咱俩一块儿去买,在院子里种上枣树,你说要养鸡,那咱就养鸡,对了,再养条看门狗,鸡飞狗跳的才够热闹。
幼娘,京城比不得乡下,你一个人呆在家里,又没什么消遣的事情做,等你好了,我就和你早日生一个,不!生一打小宝贝儿,让你一刻也闲不下来,你喜欢么?你要活着才能陪相公去做这些事,要不然相公就要再讨一个漂亮妻子,陪她聊天,陪她种树,陪她养……”
“不……不要……”,韩幼娘身子扭动了一下,忽然呻吟着说了一句。杨凌的话一下子停住了,他僵了半响,才从幼娘湿腻的发丝间猛抬起头,狂喜地盯着她。
灯光下,幼娘的脸蛋儿仍是一片病态的嫣红,鼻尖上冒着细蜜的汗珠,但是颈项间玫瑰色的疹纹已经完全消失,那种灰白的气色也不见了。她长长的眼睫毛抖动了半响,微微睁开眼睛,却又疲倦地闭上,呻吟着道:“相公,人家……好累,不想睁眼。”
杨凌忙不迭地道:“好,好,不睁,不睁。你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屋子里一片静谧,只听到两个人怦怦的心跳声,杨凌感觉幼娘的小手渐渐有了暖意,用脸颊轻触她的额头。已经只是温热,他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过了半响,幼娘才似攒足了力气,她扭动了一下娇躯,弱弱地道:“相公,好热呀……”杨凌忙道:“别动,小心受了风,药丸还没化完呢。”
幼娘温顺地恩了一声,喘息着道:“相公……能不能轻一些儿。幼娘……喘不上气来。”
杨凌差点儿以头枪地,感情幼娘是被自己压得喘不上气来,他还以为幼娘到现在还没力气说话呢,杨凌急忙一肘支地,稍稍撑起了身子,韩幼娘喘息一阵。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她打量着杨凌汗水淋漓的面庞,爱怜的道:“相公,幼娘感觉好多了,你……你歇息下吧。”
杨凌恩了一声,稍稍移开点身子侧靠着她,幼娘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轻轻地道:“相公,幼娘还想听你说话。”
“恩!……说……说什么?平时都是我睡着,你趴在我耳边说啊,”杨凌愣愣地到。幼娘微带死羞意道:“象……刚才那样的话儿,幼娘都没听……相公说过,我好喜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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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抗旨救妻的消息在北京城一传开,全京城无论高低贵贱所有的‘衣服们’便全部站在杨凌一边为他摇旗呐喊了。
京中的官员也分成两派,彼此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结果当天一下朝,家中有女儿的大臣便受到一番疲劳轰炸,晚上又被妻妾们扑面一片枕头风,立场不坚定的立刻变竖起了白旗,决定对这事儿装聋做哑一辞,倒杨凌立即变得人单势孤。
皇上没有立即下旨缉拿杨凌的消息一传开,一些第六感觉比较敏锐的言官就开始站到了杨凌一边,查考古例、翻阅卷宗,开始未雨绸缪,为杨凌的行为寻找起理论依据来。
京中的举子们对此也多有议论,有个叫严嵩,的江西举子更是写下了一篇长赋到处传扬,先把弘治夸得花团锦簇如饶舜再世,又引经据典,大肆赞扬杨凌是受了陛下教化,君明臣忠,一通儿吹拍,似乎非如此君便不是明君,臣便不是忠臣了。
杨凌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修书一封,托吴杰带回鸡鸣,叫韩氏父子立即进京。以他想来,这番抗旨不死也要坐牢,幼娘病体初愈,如何受得了这个打击,是以根本不敢向她提起,只盼韩氏父子能早日到京,幼娘也好有个照应。
杨凌见幼娘病体虚弱,又去买了个小丫鬟回来照顾她,去官府登记主仆文书时,衙门里的人连主薄带衙役全赶了来堵在门口围观,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看上一眼少一眼的架势。
翌日清晨,头一次没用幼娘唤他,满腹心事的杨凌就早早的起身了,他收拾停当,留恋地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幼娘,悄悄唤过小丫头云儿嘱咐一番,便赶往紫禁城。
杨凌臀伤还未愈合怕误了时辰,路上雇了辆车子,照例来到角门旁,禁宫侍卫验过了他的腰牌,皮笑肉不笑地道:“杨大人,内宫早传出旨意来,若是杨大人来了,不必去东宫侍读,就在午门外跪侯圣谕便可。”
杨凌怔了怔,拱手道:“是,多谢将军。“他蹒跚着走到宫门前,那些身着朝服,手举匆板的文武大臣正在侯着宫门开启,见一个六品官儿走过来,不由都面露惊讶之色,纷纷行以注目之礼。
杨凌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宫门正前方端端正正地跪下,俯首不语。
平坦的石板刚刚跪下去还没什么,可是时间久了膝盖又酸又疼,宫门口有官员负责视察文武百官仪容,杨凌现在是罪臣,不敢轻举妄动再授人口实。只得强字忍耐。
未几,悠扬的钟声远远传来,天空第一缕曦光照射在朱红色的宫门上,宫门应声而开,百官上朝。杨凌垂着头,只看见一双双官靴从身畔走过,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
早朝开始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杨凌杀手撑地,双膝已麻木得没有了知觉。颈子因为总保持着一个姿势也变得酸痛难忍,汗水从他的额头一颗颗滴落下来。
钟鸣鼎响。一群官员鱼贯而出,从杨凌面前走过,杨凌精神一振:早朝散了,皇帝该召见自己了吧。可是又等了许久,宫里仍是静悄悄的。
杨凌不禁绝望起来,难道皇帝要让自己活活跪死在这里不成?他已经受不了这种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的隐性折磨了。杨凌双手努力按着地面,眼前金星乱冒,颈部的肌肉都在突突的哆嗦。
杨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午朝结束的,直到一个小太监走到身前向他高声唤道:“杨大人,陛下宣你进宫。”他才清醒过来。
杨凌好半天才爬了起来,一摇一晃地跟在那小太监的后面向宫里走去。跨今水桥、经太和门,过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才进乾清门,杨凌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直入内廷,杨凌的心渐渐定下来,皇帝在内殿见他,看来至少是没有杀头之祸了。
杨凌被引到一处殿前,小黄门躬身唱道:“禀皇上,杨凌求见。”
只听里边一个老太监朗声道:“陛下有旨,宣他晋见!”杨凌跨进门去,只见弘治皇帝身着明黄色便服,立于案后正挥毫作画,旁边那个叫苗逵地大太监磨墨侍侯,这座御书房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了。
杨凌连忙抢上两步,跪倒在地道:“罪臣杨凌叩见皇上,罪臣万死!”
弘治恍若没有听到,他端详着画纸,提笔又勾勒一阵,然后搁下笔笑道:“如何?”苗逵赞道:“陛下的画笔力森森,神韵内蕴,实在是大家之作。”
弘治哈哈大笑,说道:“你懂些什么,呵呵杨侍读,你来看看朕这副画如何?”
杨凌见他谈笑晏晏,对自己抗旨的事绝口不提,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他忐忑不安地应了一声,起身凑到弘治面前向御书案上望去,只见纸上绘着一座山峰,峰上树木丛生,山颠浓墨缓出一棵笔直地青松,似欲直插云霄,远处隐隐尚有山峦起伏,整幅画虽然简单,笔力确实不俗。
杨凌不懂画,可他前世好书法,古诗词记得极多,眼见这副山水浓淡相宜,可是却无法评价,便取巧道:“陛下功力雄厚,更难得的是这副丹青寓意深远,志怀天下,看这森森千丈松,岁磊多节目,施之大厦,必是栋梁之材啊。”
弘治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淡笑道:“杨卿莫只看到这株奇松,你瞧这山上树木,有的细而直,可做圆通,有的笔直粗壮可做栋梁,但是更多的却是歪歪曲曲齐形怪状的,便只好劈做烧柴了。”
他悠悠一笑,唇角却噙着冷意:“杨卿,你是愿作动量之材,圆通之料还是一捆劈柴呢?”
杨凌想也不想便跪倒在地,大声道:“臣,愿意做圆通之料!”
苗逵晃了一下,差点儿大翻手里的端砚。弘治本以为他剖肝沥血,慷慨陈辞一番,想不到从他嘴里听出这么个词儿来,弘治怔了半响才惊奇地道:“什么?你愿意做圆通之料?”
杨凌俯首道:“是,臣文不能象刘谢李三公那般助陛下治国安天下,武不能统率千军万马,驰战于荒漠草原,扬威四海,是以愿做圆通之料,能为陛下守得一乡一县,造福一方百姓臣便心满意足了。”
弘治听了哑然失笑,只觉得这个臣子虽有谋略,可是性子却直爽的可爱,根本就是个愣头青年,他瞥见杨凌说着话儿,双膝还在微微地打着颤,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在午门外跪的,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怜意:“罢了,今日让他午门长跪不起,在文武百官面前也算是惩戒过了,此人还是要用的,若吓得他从此做事畏首畏尾,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呵呵一笑,说道:“起来吧,你有心和刘谢李诸位爱卿比较,这心气儿已是极高的了,他们也是从你这年纪,你这身份一天天熬出来的,当初如你一般时,还未必有你今时今日的雄心,所以你也不必自甘菲薄了。”
他说着绕回书案后,提笔在画上题下“森森千丈松,岁磊柯多节目,用之大厦,终是栋梁之材”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然后递与杨凌道:“这张画朕就赐给你了,愿你记得今日说过的话,时时自省其身,呵呵,你退下吧。”
杨凌莫名其妙的接过弘治的墨宝丹青,神情有点儿茫然,皇上把自己在宫门外晾了一上午,进来送给自己一张画,然后就打发他回家了?这还真是天威不可测了。
他如释重负地说道:“是,臣告退。”说着双手将张画高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弘治帝见他退出了御书房,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微微颔首道:“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恩,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地,不枉朕一番栽培。苗逵,传旨,杨凌罢东宫侍读,该任神机营中军官。”
苗逵吃了一惊,忙道:“陛下,杨凌刚刚受到惩治,就提升为中军官,恐朝臣们又要非议了,皇上,是不是先让他任个副都司,以后再慢慢升迁?”
弘治苦笑一声,心中暗想:“朕何尝不想慢慢磨练,只是朕怕天命将尽,没有时间了呀。如今朝中六部,内阁三公皆是老臣,主少臣老,虽说他们忠心耿耿,但毕竟是臣子,若不为我儿再扶植一股力量,平衡内外臣工,我儿如何驾驭这万里江山,满朝文武?”
弘治帝想着摆了摆手道:“罢了,旨意上就说安排他去神机营任职,至于具体职务么……王越督着十二团营呢,他一向办事稳妥,着他安排吧。对了,再赐两瓶金疮药给他,昨天杨凌抗旨,抱妻求医,今儿朕给他来个杨妻奉旨,为夫敷药,呵呵!”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6章 糊涂差使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9 本章字数:5897


杨凌抱着尚未裱糊的皇帝墨宝,坐着雇来的才车儿回来门前,下了车迈着八字步一步三摇地往回走,比大臣们上朝还有威仪。
只是嘴快的小丫鬟云儿早已经兴致勃勃地把老爷挨廷杖,抗圣旨壮举告诉幼娘了,他的做作根本瞒不了人。韩幼娘听了云儿的话,正坐卧不宁的等候着夫君的消息,听见相公的声音,急忙抢出房来,一把抱住他,眼里溢着喜悦的泪花儿道:“相公,你可回来了,幼娘担心死了。”
她还未梳发,清汤挂面,秀发披肩,这种汉唐以来妇人家居时的普通发式和现代女子的披肩发极为相似,配着她一身素净的月白裙,柔媚娇弱。杨凌见病体初愈的小娇妻脸颊还有些苍白,不禁担心的道:“你病刚好,田神医不是让你卧床静养么,怎么下地来了,快回去躺着,对了,田神医开的调和身子的药喝了么?”
旁边小丫头云儿怯怯地道:“老爷,奴婢熬好了药,可是夫人嫌苦不肯喝,她说坐在床上喘气儿就行,已经喘了好一阵了。”
杨凌见过幼娘练气功,听这小丫头说的有趣,不禁噗嗤一笑。幼娘焦急地道:“相公,皇帝没有再怪罪你吧?幼娘听说你被打了三十扳子呢,伤得种不得?”
皇上没有治他的罪,杨凌也就不担心被幼娘知道了,他呵呵笑道:“没事的,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快些养好身子,不让相公担心才好。”他说着凑近幼娘低声道:“别担心,打得可不疼呢,就和相公打你屁股时劲儿差不多。”
韩幼娘听了脸一红,嗔道:“瞧你,还说疯话,有人呢。”杨凌这才醒悟到家里添了一口人,可比得以前的二人世界。他忙咳嗽一声,从怀里摸出串铜钱递给云儿,说道:“云儿,去市上买点绵白糖回来给夫人拌在药里,快去吧。”
云儿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接过钱赶紧地出去了,杨凌这才和幼娘相互搀扶着往屋里走,杨凌见幼娘穿这月白裙,长袖紧腰裙摆如云,显得身子单薄了些,不禁担心地道:“你再加件比甲再好,昨儿刚刚出了场透汗。可再受不得凉了。”
幼娘扶着他到了炕头儿说道:“如今四月天了,穿多了难受着呢。相公,你快趴下,我给你瞧瞧伤势。”
两个人早已风雨几度,杨凌倒不介意在她面前裸露身体,他趴在炕头儿让幼娘宽衣,好在那时还没发明内裤,这小衣够肥大的,脱得也容易。
幼娘轻柔地替他褪下小衣,瞧见有一部分粘连在臀部上。竟然不敢去动,还是杨凌自己忍痛扯了下来。杨凌的屁股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好好将养一番估计连疤痕都不会落下,可他这两天到处奔波,伤口一裂再裂,现在有些地方还是渗着血水,原本粉光致致,娇嫩无比的一个大好臀部,都要变成大花脸了。
韩幼娘掩着口儿,泪花直闪去,杨凌觉得屁股有写凉,扭头瞧见幼娘伤心模样,不禁奇道:“幼娘,怎么了?我走路虽然觉得有些疼,可没觉得伤筋动骨呢。”
韩幼娘吸了吸鼻子,伤心地道:“相公的创口久伤未愈,再治好了也要落下疤痕了。”杨凌好笑道:“那又如何?又不是我娘子的小屁屁受伤,呵呵,家里有药么?给我敷上点儿,只要不痛也就是了。”
韩幼娘又羞又气,她白了杨凌一眼,嗔道:“相公整日的油嘴滑舌,不说一点儿好听的。”杨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黠笑道:“相公不说好听的么?昨日不知道是谁趴在我怀里听得脸红心跳,神魂颠倒呢。”
咽幼娘“呀”地一声,羞得颊腾双晕。她身子刚好,心一跳得厉害就慌慌的有些气喘,幼娘招架不住地跳下地,说道:“相公,你先歇着,幼娘这就去街上买药。”
韩幼娘刚刚拉开房木讷,就见两个健仆抬了软榻,上比那趴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进了院子,后边还跟着两个家仆,提了不少东西,韩幼娘疑惑地问道:“请问,您找谁?”
钱宁趴在软榻上,瞧见是个清纯可爱象滴露珠儿似的小美人儿,秀发披洒,眉眼宛然如画,却未挽成婚后妇人的那种发式,还道是杨凌新招的丫头,不禁心痒痒的:“你小子的确好福气,找个丫头都美得让人心跳,这要是我,早拉上炕暖脚了,哪舍得她端茶递水,不知道他舍不舍得出让,回头跟他说说,我拿四个丫头跟他换。”
钱宁想着,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打量着她柔婉动人的体态笑道:“你家老爷杨凌杨大人在家么,我是特意登门探望的。”
韩幼娘听得有点儿自卑:“我……我就这么象一个小丫鬟么?”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有点儿怏怏不乐地裣衽道:“原来是我相公的朋友,您快请进。”
钱宁吃了一惊,他刷的把淫笑一手,忙道:“原来是杨夫人,失礼失礼,在下钱宁,是杨大人的朋友。”屋内杨凌听到了扬声道:“幼娘,是钱大人来了么?快请他进来。”
钱宁任职锦衣卫掌刑千户,种种残酷虐杀犯人的手段施行起来眼都不眨,血淋淋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可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体偏偏爱惜到了极点,从他受杖刑前所作的安排就可见一斑了。
这厮回家后就趴在床上好生将养,为免尊臀上留下疤痕,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第二日杨凌抗旨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钱宁以为杨凌这会必死无疑,还暗暗惋惜好不容易搭上的东宫这条线就此断了。
今儿早朝听说杨凌奉旨长跪午门,深谙官场的钱宁立即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儿,马上派人找宫中担任禁军统领的朋友打探消息,居然被他探听到皇帝赐了杨凌一幅画。
钱柠当机立断,现在摆明了皇帝要保杨凌,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连买礼物的时间都没顾上,马上把旁人探望他时送来的东西,连封都没启就顺手带了,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钱宁被抬进杨凌卧室把软卧搭在椅子和炕沿上,见杨凌趴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忙笑道:“杨大人,昨日在下就遣人前来探望,可是大人不在家,今儿个我身子好了写,就自己过来了。”
杨凌笑道:“多谢钱大人。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大人,还劳动大人来看我,实在过意不去。”钱宁打个哈哈道:“你我同为锦衣同僚,又同在宫前,缘分非浅啊。这种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
他说着贼眼乱瞄,看见杨凌扔在炕头上的那卷宣纸,不由暗暗吃惊:“这个杨凌和陛下到底什么关系啊?他私带太子出宫,当众抗拒圣旨,皇上不但不怒,还赐给他亲笔做的画,皇上赐的无论什么东西,哪个王公大臣请回家去不立马裹上黄绫,早晚三柱香的供奉哪,那是皇帝的恩宠和信任。他可倒好……皇帝亲笔墨宝……”
钱宁瞧着那画儿着实有些心疼,他故作随意地道:“这炕头上是……呵呵,杨大人果然不愧是文人,在家里养着伤还要吟诗作画不成?”
杨凌一拍脑门,他心理一直没有什么君权至上的思想。所以别人看来理所当然
的事情经常就忽略了,方才一回家就顾着和小佳人腻了,倒把皇帝地画给忘在一边了,这可是钱哪,不但是古画,而且是皇帝的墨宝,这要留给我和幼娘的后代,将来值多少钱呐。
杨凌连忙对幼娘道:“娘子,快把这幅画收到柜子上边好生放着,呵呵,这是当今皇上赐的,可别弄坏了。”
韩幼娘刚刚替钱宁倒了杯茶进来,听说炕上丢地那卷不起眼的东西是皇帝所赐,赶紧拿起来,一时到处寻摸着,竟是不知道放在哪儿才觉安全了。韩幼娘毕竟来自偏远山村,天子在她心中,简直如同神话般地存在,如今竟然亲自见到了天子所赐的东西,也难怪她诚惶诚恐了。
杨凌笑道:“搁柜子上吧,回头找人裱糊了,做个匣子装起来就不怕磕碰了。”钱宁艳羡地道:“皇上赏的?呵呵,这下我就放心了,听说你昨儿个抗了圣旨,为兄担心了一宿呢。”
他不经意地又拉进了层关系,杨凌对这位手握重权的掌刑千户也有亲近之意,听了他的场面话,便也笑道:“钱兄挂怀了,这话可再传不得,杨凌哪敢抗拒圣旨,只是爱妻急病,当时乞求传旨的公公宽恕片刻罢了,街头百姓以讹传讹胡说八道,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钱宁干笑两声,正想再逢迎几句,宫中传旨的太监到了,幸好这秉笔司传旨太监懂得规矩,面南背北地站在院子里传旨,根本没进他的屋。杨凌赶忙的穿戴起来,在幼娘的陪同下走出去跪接了圣旨。
待杨凌送走钦差回来,钱宁又吹捧一阵,见幼娘捧着两瓶御赐的伤药等着给相公敷药呢,便乖巧地拱手告辞。杨凌一身披挂还未卸下,人家又送了一堆的礼物,盛情之下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双方正要拱手言别,就见一顶小轿吱悠吱悠地到了面前。
那轿帘儿一掀,一张苍白的马脸从轿子里探了出来,一瞧见杨凌正站在门口儿,那人不又喜出望外,连忙颤巍巍地道:“杨大人,咱家还怕寻不着你呢,天可怜见,哎哟,可算是叫着大人了。”
杨凌,钱宁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头发花白,脸色白里透青,正是宫中采办太监马永成。钱宁失声道:“马公公,你怎么……这般模样还要出宫采买么?”
马永成没好气儿地白了一眼,说道:“采买什么,我这副模样还能半差么?快快,咱院子里头说话儿,叫人瞧见了不好。”
杨凌和钱宁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地又转回了院子,马永成苦着脸向杨凌招手道:“大人近前来,咱家失礼了,好不容易叫人抬上轿子,我可是不敢再挪动一下,这屁股全都被打烂了,我这条老明啊……”
杨凌知道宫中八位太监受的刑远比自己要重得多,见他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忙凑上前去说道:“公公该当好好修养才是,怎么还出宫来了?”
马永成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还不是太子爷……”,他说到这儿四下一瞥,钱宁会意,忙唤了人要出去,马永成忙道:“慢着慢着,别忙着走,叫下人们出去,钱大人也留下吧,这事儿没准还用得到你。”
钱宁一听太子还有事要他办,只觉得头皮发麻,只好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也凑上前来,马永成呼呼地喘着道:“杨大人,今儿个可是第三天了,你当初夸下的口,太子爷可是当了真儿。这儿也没外人,咱家就对你直接说吧,台子爷看上人家姑娘了,宫里几个爷们实在受不了太子爷的折腾,可教坊司的人是苗逵苗公公的手下,咱家也不敢相托呀。这事儿还得着落到你头上,这儿是我攒的全部家当,一万四千两银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得把人赎出来,人就先安顿在你这儿吧。”
马永成说着无比肉痛的掏出一卷银票,递到杨凌手中,又道:“詹士府受了圣意,现在对咱们几个爷们看顾得紧呢,我得赶紧的回宫去,事情就这么着了,你办妥了明儿到后宫门口,会有运水的小太监向你问消息,好了好了,咱家得回宫了。”
马永成指挥着采买司的两个仆役抬着他出了门,一溜烟儿的又去了,杨凌握着那卷儿银票呆了半响,才求助地瞧向钱宁道:“钱兄,你看这事儿……”
钱宁还不知道严宽被张延龄一脚差点踹死,早已不敢打玉堂春的主意了,所以也觉得事情有点儿挠头,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道:“这事儿……既然太子爷发话了,需要钱某之处,杨大人尽管开口,要不……咱硬去赎人?”
杨凌咬着牙跺着脚道:“好!就不信了,一万多两银子还赎不了一个人?……呃……对了,太子爷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呀?”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7章 三姝进门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9 本章字数:8326


杨凌忙把钱宁又请回屋里公商对策。他是锦衣卫不假,不过那张绣给他安排的是南镇抚司的职务,在京师只有柳彪、杨一清两个亲随,真要办案子可没多少可供支配的人手。再说钱宁是个狠角色,有这个地头蛇的帮忙,可以事半而功倍。
这事要不是有个寿宁侯府掺和在里边,钱宁办这点事儿易如反掌,不就是几个还没翻牌迎客的清倌么?就算是红遍京师的名妓,大大小小的官儿也只是私下去做恩客,他要索人,谁敢那这事儿翻到台面上来替她撑场子?
但是现在这事儿闹上朝廷了,要去讨人就得加倍小心了,最要命的是太子爷到现在连人名都没有说出来,到底是要去赎谁啊?
幼娘听二人三言两语,已经知道相公是要帮太子赎买一个青楼妓女回来。她见相公和钱大人对面而趴愁眉苦脸,便提醒道:“相公,太子喜欢了谁,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吧,你说说那时的情形,或许能猜得出来。”
杨凌回想片刻,说道:“那个严宽向一秤金强行索人,当时太子爷追去看热闹,严宽出言不逊的时候,出来一位叫雪里梅的姑娘斥责了他一番,太子对她大为赞赏呢。”
钱宁一拍软榻,软榻晃悠了两下差点儿翻了,吓得他赶紧抓牢了,然后呵呵笑道:“那没错了,才子佳人,一见钟情,肯定是她了。”
杨凌苦笑道:“好象未必吧,后来太子被严宽打了一拳,鼻血直流,是一位叫唐一仙的小姑娘送给他一方锦帕擦血。我看太子瞧着人家的目光颇有情意呢。”
钱宁恍然道:“着哇,美人情深,百炼钢也化绕指柔,殿下没经历过风月场面,突然有佳人呵护悲至,锦帕传情,怎能不为之意动神摇?那一定就是这位唐一仙姑娘了。”
幼娘插嘴道:“相公,太子说让你三日之内讨回那个严宽的买妾文书。这文书买下的便是这位唐姑娘么?”
杨凌摇头道:“不是,严宽要讨的是一位玉堂春姑娘。”
提起这个名字,他不禁想起戏曲中这位美女的悲惨经历,依稀又似见到那位长发少女素衣如雪,宛然伫立于楼阁之内。恍若一幅古典仕女图般的优雅情景,杨凌说道:“三位姑娘中,这位玉堂春姑娘行止仪态最具风情,太子一直惦记着要把赎人文书还回去,现在又要我和严宽抢着赎人,莫不成喜欢的人就是她?”
幼娘听了也不禁苦笑,“如此说来。这糊涂差使可没个着落了,难不成把三个姑娘都带回来养着?”
钱宁一听,脱口道:“好主意,三个人里只有一个是侯府和东宫在抢的人,另两个原本不相干,凭咱锦衣卫的名头儿要讨来是易如反掌。反正也卯上了,一个还是三个就没区别了。三个全带回来,这一注无论怎么押都不会错,哈哈,走走走,我现在就去叫人,大人尽管出面讨人罢了。”
钱宁对寿宁侯到底有所忌惮,反正杨凌正蒙圣眷,寿宁侯只要识相也不敢得罪他,还是让他出面才好,是以话里话外仍是以他为主。
当下钱宁唤进家人吩咐几句,那家人领命急急去了,几盏茶的功夫,北镇抚司来了十多个人,都身着便服,这些人有的正在牢里折腾犯人呢,听说千户大人有命,换了常服便来了,身上还有股血腥味儿,端地是个个煞气逼人。
钱宁还命人又带来了一具锦榻,铺得松松软软的,让杨凌靠握在上面,两人在十多个便宜校尉的陪同下直奔百顺胡同儿。
眼瞅着快黄昏了,百顺胡同寻芳客渐渐多起来,钱宁为了掩人耳目,在锦榻上加了罩子,就象一顶软轿。来到莳花馆,馆中的龟公倒也见过一些有身份的老爷藏头掩面地来逛窑子,可时辰这么早就来的倒头一回见,他匆忙地迎上来陪笑道:“几位爷,有相好的姑娘吗?要不要小的给您叫来几个瞧瞧?”
领头的是钱宁的心腹,一位锦衣卫百户,叫关隆,他沉着脸道:“走开,爷要去后院儿,叫一秤金出来见爷。”说着一摆手,一行人大摇大摆直趋后院儿。
后院中苏三、唐一仙、雪里梅三姐妹正在房中闲坐,因为喝花酒的雅客来的都比较晚,三个人懒懒散散的正在描眉画脸。
寒里梅瞧见苏三懒洋洋的,不禁抿嘴儿偷笑道:“嘻嘻,姓严的已经乖乖的把文书还了回来,三姐还是闷闷不乐,莫不是……惦记上人见那位公子了?”
苏三儿听了脸一红,瞄了她一眼嗔道:“去你的,胡说些什么?”,她黛眉一敛,幽然叹道:“那位公子真是信人,果然逼得严宽退了文书,一定是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唉,人家哪能看上我这样的苦命女子?我只……只是身子有些倦了,所以才提不起精神。”
唐一仙吃地一笑,瞟着她揶揄道:“可说地呢,担惊受怕了整三天,现在不用担心陪着那只大猩猩了,偏又牵挂起一个玉面公子来,那负心人儿又不肯来看你,怎得不芳心寸断,身心疲惫呢?”
这一来寒里梅也触动了心事,忍不住兴致勃勃地道:“那位公子还真是俊逸得很呢,连我看了都有些动心,他年纪岁轻,可那眼神儿比起毛头小子却多了几分味道,叫人看了好想偎进他怀里。”
唐一仙哼了一声,鼻子一翘道:“两个眼高于顶的丫头,一动了春心,就只故想着俊俏哥儿了,要是我呀,只愿嫁给当朝侍读郎杨凌杨大人。”
她眸子亮亮的,兴奋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为了心爱的女人,连皇上的旨意都敢违抗呢,这样的男人,要是能嫁给他做妾,我连做梦都能笑醒。”
苏三和雪里梅瞧她一副花痴模样,不禁都笑了起来,雪里梅打趣道:“就你敢想,我们这样的人,要是能嫁给那日见到的那位俊俏公子,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
杨凌大人……我听礼部员外朗宁大人说,他抗旨之后,几百个大臣跪着要皇上杀他,皇帝就是不肯。结果礼部王尚书和内阁三公追到后宫,这些臭老头儿,嘿嘿。结果皇后娘娘对几个老头子发了脾气,才把他们灰头土脸地赶出来。”
“那是天子近臣啊,当今皇上可宠着他呢,咱们哪有福气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呢?”说起杨凌,雪里梅的眼睛里波光流动,好似也醉了。
苏三痴痴地听着,半响才叹息一声道:“算啦,两位好妹妹比我还会做梦呢,快打扮起来啦,一会儿又挨妈妈骂了。”
唐一仙摇摇头不再发春梦了,她端起一个酒瓶儿来饮了一口,然后拿起红赫石染的唇纸染起了嘴唇。
苏三瞧她又喝那东西,担忧地道:“一仙,怎么又喝砒霜?那种东西还是少用为妙,伤身体的。”
唐一仙不以为然地道:“很多人都用的,有点儿害处可好处也不少呀。”她摩挲着脸颊美滋滋地道:“你看我这脸蛋儿是不是白嫩了许多?客人都说我现在肤白如玉,一入庭堂满室生春,嘻嘻,等我夺了你玉堂春的名头,姐姐可不许生气呀。”
苏三方要答话,只听院中一秤金能溢出一斤蜜糖地声音道:“哟,几位爷,这是打哪儿来呀,快请堂上坐着,不知道你们想见哪位姑娘啊?”
雪里梅忙道:“快些打扮了吧,有客人到了。”
一秤金将那几个看起来精神,眼神儿都有点怕人的汉字领到堂屋,只见十几条大汉往门旁一立,那两顶软轿中的客人也不下轿,径被人抬进屋去,不由得眼皮一跳,只觉得来者不善,瞧这模样儿这些人可不象是来吃花酒的人。
一秤金犹豫片刻,瞧瞧那些大汉吃人的眼神儿,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唐一仙三个人打扮停当,等了半响还不见一秤金唤她们见客,正在奇怪的功夫,就听一秤金象死了人似的哭音道:“三个姐儿都出来吧,有恩客替你们赎身呢。”
唐一仙三人听了大吃一惊,急忙抢步出庭,只见院中站着十多条面目阴森的大汉,双手抱臂,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不禁吓得花容失色,这些大汉浑身透着股子嗜血的阴冷气息,叫人看了心里就毛毛的。
三个小美女不知道将要伺候什么可怕的老爷,相互依偎着犹如待宰的羔羊,怯生生地进了一秤金的堂屋。
钱宁半靠着软绵绵的锦榻,一瞧见这三个活色生香的美女,不禁两眼放光,他贪婪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滴溜溜的转了几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对一秤金懒洋洋地笑道:“好啦,老板娘是明白人。呵呵,不用哭丧儿似的,你该感谢我兄弟,要不然……哼哼,以后有什么事找到我头上,我替你说句话,可是,你话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一秤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认出杨凌,马上千恩万谢的拍马屁,说他神通广大,严宽昨儿一早就让人退回文书,取了银子走了。
钱宁一听寿宁侯服软了,立刻就硬气了,马上亮出身份,耀武扬威地要丢下俩钱儿就把三个女子赎买回去,杨凌见一秤金哭得可怜,听她说从小培养几个撑台面的清倌儿不容易,心中一软,不顾钱宁的阻拦,给她硬留下了一万两银子。
苏三一进门瞧见软榻上坐着杨凌,满腔忧惧立即化作心花朵朵,开心的两颊飞红,那眼神儿再也移不开了。
钱宁等一秤金在文书上恩了手印,笑嘻嘻地对门口的侍卫道:“去,招三顶轿子,把三位姑娘送到杨大人的府上去,呵呵,事儿办完啦,咱们走吧。”
文书签定,今后玉堂春三人是作妾作婢,全凭买主做主。与一秤金再无半分瓜葛了。一秤金眼瞅着三棵摇钱树就这么飞走了,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唐一仙三人被带到杨凌府上,才知道他就是明噪京师的杨凌,这一来连唐一仙都开心的不得了。象她们这样的出身,根本没有指望做人正妻,若能被个文士或官家买去作妾,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至于这官家或文士是老是丑,那就听天由命了。
现在杨凌要功名有功名,要官身有官身,年轻英俊,又是名噪天下的情种。简直成了她们眼中的唐僧肉,做梦也梦不到这么好的归宿了,若能给他做妾,她们是千肯万肯,可是杨凌安排三人在厢房住下后,对她们将来的身份却只字不提,这可叫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杨凌其实也为难的很,太子也没说要赎谁,又没说赎了人之后怎么办,就这么往他这儿一丢,他能怎么办。
暂时给她们个奴婢身份吧,里边可有太子要的人,能让她伺候么?而且这事儿现在又不能和她们直说,所以杨凌只好装傻,把三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也弄成了闷葫芦。
她们满心疑惑的,可虽说是青楼出身,毕竟是姑娘家,难道还能厚着脸皮主动问他何时纳自己为妾不成?于是三个姑娘就这么在杨家不主不仆,不妻不妾地住了下来。
杨凌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去宫城后门传了讯儿。等了一个多时辰才侯到太子爷的话,“知道啦,没丢我人就好,替我照顾唐姑娘,有机会我会去看她的。父皇现在看得紧,六个侍读随身,***,王琼真是老匹夫!”
杨凌听了太子爷不伦不类的旨意,苦笑不得地回到家,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打发剩下的两个女人,后世京戏《玉堂春》的曲目肯定是没有啦,所以苏三嫁了谁,今后的命运如何,连他也不知道了。
想了半天,他忽地想到了韩氏父子就要来了,那哥俩儿也不知道娶了媳妇儿没有,要是还没有……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天呀……杨凌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直到瞧见幼娘在一旁狐疑地看着他,这才想起召韩家父子进京的事儿还没有告诉她呢。
反正他们也快到了,就再瞒两天吧,到时候给幼娘一个惊喜。杨凌想到这儿贼笑两声,对幼娘道:“我问过钱宁了,不必急着去神机营报到,这两天在家养伤。住在西厢房的三位姑娘,叫小云好生照顾着些,千万不要得罪了人家。”
幼娘应了一声,想想不管怎么样那里边有太子爷喜欢的人,自家相公在朝为官,和她们处好关系至关重要,于是对小云吩咐一声,对几位姑娘的起食饮居小心照顾。彼此就住在一个院子里,又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整天闷在屋子里?一来二去的,幼娘和她们熟悉了,这才发觉她们和自己的想象的大大不同,不但不是烟视媚行,举止妖俗的女子,而且三人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一举一动都透着高贵典雅,十分招人喜欢。
那时候大富之家对女儿的教养都没有青楼上心,只要上点档次的青楼,琴棋书画,歌舞仪态,是清倌们从小就要接受的培养,教出一个色艺俱佳的女子极其难得,所以名士才子往常风流之地寻找红颜知己。
幼娘听说她们是自小儿被父母卖去青楼的,身世让人垂怜,心中大为同情。三个女孩子只道幼娘便是自己将来伺候的大姐姐,更是曲意逢迎,故意接纳,两三日的功夫,三人竟和幼娘处得极其融洽,宛如姐妹一般。
杨凌在家歇了三天了,伤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儿个一早就要去神机营报到了。一早上,幼娘替相公炖好了老母鸡,见相公仍在熟睡,就溜到西厢房看望三个姐妹。
雪里梅三姐妹习惯早起练功,现在虽然不用每日吹萧弹琴,练习歌舞,却仍起得甚早。幼娘一进门儿正瞧见苏三披着头乌黑秀发,正在练习舞步。雪里梅坐在镜前,乌发红颜,对镜梳妆,那动作也是说不出的优雅,心中顿时羡慕不已。
当初在鸡鸣驿时,她曾和马怜儿共处几日,马怜儿早起梳妆时仪态便是这般动人,当时幼娘瞧了就是自己也是女儿身,都觉得怦然心动,私下里极是羡慕。
如今看了三人宛如大家闺秀的模样,幼娘忽然想起昨日钱宁登门,错把自己认成丫鬟的事儿来。小妮子知道相公官儿越做越大,结识的人越来越有身份,自己毕竟是从小地方来的人,虽然平素十分注意,言行举止仍不免带着些儿土气,要是能跟她们讨教些仪态行止,答对学问……
幼娘想到这儿微微颜笑道:“三位妹妹多才多艺,仪态端庄,姐姐却只懂得舞枪弄棒,看了你们真是好生羡慕呢。”
唐一仙正在调配砒霜,听了韩幼娘的话,她丢了砒霜瓶子,跑过来拉住幼娘的手笑道,“舞枪弄棒才好呢,看哪个登徒子敢欺负人,当头就给他一棒子,不如姐姐教我武艺,我把自己最拿手的功夫也教给姐姐好?”
幼娘喜道:“好呀,妹妹最擅长什么?”
唐一仙得意地道:“妹妹最擅长吹萧。”
幼娘说道:“恩,只是姐姐笨得很,不晓得能不能学会,妹妹且把你的萧拿给我瞧瞧,等相公醒了咱再学不迟。”
唐一仙格格一笑,搂着她肩膀儿递了个媚眼儿,得意地晃着脑袋道:“妹子这萧技呢,是不用萧的,全凭一张嘴,姐姐要学,得看你嘴上功夫的天赋了。”
韩幼娘怔了一怔,不用萧的萧技?她心中忽地想起相公要自己吹过的那羞人的“萧”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里臊的要死:“这小妮子!这小妮子!果然是青楼里出来的人,怎么这种事儿也能对人讲起的,还……还书偶数们技巧,可真的是羞死人了。”
韩幼娘捂着发烫的脸颊,又羞又恼地跺脚道:“该死该死,唐家妹妹,你……你……你说的什么疯话,这……这也可以说得,可以学得吗?”
唐一仙愣了,她茫然四顾,奇怪地道:“怎么啦?怎么学不得了?好多人还夸我这功夫了得呢。”
正在对镜梳头的雪里梅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猛的把梳子一丢,不顾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苏三原本雪白的脸蛋儿涨得通红,她眼里溢着泪花儿,双肩抖动着忍了半响,忽地一头抢到炕上,拉过床被子盖住脑袋,一串沉闷的笑声从被底传了出来。
唐一仙左瞧瞧、右瞧瞧,猛然明白过来,这一来她的脸也象着了火,忍不住又羞又臊地叫起来,“天哪,幼娘姐姐,你说什么啊,人家可不要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8章 参见参将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19 本章字数:7461


一阵萧声悠悠响起,时而润柔轻细,甘美而幽雅,时而飘逸,凄凄又切切,让人如痴如醉.
韩幼娘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条地逢钻进去,谁知道这该死的丫头说的无萧之萧竟是口技呀,方才一句无心之话,根本就把自己和相公的闺房事都说给人家听了,这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和她们相见?
玉姐儿坐在床头双手撑着床沿儿,脑袋低着,嘴唇儿翘着,仍在苦苦地忍笑.雪里梅坐在旁边,轻轻用肩膀儿撞了她一下,悄声道:“别笑啦,小心幼娘恼羞成怒.再说了,前人之事,后者之师……哼哼,玉姐儿色艺双绝,不知道是不是更擅于这吹萧赏月的雅事呢?”
玉姐儿顿时红了脸,她们虽然是清倌儿,可是久在欢场,这些隐喻哪有不明白的,她抬头瞧了幼娘一眼,见她没有注意,便恨恨地在雪里梅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唐一仙转眸见幼娘佩服神色,不由更是得意,她纯心卖弄,呜呜咽咽的萧声渐隐,忽地有一只悦耳的百灵鸣叫着,声音忽远忽近,如同在枝头跳跃,高声欢唱。未几,远远近近百鸟鸣,听起来就如四面八方皆是种种鸟儿欢鸣。旋即听得扑愣愣似是百鸟惊飞,那空灵深沉的萧声又复响起。
杨凌听得一阵悦耳的萧声,悄悄起身着衣踱进院中,静静地听了会儿。直到萧声歇去,才鼓掌赞道:“吹得好萧!玉儿擅舞,雪儿擅琴。这一定是仙儿姑娘吹萧了?”
只听屋里“噗嗤”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偷笑,然后低低切切一阵打闹,随即雪里梅、唐一仙和苏三拥着幼娘走出房来,几人脸上都红红的,一看见他几个人又不禁想笑,目光闪烁着显得很不好意思。
杨凌瞧她们神色古怪,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正觉得有些纳闷儿,丫鬟小云从院外走了回来。一见唐一仙正站在院中,忙道:“唐小姐,你要我买的砒霜,药房里不肯卖呢,说要有郎中的方子,还要有地保的签押才行。”
杨凌听了吓了一跳,疑道:“买砒霜做什么?”
苏三插嘴道:“大人,仙儿向人讨了个洁肤的方子,那方子是用砒霜赔的,对身体极是有害,她都饮用了半年多了。劝也劝不听。”
唐一仙白了她一眼,说道:“姐姐多事,这方子不少人用着呢,也不见害了身子呀,我小心些不妨事的。”
杨凌听了大摇其头,忙道:“用量再少也是毒药,毒素在体内长期积累,十几年的功夫就会牙齿掉光,两颊内凹,象个老太太一般,而且脑子也会不好使了,变得傻傻的,你说值得么?其实要使肤色变白方法多的很,何必非用穿肠毒药呢?”
唐一仙嘟着小嘴儿道:“人家知道啊,用东瓜子仁、橘皮、桃花,研末服用,用桑叶煎汁洗脸可洁肤,可是效用不好啊,听说用龙脑、檀香、珍珠拌膏最是有效妙,但是那么贵地东西我又用不起。以前我雇过乡下樵夫帮我抓蝙蝠的,蝙蝠血倒是好用,可是又腥又稠,清理起来好麻烦……”。
杨凌想了想道:“你试过蛋清、蜂蜜么?如果有瓜果下来,还可以用黄瓜切片敷脸,很多……我听说很多人用的,效果很好。”
唐一仙奇道:“这个法子却不曾听说,好用么?那我回头就试试。”
杨凌道:“当然管用,不过……那砒霜却得马上丢掉,再不可用了,那些东西十分伤身,姑娘本就丽质天生,何苦自伤自残来更换容颜。”
唐一仙听他赞自己美貌,心中乐开了花,不禁点头如捣蒜,甜甜地笑着答应了。杨凌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肯听,只有以后注意了,他展颜一笑,又道:“这样才好,对了,你方才吹地那萧着实优美动人,可是怎么其中还有鸟鸣之声呢?”
唐一仙柳眉一挑,又得意地卖弄起来:“杨大人,我这萧呀,是不用萧的……”
她话未说完,韩幼娘忽然“啊”地一声,一把扯住杨凌道:“相公,给你炖的鸡汤也该好了,你还是趁热先喝一碗吧。”
一个人丢人就够了,要是两口子一起丢人,那以后只好躲起来不见人了。韩幼娘自己失了言,不免吓得提心吊胆,竟忘了唐一仙刚刚奏过的曲子,相公再蠢,又怎么会猜到那些东西上去。
三姐妹见幼娘紧紧张张地把相公推进了屋,待她房门一关,又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
次日,钱宁派了轿子来接杨凌,送他去东安城北的东辑事厂见王岳。如今内官中范亭提督东厂,与锦衣卫均权势。苗逵掌御马监,统率护卫皇宫地武骧、腾骧、左卫和右卫4卫营。
提督京师三大营的内礼监掌印太监王岳,是唯一一个地位犹在他二人之上的内官。王岳为人耿直忠厚,没有什么野心,是以深得弘治信任。
这次他得了弘治帝的旨意,还真的着实费了番心思,杨凌的职位低了不合圣意,高了朝臣又不满。最后还是范亭帮他出谋划策,紧急遣调一名参将赴大同人副总兵,给杨凌腾了个参将的位子。这种内部运作直接绕过兵部、吏部、内阁,待任命一下,他们想反对也晚了。
杨凌进了东厂的门儿,在一名掌班地引领下步入府衙大堂,厅上高悬一块“白世流芳”的匾额,厅右的影壁上刻着胰式土案的故事。绕过影壁便是东厂祠堂,供奉着历届东厂厂主的牌位,左边的小厅便是厂督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
杨凌慢腾腾地走进小厅,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监坐在椅子上,骨瘦伶仃满脸皱纹,看起来毫不起眼儿。旁边坐着一个太监,杨凌认得就是那日午门督廷杖的范亭范公公,东墙上头有个香案,上边供奉着一副真人高的雕像,对联横批是“精忠报国”四字,不用看也知道供奉的是岳武穆了。
杨凌进了房间正要侧身施礼,范亭呵呵一笑道:“免了免了,知道你身子不方便,不用行大礼了。这位就是咱们王公公了,你两位还是头一次见,以后还要常打交道的,熟悉熟悉,以后在好行走。”
那老太监呵呵一笑,声音有些嘶哑:“你就是杨凌啊?恩,瞧着是个人物,皇上把差使交给咱了,皇宫里头咱家又不便召你去,所以就到范公公这儿来坐坐啦。一会儿让范公公陪着你去营里走一趟,咱家岁数大了,可折腾不起,新去了军中,也得有个人帮衬,范公公还给你们调了两个人随你军中听用呢。”
范公公一脸畜无害的笑容,接口道:“是啊,就是柳彪,杨一清那两个人,你也认得,人机灵,武艺又好,你带去当个亲兵,也称心些。”
杨凌忙道:“是是,多谢公公。”他心中暗暗提了几分小心:“这位范公公是真的有心帮我,还是安插眼线在我身边?柳彪这两个人隶属锦衣卫,他说调便调来了,看来这位范公公和张提督关系可不一般哪。”
杨凌在对面椅子上小心坐着,抬头瞧这老太监,王岳佝偻着身子,眼窝深陷,和他说着话儿,时不时的还沾点儿口水涂抹眼角,想是患了干眼病一类的毛病。
一位跺跺脚北京城地皮乱颤的大人物,竟是这么个风吹就倒地寻常老头子,实在太出杨凌预料,畏惧之心也便去了。老王岳说话有点儿罗嗦,说了半天也不过就是皇上眷爱,要尽忠职守不要负了圣意一类的套话,倒是范亭见老公公翻来覆去也没讲出什么来,趁他口干喝茶的功夫,给杨凌介绍了下营中的情形。
待王岳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离去以后,范亭便召了两顶官轿,领了百余名番子,陪同杨凌直奔神机营。京师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共近十万人,分别驻扎在北京四城。
神机营驻扎在南苑,设营官一人,副将两人。营下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全营共计两万五千人。神机营的营官历来又京中王公担任,但这营观却是个虚职,有职无权,根本无权参与军务,是以军中大事又两位副将打理。
神机营副将张春、六绍洪早听说这位少年得志地参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两个人老于世故,早已设摆香案,隆而重之地迎接这位东厂督主和御前红人,等着宣圣旨、授手印了。
此时左哨营校场上旗番招展,全军肃立,将士们个个衣甲鲜明。阵前有十多匹骑着战马的将军,在靠近辕门的地方正在静静等待。
一骑神俊的黑马打了个响鼻了,脑袋扑愣愣地摇了摇,马上的将军拍了拍马首,安慰着爱驹,然后微微歪了歪身子,向中间马上一位全身披挂了黑色盔甲,如同石雕铁铸般的将军懒洋洋地道:“鲍参将,我说咱摆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那位黑甲将军哼了一声道:“是鲍副参将,刘都司不要逾了规矩!”
刘都司窒了窒,笑嘻嘻地道:“鲍大哥,齐参将高升了,咱们左哨营除了你,谁还赔统领这五千健卒呀?听说这位新任参将是个书生,嫩的毛还没长齐呢,咱用得着这么看得起他么?”
那位虎目黑须、威风凛凛的将军纹丝不动,盔甲上颊当,喉咙连他半边脸都遮了起来,所以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听了刘都司的话,他地眼皮子抽动了一下,仍是默然不语。
另一侧一个身材精壮的将军用鞭稍顶了顶眉批,露出汗涔涔的额头。焦躁地道:“就是嘛,这么甲胄齐全,好象圣上亲临似的,都快热死我了,我说鲍大人,你这小子什么来路啊。不用这么给面子吧?”
“嘿嘿!”一个身材瘦削的麻脸将军晃着脑袋,盔甲上火红的流苏随风飘起,他撇瞥嘴巴笑道:“什么来路?你们几个也太无知了吧?我早打听明白了。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是太子侍读,据说和寿宁侯张家关系匪浅呢。前两日他为去寻医救治娘子,连皇上的圣旨都封辞了,可倒好,他把当今圣上晾在金殿上,愣是没事儿。人家宫里有人呀,听说皇后娘娘力保的,唉,人比人气死人呐,咱们沙场征战,苦熬半生,人家刚***钻出娘肚子,就一脚蹬到咱头上去了。”
黑甲将军脸颊抽搐了一下,低喝道:“连都司,你给我闭嘴。”
连都司听了他训斥,悻悻地一拨马头到了辕门口,向自己的心腹冷笑道:“齐参将升迁,他老鲍还以为自己能顶上这缺儿呢,现在希望落空,就赶紧儿的拍人家马屁了,还真够熊的。”
那位副都司四下看了看,说道:“大人,这可未必呢,你瞧鲍将军那架势,象是夹道欢迎么?我看搞不好,他想给这位新任参将来个下马威呢。”
连都司眼神一亮,笑道:“要真是如此,那可有乐子看了,我听说那杨凌虽是书生,可是刘大夏刘尚书都夸过他呢,最不济也是个赵括,这种少年得志的人,最受不得人激,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要和老鲍硬碰上了,嘿嘿嘿嘿……”
他一脸的麻子都泛起了红光,这几天他四处打点,没少花钱,原指望老鲍升参将,他能混个副参将,想不到凭空蹦出个杨凌来,银子全白花了,心里正心疼着呢,要是鲍尽沈和新任参将斗起来,不管谁滚蛋,他不都又有了机会吗?
一阵马蹄声响,张春、刘绍洪两位副将带着几十个亲兵,陪着杨凌疾驰而来。杨凌不敢坐实了,双腿紧夹马腹,褪部虚抬,叫人一瞧那乘嘛的姿势好似连马也不会骑似的,辕门口一众将官瞧了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几十骑卷进辕门,校场上数千人马肃立,竟是人不语,马不嘶,寂然无声,显见平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杨凌目光过处,阳光下处处都是甲胄的烁然闪光,这京营配备极好,五千军兵人人身着重甲。
张春、刘绍洪陪着杨凌驰马直奔点将台,拨马面向全军,张春手中马鞭傲然一指,得意洋洋地道:“杨参将,你看这军中仪容如何?”
杨凌见三军将士站得笔直,如同一根根桩子一般,横看竖看一条线,简直比后世的阅兵意识不遑稍让,他欣然赞赏道:“大人治军有方,如此神兵,卑职在边军时真的是不曾见过啊。”
张春听了哈哈大笑,他翻身下马,蹬蹬蹬上了点将台,傲然一立,鲍尽沈等人早已经随着来到阵前,见状立即翻身下马,甲胄哗愣地走到点将台前跪倒抱拳道:“神机营左哨军副参将鲍尽沈、率领所部将士叩见将军。”
张春向杨凌一指道:“本将刚接了圣上的织意,东宫侍读杨凌弓马娴熟,文涛武略,才堪大用,着实授神机营左哨军参将之职,你等上前见过了。”
鲍尽沈抱拳道:“是!”。他一甩袍袖站了起来,微微转身看了杨凌一眼,带着三为都司,六位副都司,一位中军官向杨凌走去。
杨一清牵着三人的马匹站在点将台旁,柳彪随侍在杨凌身后站在点将台前,这时见左哨军众将要参见上官,柳彪不便跟着受礼,急忙的向旁一闪,避开了几步。
鲍尽沈走到杨凌面前一丈开外,顿住了脚步,双手抱拳沉声道:“左哨军副参将鲍尽沈率领全军将士拜见参将大人。”
杨凌微笑着伸手去虚扶了一把,还没开口说话,笑容忽地凝结在脸上了,这一下还真的扶虚了,只见鲍大楚说罢,身形微侧,端端正正对着柳彪拜了下去。
底下五千军卒可不认得谁是新任参将,诸位都司还在犹豫的当口,他们见副惨将都拜了,想也不想便跟着拜了下去,五千人一齐动作,甲胄带动,只听“哗”。“铿”。然后轰然一声“拜见参将大人!”
张春眼泡子都鼓起来了,他吃惊地道:“鲍尽沈,你拜的何人?”
鲍尽沈更是一副吃惊模样,说道:“我奉大人谕,拜见新任参将杨凌杨大人哪!”
张春听了又惊又恐,冷斥道:“你怎么知道他便是杨参将?”
鲍尽沈目不斜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着标准的军中大礼朗朗说道:“我闻圣上旨意说杨大人弓马娴熟,文武双全,旁边那位弱不禁风,明显是大人的师爷,那这位少年英雄不就是杨凌杨大人了么?”
张春听了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杨凌手举在空中,愕然瞧着鲍尽沈,见他眼珠一转,藐视地瞧了自己一眼,眼中满是讥笑之意,杨凌顿时恍然大悟。
他定定地瞧了鲍尽沈片刻,待面上的惊愕和潸然消去,神色恢复了平静,忽然满面春风地笑了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79章 再失一局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0 本章字数:5795


杨凌笑呵呵地缩回了手伸在空中的手,一步步向鲍参将走去,神色间并无愠意,方才忽然被鲍尽忱戏弄了一番,杨凌心中的确又羞又恼,不过他也明白空降部队一向最容易招致原班人马的反对,况且杨凌若不是和弘治帝看对了眼儿,也不可能坐火箭似的窜到这位将军头上。
想到这里,杨凌便心平气和了,对这位铁塔般魁梧的将军充满敌意的举动,不免有种怜悯之意,他笑吟吟地上前扶起鲍参将,把着他的手臂缓步向点将台上走,边走边对张副将道:“大人,怨不得鲍将军误会,圣上恩宠,所以颇多赞誉之词,杨凌年未弱冠,气质风度本就比不得鲍参将戎马半生的威风。”
张春见他有意和解,暗暗松了口气,他瞪了鲍尽忱一眼,转首对杨凌干笑两声道:“这厮是个莽撞人,冲锋陷阵、战场杀敌倒是条好汉,但却没有识人之明,才闹出这误将冯凉的笑话,杨参将今后与他为袍泽,可要多多担待了。”
鲍尽忱见杨凌拿他的戏弄毫无办法,心中正在得意,听了张副将的话,心中十分不悦,他一向自视甚高,虽然知道张副将是一番好意提他开脱,仍是忍不住冷哼一声,肩膀一抖,刷地甩开了杨凌的手。
张春见他官迷心窍,如此的不通情理,不由脸色一变,神情间溢起几分怒意。杨凌见这位鲍参将这般不识抬举,当众再次折了他的颜面,心中有些愤怒。他一甩袍袖,冷哼一声,转身向张副将走去,与他比肩而立。这一来,鲍尽忱独自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全副披挂。直愣愣的忤在那儿。倒似成了他的亲兵护卫。
杨凌向张副将拱了拱手,然后看向台下,台下五千衣甲鲜明的劲卒肃然伫立,鸦雀无声,只听得风吹旌旗,猎猎作响。杨凌目光一扫,只觉得这些兵卒虽然队列整齐,衣甲鲜明。瞧起来威武无比,却总象是少了一股气势。
他忽然想起鸡鸣驿驻扎的边军,那些人虽然痞里痞气的,一旦列队而战,却是煞气冲天,那种往来纵横,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战场厮杀中培养出来的气概,而这些人站得虽然笔直,队列整齐无比,却明显少了那种虎虎生气。
杨凌微微一笑,目光随意地向柳彪一扫,说道:“柳彪,杨一清,台前听令。”
杨一清马僵丢给张副将的亲兵,匆匆走到台前,与柳彪一起单膝跪地。杨凌道:“你二人本是我的亲随,本将今日任职神机营左哨军主将之职,你二人今后也入军中,为我亲兵!”
二人抱拳施礼道:“卑职遵参将大人谕!”杨凌点了点头,跨前一步,面向全军战士,却不唤他们起来。
鲍尽忱方才故意装做认错了人。领着全军将士向柳彪大礼参拜,借辩白之机狠狠羞辱了杨凌一顿。可这时较场内数千人肃然而立,他刚刚拜过的人却跪在杨凌面前动也不动,鲍尽忱
见了心中又羞又恼,只觉得杨凌是有意羞辱他,不禁紧攥双拳,狠狠地瞪了杨凌一眼。杨凌拂了拂衣杉,负手而立,提起调门朗声道:“诸位左哨营的兄弟们,本将新来乍到,和大家还不熟悉,说点什么好呢?恩……如果非要站在这儿故作亲切地和大家唠家常,杨某可有点儿装大尾巴狼了。”
台下官兵想不到这位文书出身的将军,开场白竟是这么几句话,不由得轰然大笑,原来被众将约束的紧张气愤一扫而空。
杨凌笑吟吟地站在那儿,等声音渐渐小了,抬起双手虚按了按,继续说道:“劳动全军将士搞出这么大的举动来,是欢迎本将就任,杨某受宠若惊啊,说起来无非就是彼此认识一下嘛,那我就在这儿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杨,叫杨凌,曾任鸡鸣线驿丞,詹士府侍读,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就是神机左哨营主将,出次见面,杨某向全军将士们问好了!”
杨凌说着双手抱拳一缉,台下五千官兵见大将军抱拳行礼,顿时甲胄乱响,刹那间跪倒一片,纷纷说道:“拜见参将大人!”
杨凌双手抱着拳,凛凛地目光从几位都司脸上缓缓掠过,满脸麻子的连得绿连都司见了不由身形一矮,跪了下去,那位粗壮肥胖的彭都司还在左瞧右瞧,见连得绿跪了,忙也跟着跪了下去,抱拳施礼道:“末将参见杨将军!”
刘都司见他两人都跪了,犹豫着看了鲍参将一眼,也跟着拜了下去,三位都司一拜,后边的几位将佐哪敢怠慢,全都拜倒在地,张春站在杨凌身侧,冷冷地瞪了鲍参将一眼,鲍尽忱尽管敢倚老卖老,装傻充愣地戏弄杨凌,毕竟可以藉日认错了人。这时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两位大营的副将在此,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抗命,略一犹豫,鲍尽忱
只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
杨凌恍若不曾看到身后的动静,他长长吸了口气,大声说道:“为将者,要统兵练兵。这个统字,就是令出一门,令下如山。这个练字,既要练弓马武艺,也要练军纪号令。这,就是本将上任,首先要晓谕全军的将令!”他顿了一顿,高声道:“左哨子营三司将佐何在?”
连都司听这位东宫侍读进士说话语气果决,并不象个只知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心中已经起了畏惧之心,闻声疾道:“左哨军第一司连得绿听令!”
其他几位将佐也一一报上官衔姓名,杨凌听罢把手一挥,喝道:“三位都司各领本军,明日辰时三刻较场集合,本将在此点兵!中军官留下,其余人等现在可以散了!”
刘都司迟疑着向点将台上看了一眼,鲍参将正抱拳跪地,根本看不到他脸色。三位都司相视一眼。只得唯唯而退,各领本军退出较场,一时间走得空空荡荡。鲍参将本想尽集三军,先给杨凌来个下马威,想不到杨凌下了个套儿,让自己跪在这儿,三言两语把人都打发走了。一时咬得牙齿格崩直响,脸儿都气黑了。
杨凌转身,好象才看见他似的,连忙的将他扶起来,满面春风地吩咐中军官准备酒筵,要与副参将一齐款待张春等等几位大人,以尽地主一宜,鲍尽忱
听了再也隐忍不住,忧心冲冲地一抱拳,大声道:“诸位大人。卑职身有不适,今日杨参将就任,卑职不得不抱病迎接,这酒筵却无服消受了,鲍某先行告退了,失礼!”
说完他也不待杨凌回答,抱拳后退三步,霍地一转身,瞪瞪瞪下台去了。张春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杨凌这个参将是皇帝钦点的,将来的前程绝不只于一个参将,连这点眼立都没有,你还妄想坐上主将的位子?
只是……鲍尽忱
在军中资历甚老,颇有些对他俯首听命地官佐。真要狠下一条心来和杨凌拧着干,这两个人一个是军中老将,身受众望,一个是御前新宠,得罪不得,自己夹在中间,以后可就要头疼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担忧地瞧了刘绍堂一眼,只见这位第二副将也苦着脸向他望来,两人目光一碰,相视一叹,同时大摇其头。
…………………………………………
辰时一刻,杨凌在柳彪地帮助下顶盔挂甲,肋下悬剑,出了参将大帐。
杨凌听钱宁说过,这些年国家安定,除了北疆,战事并不多,京师三大营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是以军纪松弛,京营地主将如果家眷在京,是不必长驻军中的,反正往返城中与南苑的距离马程并不远,他本想着晚上回家去住,但是今日一进大营,鲍参将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杨凌倒不想走了。所以昨天晚上变遣派柳一清回城一趟,将自己驻在军营的消息知会了幼娘。
杨凌这时仍未将鲍参将的无礼放在心上,官威久而存在,毕竟自己才是军中主将,时日久了声威自然崛起鲍尽忱地影响就会慢慢减弱,只要他现在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这事儿还是打个哈哈揭过了的好,两人共掌左哨营,如非必要,大可不必和他闹得他过分。
此时较场上连得绿的第一司一列队整齐,等候参将大人检阅了。这个麻子历来笃信关情不管官儿大小,送礼却要跳着级送。只比自己大一级的官儿,就算舍得花银子他也不会把位子让给你坐,所以送也白送。不过这免费的交情却不妨卖给他,所以早早的就把第一司一千五百名官兵拉出来穿戴整齐在较场上侯着了。
第二缉彭继祖的人正慢腾腾地向较场集合着,一些士卒嘻嘻哈哈的正在打闹,瞧见参将大人顶盔挂甲,领着四十多名身着黄铜锁子甲的亲兵进了较场,不仅噤声起来,赶紧的走进队列。
杨凌往点将台上一站,配上这套明光铠,还真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只是这铜盔、战袍、护镜、战裙、战靴组成地明光铠族有四十多斤,杨大将军威倒是威武了,要不是柳彪、杨一清扶着,他上马下马都嫌费劲儿。
杨凌扶剑四望,又抬头看看天,扭头向柳彪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柳彪低声回道:“大人,已经过了辰时二刻了,再有片刻功夫便是辰时三刻了。”
杨凌点了点头,目光飘向较场一角,那里本该有第三司的军队,但现在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影儿。台下的彭继祖和连德绿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形,两人凑进了切切私语,偷偷观察着杨凌的反应。
这位参将大人昨儿可是说过令出一门,令下如山。如今马上辰时三刻,第三司炮营的刘士庸一兵一卒都未到,倒要看看这位参将大人如何下台了。
杨凌真的怒了,他攥紧了剑柄儿,一双剑眉也紧紧地蹙了起来。刘士庸一人既无胆子,也没有必要得罪他,必是鲍尽忱主使无疑了,昨日看现场几位将佐的表现,他就已经瞧出那位刘都司和鲍参将眉来眼去的彼此关系非浅,想不到这位鲍参将昨儿当着两位神机营副将折辱了他一番,今日仍要故伎重施。
杨凌压抑着怒气,眼角偷偷瞟了站在点将台下的亲兵队长一眼,不知道这人是否也是鲍参将一党,若是待会儿过了时辰,我派他去执行军法,擒了刘士庸来见我,他会不会听命呢?杨凌现在能确信可控驱使的只有杨、柳二人,想要振起军威,也嫌底气不足,心中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过了会儿,杨一清悄声道:“大人,马上辰时三刻了。”
杨凌吁了口气,放松了肩膀向台下望去,只见第一司、第二司三千人马肃然而立,无数杀洋井都紧盯着他,杨凌的眼皮跳了跳,缓缓望向辕门去,正要下令亲兵队长执行军法,就听远处人喊马嘶,顷刻间一骑白马泼啦啦冲进辕门,大呼小叫地道:“都给我快着点儿,马上列队集合!”
杨凌一见他不禁怒火骤然,忍不住大喝一声道:“刘士庸,本将要你辰时三刻较场集合,何故来迟?”
刘士庸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到台前抱拳施礼道:“回参将大人,大人下令辰时三刻较场集合,卑职片刻不敢耽误,现在正是辰时三刻!”
他头也不抬,高声说道:“第三司全营人马一千五百人,除了三人生病外,其余全部带到,请大人检阅!”
第一、第二的人马早已经静立台下,这第三司人马一到,人喊马嘶,鸡飞狗跳,顿时踩踏得有半个月没下雨的较场尘烟四起,杨凌瞧他军中有些个兵卒四处乱窜,好似找不到位置一样,气得身子都微微颤了起来“这些官兵天天都要点将操演,岂有找不到自己的站位的道理,那几个兵痞分明是有人指使,故意而为。”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4: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80章 佛也发火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0 本章字数:6936


杨凌仰天打个哈哈,连连冷笑道:“刘都司带的好兵,果然辰时三刻来集合了。”
刘都司一脸桀骜不逊地道:“大人将令如山,既然说辰时三刻集合,末将自然是不敢迟了,可也不敢早了。”
杨凌与他挑衅的目光一触,心中忽地一震,意识清醒了过来。刘士庸神情间毫无惧色,分明是抓着了自己的语病,今日若想按军法治他的罪,他必以执法不公抗命上告,这般一闹,牛皮官司打起来旷日持久,全军上下还有何人敬畏?岂不正岁了他们的意愿?
杨凌按着剑柄,连吸几口大气,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站在台上一言不发。刘士庸见他语塞,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起身道:“大人,兵士们没个规矩,末将回本阵整理队伍!”
他翻身上马赶回第三司,手中马鞭挥得呼啸满天,大声叱喝道:“参将大人有令,马上集合,快快各回本位,尺了鞭子伺候。”
其余两司的军兵见他赶羊一般的耍宝,不禁都纷纷窃笑起来。杨凌冷笑着看着乱成一锅粥的较场,任由刘士庸耍宝。刘士庸得意洋洋地,看看这位参将大人已经被整治的威风扫地,灰头土脸了,这才约束好队伍,一本正经地奏道:“启禀参将大人,左哨军第三司集合完毕,请大人示下。”
杨凌恍若没有听到,自顾瞧着台下的中军官问道:“中军,鲍参将何在?”
刘士庸抢着道:“卑职正要启禀大人,鲍参将昨儿身子就不太舒服,今日愈发的重了,着卑职向大人告假呢。”
杨凌瞧了他一眼,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刘士庸看了心里一惊,暗道:“我是不是玩过火了。这小子要是毛了心,喊打喊杀的,真能把事情闹大让他灰头土脸地走人么?”
他提着小心,只听杨凌若无其事大说道:“这倒是了,昨日便听说鲍参将患了病,本将刚刚到任,诸事忙碌。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他呢,一会儿演武散了,刘都司陪我去看看鲍参将吧。”
他顿了一顿,又道:“今日演武,军中将士甲胄齐全,为何手中却没有兵器?你们平日演武都是如此么?”
连得绿在马上拱手道:“回大人,神机营接近皇城重地,恐惊了宫中和百姓,是以平素只有每月一次大演武时才动用火器。将队伍拉进山中训练,平素演武只演阵法,队列什么的。”
杨凌昔日见过边军的火攻队,那种乌合之众的打法着实惨不忍睹,自从得知调任神机营后,苦苦想了半响后世练习兵之法,以及在当前火器的技术水平下,如何提高火器射击速度。
火器在这个时代最大的客星便是敌人的骑兵,如果能将三段式和三列式射击法教授给士卒,配合盾牌手和骑兵,必成一枝奇军。这时听了连得绿的话,他不禁皱眉道:“神机营以火器见长,每个月只演武一次,士卒如何能熟练使用枪械?司库官,去取枪械火炮来,全营开拔,本将要入山训练!”
司库官躬身道:“大人,火攻火炮要有大人您的印绶再能取出,请大人颁下手谕,再者,火药炮弹等物由鲍副参将掌握,没有他的令符也是动不得的,您看……”
杨凌听了缓缓后退两步,坐在亲军安置好的帅位上,向椅背上一靠,说道:“既然如此,今日暂时不去山中演武了,三司所属平素是怎么训练的,今日照旧吧。”
刘士庸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其余诸将看向杨凌的目光都失了几分敬畏,多了些鄙夷。杨凌若无其事,只是用心观察三司操练各自部属。
神军营平素的训练就是队列行走,排演阵法,一套套早已经练的滚瓜烂熟,倒真是极为熟悉,队列走得可以媲美仪仗,那阵法演起来你攻我守,你守我攻,来来往往,花里呼哨,看得人眼花缭乱,颇具欣赏价值。
这些穿着重甲的官兵队形走得漂亮,各种阵式的转换更是巧妙无比,加上身着重甲,脚下沉重,举止间铿锵作响,在较场上闪转腾挪,尘烟四起,看得人热血沸腾,一眼瞧去还真象一只虎狼之军。
杨凌瞧在眼中,想起当日鸡鸣驿下和葫芦谷中乱军厮杀的场面,两相一加比较,顿时觉得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用来表演检阅固然好看,可是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看得无论至极,但身为住将又不宜离开,只得坐在那儿耐心等三司演武完毕。演武结束,杨凌立即带了亲兵,随刘士庸一齐驰往鲍参将地营帐。刘士庸见他神色随和,还道他被折磨得没了脾气,故此来向鲍大哥示好,心中戒意渐消。
鲍参将的营帐在大营最里边,是倚山而建的一个四合院儿,门口有四名亲兵站岗。杨凌随着刘士庸进了鲍参将的卧室,只见鲍参将靠着被子半躺在炕上,头上搁了一条毛巾。
刘士庸道:“鲍大人,杨参将听闻你卧病在床,特来探望。”
鲍参将见了杨凌连忙作势要挣扎下地,口中连声道:“一点小病罢了,怎敢劳动大人您呢。卑职这几日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实在走不得路只好告假休息。大人今日点兵演武,观我军威如何呀?”
杨凌扶住他欲下炕的身子,将半掀开的被子替他盖好,微笑道:“宁大人和鲍大人带兵有方,军威严整,本将是大开眼界啊。呵呵,本将听说鲍大人病了,本该马上就来探望的,可是三军齐集较场,不好晾在那儿,所以过来的晚了,鲍将军莫怪呀。”
鲍参将趁势躺回床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什么。还是军中事务要紧。大人年少有为,咱们左哨营在大人手中,必定更趋壮大,末将老了,实在是没什么了。”
杨凌淡淡一笑,瞥了刘士庸一眼道:“本将毕竟是文人出身,不知道军中规矩,要向老将军讨教的东西多着呢。这不,我昨儿个吩咐三司今日辰时三刻较场侯命,结果一时有欠考虑。说成辰时三刻较场集合,刘都司准时而来,还被我误会,把他训斥了一顿,本将现在想起来还惭愧得很呢。”
鲍尽忱吃地一笑,看了刘士庸一眼,乐呵呵地道:“大人这样说也不算说是说错了,呵呵,不过……演武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迟了就迟了,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意思意思也就得了,这些兵痞呀,用不着太讲较的。”
杨凌微微笑道:“本官若有鲍大人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将扶持协助,军中上下一体同心,还何须烧什么三把火呢?所以老将军可要快些好起来呀,虽说军中没有战事发生,可平素的杂务,本官一时还处理得焦头烂额呢。”
鲍尽忱忙道:“大人能得皇上恩宠青睐。岂会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呵呵,太过自谦了,这两日军中无帅,我只得强自支撑,现在杨大人来了,我总算可以好好静养了,军中诸多事务,都要请杨大人多操心啦。”
杨凌立即起身道:“应当的,应当的,既然鲍将军病体未愈,那就好生静养,军中的事情也不必过于牵挂,本官这就告辞了。”
杨凌走到门口儿,吸了吸鼻子,嗅着屋子里一股地酒味儿,冷冷一笑,昂然走了出去,丢下鲍尽忱和刘士庸愕然相对。
…………………………………………
“柳彪,你马上赶回锦衣卫,如果张大人回了天津卫,就去找钱宁钱大人,再去东厂面见范公公,请厂卫的人出面,就算把北京城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点鲍参将喜欢吃的作料儿。一清,走,咱去找中军官聊聊。”
“胡中军,本将刚刚上任,对原来正副参将的职司还不太明白,你且给我详细说来。”
……
“好!本官晓得了,鲍参将卧病在床,不能劳累,本将责无旁贷。书记官,记下了,从今儿个起,军中大小事务概由本官接管,粮草,军资尤为重要,没有本官印绶不得支用。借支钱粮的,迎来送往的花销没有本官签字,不管是谁,概不销帐。另外,明日就是发饷的日子吧?第三司的军饷暂不要发放,本官昨夜接到投诉状了,说第三司有几个哨长把总冒领饷银,待我查明之后再说吧。”
“这些下级小的,冒吃空饷,败坏军纪,必须严加管理。今后什长以上的军官升迁调动,必须本官点头,否则概不生效。”杨凌冷笑着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道:“今儿中午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我要宴请连都司。”
那个彭大胖子不是喜欢做墙头草么?好,那就先在墙头上晾着吧,省得上赶着不是买卖。
中军官暗暗拭了把汗,这位文质彬彬的参将大人厉害呀,笑吟吟的就把鲍参将给剥光了,以前也见过军中将领彼此勾心斗角的,都是到处收买人心,建立人望,时不时的还要较量一番武功,谁用过这么阴损的招儿呀。
中军官负责军中内务,京营地内务官可是费差,今日见识了杨凌的手段,这位胡中军生怕杨凌大人为国尽忠,鞠躬尽瘁,再不辞辛劳的把自己的营生也抢过去亲自干,忙陪笑道:“是是是,大人请放心,卑职马上通知鲍大人,中午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
杨凌听了眉头一扬,冷声道:“不是说了鲍大人卧病在床,诸事不必请示了么?本官的话你也不听?”
胡中军慌了,连忙道:“大人误会了,我说的鲍大人,他不是鲍大人,不是,我说的鲍大人,不是鲍副参将,是他的堂弟,左哨军采办观鲍尽忠鲍大人。”
“哦?”杨凌眼睛一亮,马鞭在掌中轻拍两下,才呵呵笑道:“军中采办官?那咱们大营五千官兵吃用开销都是他负责采买了?‘
第二日,东哨营发放饷银,第三司官兵一角银子也没领到,该司的官需官得到的口讯儿是:昨日半夜有士兵用纸包了石头丢进参将大人的卧室,举报第三司有几个把总虚报,冒领军饷,所以第三司的饷银要袋总兵大人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发下。
军需官被刘士庸一通臭骂,又跑去追问参将大人什么时候才能查个明白……参将亲兵柳彪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参将大人太忙。目前正在整顿营务,因为今儿一早参将大人的早饭里居然吃出个死蟑螂出来,参将大人为此大发雷霆,主将的饭菜都这般模样,那普通士卒还是人吃的东西么?所以爱兵如子的参将大人正在查办军中的采办官呢。至于查空饷的事儿,回去等候小弟便是。
杨凌真的怒了,五千军兵众目睽睽之下,一再戏弄三军主将,真是佛也发火。他有得罪上官的能耐,那就准备承担相应的责任吧。杨凌没带过兵,但他知道做一把手的都抓两件花丝,一个人事权,一个财权。限制住了这两样,什么资历,威望,德高望重,都纯属扯淡。当兵的没有饷银可拿,他还管你是老几?当官的跟着你没前程,肯继续傻冒的也不过。
采办司里,鲍尽忠直着脖子冷笑道:“参将大人,五千条壮汉呐,这一冬天光大白菜就得啃进去多少棵呀?哪有那么多清楚的帐目?再说那些肉食,大人们签了条子就来支用,诺!”他扯过一个大麻袋,指着里边乱七八糟的帐本道:“下官每日采买,往返就得好几趟呢,身边人手又少,会记帐的压根儿就没几个,能算明白的更没有了,这流水帐谁理得清楚呀?反正下官是没有贪墨一分银子,大人不信,尽管去查好了。”
杨凌瞧着那整整三麻袋不分借贷的流水帐,也不禁头痛,取了人事权财权固然可以压制鲍尽忱的霸气,但却不能剥夺他掌管军械的权利,枪,火分离,是皇家彼此牵制的手段,要想让他乖乖服软,从此言听计从,配合他的练兵计划,就得拿住他的把柄,如果拿住了他贪污军饷的证据,还怕他不乖乖服帖吗?可这些帐目他哪有人手可以理得清楚啊?
杨凌正在发愁,中军官呼哧带喘地跑进来,叫道:“大人,你的兄弟来军中探望,下官不识得他的身份,不敢擅自放进营来,大人您去看看吧。”
“我兄弟?”杨凌一怔,莫非是东厂或者锦衣卫又派来一帮只会喊打喊杀的刽子手来帮忙了不成?他瞧了杨一清一眼,杨一清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杨凌踢了踢那个大麻袋,说道:“鲍采办,你不用嘴硬,这三袋子东西,本官未必就理不了,一清,你留在这儿看着,本官先去辕门看看。”
半人高的辕门栅栏站着几名兵丁,外边还有七八个人,杨凌老远就看见那个身材魁梧结实的大汉就是岳父韩林,岳父寻到这儿来了,不消说,幼娘一定也来了,杨凌喜得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打马如飞,驰至辕门口一勒马僵,高声喝道:“快快打开辕门。”
几名兵丁扭头瞧见参将大人到了,连忙翻身拜倒,齐声道:“参见大人。”
这时只听栅栏外一声娇嫩的惊呼:“啊!好一位英俊的少年将军!”
杨凌定睛一瞧,见说话的是个握着折扇的小书生,也就十三四岁年纪,一袭青绸衫,头戴公子巾,唇角一颗每人痣,那模样儿比漂亮女子还要娇悄三分。杨凌只觉得这少年的模样十分眼熟,又定睛瞧了两眼,忽地惊叫一声:“是你!?”
那小书生方才只瞧见他侧面,见这位顶盔挂甲的少年将军英武不凡,正瞪着一双桃花眼看得入神,一见他转过脸儿来,不由惊喜地指着他叫道:“啊!是……是他!”
杨凌这时才瞧见那小书生身旁一水儿还站着三个公子,两个俊俊俏悄,粉粉嫩嫩的穿着浅紫色书生罩袍,旁边那个却是头戴六合一统帽,身穿紧腰窄袖袍,喜眉笑眼,丽质盈盈,可不正是韩幼娘么……





第二卷 闭着眼睛闯京城 第81章 各自筹谋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0 本章字数:9186


杨凌瞧见爱妻和三个女孩子惊羡的眼神儿,雄性心理急剧膨胀,也不急着下马了,他昂然端坐马上,待士卒们将栅栏推开,才双手推鞍,威风凛凛地闪身下马,很潇洒地跳到了地上。
战袍里缀着四十多斤重的铁叶子,这一跳加上下坠之势,杨凌一个踉跄,差点儿被带趴下,幸好旁边两个小卒赶紧抢上来扶住了他。
杨凌扶了扶歪了的头盔,讪讪笑道:“呃……身上的伤还不大好,呵呵,不大好。”
玉堂春见他死要面子,忍不住“吃”地一笑,赶紧又掩住了嘴巴。杨凌脸有点热,不敢再看几位姑娘的脸色,急忙上前对韩林施礼道:“岳父,小婿正想着你们也快到京了呢,快请营中去坐吧。”
韩林父子听吴杰传讯,说杨凌抗圣旨带幼娘九城寻医,只怕进了北京连给人收尸都来不及,故此忧心如焚地日夜赶路,一路不敢歇息。
进入京师范围,就听到沿途百姓轰传杨凌的事迹,那拒旨救妻的故事传的五花八门,不过结局倒都相同:侍读杨凌有情有义,当今天子英明无比。只可惜最近北京城一直没有下雨,不然感天动地版杨凌救妻一定也隆重上演了。
父子四人赶到杨凌家中,只见莺莺燕燕,群雌粥粥,把个老实厚道的韩林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两月不到女婿已一口气纳了四房妾,这速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直到幼娘向他悄悄说出唐一仙的身份和她们的来历,韩林才恍然大悟。
雪里妹三人在家里呆着无聊,见幼娘一家人要去探望杨凌,便也兴冲冲的跟了来。女人出门颇多不便,何况四个姿色靓丽的女孩儿。
三人有时偷偷上街游玩,做过几套公子袍,武士袍,便翻出来穿在身上,唐一仙和幼娘身材相仿,自穿了公子袍,把武士袍送与她穿,八个人只留了小云看家,都赶到军营来了。
见杨凌招呼他们进营,雪里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襟,担心地道:“杨大人,军中不许女子进营地,我们进去……这方便么?”
杨凌对这些小节不甚在意,家属探望有什么不许的,何况她们是一身男子打扮,或可掩人耳目。杨凌摆手道:“这有什么,难不成大家在营外叙话?况且……呵呵,你们爱的正是时候,我恰好有事情请你们帮忙。来来,里边请,咱们慢慢再谈。”
几位姑娘脂粉气太浓,把门儿的小卒早瞧出端倪来了,只是不敢声张。杨凌引她们进来,带至参将帐中摆酒款待,席上一唠叨才知道韩威在鸡鸣取了张家姑娘为妻。如今成婚已经月余了。
杨凌本有心让韩家兄弟进京后在家中住上一段日子,一面是英俊儿郎,一面是俏丽佳人,说不定能日久生情呢,谁料韩威已经成了亲。
韩武虽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可身边摆着三个如花似玉,便体幽香的小美人儿,他看也不看,倒是对杨凌帐中的兵器盔甲爱不释手,不停地摆弄着,连饭都没吃一口,看样子双方也是根本不来电了。
玉堂春三人听杨凌向韩林等介绍了这两日入营就职发生的事情,顿生同仇敌忾之心,况且清理帐目抓贪官扮青天大老爷的事情实在有趣,一吃罢饭便催着杨凌赶快去把帐册取来要一显身手。
杨凌吩咐亲兵带了人去采办司,和杨一清把所有帐册都运回了帅帐。杨凌这套参将所住的宅子依山上缓坡建筑,公分三进院落,每进院落间都要拾接而上,张薄运到径送到第三进院中,往堂屋中一倒,铺了一地,又拿来笔墨纸砚请几位姑娘清理帐目。
玉堂春三人是学过算帐理帐的,那些混乱不堪的流水帐目一看就懂,不过杨凌见她们清理起来虽抄的工工整整,用的也是流水记帐法,想要归类统计加减收支十分麻烦。
杨凌干脆拿来一张纸,画了个简单的三栏式表格。想三言两语给姑娘们解释清楚资产负债的借贷关系明显不太可能,杨凌用了最简单的收付记帐法,在表眉上标记好帐类,唤过她们讲解了一番。
这种记帐法通俗易懂,记载的帐目清清楚楚,而且逐笔结计余额,几位姑娘底子扎实,人又冰雪聪明,听他稍一讲解,便觉得这种记帐方法的高明之处来,只是杨凌边讲边在纸上画的那些歪歪曲曲的符号,四位姑娘可没一个认得了。
杨凌见她们三言两语便听懂自己所说的记帐方法,教授阿拉伯数字还不轻而易举,不料123456对这些习惯了用文字记帐的姑娘们来说并不好接受,每结出一笔数字,她们总习惯性的先写出汉字,才一个数一个数对照着翻译成鬼画符。
慢慢的,每个人清理一本帐之后,才渐渐适应了这种简练而新奇的数字,四人的速度也明显快了起来。
杨凌见四位帐房先生忙得热火朝天,连幼娘都兴致勃勃地当起了反腐斗士,根本没空搭理他,想想老丈人还被扔在大厅里,便匆匆赶回了前厅。
一进门儿韩满仓就兴致勃勃地跳过来,抱住他手臂道:“姐夫,我和哥哥商量过了,想在你军中当兵,你是大将军,可做得了这主么?”
韩武正拉开杨凌那口宝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时也眼光炽热地看着他,杨凌沉吟一下,看向韩林道:“岳父,您的意思……”
韩林笑道:“他们既然喜欢,我也不拦着,只是你知道凌儿是否为难?”
杨凌这才点头道:“征兵入伍的权力我还是有的,况且我马上要清理吃空饷的事。估计军中必有不少空额。”
满仓儿喜道:“那太好了,姐夫是大将军,就给我个把总当当吧,我在鸡鸣驿看把总带兵好生威风,快羡慕死我了。”
韩林闻言立即道:“这可不行,凌儿,不可答应他们!”
满仓儿睁起眼睛道:“为什么不行?姐夫管着这么多兵,分给我百十人管着怕什么?我就不信凭我的武艺那些兵丁敢不服气?”
韩林对杨凌道:“凌儿,你让他们当兵我不反对,但是必须从士卒当起,想升官凭自己的本事,如果任人唯亲岂不叫人戳脊梁了么?”
杨凌笑道:“凌儿也是这个意思,满仓儿,你看姐夫这官儿来得容易,不知道军中多少将领不服呢,从兵丁做起才能孚众望。才能多学到些新本事。我这军中许多哨长,把总都不认识字,你和两位兄长武艺超群,又读过书,好好干下去,自可累功升官。我真要现在就给你个官做,说出去光彩么?”
韩武,韩满仓听姐夫说得在理,都点了点头。杨凌又道:“目前你们刚如军中,我看……咱们的关系不要声张出去,虽说内举不避亲,我相信你们的本事,可总有人喜欢嚼舌根子呢。还有,岳父,我看你也不要返回鸡鸣去了,岳父一身的好武艺,不如一起留在军中,你看如何?”
韩威插嘴道:“爹,姐夫说的在理儿,如今二弟三弟都已入伍,小妹也在京师住,你留在这里也省得牵挂。”
韩林有些动心,迟疑地道:“那……难道你一个人返回鸡鸣去么?”
韩威看了杨凌一眼,脸庞略有些红:“儿子虽然读过书,却没有功名,这番回去也不过是做一辈子驿卒罢了,如果能入伍当兵,说不定能够建功立业,荣耀乡里,可是……一下子要妹夫安排这么多人,可就不方便了。”
杨凌喜道:“方便,如何不方便?我昨日查阅士兵花名册,父子同军,兄弟同军的多着呢,就这么定了吧。幼娘一个人在家里我总怕她闷着,有嫂子来陪她,那也好得很呐!哈哈,这下子咱可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们了,有你们助我,我这秀才带兵就有了底气了!”
…………………………………………
鲍参将坐在炕上面色阴霾地饮着酒,眉头蹙成了一个大疙瘩。
鲍尽忠坐在对面,焦急地道:“大哥,这个小白脸够阴的啊,嬉皮笑脸的这软刀子就捅下来了。他现在把整整三麻袋帐册全拿去了,虽说我本来记得就不全,里边又乱七八糟的,可要万一被他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那可怎么办呐?”
鲍参将听得心烦,他端起杯酒来一口饮了,冷笑道:“叫他去查,有我保着你呢,真查出来了,大不了打顿扳子赶出军营,我再托人给你换个差使。哼!这么点事儿张、刘两个副将还不睁只眼闭只眼?你以为他们屁股就干净呀。”
鲍尽忠怯怯地道:“可……可……可我怕他查出那件事来,那事儿要是查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鲍参将听了大吃一惊,他愤怒地道:“什么?你这蠢货把那东西也记在册子里了?”
鲍尽忠苦着脸畏畏缩缩地道:“大哥,那东西……每次只能分批偷偷的运出去,而且肯接手的人也担着风险,货出手了才肯付银子,我不记在帐上那么零零碎碎的哪记得住呀?”
“混蛋!那你不会单独立本帐册么?怎么连这也交出去了?”鲍参将真的急了,若不是这个堂弟一向忠心可嘉,他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鲍尽忠叹息道:“我是单独定册放着的,可谁知道杨凌那个亲兵简直是抄家的大行家,那双眼睛太毒了,他屋里屋外走了两圈儿。能藏的东西一件也没落下。全被他翻出来了。不过,……册子上边我记的是木炭,他未必看得明白。”
刘士庸从侧首站起,在屋子里胡乱踱步,神色不宁地道:“鲍大哥,再这么斗下去我们要吃亏的,如今我军中的饷银发不下去。士卒牢骚满腹。昨天他又放出话来要查我的空饷,现在下边一些将佐也人心慌慌的,要不咱们服软罢了,这小子后台硬,他又不是个善人,并不好惹呀。”
鲍参将铁清着,狠狠地道:“你怕了?哼,我在军中混了三十年,会怕他一个毛头小子?会斗不过他一个雏儿?他查,拿什么查?那些帐本儿就算他看的明白,也得算到明年春天去,再说……那些东西……”
鲍参将咬着牙一阵冷笑:“那些东西的用量根本没法估计,谁知道我们平素演武能耗费几何?他就算查出用量不对,心中有所怀疑,既没人证,又没物证,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疑虑,他能把我一个从三品的将军怎么样?”
刘士庸迟疑一下,缓缓摇头道:“大人,你没注意么?他来时带了两个亲兵,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另一个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唉,咱们应该多打听打听他的背景的。我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他来的时候可是东厂樊督公亲自送来的呀,会不会和东厂有瓜葛?”
鲍尽忠听得倒抽一口冷气,鲍参将眼皮子也不禁一阵急跳。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奔了进来,说道:“大人,小的查过了,杨参将调走了帐目不是自己在查,而是从营外带回来四个师爷,现在正在参府帐下后进院子里查着帐呢。”
“啊!”鲍参将伏案而起,眼中凶光四射地道:“好个杨凌!真下本钱啊,当我老鲍是善男信女么?”
亲兵又道:“大人,这四个师爷,其实是乔装打扮的年轻女子,把守辕门的几个兄弟都亲眼所见,杨参将想必也怕人多眼杂,所以把她们安排到参将府最后一进半山腰上那撞院落中了。”
鲍尽忠喜道:“好呀,他身为住讲,竟将女人带如军营,咱马上参他,带了张副将来抓他个人脏并获,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说话。”
鲍参将翻了翻眼睛道:“擅带女人进银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不过是打20军棍,这小畜生细皮嫩肉的,挨了锦衣卫的三十班子,才两天功夫就能骑马了,明显有人放水,你以为张春,刘绍忠那两个人是蠢材,他们就不懂得放水么?
再说,打他20军棍能出得了这口恶气,我还被他牢牢地控制着。冷冷的眸子扫视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亲兵会意,忙退出去掩上了房门。
鲍参将缓缓坐下,双手伏案道:”你们近前来!“待二人靠近了,鲍参将脸皮子抽搐了一下,阴鸷地道:”依我之见,一不做,二不休,拼他个鱼死网破!”
刘士庸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带得酒杯哐啷一声滚了出去,酒水洒了一桌子,刘士庸脸色大变,颤声道:“万万不可!大哥,此计不可行,堂堂一位参将在大营遇刺,必定朝野震动,我等性命休矣。”
鲍参将阴沉地一笑道:“谁说我要杀他了?我要杀的是那四个查帐目的假师爷!”他指着刘士庸道:“你今天晚上宴请姓杨的,就说本官有意与他言和,他也去赴宴,他必定以为我们已服软低头。
尽忠,安排绝对信得过的兄弟乔装打扮,撬开后山栅栏,制造盗寇入营行窃的假象,然后直扑参将府中,把那四个女人给我杀了,帐本付之一炬!”
鲍参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狞笑道:“在他营帐中死了四个年轻女子,他就是晓得是我干的,谅他也不声张不得,哼哼。就算杀鸡敬猴还震不住他。没了帐本他也查不明白把团理不清楚的烂帐。到那时我看他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
韩满仓年纪小,杨凌将他留在身边做了亲兵,然后陪着韩林和两位大舅出了帅营,先奔第一司。连得绿见识了杨凌剥军权,缉贪墨,查空饷的老辣手段,对这位年轻的掺将心生敬畏。他送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都安排妥当了,杨凌陪着韩威步出辕门,两个人沿着绿柳树荫行了一阵,杨凌终于忍不住道:“大哥,回去之后请代我问好黄县丞,王主薄,江把总几位大人,另外……。马怜儿姑娘可还好么?”
韩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这个妹夫也能够忍的,直到现在才出言询问,他捂着嘴巴轻咳一声,说道:“黄县丞前些天安排了南下的客商照顾。马姑娘已随商队扶官返回金陵了。”
马怜儿的事情,他们父子兄弟心中都已经默认的了,自从知道杨凌为了小妹抗圣旨的时后,韩威心中跟是无一丝嫌隙,更觉得那位马姑娘处境可怜。便道:“听说马昂要把妹子许个一毕都司为妾,那日马姑娘飞马送你,毕都司在人前失了颜面,已经辞了这桩亲事,马昂失宠,在军中颇不得意,你走后第二日就跑到驿署,和马姑娘大吵了一架,兄妹失和,我再也未见到马昂去看过她。”
杨凌巍然一叹,对着这位大舅哥,又不好有所表现,只是闷头前行。
韩威瞧了他一眼,若有深意地道:“马姑娘自你走后,便细净铅华,白纱覆面,再不在人前抛头露面了,我在驿署中也只是送些米粮菜蔬时才能见到她。”
他说着顿了一顿,从怀里摸出一物道:“怜儿姑娘返回金陵前,特意找到我,留下这件东西,说是……如果你有书信往来时,请人代送与你,我刚接了不几日,这次有机会来京城,我就给你带来了。”
杨凌停住步子,接过一看,却是一只绣着鸳鸯戏水的墨绿色锦袋,袋口都用细蜜的针线缝死,韩威叹了口气,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打趣道:“大将军,多情种,你为小妹能抗旨不遵,大哥对你再无二话。怜儿姑娘对你也是一往情深,若是方便的时候,托人往金陵探望她吧,我走了。”
杨凌目视韩威远去,又低头看看手中的锈囊,茫然地坐在路边大石头上。
春风拂来,身畔柳枝拂动,拨在他的肩膀上,也拨乱了他的心。
对于幼娘,他们彼此的感情如同水乳交融,那种刻骨铭心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他一直认为爱是专属的,唯一的,完全排他的,对于怜儿,似乎更多的是怜悯和责任,可是离开鸡鸣驿后,他才知道,那个女孩儿,同样牵绊住了他的一缕情丝。
这个世界,人们的爱情观念和他的时代相差太远,在这里待的久了,有时候他也茫然的去想,到底哪种观念诠释的感情才是正确的,爱情到底是不是天生专一的,排他的呢?还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灌输给了他这么一种观念?
感情中最深沉,最伟大的应该是亲情了,亲情比爱情更能经受考验,也更加深厚,亲情可以同样施与几个亲人,并不会因为对于一个人的爱就薄弱了对于另一个人的感情,那么爱情呢?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敢发誓,为了他深爱的幼娘,他死都不会皱一皱眉头,可是为什么心头有时候,还能浮起另外一个女孩儿的身影呢?
杨凌似乎又看到那个白衣胜雪,周身无出不媚的少女轻盈地沿着山路走来,如同一枝绰约朦胧,弱不胜衣的芍药,在向他嫣然微笑。
他低下头,又看了看手中的锦囊,弯起甲衣上的绊扣儿挑开丝线,从锦袋中扯出一方白手绢,双手轻轻将它展了开来,一行行娟秀婉约,美如其人的文字映入眼帘:“
君似明月我似雾,
雾随月隐空留露。
只缘感君一回顾,
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天涯路,
衣带渐宽不觉苦。
惜叹年华如朝露,
何时衔泥巢君屋?
三十六轮明月后,
当为君作霓裳舞。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5: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2章 黄米白米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1 本章字数:4357


左哨营第一司大帐前,六条红灯从杆上顺下,照得灯火通明。
鲍参将和刘都司顶盔挂甲立与帐前,身后随着第一司的几名守备、千总,远远看见大营方向飞马赶来一群人,鲍参将与刘都司立即迎上前去,面带恭顺的微笑,看得身后一众将佐面鄙夷:早知今日,何故先倨而后恭耶?
鲍参将满面春风,对别人的目光毫不在意。此人骁勇善战、累功高升,但为人最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哪里容得旁人触逆?不过一想到今天晚上之后杨凌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就心中喜悦,这时的惺惺作态也就不以为辱了。
杨凌带着杨一清,满仓儿共二十亲卫,到了帐前纵身跳下马来,鲍参将瞧了杨凌打扮,又是一怔。这两日杨凌满营乱转,走到哪儿都是身着重甲,他为了迎合杨凌,此时营中众将也是顶盔挂甲,犹如马上就要上阵冲锋一般。
可此时杨凌身着一身儒衫,连柄佩剑都没有带,轻步上前,足不沾尘,儒冠后两条飘带飞扬,说不出的俊逸,这一下子鲍尽忱领着十多个重甲绊身、战袍披挂的将军躬身相迎,倒象是王侯较场检阅三军,气势顿然又矮了三分,鲍参将只道杨凌纯心戏弄他,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杨凌瞧见众将甲胄在身,心中也有些奇怪,军中饮筵吃酒都这般隆重么,怎么没有一个穿便服的。不及细想,鲍参将和刘都司已快步上前叉手施礼。杨凌忙抢上一步扶起道:“诸位同僚快快请起,都是自家兄弟,日日相见的,何必大礼参拜?”
鲍参将换上满面笑容道:“大人就职,末将与营中官佐还未曾设酒为大人洗尘,今夜月朗风清,辰光大好,难得刘都司设酒宴请大人,我们可要不醉无归呀。”
杨凌含笑答言,眼睛一瞥刘都司,见他神色紧张,脸上强作欢颜,一双眼睛却不住地瞧向鲍参将,不由暗暗提了几分小心。
看来今夜的饮宴,未必那么简单,杨凌回头若有深意地瞧了杨一清一眼,杨一清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把手一挥,二十名亲兵立于帐下,手执马疆,寸步不移,杨凌这才满面堆笑,和鲍参将把臀入帐。
…………………………………………
参将府中,幼娘和玉堂春三女已清理出了半袋子帐目。雪里梅望望已经清理出来的帐册。搁下毛笔,揉着皓腕笑道:“幼娘姐姐,咱们歇会吧,瞧这样子,怕是清理个三两天呢,也不急于一时啊。”
韩幼娘正分捡着帐薄,听了直起身来,一只小手轻轻地捶着腰肢,说道:“可是的呢,刚刚吃了饭,就麻烦三位妹妹又来清理。我家相公心眼儿粗,也不说来看看你们,却跑去赴那个鲍大将军的筵了,真是对不住了。”
玉堂春麻利地摆开四个茶杯,茶水流转、半滴不漏,斟满了先拈起一杯递与幼娘,半似开玩笑地道:“我看杨大人是很怕和我们在一起呢,他堂堂大将军,难道还怕了我们女子么?”
韩幼娘瞧她蛾眉半蹙,那一种低回宛转的神情,分明露着几分幽怨,心中不由一叹,“这三位姑娘怕是会催了意了,平素待我俨然是妾侍主妇的态度,我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呢?
都怪太子下了个糊涂命令,现在三个大姑娘摆在我家,我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才会接一仙姑娘入宫,到了那时候又如何安置这两位姑娘呢?”
她接过杯来,瞧见玉堂春葱白儿似的手指,在灯光下肌肤温润透明,如同美玉,她不但肌肤白腻如玉,那股书卷般幽雅的气息更衬得她清丽脱俗,如同仙子下凡。幼娘不觉有些奇怪,这三位姑娘中,无论相貌,这位玉姐儿明显要超出雪里梅和唐一仙一筹,而且性格文静,颇有大家风范,怎地那位太子爷却对唐姑娘情有独钟呢?
眼见玉堂春一双幽幽怨怨地眸子盯着她,旁边儿雪里梅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听着,幼娘只好含糊地道:“几位妹妹美如天仙,是个男子靠近了都会不自在呢,漫说我家相公,你没瞧我两个哥哥今儿与你们同来,瞧都不敢多瞧你们一眼么?”
雪里梅忍不住红着脸道:“我们都是命薄如纸的女子,哪里有他们那些的好福气,杨大人未及弱冠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将来开庭建衙、裂土封侯想必也不是难事,到那时候姐姐就是一品诰命了。
大人为我姐妹赎身使我们得脱火坑,我们心内着实地感激,情愿做一个婢女丫鬟,可大人现在也不发句话,这主仆的名分不早些定下来,我们见了大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呢。”
听她口气,分明是迫不及待要幼娘明确她们的身份了,韩幼娘又好气又好笑,她瞟了这小丫头一眼,娇嗔道:“去你的,说的好听,相公若不是奉……逢见你们被人欺侮,哪会把你们三位请回来呀。做丫鬟?我家钱多烧地呀,花一万两银子买丫头?”
花重金不是买丫头,那是买什么?韩幼娘一句话,玉堂春和雪里梅听在耳里,喜上眉梢,两位姑娘悄悄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团喜气:今儿总算得了幼娘的准信儿,再也不用半夜趴在床上忐忑不安地猜想大人的心思啦,幼娘姐姐的话在杨大人心中可比圣旨还要管用呢。
雪里梅端起茶来匆匆抿了一口,立即挽起袖子,露出匀称、白皙的手腕,起劲儿地磨着砚台道:“姐姐,我们再加把劲儿,争取今晚清理出来一袋,早日找到证据,咱家老爷才好整治那个不开眼的老鲍头呢。”
玉堂春喝了茶也翩翩然象个蝴蝶儿似的跑过去蹲在地上整理起帐册儿来,韩幼娘不解其意,见只有唐一仙没有动弹,转眼瞧她,只见她坐在桌前,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得弯弯的,紧盯着手中地帐册沉思,好象根本没有听到她们说话。
她攥着笔杆儿在自己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忽然摇头自语道:“不对,这本帐一定不对劲儿。”
幼娘听了忙走过去道:“仙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唐一仙指着帐册道:“姐姐,你看这本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韩幼娘认真地看了看,奇怪地道:“不就是一本记载购买木炭的帐么……哦!是不对劲儿,这军营依山而建,有的是木炭可用,购买木炭做什么?”
唐一仙嘿嘿“奸笑”两声,得意洋洋地道:“这不是问题,营中高级官佐,帐中取暖饮酒吃吃涮锅肯定要用木炭的,姐姐再猜。”
她稍一点拨,幼娘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不禁兴奋地道:“不对劲,的确不对劲儿,这本帐册一定有问题。”
玉堂春、雪里梅闻言急忙凑过来问道:“发现了什么?给我瞧瞧。”
韩幼娘指着页上道:“你们看,在帐上记着去年五月,购买木炭五百斤,下边是支用情况,再看这里,八月十四,又购买木炭七百斤……,为什么本该是冬天才用的木炭,春夏时节用的却这么多?”
玉堂春瞧了说道:“是有些奇怪,而且他那些杂物都是记在一本大帐上,为什么独独这些木炭却单独立帐?可是……帐上记的耗费的银两数目并不大,这几文钱算什么?”
唐一仙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道:“君不闻白米黄米乎?”
玉堂春和雪里梅听了齐齐一声叫,说道:“不错,这事不无可能。”
白米黄米案不过是几年钱的事,这事儿当时名震京师,家喻户晓。幼娘不知其事,玉堂春和雪里梅却是知道的。
当时弘治帝宠信的大宦官李广病死,弘治迷信他有长生不老之术,着锦衣卫去他府上搜寻,却搜出本帐册来,记载家中黄米白米的数量。当时弘治帝不解其意,还在奇怪李广家人口不多,何以购入这许多米粮。经大臣解说,才知道是指黄金白银的数量,大怒之下命人抄了他的家。
雪里梅兴奋地道:“不错,价钱作不得准儿,一两可以指一百两,一千两,但这木炭到底指的什么呢?”
唐一仙抢过帐本儿,宝贝儿似的揣进怀中,兴奋得脸蛋儿通红:“这个,等我告诉杨大人,他自然能查个明白。”玉堂春和雪里梅瞧她好象生怕别人抢了她功劳似的,不禁相视频一笑。
便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道:“这事儿只怕杨大人是查不明白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3章 谋而后动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1 本章字数:10703


随着声音,竹帘儿一挑,一个浑身黑衣,手执钢刀的大汉走了进来,他头上扎着黑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
雪里梅骇然失色道:“你是谁?竟敢擅闯参将府,不怕杀头么?”
那黑衣大汉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两边:“喀嚓”一声窗棱破碎,又跳进进个同样黑衣执刀的汉子,将她们围在当中。
窗外月华泻入,远处鸟鸣虫叫,近处树影婆娑,说不出的静谧,可是这静悄悄的夜色中,杀气却溢满了整个屋子。
黑衣大汉身后也跟进几个人,黑衣大汉狂妄地笑道:“我是谁,这事儿只怕你们同样查不明白了,黄泉路上,就做几只糊涂鬼吧。”
他扫了一眼满地的帐本,眼中凶光一闪,陡地大刺刺地走了过来,指着唐一仙道:“把你怀中的帐本交出来。”
玉堂春见他逼近,想也不想,抄起砚台就掷过去,那大汉一闪身避过了砚台,疾步靠近伸手去抓唐一仙。他见这几个女子娇娇怯怯,哪里放在眼里,所以从玉堂春三人面前冲过,毫无顾忌。
这时韩幼娘猛地靠近,并掌如刀,狠狠一掌切在他的手腕上,大汉只觉得如遭雷劈,整条膀子又酸又麻,紧跟着韩幼娘闪身而出,纤掌叼住他的腕子一扼,一脚踹在他的膝弯侧处,大汉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韩幼娘本想迅速擒住他以为人质,不料大汉身后的几个杀手反应极为敏捷,虽然四女中竟有人懂得武艺大出他们的意料,仍大喝一声,举刀边砍,四条人影挟着慑人心魄的烟烟刀光,掠起一阵风啸,一闪即至,势若雷霆。
韩幼娘刀风袭身,一顾不得去站那受伤的大汉,当下硬生生拗腰后仰。右足踢出,砰地一脚将那大汉大横儿踢了出去,撞向四名疾扑上来的大汉,于此同时一柄钢刀呼地一声贴着幼娘的鼻子掠了过去。直至胸前。若不是这妮子小眯眯还不够挺拔,当下就得见血。
韩幼娘一身冷汗,钢刀砰地一声剁在案上,把唐一仙吓得一下子惊跳起来,韩幼娘几机不可失,挺起身来,一拳捣在那挥刀的喊的腋窝里,那大汉顿时钢刀脱手,瞪瞪瞪连退几步,右臂下垂,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
韩幼娘身材娇小,体力先天不如男人,所以韩林教她的功夫全是攻击敌人软弱易伤之处,大汉一退,韩幼娘立即拔下狭锋单刀,揉身而上,钢刀狂野地迎上了两个黑衣大汉,“铮铮!”金铁交鸣,一刀分劈左右,竟然奇准地封架住对方的钢刀。
韩幼娘腕力不足,今儿用的又不是最趁手地风火棍,一对上这几个武艺出众的刺客,震得她也双臂发麻,韩幼娘暗暗吃惊,凭着她的功夫,要是一人逃走,这些人自然拦不住她。可是带着三个丝毫不懂武艺的姑娘,她哪能保证她们毫发无伤。
韩幼娘心中一急,立即最唇长啸一声,把掌中一柄钢刀挥舞得密不透风,象三位姑娘焦灼地道:“快,跟着我向下冲,前院官兵马上就到。”
被幼娘踢出地大汉正是鲍尽忠,韩幼娘的一弯嫩足在杨凌掌中把玩时如一朵羞涩的芙蓉花,开过尚盈盈,实是说不出的可爱,可是踢在鲍尽忠的胸口却象是一只他秤砣狠狠地锤了他一下,鲍尽忠滚出老远,佝偻着身子,半响透不过气儿来。
鲍尽忠吐出一口血沫儿,嘶吼道:“一个不留,统统敦了,把房子也给我烧了!”
玉堂春三人虽然花容失色,却也不失胆气,眼见幼娘势若疯虎,强杀开一条血路,连忙鼓起勇气紧随在她背后,冲到了门口。
韩幼娘一刀挥出,将竹帘齐刷刷削断,喝道:“快走!”随即一探手从门边桌上抄起还位来得及收拾地两跟筷子信手一拂,两支竹筷子一闪不见。
身后跟上的两天大汉眼见她手向后扬,想也不想便左右一分,一枝竹筷子射空,另一枝贴着一个黑衣大汉的颊旁黑巾擦过,谨落,颊上一条血痕。
鲍尽忠眼见三女揣着那本最重要的帐薄逃出了屋子,心中一急,几个翻滚抢到门边,一骨碌爬起来追了出来,韩幼娘被几个大汉缠住,只需须臾转身,钢刀立即沾身,心中虽急,却苦无办法救助,只得挥刀苦战,心中暗暗期盼府中士卒能听到啸声及时赶到。
玉堂春三人跑出屋去,急惶惶看不清楚脚下,雪里梅一脚塔空,“哎呀”一声尖叫从石阶上直滚下去,玉堂春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唐一下女跑在后边,瞧见一个黑衣大汉追出房来,赶忙的抄起房前石台上摆放着的花盆,狠狠地砸了过去,同时向玉堂春大叫道:“玉姐儿快扶小梅走,去叫人来帮幼娘。”
唐一仙不敢将黑衣人往玉堂春那儿引,她一折身向侧旁月亮门奔去,边跑边不断抓起花盆掷向鲍尽忠。那本要命的帐册在唐一仙身上,鲍尽忠就向嘴边悬了一把草的蠢驴,想也不想便追着她过来了。
月亮门外就是山野丛林,原任宁参将每天早上在林中散步健身,早踩出一条小径来。唐一仙象只小花鹿儿似的,在林中拼命狂奔,亏得她今日换了男装,否则早被裙子绊倒,饶是如此,径旁枝草藤蔓也刮破了她地衣衫,脸上也添了几道血痕。
鲍尽忠胸口受伤跑得不快,眼见她越跑越远,耳听见身后那处宅院处人声鼎沸,想是已经被杨凌亲兵发现了,不禁着急起来,他一边追一边低低地怒吼道:“小丫头,交出帐册,我饶你不死,听到没有?你跑不掉的。”
唐一仙摸摸怀中那本帐册,芳心里反而一阵狂喜。
他这么在意,看来这本帐册真的大有问题了,这几天进了杨家地门儿,杨大人从来不到她们屋子里去,对两个姐姐也不大说话儿,反而对她笑脸相迎很是客气。杨大人一定是喜欢了她了,如果把这本帐册交给他,岂不是更加讨他欢心?
这一想唐一仙喜滋滋的,脚下也似添了几分力气。跑得更加快了。军营四周地树木被官兵们砍伐出了百十丈的防火隔离带,因此坡下不远全是一片平地,月光下一目了然,那小丫头根本逃不下去。鲍尽忠眼见前边山路渐尽,可供躲避的地方不多,心中不由大喜。
唐一仙跑得气儿都喘不上来了,回头一瞥,一将那黑衣大汉扔出好远一段距离,看看前方出现两方巨石,夜色中黑沉沉地就象要择人而噬的怪物。唐一仙急急跑过去,刚一转过巨石,前面陡然一空,骇得她双手连摇,半响才止住身子。定睛一看,前方是一处断崖,崖下有磷磷的光芒闪烁,好象是一条河。
前无出路,后有追兵,还能往何处逃呢?唐一仙怀着一线希望回头望去。如水地夜色中只见那条黑影正匆匆从林间沿着小路追来,她地心顿时凉了。
第一次上上杨凌时,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听了馆中姐妹讲述那位有情有义的书生为了心爱的女人,敢于得罪田底下力量最强大的人,她小小的心灵中就印上了一个让她无比崇拜的名字。
玉堂春、雪里梅、唐一仙三个女孩儿里,她生得最是乖巧甜美,平素也最有人缘。大家都以为她最开朗调皮,谁知道其实三个人里心理最成熟、性格最坚强的反而就是她?
少女情怀,谁没有诗一样地梦?那个敢于为了心爱之人对抗天子的男人,就是她心中的梦。她悄悄画过一幅画,画中的男子满面沧桑,风骨峥嵘,他站在高高的山巅上,清风吹动他的青袍,丝毫也不能移动他的脚步。
那是她心中想象的杨大人的形象,他应该有最坚强的肩膀,可以为她撑起一方天空,他应该有一双最深情的眼睛,让她的心为他激动。
当她真正见到杨凌时,一时还如法把他和自己心中的那个梦画上等号,他的样子很好看,可是弱弱的,整天趴在屋子里养伤,偶尔出来晒晒太阳,也是懒洋洋的,这副模样和她心中的梦实在相差太远。
直到今日,他骑在高高的马上,身穿一身最神气的盔甲,从辕门外望上去,他威武帅气的身影好象虫塞了天地,背景只是一片湛蓝的天空。那影子正是她心中的梦想。
那一刻,瞧着这个英俊帅气的大将军,她的心真的动了,跳得从来没有那么快,杨凌的名字,和杨凌的形象开始在她心中重叠,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他。
她好想有一天能够被他,被她心目中的英雄,这位英俊的少年将军揽在怀中,让他抱着自己纵马飞驰,哪怕跑到天涯海角,哪怕跑到地老天荒。
而现在,梦,始终个梦,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了,而且,这番心思,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许不用多久,他就会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唐一仙鼻子一酸,忍着泪从怀中掏出那本帐册塞入石缝内。想了想,她忽又将帐册抽回来,向回跑了两步,就搁在路边一块及膝高的石头背月一面上。然后拾起块石头,躲回巨石后面。
鲍尽忠远远的看到了她的影子,不禁心头大喜,看到她闪过巨石不见了,鲍尽忠急急地跑进来,刚刚绕过巨石,唐一仙就拼尽全力举起石头砸来。
鲍尽忠大骇,慌忙向旁一躲,石头砸在他肩膀上,好象把耳朵也刮了下来,痛得鲍尽忠一声惨叫,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耳鼓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也听不到了。
鲍尽忠一声狂怒的大叫,举刀便劈,这一刀势若疯虎,能一刀把人劈成两半,但他重伤之下准头不足,而且耳鼓受击,脑袋有些晕眩,这一刀斜斜劈在石头上,铿地一声齐柄断了。
唐一仙这小妮子已知难以活命,存心拉上他垫背,石头一砸下去立即扑上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向后拖去,鲍尽忠战立不稳,被这比他小了两号的小女孩儿硬扯到崖边,一瞧见下边断崖峡谷,鲍尽忠吓得魂飞魄散。
他匆忙放下捂着左耳的手臂,脚跟抵住了岩石。用刀柄处的铁环狠狠地砸着唐一仙的肩膀,唐一仙痛得恩了一声,死药牙关,还是拼命地往悬崖方向拖曳,只想把他拖下悬崖同归于尽。
一下,两下,稚嫩的肩膀被单刀柄上系红缨的铁环磕得骨头都快断了,鲜血渗出衣袍,唐一仙痛楚忍受,忽然大叫一声,死死地咬住了鲍尽忠胸前的衣衫,鲍尽忠被她一寸寸拉到悬崖边上,都快吓疯了,他大吼道:“疯女人,放开我。你***!”
鲍尽忠恶狠狠地抬起手臂,用刀柄狠狠地在唐一仙脑袋上砸了一下,“嗡”地一声,唐一仙眼前一黑,一股腥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下来,流进了她地嘴里。她抬起头,怒视着鲍尽忠。鲍尽忠看着那令人胆寒的目光,又是一记狠狠地敲在她的头上,血流得满头满额,模糊了她的眼睛。
唐一仙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一阵晕眩,松了手踉跄两步,一脚踏空跌了下去。身形在空中翻转。天下那轮红红的,朦胧的月亮是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那轮血红的月亮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一身洁白盔甲的英俊小将军飞马向她驰来,头上的红缨在风中飞舞。
“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一定会!”唐一仙心底里微笑着想,软软的身子之坠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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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参将府第三进院落已经烧为平地,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杨凌望着废墟愣愣地看了许久。幼娘拿着件袍子轻轻走过来,踮起脚尖为他披在身上,柔声道:“相公,你站了半宿了,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回去歇歇吧。”
杨凌瞧见她的圆领箭袍沾了许多泥污草屑,还刮破了两处,不禁愧疚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回来了?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跳进火场的心都有了,唉,你病刚好,又山上山下的找人,奔波了半宿,回去歇歇吧,玉姐儿两位姑娘正伤心着,你去劝解一下吧。”
幼娘轻轻依偎进了杨凌,低声说道:“刚刚幼娘已经见过她们了。相公,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昨儿你飞马赶回,象疯了一样,眼睛红得吓人,幼娘都快吓死了。”
杨凌叹息一声道:“我在酒宴上就觉得不对劲,鲍尽忱不是有气量的人,就算肯服软,也不会神态那么欣然,还有那个刘士庸,心神不宁的,我早该告辞离开地,回来的路上,瞧见山上起火,我怕你……,唉,跟着我,连进了京都是喊打喊杀的,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你受苦呢?”
韩幼娘感动地道:“相公……,你不要再自责了,幼娘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这一辈子富贵也好,贫穷也好,还能离开你吗?就算咱们现在在杨家坪,还不是一样要为了吃喝受苦,为了火着受苦?要防着山上的野兽,塞外的鞑子,要担心地里的收成……
相公为我做过的,比我付出的百倍都多,天下间有几个男儿会为了妻子抗拒皇帝的命令?就算真的为你死了,死上一万次我都不怨。”
韩幼娘拭了拭眼泪,说道:“只是……连累了仙儿姑娘她们,幼娘没能力保护得她们周全,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如今要让相公在太子面前为难,我……我……。”
杨凌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道:“相公不是在担心太子殿下,我只是想,如果不是我要她们帮忙,就不会给她们惹来杀身之祸。如今仙儿姑娘下落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
他刚说到这儿,听到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杨一清走上阶来,抱拳道:“卑职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杨凌急道:“怎么样了?可曾找到唐姑娘?”
杨一清道:“大人,卑职率人沿着山下河流穷索二十里。不见唐姑娘踪迹,下流十里外已经是百姓居住区,可是卑职向沿途百姓打听,却没人知道消息。如今满仓兄弟正率人继续寻找,卑职担心大人久等心急,是以回营禀报。”
杨凌听说不见尸体,心中不禁浮起一线希望,说道:“继续寻找。实在不行拿我腰牌着地方官府协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人!”杨一清抱拳施礼,杨凌又道:“鲍尽忠怎么样了?”
杨一清脸上露出一丝诡笑,说道:“卑职弄晕了他,给他换上一身亲兵的衣服,鲍尽忱等人装模作样赶来救火时,卑职率着百余名亲兵当着他们地面堂而皇之地把人运出了城,现在已经进了锦衣卫的大牢。”
杨一清顿了一顿,道:“大人,进了咱锦衣卫的人,他肚子里有什么就能说出来什么,肚子里没有的,想让他说他也照样说的出来,钱大人听说是你送去的人,特意趴在扳子上去看了看。很希望给你出把子力气呢。”
杨凌虽然满腔愤怒和担忧,听了这话仍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都能骑马了,钱大人的屁股还没好么?”
杨一清干笑道:“钱大人见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怕屁股一好,绝了人家表白心意的机会,所以准备在挺几天。”
杨凌这才恍然大悟,他还以为钱宁对屁股有偏好呢,敢情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点头道:“恩,供是要他招的,证据也是要找的,鲍尽忱一个堂堂的从三品大员,我杀不了他,张副将也杀不了他,我要找齐了能杀他的证据,再呈现给能杀他的人。”
杨凌摸摸怀中的帐本,一字字道:“请钱大人费心多招呼招呼他,唐姑娘一日找不到,就不要弄死了他。哼!这回我不会再莽撞了,打蛇打七寸,鲍尽忱做了这么久的官儿,不会没有自己的关系,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再动他,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今后不会再为自己树敌。”
他握紧了幼娘的手掌,轻轻地道:“我不想再让我的人为我担惊受怕,也不想再让我的人为我受伤,至于鲍大将军,就让他再逍遥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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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车马浩浩荡荡行在官路上,瞧那旗帜仪仗,应该是王侯一级的排场。天近响午了,艳阳高照,一辆马车掀开轿帘儿,对轿旁骑马而行的中官道:“百顺啊,树阴下歇歇吧,我身子乏了,要下去走走。”
“是,王妃娘娘!”那中官连忙高声喊道:“车队靠着树阴儿停下啦。”
车队缓缓停在树旁的白桦林下,轿帘儿一掀,一个身着深青丝袍服,同色霞铍凤冠的四旬女子走下车来,轻轻舒展着腰肢,看着路旁绿油油的弄田道:“恩,这一出来走走,可就舒服得多了,一会儿给我把凤冠霞铍除了吧,还大老远地路呢,泛得上。”
身后两个侍女蹲身道:“是,娘娘!”
那王妃听到树梢儿上有鸟叫声,不禁喜道:“这声儿听着悦耳,把我的绯儿带出来,它也闷坏了呢。”
一个小黄门举着个金丝笼子匆匆奔过来,王妃接过鸟笼子,从小黄门手中接过鸟食儿,逗弄着那只画眉鸟儿,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这时一个微微有些驼背的老者迎了过来,王妃瞧见他笑道:“刘良呀,我在京里买的那几只八哥怎么样?还不会说话呢,回去好好侍弄着,捻舌头的时候小心着点儿,可别弄死了。”
那个刘良陪笑道:“娘娘放心,娘娘心善地象观音菩萨一样。这些鸟儿跟了您,也算是有了福气了。”
王妃一听不由笑起来,刘良趁机道:“娘娘,路上救的那个姑娘醒过来了,可是人好象傻了,问她什么都不记得,您看着可怎么办?”
王妃听了微微一蹙眉,说道:“那姑娘挺讨喜地一张脸,怎么就傻了?走,看看去。”
中官,侍女,刘良几人跟在王妃身边走到后边一辆马车旁,车厢里坐着一个姑娘,双手抱膝惊恐地望着走过来的人。她的头上裹着白色的棉巾,渗出几抹红色。俊俏的脸蛋儿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
王妃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呐,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是遇到了路盗劫匪么?”
姑娘惊慌地看着她,反问道:“你是谁,我不认得你,我为什么在这里?”
刘良说道:“这是山西代王府的李娘娘,娘娘心善,瞧见你晕在河边,就叫我救下了你,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呀,是什么地方人?”
“名字?”姑娘怔怔地说了一句,忽然哭泣地道:“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王妃微微皱了皱眉头,刘良低声道:“娘娘,这姑娘脑子受了伤,现在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您看,是不是经过前边镇子的时候,把她交给官府?”
王妃瞧了瞧那满面惊恐地女孩儿,哈下腰柔声问道:“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可想得起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我……”。姑娘眨着眼睛,脑子晕晕的,似乎看到了一个骑着白马、英俊不凡的少年将军正飞驰而来,她的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惊喜,意识中仿佛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名字,她刚要开口唤他,脑海中忽然又变得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姑娘懊恼地摇着头道:“我记不起来了,我记不起来了……”
她这一拼命摇头,牵动头上伤口,忍不住痛楚地轻叫一声,捂住了脑袋,泪珠儿一颗颗滚落下来。
代王妃见这姑娘长得俊俏喜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就象那画眉鸟儿似的睇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软,说道:“瞧这姑娘,本来一定是个俊俏可爱的丫头,也不知道是被谁祸害成这样儿。
唉!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交给地方官府,那些人能有什么办法?碰上个丧良心的,没地糟蹋了人家姑娘。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姑娘什么都记不起来,就带她回大同吧,这么小个丫头,咱还养得起。”
身边的人应了一声,那个中官颠儿颠儿的追上来问道:“娘娘,这姑娘伤好了是在外府当差啊还是送进内府?”
代王妃把鸟笼子递给刘良,不悦地道:“咱府上缺使唤丫头么?我救老人还要人卖身还债是怎么着?”她一眼瞧见刘良,不由喜道:“刘良啊,你们老两口儿不是没个儿女?就收了这姑娘做义女吧,平时就帮你照看着我那些宝贝儿吧,没准儿陪着我那些机灵的小家伙,这脑子就能想起点什么来。”
她呵呵一笑,走了两步又道:“多俊的姑娘呀,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可怜哪,回到王府,再找个好郎中仔细给那姑娘瞧瞧,对了,她还没名字呢,也不能总这么姑娘姑娘的叫呀,既然送给你家了,就叫……刘良女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6: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4章 四月甘八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1 本章字数:7684


十八年四月初七,十二团营提督官王岳,英国公郭机营,查神机营左哨军副参将鲍尽忱,第三司都司官刘士庸等大小将佐共计十三人贪墨军饷,中饱私囊,另外有不法事待查,帝震怒,着锦衣卫锁拿进京侯参.
四月初八,检察院监察御使王良臣,兵科给事中陈霆弹神机营左哨军参将杨凌携妇人入营,夜宿军中,帝下招,杨凌重责二十军棍,降一品留用,罚俸半年.
再次日,帝召见杨凌入宫,严词训责,另外命提督王岳整顿军纪,赐杨凌双虎符,率军山中演武.
山坡下,一队队士卒分组在前方的山谷中进行着行进射击和原地射击训练,炮声隆隆,硝烟四起,至此杨凌率大军开拨到山中苦训已经二十多天了。
左哨营三司兵力合计4500人,加上直属参将的亲兵和督战队,共计五千人,其中步兵3600人,人手一枝步兵火铳;炮兵400人,配备野战重炮盏口大将军160门,同时这四百人每人还配有一枝防身用的手铳;另500人配备多管火铳。
杨凌得了金批令箭,委特权全权处理演兵习武事宜,着全军领用了火器弹药,再把这只部队拉上较场的时候,他当时几乎以为穿越时空又回到了现代:除了杨凌的亲兵督战队是快马长刀,整只部队可以说是一支完全火器化的部队,这是大明朝的军队吗?尤其是经过了满清时期大刀长矛的断层带,杨凌这种激动的感觉尤其强烈。
尽管现在的火器射速慢,射程近,单独同大股骑兵作战还具有致命的缺陷,但是如果恩能够保持住这个势头,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在火器突飞猛进的时刻,我们就不会落在全世界的后面,一个最先进,最文明的国家,就不会成为西方人眼中愚昧落后的种族,任人欺凌打压。
即便具有这些缺点,这种火器在当时的城市战,丛林站中照样具有远超过大刀长矛的威力,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和个人武艺可以敌对的东西。
杨凌在鸡鸣驿时见识过大将军炮的威力,虽然远不能和现代武器相比,但由于那时的防御体系同等的薄弱,所以它的开花弹杀伤力并不弱于现在的大炮,还有那种多管火铳,足以在两军交锋的一瞬间造成大量的杀伤。
这种全火器装备地部队目前虽不是最佳的远征作战利器,却是京师防守平乱的最得力臂助,杨凌知道现在凭他的权力和这支军队的配置还不宜去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让他的军队成为神机营五大营中最精锐的部队,甚至是整个京师十二团营十万大军中最强大的力量。
要做到这一点就容易多了,经过十天的空膛队列练习,现在士兵们可以熟练地执行三列式对战和三段式行进射击,射击速度和射击密度比原来提高了三倍以上,这一来左哨军的战力立即大幅度提升。
军中原本对他的能力还抱有怀疑态度的将领顿时心悦诚服,连彭大胖子和连麻子望向他的眼神都充满敬服。杨凌直至此时才明确军中赏罚升迁制度、训练队、哨、伙的独立作战能力,表现出色能力超群的士兵可以破格提拔,而怠懒无能的低级军官就地免职,这一来军队立即士气高昂,原本懒散的士兵就象脱胎换骨地豹子般精神奕奕。
杨凌站在山坡上观看着士卒们的演练,十余天来的训练。他白皙的脸庞被晒黑了,但是精神气质却多了几分坚毅和果决。杨凌满意地点点头,被他勒令脱去重达四十斤的盔甲后,士卒们的行进速度和应变能力明显提高很多。
原本对摘盔卸甲极为不满的将领们看到士卒们比原来快一倍的反应速度,也不得不承认看似士兵们自保能力减弱了,但是对敌的杀伤力和躲避伤害的机会其实反而增强了不少。
“他***,我也带了半辈子的兵了。可是就想不到可以让士兵成站、蹲、卧三排射击的?还有一个装药、一个点火、一个负责射击的三人一班射击法?三个人一枝火铳,打得风雨不透,愣是比原先一窝蜂的射击强出一百倍!”
彭继祖佩服地望了杨凌一眼,对他道:“大人,日头烈了,到棚下歇息会儿吧。”
杨凌点点头,二人返身回到山坡上以树干、树枝搭起的棚下,连得绿搓着手掌道:“大人,这两日看着手下练兵,我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为将者当身先士卒,大人为什么不允许我们下去带领士卒联系行军厮杀呢?
杨凌端起杯来喝了口茶,看了坐在帐中的将领们一眼,笑道:“哦,那你告诉我,为将者要如何身先士卒?”
连得绿道:“那还用说么?要鼓舞士气,战场厮杀时身为将官者就要冲锋在前,一军之将,是全军之魂,将勇自然兵勇。嘿嘿,不是在大人面前自夸,末将打起仗来可是勇猛的很,苗疆平乱时,末将任百户之职,亲率三百士兵夜中摸上山去,连踹苗子三座大寨,趁乱还杀了他们号称万人敌的苗疆峒主。”
杨凌颔首笑道:“不错,果然勇猛,足以当得百户之职。”
连麻子听了夸奖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地瞟了众将一眼,只听杨凌又道:“若你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你便该做一杯子百户,再无升迁机会。”
连麻子笑声嘎然而止,彭继祖“噗嗤”一笑,贼兮兮地望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我便知道大人必定另有话说,没有插口果然是对的。”
连麻子喃喃地道:“怎么……大人觉得末将奋勇在前不对么?”
杨凌正色道:“对,不过是你在任百户之职时才对。将领冲锋在前,自可鼓舞全军士气,使得人人奋勇杀敌。但你现在已经是都司官,手下一千五百军兵,我问你,刀枪无眼,你若冲锋在前,乱军中被敌人杀了,试问你那一千五百个兄弟何人指挥?群龙无首下会不会全军覆没?”
连麻子虽然觉得杨凌问的有道理,可是为将者难道因为这个就临战畏缩吗?他的脸上不禁浮起不服气的神色,其他诸将也大多面露异色,只有三两个人似有所悟地沉思起来。
杨凌指着山下在把总、哨长、什长指挥下十二合纵,十二分兵的健儿道:“这就是我不允许你们下山,放手让这些下级官佐独立带兵的原因。
一直以来,这些将佐在你们的眼中只是一个应声虫,传声筒,只是负责传达你们的命令,既没有独立指挥作战的能力,也没有独立指挥作战的胆量。所以大将军成了军中至关重要的人物,才有什么临阵不可换将、三军不可夺帅一类的话。
我却以为,一个只靠个人声望和勇猛鼓起全军士气的将领,是最失败的将军。你看,在这里,各支队伍行止战退皆一目了然。你身为将领随时可以知道你的兵在哪里,哪里占了上风,哪里趋了败势,随时发出命令,调遣调整全军的力量分配。
如果你自己先冲到前边去了,不要说身在局中你看不到敌我双方的战局变化,就是你手下的人想请你出面指挥都找不到人,若是你一旦战死沙场,全军顿化一盘散沙,哪怕是倍于敌,也只能任人宰割,这是士卒无能,还是将领之过?”
连麻子一时语塞,杨凌又道:“为大将者,我不需要你是千人斩、万人敌,只要你能居中指挥,调度有方,你有本事把你手下的官佐,小校,人人都培养成千人斩万人敌,那才是上将之才,那才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致谢本来很朴素的道理听在这些从未意识到在卒子作用的将领耳中,真是新奇无比的理论,有几个从小卒子升起来的将领领会的最快,已经不住的点起头来。杨凌瞧他们一脸的信服兴奋,不禁暗暗忱惜:可惜我没在军队呆过,否则写本儿《论军队基层建设的重要意义》,著书立说,将来没准儿能传下本《杨子兵法》呢。”
他喝了口茶,眯起眼睛看着对面山上地一片丛林,那里坡势较矮,林木也并不茂密,但是在这儿瞧了半响,却看不到林中有一个人影儿,杨凌不禁满意地笑了。
杨凌从自己的亲军和督战队中抽调了三百人,要杨一清、韩林、韩武领了这些人正在林中训练,经过十多天来的苦训,看来已经颇见成效了。
杨一清搜索、暗杀、设伏的本领一流,韩家父子武艺比杨一清还要高明,而且常年在山中打猎,简直就是天生的山地丛林战高手,机关埋伏、循迹追踪的本领出神入化,有他们三人教授,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训练出一枝特种精兵来。
杨凌已经要求南镇抚司特别提供一批专供锦衣卫侦缉、暗杀地专用军械了。他着意地看在眼里眼山林,继续道:“让兵卒们再练两天,等他们再熟练些,就该你们出手了。到时候你们各领一军,彼此以对方为假想敌,练练怎么行军布阵,怎么调兵遣将,让他们多些实战经验。”
“诸位将军,要调兵遣将,不但要熟悉你手下的兵将,还要了解敌军的实力和攻防,真正上战场可不象在这里看得这么清楚,所以斥候的作用不可低估。”他想起鸡鸣驿葫芦谷那次险些全军覆没的大混战,不由深有感慨地道:“一个好的斥候,有时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他们的一个消息,可以决定一场战争地胜败,世界上料事如神、洞烛先机的诸葛亮,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呀。”
关守备笑道:“大人说的是,况且就算是孔明先生,一生也有失算的时候,我们这些臭皮匠就更不行了。”
众将听了都大笑起来,这时一个士兵闪了进来,杨凌扭头一瞧,见是自己的大舅哥韩威。他立即向几位将佐点了点头,跟着韩威走了出去。
韩威接了妻子回京后也投到军中来了。虽说这世道好男不当兵,可是毕竟比猎户或驿卒地位高些,况且这京营的军饷不但是全大明军队中最高的。军中主将还是他的妹夫。
杨凌跟着他走到一丛树下,问道:“大哥,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韩威道:“这事儿奇怪,你查到的证据上鲍尽忱盗卖枪丸火药,甚至连卖与谁家、多少斤两都写的明明白白,明明已经呈进宫去了么,可是现在鲍参将和刘都司在狱中公开的罪名仍是贪墨一项,两人好端端地呢。”
杨凌身子一震,惊怒道:“什么?他们还活着?他们到底走了谁的门路,连这个罪名都能掩盖下来?”
韩威摇头道:“那折子你是呈给皇上的,可是检察院十三道御使、六科给事中不知道从什么门路知道了内容,你一本我一本的天天上折子呢,皇上就是留中不发。”
杨凌沉思半响,断然道:“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唐姑娘为我生死为卜,我不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韩威吃惊道:“这一来回得一天一宿,你是主帅,擅离大营再被人知道又要被参了。”
杨凌道:“无妨,这两日弹药耗费已欲殆尽,皇上赐我双虎符,要征调弹药非我不可,顺便去趟兵部便是了。
…………………………………………
四月二十八日夜。京师大雨。
这是久旱之后第一场大雨,从晌午直下至夜幕降临。暴雨倾盆如注。街上渺无人迹,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的映着三两楼台下的灯笼闪着幽幽的亮光,两匹铁骑疾如旋风,便在此时冒雨入京。
马上两名骑士披着蓑衣,微微俯身避着骤雨,雄健的骏马从雨水畅漾地大路上一掠而过。碗大的马蹄溅起的波荡瞬间被大雨抚平,哗哗地流淌着,一丝痕迹不曾留下。
东安门北镇抚司,千户于永正坐在椅上品着茶水,笑眯眯地望着廊下串成线的雨水象帘子似的倾泻下来:年初他在京郊刚买了三顷良田,今年一直未曾大雨,还以为这回要亏了收成了,老天有眼,瞧这一场下得狠的,干得冒烟的土地可解了渴了。
他正笑吟吟地盘算着,忽地两个披着蓑衣的男子从雨幕中急急闯入大厅,雨水从两人身上迅速流下,汇成了一条小溪。于永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下着倾盆暴雨的也不安生?”
杨凌一抬头,瞧见那翘着二郎腿地锦衣卫千户正是上次见过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德国贵族后裔,他一边解下蓑衣一边笑道:“原来是于大人,呵呵,怎么今儿又是你当值么?”
于永见这解下蓑衣走过来的人穿着一身军中普通士卒的衣服,英俊而瘦削的脸庞上几戳头发还在滴着雨水,脸庞被雨浇得,却一时记不起来他是谁来,不由疑惑地道:“你是兵部的人么?什么事擅闯我镇抚司衙门?”
杨凌笑道:“于大人贵人多忘事啊,兄弟是杨凌,可还记得么?”
于永“啊”地一声,一下子想了起来,最近风云一时的人物,他怎么会不记得。于永顿时满脸陪笑地道:“原来是杨大人,失礼失礼,你怎么……怎么着身打扮?”
杨凌呵呵笑道:“这身衣服,回京方便,对了,牟大人在么?”
他问的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牟斌,于永这人惯会钻营,知道眼前这个大兵打扮的锦衣卫同知是张提督面前的红人,牟大人和掌刑千户钱大人都礼敬三分,忙道:“不巧,牟大人带着钱大人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大人有什么事差遣,或许卑职可以效劳。”
杨凌听了有些失望,这些事情他不便向于永说起,只好随口道:“哦,也没什么,本官回京办差,顺道来看看两位大人。”
于永笑嘻嘻地道:“大人有心了,如今雨还没停,大人不如坐下喝杯热茶,说不定一会儿两位大人就……哟,可巧,大人回来了。”
杨凌一回头,只见两顶轿子抬进了院中,知道了廊沿下,两个身着飞鱼服的人从轿红急匆匆钻出,快步踏进厅来。杨凌连忙想前施礼道:“卑职杨凌,见过大人。”
镇抚使牟斌神色凝重,紧绷着脸儿跨进门来,见了杨凌不由怔了一怔,奇道:“你怎地回了京了?”随即不待他说话,立即道:“回来的正好,快快随我房中叙话。”
杨凌见钱宁更在牟斌身后,也是神色惶惶地,甚至忘了跟他打招呼,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心情也紧张起来,当下急忙的一摆手,叫韩威暂且留下,跟着牟斌直趋书房。
牟斌进了书房立即抢到书案前拾起笔来匆匆写了几行字,拿出印章盖了,递与钱宁道:“快,你立即着人快马去趟天津卫,请张大人马上回京。”
钱宁应了一声,接过那张纸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杨凌不由急道:“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神情如此凝重?”
牟斌心神不宁地道:“杨同知,详情一会再谈,你今晚务必要连夜赶回军营,恐怕随后着你率军回京的旨意就到了,皇上……皇上早朝时晕厥在朝堂之上,至晚方醒,我一直侯在宫中,看那情形,这次皇上他……他怕是不妙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7: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5章 率军入宫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2 本章字数:7692


朝房内,三位阁老、六部尚书和轮值大臣正焦急地等候着消息,暴雨象一条条鞭子似的抽打着大地,也抽得他们的心不停地抽搐。
这些老臣大多白发苍苍,朝房内只听得外边风急雨骤,电闪雷鸣,几个人却默默无语,只是注视着乾清宫的方向,满面忧虑。
猛地喀刺刺震天撼地的一个惊雷,震得猝不及防的几位老大人一个哆嗦,随着又一道闪电,一个人影儿闪进了房中,高声宣道:“圣上有口谕!”
几位老臣闻言霍地站了起来,吏部尚书马文升激动得须发直颤,一迭声道:“张公公,皇上醒了?皇上怎么样了?”
刘健等人也是满面激动,他身为阁臣之首,强自抑制着情绪,向司礼太监张公公参拜道:“臣等接旨。”
众大人这才醒悟,一起拜了下去,张公公说道:“皇上口谕,朕躬无恙,诸爱卿勿需挂怀。众位爱卿是国之柱石,不可过于劳累,着即回府休息,由宫中御马监遣车相送。明日朝会歇了,朝中诸事悉由三位大学士决断。”
张公公传了旨意转身要走,刘大夏急了,他唬地跳起来拦住张公公道:“张公公,圣上龙体到底如何,太医可有说法?”
刘大夏是弘治帝的爱臣,张公公虽是司礼监四大首领之一,也不敢得罪,但这事是他随便说得么?张公公只得道:“刘大人,莫要难为咱家。这些规矩您还不懂么?”
刘大夏怔了一怔,怅然松开了扯住他袖子的手,瞧这样子皇上的病情不轻啊,否则岂会见都不见他们一面就吩咐他们回府休息,对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
眼见张公公出了朝房,马文升重重地顿了顿足,对当日轮值地吏部右侍郎焦芳道:“老焦,今夜你要时时侯着东暖格的消息,如果皇上……皇上有急事相召,千万不可延误了。”
弘治帝喜用老臣,这位吏部右侍郎焦芳也是个七十一岁的白发老人了,不过却精神熠熠,身板儿很是硬朗,他明白马尚书话中之意,也深知这事的重要性,听了他吩咐忙拱手道:“是,大人尽管放心,下官时刻侯着。不敢怠慢。”
马文升点了点头,这时门外御马监的车驾已经驶至门前,皇帝遣车相送,这恩宠就是这些老臣以前也不曾生受过,此时见了心中却毫无喜悦,冒雨登车之际,李东阳站在车辕上翘首望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远远的只见灯火如昼,宫女、太监进进出出,气愤十分紧张,不禁喟然长叹一声。
张皇后、太子朱厚照和永福两位公主守在东暖阁外,虽然只是一门之隔,可是里边那位他们最亲近、最重要的亲人情形如何。他们却只能通过太监和御医们的口中探得些许消息,未得弘治召见,连他们也不得进入。
东暖阁内,弘治倚在靠枕上,听着耳畔哗哗的大雨声发怔,王岳、苗逵、范亭三人跪在面前,额头紧紧挨着地面,大气儿都不敢出。
弘治年前就大病一场,养了月余才好,而这次在朝堂上突然昏厥,整整抢救了一天才醒,他自知身子已熬得油尽灯枯,这一次真是大限不远了。
他是个极迷信的人,如今京师大旱之后,突降暴雨,而且就在他晕后不久,在他想来,这已经是苍天给他的最明显的预示:我是天子,天公垂泪,风雨大作,可不正是朕要殡天了么?
他叹息一声,心里一直在想着让他放心不下的儿子,他继位时年岁也不大,可是儿子如今虽然15了,却仍性情跳脱,不够稳重,那决不是朝臣心目中一个合格君王的形象。
这个儿子精力充沛、聪明过人,但是却象一匹野马,受不得半点拘束,原以为儿子再大一些就会沉稳起来,然后现在已经到了把天下给他的时候,他……能行么?
他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面前的三个最宠信的内官,他们对自己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可是如果换了尚且年幼的太子,他们还能不能做到这么忠心?亦或逐渐倚权自重,以臣压主?他们手中可掌据着大明最精锐地京师三大营和最大的密探组织呀。
弘治不能不担心,各地的藩王虽然早被削去三卫,但未必就没有野心,前些日子杨凌呈给他的鲍掺将贪墨的帐册,更是让他有所警觉,朝中待京营将领极为优渥,一个三品大员竟可以为了些蝇头小利甘犯军法,如果各地藩王授以珠宝美女,难道就不能有人被收买么?
况且京营火铳地弹药制作是军中极大机密,在这时并不是随意一个工匠都可制作出最精良的火器和弹药,那些声称购买火药枪支用以除盗自保的地方豪强,经锦衣卫一查竟然全是子虚乌有,那些弹药去向竟是就此下落不明,那点数量的火器倒是不足为虑,虑者怕是有人寻了工匠仿制。
火铳在北地不敌骑兵,但在南方水天、丛林、山野中却是极好的武器,更是被削去三卫无法堂而皇之练兵的王爷们可以迅速装备一支军队的最好选择,购买火器的人能是谁?是楚王、宁王、还是吴王?这些都不可不防啊。
弘治出神地想着,半晌才长叹了口气,说道:“拟旨。”
侯在紫檀小长桌后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忙应了一声,捉起一只狼毫,只听弘治气息急促地喘吸了一阵,才道:“第一道旨意,魏国公徐捕掌神机营二十载,然御不下严、军纪涣散。军中大员私售军资。败坏纲纪,今撤去神机营营官之职以示惩罚,神机营两员副将各自侯参,暂且着英国公郭勋掌理军务。”
他静了静又道:“第二道旨意,御马监武骧、腾骧、左卫、右卫4营调出皇宫,驻守九城,三千营巡哨京师,五军营、神机营分屯京师左右,调神机营左哨军入宫驻防。”
苗逵听了机灵灵打个冷战。身子俯得更低了。皇上突然调防,显然是因为御马监四营久驻宫禁,这是有所防备了,可是皇上当着自己的面下旨,显然又对自己个人仍然很是信任,一时间苗逵心中翻来覆去,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弘治感到头脑一阵晕眩,有些想要呕吐。他硬撑着道:“第三道旨意。晓谕各地卫所驻军,严守关隘,全军戒备,所以藩王不得擅离封地、不得无旨进京,否则以谋逆论处!”
他说一道旨意,那秉笔太监磕一个头,然后提起笔来匆匆写就。弘治听秉笔太监写罢,匆匆念了一遍,恩了一声道:“就这样,下去用印吧。”
弘治说着又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把太子唤进来,朕要和他说说话儿。”
…………………………………………
杨凌走进了朝房。这朝堂是一个长长的通间,里边官衔昏暗,因为皇帝病危朝会已停,这朝房里现在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正没精大彩的文官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杨凌也没惊动他,径直走到墙角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往椅背上一靠,只觉得腰酸背痛。
那日从锦衣卫出来,杨凌本想先回家去瞧瞧,马至护国寺街见院中已熄了灯火,不想扰了幼娘,便连夜赶回了山中,也亏得他没有耽搁,朝廷地旨意也是风雨不误,他前脚进了帅帐,后脚圣旨便到了。
根本不曾稍歇的杨凌立即又率领大军返京,这一路疾行更加辛苦,比起他单骑狂奔却慢得多了,五千官兵足足走了三天一夜,至今日才返回京师。
杨凌在朝房外已覆了圣旨,可是等了会儿传旨太监还未召他进见,杨凌想起如今皇上的病情,看样子说不准儿什么时候才能见他,便躲进了朝房想先歇上一会儿。杨凌并直了两条腿,长长地出了口气,合上双眼迷迷糊糊地歇息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半睡半醒的杨凌睁眼一看,见到几个不相识的人走了进来,能有五六个人,都是三四品的文官,杨凌见与自己无关,便又合上眼睛养神。
这几日三位大学士仍有宫中办公,各司有需要决断的事情便逞进宫来,那几个文官刚刚向大学士呈了公文,因为其中有几件是急待批复的,便暂来朝房等候。
这几位大人的眼神儿都差点儿,也没人看清楚昏暗地墙角还坐着个武官,便在长凳上坐下唠叨起公事。吏部左侍郎王鏊忧心忡忡地道:“皇上龙体欠安,朝野为之震撼,这几日也不见好,许多事情三位大学士又不能独断了,这可如何是好?”
詹事杨芳安慰道:“王大人勿需着急,听说皇上已经下了旨着东宫与三公议政,太子是储君,当此时刻,有些事情是可以替陛下做主的。”
王鏊叹息道:“太子年幼,尚不知民间疾苦,若是迟上些时候才予批示,不知又有多少灾民遭殃呢。”
那趴着的轮值官听见声音醒了过来,扭身瞧见是王鏊不由笑道:“原来是济之,我说听着声音耳熟呢。”
王鏊这才看清楚那趴在桌上瞌睡的轮值官是右侍郎焦芳,忙拱手道:“原来是焦大人轮值,皇上龙体如何?”
焦芳摇头一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个老太监捧着堆奏折走了进来。这太监正是侍奉东宫的钟鼓司太监刘瑾,太子受皇命替父尽责与三公议政,便把身边几个得力的太监都带了来。当然,他们也不过就是送送签押的批奏,传传需询问的官员,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刘瑾原本只在钟鼓司撞撞景阳钟,敲敲司辰鼓,是个不起眼的太监,而今他手里捧地是朝廷地令谕,传唤的是朝中的大臣,虽说干的活是个跑腿伙计,可是接触地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他的心中不禁大生“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感慨。
尤其如今皇上病危,东宫登基已经是转眼儿的事,做为太子信任地人,他将来的前程无限光明。一想到这些,刘瑾的工作热情顿时高涨,在谨身殿、文华殿等三位大学士办公场所和朝房间整天跑来跑去,他也不觉辛苦。
此时他捧来的是工部和刑部两个官员的折子,两人点手了,向他道了声谢,刘瑾笑嘻嘻地受了,好象是他批复的一般。神情间颇觉光彩。
王鏊问道:“这位公公。信阳水患,报荒求赈的折子还没批下来。”
刘瑾道:“咱家收到的只是工部和刑部的折子,想是三位大学士还不曾阅过那折子。”
王鏊顿足道:“我加了急字的,怎地还不批复,信仰洪水泛滥。百姓衣食无着,朝廷应及时免赋税、赈灾粮,迟了若激起民变如何是好?”
刘瑾猛想起听官中几个大太监议论过地方百员谎报灾年,委托税收的事情,不由卖弄地笑道:“大人匆急,如今才刚刚进了五月,哪有汛期来的这般早的?没准儿是丰岁妄报荒年呢。说不定是那地方官和朝中信仰籍地朝臣狼狈为奸,买好地方,博取名声,大人得查准了才好。”
可巧,侍郎王鏊恰好正是信阳人,一听刘瑾的话他如何能忍,顿时勃然大怒,砰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公公莫要含血喷人,信阳大水早有禀报,这灾荒的事难道还是假的不成?朝中大事,你懂些什么?不要信口雌黄!”
刘瑾被他训斥得满面通红,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禁又羞又恼地冷笑道:“咱家说的也是些赃官贪官惯使的手段,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大人不是那狼狈为奸的人,何必这样发恼,叫旁人瞧了还道你心虚呢。”
旁边的詹事杨芳也是信阳籍的才子,闻言立即冷笑道:“若是作弊那便该拿出作弊的证据来,难道只凭着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行那胡乱诬陷的本事么?”
刘瑾怒了:“***,咱家好心提醒你们不要被地方官给骗了,一个个半截入土的、比我还大着几岁呢,怎么都跟个愣头青似的,咱家招你惹你了?”
他一时忘了上下尊卑,也没好气地道:“若是着咱家去找证据,朝堂上还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我只说或许是官员勾结,又没说一定便是,你若不心虚,怎么给踩了你尾巴似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芳老头儿大怒,站起来厉声喝道:“我乃朝廷堂堂三品大员,你这连圣人书都不识的阉人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朝房说话?”
刘瑾被人当面骂做阉人,正触了他心中禁忌,一时间面皮红得发紫,他也顾不得厉害,上前便是一掌,正打在杨老头儿的脸上,杨芳一声怪叫,揉身而上伸出五指就挠了刘瑾一把,刘瑾脸上顿时五道指印,一个老书生、一个老太监吼叫着扭打在了一起。
王鏊等好友见这阉人竟敢在朝房内殴打朝廷命官,立即涌过来打做一团,也有那和杨芳不相熟的,不过同是文官,不免同仇敌忾,假意相劝,只是双手抓着刘瑾膀子不放,杨芳得隙,刘瑾顿时又挨了两记老拳,杨凌坐在暗处早被他们的争吵惊醒了,彼此的争执他也瞧在眼里,虽说史上的刘瑾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大恶人,可今儿这事他原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信阳可能确实发了大水,不过虚报荒年,买好地方,为自己谋求升官资本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说的不对不理会他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为这么点事儿,这么多好斗的老头子就打起了群架,还真是够无聊的,杨凌又好气又好笑地冲过去,把刘瑾硬冲人堆里扯了出来。
几位大人瞧见闯出救人的是个武官,不禁怒道:“你是什么人,这阉竖用心险恶,信口雌黄,诽谤朝廷大臣,你竟敢插手救他?”
杨凌听了有点儿恼火,他皱眉道:“诸位大人,区区一点小事用不着这么扣帽子吧?今天这事儿不过是因他无心的一句话,大家个退一步也就事了,何必咄咄逼人呢?”
刘瑾被拉扯得披头散发,这时瞧清楚救他的人是杨凌,顿时如见亲人地扯开嗓子道:“杨大人,你瞧瞧,你瞧瞧,这向什么话?我说什么啦,他们这也太欺负人啦。”
这边正吵着,一个小太监站到门口唤道:“哪位是杨凌杨大人,皇上召见!”说完了一瞧朝房内这架势,那小太监也愣住了。
杨芳等人久闻杨凌之名,却不认得他本人,此时一听这人就是杨凌,不由得愣在那儿,杨凌趁机把脸上挂着五条血凛子的刘瑾拉出了朝房,好一通安慰,刘瑾才哭唧唧地告辞找朱厚照告状去了。
杨凌跟在小太监后边进了乾清门,直趋后宫,刚刚拐过一个曲廊的月亮门,一个提着宫裙的少女急匆匆从藤架子后边抢了出来,两下子猝不及妨,那少女竟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
杨凌赶忙的扶住了他,那少女哎呀一声,俏脸通红地从杨凌怀中跳开,揉着发酸的鼻子,眼睛一对上眼前这个男人的目光,那姿容秀美的少女忽然愣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瞧着杨凌,忽然满面惊喜地冲过去,一把上前他的胳膊,兴奋地叫道:“原来是杨将军,快,快,快随我去救人,皇兄正在追杀国舅爷呢。”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6章 弘治大行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2 本章字数:8799


杨凌认出那少女是永福公主,一听太子正在追杀国舅,匆匆赶上去向公主施礼了,急忙问道:“太子在哪里?请殿下快带我去。”
永福公主领着杨凌急忙绕过藤萝架子跑了出去,那传旨的小太监见杨凌跑了,不由傻了眼:怎么这位大人有抗旨的癖好啊,可是公主殿下带着他离开,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也跟了上来。
杨凌穿过一个长廊,就见十多个太监宫女正站在那儿满面惊惶,朱厚照俊脸涨红,手中持着一柄利剑站在一处假山前,假山对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从山石的缝隙问看着朱厚照动作,朱厚照一追他便绕‘山’而走,显得极为可笑。
永福公主急道:“杨将军,快制止皇兄,寿宁侯从父皇殿中一出来,皇兄便夺了侍卫宝剑一路追到这儿来了。”
杨凌听了急忙上前唤道:“太子殿下,不可冲动。”
朱厚照霍地一转身,喝道:“谁敢多嘴,孤便一齐杀……”,他一眼瞧见杨凌,不觉一怔,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喜道:“杨侍读,来得正好,快帮我擒住这乱臣贼子!”
寿宁侯站在对面,听说是杨侍读,也不由大喜,这是皇后娘娘救过的人,怎么也该还我这个人情吧,他急忙大呼道:“微臣冤枉,杨侍读救我,我是寿宁侯张鹤龄。”
朱厚照呸了一声,骂道:“你这贼子,任谁也救不了你,乖乖让我一剑斩了便罢,否则本太子抄了你满门。”
杨凌扯了扯朱厚照,疑惑地道:“太子,堂堂一个侯爷被你提着剑追得到处逃命,传扬出去朝臣们恐怕不会甘要,寿宁侯到底做了什么?”
朱厚照恨恨地道:“杨侍读,方才我挂念父皇安危。跑回来看他,这个全无心肝的畜生,胆大包天的奸贼!我父皇正在床上昏睡,他与张延龄却站在殿角嬉笑低言,这也罢了,谈笑中他竟然拿起帝冠戴在自己头上。这样大逆不道,你说该不该杀?”
杨凌也吓了一跳,虽说只是一顶帽子,可在那皇权至上的年代,那帽子就是一个象征,就凭这一条,若给这寿宁侯安个谋逆的大罪,也不为过。
杨凌瞧了寿宁侯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双手还在突突发抖。便对太子道:“殿下,若论罪责,他是该杀,可是也该明正典刑由朝廷来执法才是,你若是在宫中就这么诛杀了一位侯爷,不知情的人必然传出谣言,况且陛下一向厚道侯爷,若是因此影响了陛下的病情,殿下如何自处,目下还是皇上的病体为重啊。”
朱厚照听他提及皇帝,忽地醒道:“是了,他见了我立即逃了出来,我去追他时已惊醒了父皇了,快快,回去看看父皇,免得父皇担忧!”
朱厚照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撇下吓得半死的寿宁侯,一手提着宝剑,一手扯着杨凌,急匆匆奔向乾清宫。
寿宁侯不知道太子和杨凌低语些什么,见杨凌三言两语便将太子劝走,自己这个亲舅舅反不知如外人在太子面前得势,想了想一甩袖子,直奔坤柠宫去了。
…………………………………………
如今太子监国,不必通报就可晋见,杨凌被他拉着,急匆匆的闯进了东暖阁。弘治帝倚在靠枕上望着门口,杨凌不敢多看,急忙跪倒在地,高声道:“臣杨凌叩见皇上。”
弘治帝方才醒来,恰见寿宁侯和太子急急离开,这时见杨凌晋见,也不急着与太子说话了,他打量杨凌几眼,微笑道:“平身,杨卿从军时日尚短,却一颇具英武之气了,朕心甚慰。”
杨凌躬身道:“谢陛下夸奖,臣奉旨练兵,不敢怠慢,只是时至今日尚未有所建树,有负圣望,臣实在渐愧。”
弘治呵呵笑道:“杨卿不必过谦,你的练兵之法颇具成效,短短时日,有这般成效,朕已经很是满意了,你来了就好,苗逵,与杨卿去交接宫禁吧。”
杨凌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弘治必定还要考较他一番,所以路上还做过一番准备,想不到弘治帝问也没问,就着他换防去了。杨凌见苗逵在门口应了,便也施礼退出,与苗愦交接宫禁去了。
站在弘治榻旁地朱厚照奇怪地道:“父皇,你说对臣下要待之以厚,又说杨侍读可做我的股肱之臣,为何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出去?”
弘治拍了拍榻,要儿子坐下,对他说道:“皇儿,赏罚须有度,过则赏不知恩,惩不知道惧,杨凌升迁迅速,已经是百官侧目,若恩宠过甚,可不是好事!”
他握住儿子的手,呵呵笑道:“他是东宫旧臣,如今侍卫大内,皇儿登基之后,又有拥立之功,难道朕还要再送他个托孤之臣不成?呵呵,你的臣子,这份恩德,就由你来给予吧。”
朱厚照听了父皇这话,不由恍然道:“父皇,何出此言,你的身子……”
弘治见他伤心,忙打断道:“皇儿,方才朕醒来,见你急急追着国舅去了,有什么事么?”
朱厚照一听,脸上又气得通红,他恨恨地将事情又叙说了一遍,弘治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些许小事,皇儿何必在意?寿宁侯如此轻浮,能是成得大事的人么?儿之大患,唉……不在朝廷之中啊。”
…………………………………………
张皇后听了张延龄跑来报讯儿,正领了宫女慌慌张张地要抢出去救人,就见张鹤龄失魂落魄地赶进宫来,这才放下心来,她伴着俏脸坐回锦墩上,对宫女们道:“统统退下!”
张皇后年过三旬,但是本就是貌美如花的丽人,加上保养得宜,虽是生过几个孩子的妇人,瞧来还是神态端庄,容貌妩媚,与永福公主站在一块儿就好似一对姐妹花儿。
皇后与弘治十余年的夫妻,伉俪情深,眼看皇上时日不多。这些日子她心中也悲戚万分,如今两个不懂事的兄弟还来惹事。心中也着实有些恼怒了。
其实这事儿要搁在寻常人也就不算什么了,不就是大舅哥戴了下妹夫的帽子么?可是对方是皇上,这事儿就得看你怎么说了。
他俩本来是受了妹妹的指点,去探望弘治帝的病情,表表做臣子的忠心,弘治帝精神不济,和他们聊着聊着就瞌睡起来了,两人不敢惊醒皇帝,又不好一声不吭的就这么退下,只得在宫角闲谈等候了。
张延龄来了见弘治帝病情严重,担心他驾崩之后,张家地权势受到影响,张鹤龄却毫不在意,在他想来,就算皇帝驾崩,做了新皇帝的仍是他的外甥,外甥是皇帝,妹妹是皇太后,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对张延龄笑道:“二弟不必担心,皇上若真的不行了,我兄弟的权力只怕回更大呢,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都要大封群臣,到那时候让妹妹以太后身份为我们讨个差使,神机营不是还没有正式的营官么,我们就去掌了神机营,我做营官,你做副将,那可就是数万雄兵在手呀,而且神机营一向是由王公执掌,我从寿宁伯升为寿宁侯也有几年了,这回还不弄个寿宁公当当?”
张鹤龄说地忘形,瞧见叠放在案上的弘治衣袍,顺手取了帝冠往头上一戴,笑嘻嘻地道:“到那时,当今天下,除了皇帝就是你我了,我们兄弟说话和皇帝说话又有什么区别?”
说来也巧,太子朱厚照恰在此时赶至东暖阁,一瞧两位国舅站在殿角谈笑,心中已经是不乐,再见他头上竟然戴着帝冕,顿时又惊又怒,见他灰溜溜的逃出大殿,立即抽了侍卫宝剑追了出去。
张皇后家哥哥无恙,不禁恨恨地道:“两位哥哥不争气,你们轻浮无行,怎么竟敢戴上帝冠呢。陛下落发了怒,就连我也不好为你开脱了。”
寿宁侯哭丧着脸道:“是哥哥胡闹,可太子是你亲生儿子,对我这亲舅舅竟也下得了手,若等他继了大铳,我们兄弟还有活路么?”
张皇后哼道:“皇家去亲情,象皇上这么仁厚的天子古往今来本来就没有几个,你们……唉,如今皇上要去了,你们以后都谨慎些吧,再被那些大学士拿了把柄,还有谁给你们撑腰?”,她说着想起皇上的病情,不禁哀然欲泪。
寿宁侯急道:“皇后,这不是咱小不小心的事啊,哪些个王侯那个不是耀武扬威的?哥哥们夹起尾巴做人,你这皇后面上光彩么?妹子,你是不知道太子当时那股狠劲儿,对我哪有一点儿亲情呀,要不是杨侍读救下了我,哥哥现在已经身手异处了。”
他说着忍不住哭诉道:“皇后啊,如今皇上病危,咱张家的靠山就要倒了,太子从小就和咱们生分,就连对您,也没有个儿子样儿,等太子做了皇帝,咱张家头上可就悬了一把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啊。”
张皇后被他说的心乱如麻,想想这个亲儿子确实从小就和自己不亲近,尤其后来听信谣言怀疑自己不是他的亲娘,感情更是疏远,心中悲苦不已,也不禁泪珠滚滚,伤心道:“是我张家的福禄尽了么?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我却无一点仁孝之心,如果他真的想要整治张家,本宫又能如何呢?”
张延龄眼珠子转了一转,一拍脑门道:“妹子,咱张家凭什么发达?朕姻呐,你嫁给了皇上,咱张家才有了这等荣华富贵,想要和下一个皇帝亲近,咱还得联姻。”
皇后怔了一怔:“妹子误会了,哥哥说的联姻不是和太子联姻,而是和太子最宠信的大臣联姻。”
皇后怔怔地道:“和谁?刘健?李东阳?还是……哪位大学士的孙子年龄合适?”
张延龄一撇嘴巴,不屑地道:“太子不待见我,对他们也烦着呐,和他们联姻有什么用?方才太子追杀哥哥,我本想去劝,太子回手一剑。险些刺我个透心凉。听哥哥说话,那杨凌三言两语就能劝走太子。还不是太子跟前的宠臣么?妹妹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把他笼络来更是方便的很。”
张皇后听了玉面一寒,拂袖道:“岂有此理,杨凌以有妻室,堂堂公主,岂能与人作妾?就算是做平妻,公主也没有与人分享夫君地道理。简直就是皇家的笑话?”
张延龄连忙蛰着自己的鼻子道:“是我,是我,谁说要嫁公主了?咱一家人不说外地话,这大明的驸马爷那叫一个憋屈,有点出息的谁愿意做呀?他现在官威正盛,妹妹肯把公主嫁给他,他还未必肯呢,我说的是我的女儿。”
张皇后奇道:“什么?你的女儿?那你嫁便是了,又何必来问我?不过……你的女儿好歹也是侯府千金,难道嫁与他不嫌人笑话么?”
张延龄笑道:“我那女儿是个妾生的,没什么打紧,不过我这侯爷的面子还是要留的。要不说出去不好听,若是说皇后娘娘赐婚,那便是一桩美谈了,懿旨之下,谁也不能说三道四,他也得以平妻相待,既显出皇后对杨凌的信任,又全了咱家的体面,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鹤龄狐疑地望着这个一向缺跟筋的弟弟,总句的这个法子有点儿戏,拉拢新帝身边的宠臣,当然是自保的好办法,而且看方才他低语几句,太子就应声而去,除了弘治帝,能这么摆布太子的好象还真没几个,可是……塞给人家一个女儿便能让他为张家卖命么?和亲的把戏玩了上千年了,还有几个肯信的呐?
张皇后怏怏不乐地道:“罢了,我的儿子要做皇帝,反而要本宫的哥哥嫁女儿去讨他的宠臣欢心,本宫真是心灰意冷了。你愿意折腾,我也懒得管你,只是这么有损颜面的事我可不替你出面,你想谈便自己去,他若允了本宫出面赐婚便是了,只是……那杨凌爱妻至深,为了她连圣旨都拒辞了呢,你的女儿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这事……”
张延龄笑道:“皇后妹子放心,杨凌虽对妻子重情,可也年少好色,我听说他已纳了几房美妾呢,我的女儿虽非国色,可模样也俊俏地很,你既允了那就好办了,我寻找机会去和他说说,必定马到成功。”
张鹤龄暗暗摇头,怅然想道:“瞧这模样,原来的如意算盘全都要落空了,连皇后都对太子一点把握都没有,还有谁能让他有所忌惮呢?要保住张家这份基业,靠这个没脑子的弟弟可不行,还有哪棵大树能攀附呢?或许……”
…………………………………………
京营是一支很奇怪的队伍,一直以来都说强军必定军纪严明,而京军却是个怪胎,他们装备比边军好,战力比边军弱,然而军纪严明又胜于边军。
杨凌将神机营三司兵马布防于宫内各道关隘,每日巡防各道宫禁城门,不敢稍有懈怠,生怕这些官兵骤然进驻紫禁城,干些偷鸡摸狗、勾引宫女的勾当。
幸好这些事情都是多虑了,连得禄、彭继祖现在对他言听计从,第三司都司是杨凌从第三司中就地提拔的一位副都司,此人虽无大才,胜在为人沉稳塌实,奉行军令一丝不苟,因此奉了杨凌的将令,对属下约束甚严,加上军中的下级官佐对杨凌极为拥戴,所以杨凌率兵进宫时晓谕三军的将令,得以贯彻三军,无人敢予违背。
一连巡视了两日。官兵们在那些将校们约束下,都能克尽职守、循规蹈矩,杨凌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除了军纪问题,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弘治皇帝只有一子,朱家的那些皇子皇孙们又早就打发出京去祸害地方百姓了,太子登基毫无悬念,根本不会存在诸王夺嫡的情况。弘治移兵换防只是例代帝王新旧更迭时正常的预防手段罢了。
军纪没有问题,这驻防大内地任务也便完成了大半。只是弘治病体一日不愈,或者太子一日不登基,这驻防地责任便不得解除,宫城诸门封闭,进宫送接奏折的大臣都是从专门设立的角门进出,他这三军主帅这时可是根本离开不得。
杨凌踱到午门口儿,驻守的官兵见将军来了,都纷纷向他施礼。杨凌向他们点头示意,走进了宫门,隐隐听到外边有说话的声音,杨凌心中颇为感慨:弘治皇帝真是颇手臣子们爱戴呢,自从他病重禁宫门以来,每日都有大批的官员聚集在午门外侯着皇上的消息,每有一个臣子取了奏折出去。都有一大群官员一拥而上,问东问西,没有大半个时辰休想离开。
他摇了摇头,返身踱向金水桥,刚刚走出宫城的阴影,建昌侯张延龄就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迎上来道:“杨大人?本侯是建昌侯张延龄,寻找大人可有一阵了。”
杨凌见这位侯爷与寿宁侯相貌颇有些相似,他忙也拱手见礼,诧异地问道:“侯爷寻下官有什么事?”
建昌侯呵呵笑道:“一件天大的喜事,来来,杨大人借一步说话。”建昌侯拉丰杨凌走开几步,微笑道:“大人年轻有为,声震京师,小女颇为欣赏大人的人品学识,故此本侯毛遂自荐,想促成这段姻缘,你我两家结为秦晋,这还不是大喜事么?”
杨凌听得哑然失笑,呵呵地道:“侯爷好生莽撞,杨凌早已经取妻,哪有福气在聘侯爷家的千金过门?”
建昌侯哈哈一笑道:“这我当然知道,杨大人携妻九城寻医的事早已经是家喻户晓了,可小女正因为如此才心慕大人,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寻常,平妻之举古之美谈,这有何妨?”
杨凌微笑摇头道:“多承侯爷美意,杨凌此生只要一妻,侯爷的美意杨凌只有心领了。”
建昌侯拂然不悦道:“杨大人,这事儿皇后娘娘也是点了头的,娘娘很欣赏你,你我两家结亲,今后有皇后娘娘照拂,你的前程自不待言,若是不允,我倒没什么,怕是皇后娘娘也要不悦呢。”
杨凌眉尖一挑,说道:“哦?这……酸是皇后娘娘地懿旨了?”
张延龄听他语气,心中不由大愤:小子太不识抬举了,你是在炫耀敢抗圣旨,便不将娘娘的懿旨放在眼里了么?
张延龄紫红了脸皮正要着鼓唇舌,忽然听得钟鼓悠然一响,声波荡遍皇城。第一声时尚不觉得,可随即他便发觉不对,此时既非上朝时候,何来钟鼓声音,而且钟鼓不是先后击响,而是同时鸣起。
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祥之感,不由抬头向乾清宫翘首望去,只听得钟鼓绵绵不断,悠然九响,声音澈传禁宫内外。
所有行走的、伫立的士卒、宫女、太监们都返身望向后宫,停了片刻,大内皇宫寂然无声,连宫门嘈杂的朝臣们的声音都一下子消失了。钟鼓鸣叫,顿了片刻,钟鼓声再次响了起来,先是一个人,再是几个人,然后所有的人都向乾清宫地方向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建昌侯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终于双膝一软,也恍然跪了下去,杨凌正茫然不知何故,忽然听身后厚重的后宫一阵急始周于的声音,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疯狂地拍打那厚重的宫门,嚎哭声穿透午门从外边传了进来,杨凌术然惊醒,不由得也慌忙跪倒在地,他终于明白了意思:“皇帝……驾崩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2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7章 正德颁诏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2 本章字数:8034


杨陵赶到东暖阁,皇帝身边的近臣已俱换了百衣。
瞧见杨陵赶来,张永急忙迎了过来。弘治皇帝廷杖的那顿扳子,打在他们身上,而是实实在在的,这几个人足足趴了半个月才敢下地行走,如今和杨陵还真有日子没见了。
今天弘治帝服了太医奉上的药物后突然鼻血长流,用尽了法子都止不住,鲜血湿透了十余条毛巾,未过多久竟然逝去,朱厚照伏在尸身上痛哭,睡劝也不听,刘瑾、张永等几个今侍正在着急呢。
最后皇后都噙着泪发话了,太子还是不听,也执意不准任何人挪到皇帝遗体,混堂司的太监侯在宫外等着给皇上洁体着衣,可是又没有敢拂逆太子,大家伙都在那僵着呢。
这时见了杨陵,张永如见救星,赶忙拿起件丧服迎了过来,杨陵一边穿戴,一边听张永有心忡忡地道:“杨大人,殿下伤心痛哭半晌了,又不许内侍们移动皇上的身子,我等空自着急,却想不出得体的话儿劝慰太子,你快去看看吧。”
杨陵扎好孝带,把宝剑递给宫门旁的侍卫,赶紧的走进东暖阁。朱厚照跪坐在榻前,仍在默默垂泪。张皇后、永福、永醇两位公主俱是一身缟素,犹如三多带雨的梨花,连忙要拜下去,张皇后急忙摆了摆手,然后向他使了个眼色,又扭头瞧瞧太子,幽幽叹息一声。拉着两位公主退出了寝殿。
杨陵见皇后和公主离开了,便悄悄走到朱厚照身边挨着他身子鬼了下去,朱厚照仍然痴痴地拉着弘治已经冰凉的手掌,只是默默啜泣,看也不看旁边的人。
杨陵低声劝慰几句,朱厚照仍是一言不发,杨陵见他神色恍惚,对别人视若无睹,心想请将不如激将。这小太子年纪小,什么节哀顺便的话也听不进去,不如振奋一下他的精神,杨陵想了想道:“殿下,记得臣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中的皇帝说过的话么?一代帝王就像日出和日落,总有一天,太阳将会随着一位帝王的逝去而沉落,但会随着新的天子而升起。逝去的君王化作天上的星辰,在天上看着自己选择的继承人,看他会不会辜负自己的重托。”
“殿下,皇上是古往今来难得的仁君、明君,你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即将成为大明的帝王。成为新的太阳,你会有负陛下的厚望么?”
朱厚照听了神色动了动,他吸吸鼻子,握紧了弘治的手,稚气的脸上带着宣誓般的表情道:“我决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我会象父皇一样,成为一个有道明君,一个有为的天子。”
杨陵道:“臣相信每一个朝代、每一位太子,当他登上皇位、坐上龙椅的时候,都会这么向。都会发自内心的想当一个好皇上,但是他们有的做到了,有的却成了平庸之君,甚至是昏君、亡国之君。”
朱厚照霍然回头,愤怒地瞪着他道:“你怀疑我的话么?你说我做不到?”
杨陵平静地道:“臣相信殿下的话发自内心,相信太子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是有这种雄心壮志还不够,明君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全天下的百姓在一位仁厚之主殡天之后,都在翘首看着新皇帝的作为,如果他只会在这儿哭哭啼啼,能成为一位明君么?”
朱厚照听了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他年纪还小,哪受得了杨陵的激,愤然半晌后他忽然跳起来大喝道:“来人,为父皇洁体更衣。”
杨陵唇边不由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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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官监搭设灵堂、布置宫闱,混堂司为弘治帝洁身净衣,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为王侯公卿、各堂各部的官员准备着丧服。
把守宫门的神机营将士甲胄外穿了件白衫,便连手中地火铳都裹上了一层白绫,待宫内一切布置完毕已经是夜雾如纱,宫禁中处处高悬白纸裱糊的灯笼,整个宫中一片愁云惨雾。
灵堂设在乾清宫正殿,殿内素幔白帏,香烟缭绕,十分庄重肃穆,中间高高供奉着弘治帝的牌位。礼部早在皇帝病危时就已经拟定了新皇御极的各项礼仪程序以备应用,这些程序说起来简单,也就是先成服,再颁遗诏,然后举行登极大礼,可是其间种种烦琐杂仪五花八门,叫人听着都眼花缭乱。
杨陵对于宫中这种丧葬礼仪全不知晓,不过他倒不必失仪,他虽然在新旧两代皇上面前得宠,可是现在其实连朝政的边儿都还没摸上呢,根本没有资格如殿哭灵行礼,只须在殿外控制各班侍卫,维持宫禁即可。
各部各堂的主事官员们凄凄惶惶地踏进乾清宫,便连许多甚少踏入宫门的公侯勋卿此时也都露面了。杨陵站在殿阶下,见六部九卿、三位大学士从宫内走出来,向远处眺望,须臾地功夫,两行太监簇拥着一乘肩舆走来,有人高声道:“皇太子驾到!”
阶上十余位朝中老臣匆匆奔下阶来撩袍跪下,刘健泣声道:“请皇太子入殿成礼!”
朱厚照不懂得这许多规矩,司礼监两个首领太监王岳、张寿一左一右搀着他,不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怎么迈步,怎么行礼,怎么说话,皇太子朱厚照神情恍惚,全没了平素调皮的劲头儿。只管象个木偶似的一一照办。
杨陵待他们多进殿去了,这才立起身来,过了阵儿,忽地一阵呼天抢地的号啕,韩林走到杨陵身边,轻叹道:“大人们奉安了,不得进入宫门的官员们聚在午门外痛哭呢,可别出了什么乱子,将军还是去巡视一番吧。”
韩林依仗武艺和演武时卓越的表现已经被提升为把总。他为人甚守规矩,私下虽然称呼杨陵为凌儿,但公事时必一下属身份相见,绝不逾越,杨陵劝了几回,韩林执意不从。他也便由着岳父了。
今日弘治帝小敛,百官哭灵、守灵、杨陵生怕出什么岔子,所以调了最信任的韩家父子和杨一清、柳彪各领百名持枪佩刀的亲军,将欺那清宫团团围住,守得风雨不透。听了岳父的提醒,杨陵点了点头。低声道:“这里有劳岳父了,凌儿去四城走走。”
乾清宫内,鸿胪寺赞礼官出班唱仪。刘健、李东阳、谢迁三名托孤大臣将朱厚照扶上黄绸龙椅,百官鹭行鹤步,趋前跪拜新君,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屋瓦。
…………………………………………
杨陵就在这辞旧迎新的呼声中离开了乾清宫,在两名举着灯笼的亲卫引领下巡视宫城去了,浑不知道大殿上宣读先帝遗诏、再轻新帝下恩旨这样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旧例礼仪,今天居然也会破天荒的出了岔子。他还没有走到午门口儿呢,乾清宫内已经向个菜市场似的乱哄哄的了。
弘治自觉身体难愈时已经对身后事做下了安排,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噙着眼泪奉上了弘治帝的遗诏,首辅大学士刘健传谕降帝遗诏,颁布新帝登基喜诏,然后宣布新帝大赦天下、犒赏有功之臣。
这本来都是安排好的,所谓新帝恩旨,哪个太子在先皇为逝的时候,他就敢开始研究下一届领导班子问题的?说到底还是老皇帝事先定下的主意。从古到今太子登基都是这么个套路。
刘健只知道当今太子比较顽劣,哪想得到这位仁兄是随意拳创派祖师转世,根本不按套路走啊。这位老臣擦干了眼泪,先宣布了先帝遗诏,并定明年为正德元年,然后领着文武百官三跪就叩拜见新帝。
随后他又展开一道圣旨,以新帝的名义大赦天下:非待死,待审之囚一律赦免出狱,诏令免除农夫拖欠的三年以上部分的赋税,诏令免除渔民未纳的三年以上的鱼油翎鳔等物……
这道表示新帝仁怒圣政的旨意宣完,第三道新帝加封后宫、犒赏拥立之臣的恩旨便颁布下来了: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加封为太师、太傅、上过柱,太后纪氏晋为太皇太后,皇后张氏晋为太后,太纪王氏为太皇盛妃,金妃、戴妃为太妃,马妃常妃等亦晋太皇妃……
举凡新帝登基,股肱老臣都会有这种待遇,臣子们也习以为常了,反正这些职务虽然光彩,但都是有禄无权的虚职,不会对现在的朝廷权力分布有什么影响,所以文武百官这十洗耳恭听,也没人吱声,大殿内百十号人竟是鸦雀无声。
可是受了杨陵地激,一门心思想好好表现表现的正德皇帝朱厚照,虽然只是三分钟的热情,可这三分钟还没有过呢,他支愣着耳朵听得逃挺认真,在他想来,圣旨既然是以他的名义下的,那他就该好好听听。
待他听到寿宁侯、建昌侯各赐皇田千顷、授双禄的时候,立马从龙椅上蹦下来怒冲冲地喝道:“刘大学士且住,寿宁、建昌两个候爷爵禄已经够高的了,不必再赏!”
寿宁、建昌两位候爷跪在下边听了正德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恐惧、羞愧、愤怒,种种表情跟开了染料坊似的,这么当众剥压恩旨,简直令人颜面扫地,以后两人还如何见人?这个小皇上,做事真是不留余地呀。
刘大学士举着圣旨也傻了。这位大学士博古通今,侍奉了几代帝王了,还没听说过新皇登基时当场反悔要撤了别人的恩旨的,自己怎么撤旨呀?那简直形同儿戏,也是对弘治帝的大不敬。要是不应,新帝头一道口谕自己这大学士就拒辞了,那皇帝颜面何在?
李东阳见他愣在那儿,急忙跪前一步奏道:“寿宁,建昌两为候爷是当今国舅、皇上至亲,皇上厚人薄已、甘作表率。臣子们敢不应承?今天是大日子,旨意既下了,再撤回来颇为不妥当,依臣之见,两位候爷回头上表请辞推恩便是了。”
张鹤龄、张廷龄两兄弟心中暗恨,被新皇当众拂了颜面。还得主动请辞谢恩,皇上倒落个宽以待人,严于律几的好名声,这李东阳太会拍马屁了,可是形势比人强,两兄弟无可奈何,只好连声应是。
正德对父亲弘治最是敬爱,眼见到两个舅舅在垂死的父皇身边全无悲伤,还拿着帝冠嬉玩,那种对方背叛、欺骗了他最亲近的人的感觉,令他对二人深恶痛绝,所以竟克制不住当庭剥了他们的赏赐。
听了李大学士的安排,正德觉得只要便宜没让他们占去就好,别的也不太在意,于是点头应允,又坐回了龙椅。下跪的百官见这位新台子的作派出此离奇,都面露惊异之色,正德皇帝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什么金口玉牙、君无戏言,觉得不对就改呗,难道打肿脸充胖子就叫皇家体面了?
刘大学士见这位时有惊人之举的新皇帝坐回了龙椅,这才提心吊胆地又念了下去,文武百官这回也都精神了,一个个不知道正德帝又要拿谁开刀,还好,正德小皇帝听着念出的一个个名字,倒是未再反对。
刘健念完了圣旨,偷偷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刚刚出了口气,正德帝又发话了,紧蹙着眉毛,奇怪地道:“刘大学士,是不是漏了个人啊?”
刘健的心里咯噔一声,这心又提了起来,他连忙展开圣旨,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又扭头向旁边督念圣旨的王岳、张寿两为司礼监太监又询问了一遍,这才如释重负地道:“启奏陛下,臣并无遗漏。”
正德听了奇怪,记得父皇说过杨陵可为他股肱之臣,又说宠赏的恩德应该由他来给予,怎么这以他的名义颁下的恩旨却没有杨陵的名字?
可怜的弘治帝若真的在天有灵,此时一定后悔自己没有在嘱咐儿子后事时,注明每件事情执行的具体时间。正德想了想道:“不对,确是漏了一人,原东宫侍读、今神机营参将杨陵,年轻有为,堪为栋梁之材,唔……既然旨意上漏了,那回头再补道旨意,就叫他……恩……叫他入吏部任个侍郎吧。”
刘健听了正德这话,差点儿一个倒栽葱从阶上摔下去,区区一个参将武官、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同进士,就想进入六部之首任侍郎?刘健急忙跪道,高呼道:“皇上,万万不可。”
谢迁、李东阳两位大学士,户部韩文、礼部王琼、以及刘大夏、马文升等六部尚书一齐跪倒,吏部尚书马文升急道:“皇上,官员
晋升自古有世袭、纳贤、军功、荐举、侍选、恩荫和科举之法,无论哪一条,杨参将都嫌德望、能力、资力不足,岂可骤升吏部侍郎之职,请皇上三思。”
左侍郎王鏊、詹事杨芳等几位前几日与刘瑾殴斗的大臣对杨陵全无好感,一听他小小年纪就要入吏部,坐上仅次于尚书的位子,顿时群起反对,其余百官也各有言词。
正德到底刚刚做上皇帝,一见下边跪倒了大半的臣子,心中也有些慌了,可是就这么把话收回来他面子上又过不去,正德皇帝只好面色难看地道:“既然如此,我……朕遍收回这道旨意,改授杨陵威武伯吧。”
刘健一听皇帝不晋杨陵地官,又改晋爵了,哪里肯答应,和一众官员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那位泪腺发达的王琼王尚书又号啕大哭起来。锤胸顿足的只说天子滥授恩赏,必至群情汹涌,百官不服。
正德皇帝自觉让了一步了,见百官仍是不依不饶,这下他也火了,他腾的跳下御座道:“这皇帝是我当还是你们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皇帝莫不如不当了。”
朱厚照说着扯下玉带就要脱龙袍,唬得老王岳和张寿两个大太监连忙扑上去抱住了他,文武百官正在哭闹,正德闹出这么一出来,倒真把他们唬住了。
李东阳见状急急一想,杨陵年纪尚轻,才干品德也需要观察,他做个武将对朝政不会有什么危害,品秩高些倒还没有什么,但是现在便到吏部担任要职参与政务,他的德望岂能令百官心服?
至于封爵,虽然草率些,倒也不违祖制,于是李东阳急忙高声道:“是,臣遵旨,臣以为,可授杨参将不世威武伯,赐诰书,陛下以为使得么?”
正德听见有个得力的大臣允了,忙道:“使得,使得,便由李大学士草诏罢了。”
众臣听了李东阳的话,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也不再高声反对了,只有王琼抽咽着一时还停不下来。
原来大明封爵有世袭,军功,恩泽,外戚这几种情形,杨陵便属于恩泽了。方才李东阳大声喊出授杨陵不世威伯,赐诰书,那就是告诉大家,杨陵授的不是世袭爵禄,而且只赐诰书、不赐券书,不过就是加了个好听地爵号,多了几担俸禄,为这个可犯不着跟皇帝作对,故此反对的声音大为减弱。
刘健的心脏可实在是受不了这位正德大帝的折腾了,好在现在该举行的典礼也都举行的差不多了,于是刘健急忙安排文武百官在乾清宫内守灵,估摸着只不过在那儿跪着烧烧纸,这下一定不会再捅出什么篓子来了。
内官王岳见新帝登基之事已定,忙也着人去坤宁宫请了太后和两位公主来乾清宫一起守灵。
…………………………………………
此时杨陵还不知道这会儿功夫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去吏部转了一圈,然后就成了伯爷了。他施施然巡查了各道宫门后,随便和宫中将士一起吃了顿饭填饱肚子,此时已经是快三更天了。
这么大一座皇城走了这么一圈耳,杨陵脚后跟都痛的要命,可是宫城又不能骑马,他好不容易一步步捱回乾清宫,腿都快累断了,这时见弘治帝殡天的东暖阁冷冷清清没有人影,便打发了两名亲兵离开,自己绕到厅中坐了,脱了靴子揉脚。
杨陵把一双脚血脉揉开了,刚刚捡起靴子想要穿上,忽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这三更半夜的,虽说宫里亮着灯呢,也着实吓人一跳,杨陵机灵一下转过了身子,一瞧见那人相模,杨陵更是大吃一惊,不由得叫了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08:30: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8章 四面树敌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3 本章字数:7118


杨陵被拍得一激灵,他猛地扭头一看,只见朱厚照白衣站在他的背后,杨陵哎呀一声,急忙穿上靴子跳下地来,刚刚御极的正德天子按住他肩膀道:“瞧你的模样也累的不轻,就不要跪了,我今天被人跪都烦了,自个儿也跪的腰酸背疼。”
他舒展了下腰肢,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杨陵在这位平易近人、从无尊卑观念的太子身边随便惯了,可是如今朱厚照已经是皇帝了,见了皇帝却不施礼,他心里还真有点惴惴不安,但朱厚照的手还按在他肩膀上,他也不好挣开。
杨陵只好苦笑道:“臣巡视各道宫禁刚刚回来,皇上,如今你已经是九五至尊,这称呼上也该改一改了。”
朱厚照苦笑了一下说:“我……朕还不太习惯,反正不在百官面前,你我还象在东宫时一般便是了。”
杨陵问道:“皇上,您不是在乾清宫正殿为先帝守灵么?怎么一个人来了这儿?”
朱厚着摆手道:“被那些人吵得烦死了,一个个象商量好了在演戏似的,隔一会儿就哭一阵儿,还总得叫我领苦,我就借着尿遁逃出来了。”
他长吸了口气,留恋地端详着东暖阁内熟悉的摆设,轻声叹道:“好想念父皇,刚踏进这屋子的时候,我就感觉父皇象是还在里边似的。在里边批着奏折,见到我来了,开心地叫内侍端上蜜饯干果……”
他这一说,眼睛里又溢起了泪珠道:“很小的时候,父皇抱着我,就是在这里,亲手教我写字,教我画画,有时候他批阅奏折,就让我在一旁练字。
记得有一次我趁他出恭的时候,拿了笔在奏折上乱涂乱画,等父皇回来。为了向大臣交代,只好故意打翻墨汁把那些奏折染了,这才瞒过朝臣。就这样子,六科给事中还是上了十几道折子责备父皇。”
朱厚着出神地道:“那一次,父皇头一次对我发了脾气,他罚我抄写《三字经》三十遍,我只抄了两遍就不耐烦了。于是磨着刘瑾、张永几个认识字的太监帮我,他们硬着头皮帮我抄了,我知道父皇一定看得出来,可是他还是故作不知饶过了我。如今想起了好生内疚,我真想让父皇再罚我一次,我就坐在他旁边,认真地抄书给他看。”
朱厚照说的泫然泪下。杨陵听了暗自感动,从古至今宫闱父子兄弟们勾心斗角的事多了,象这样的父子情深能有几人?
朱厚照说到这儿嘴角一撇,晒笑道:“我跪在大殿上,按着内侍地提醒该上香时上香,该磕头时磕头,该哭时才能哭。我也不知道这是思念先帝还是演给谁看的,吵得我昏头转向,有些人假惺惺的,偏哭得比谁都伤心,真是不耐烦守下去了。”
杨陵暗道:“这些排场礼仪本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也难怪这个藐视礼仪的小皇帝看不惯。”他灵机一动道:“皇上,你既思念先帝,又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不如今夜就在这里秉烛抄书,把那《三字经》抄足三十遍,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吧,这样掉念岂不胜过大殿上的三跪九叩。”
朱厚照闻言面上一喜,赞道:“说的对,我把父皇昔年惩罚地抄书今日抄足,父皇在天有灵,看到我真心悔过,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当下朱厚照摩拳擦掌,坐到了龙书案后。如今这龙书案上也铺了一层白绫,杨陵从案旁瓷瓶中取出一卷纸来铺在案上,用翠玉镇纸压好,轻轻研磨着砚台。
朱厚照拈起笔来,瞧见杨陵站在案旁,便道:“你也搬张椅子坐下吧,我知道你巡视宫禁一定比我还有乏得多。”
见杨陵摇头不肯,朱厚照又道:“坐了吧,不必拘于臣礼,现在父皇去了,朕能说知心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人了,自从第一眼见你时,我就感觉你与众不同,你看着是时,既没有畏惧之意,也没有别人那种讨好的眼神,我喜欢这种平常人的感觉,你也坐了吧,一边研磨一边陪我说话儿。”
杨陵听他这么好所了,瞧瞧殿内没有旁人,这才答应了,搬了把椅子左在正德旁边。正德认认真真地默写着百家姓,杨陵在一旁研着磨,仔细端详,正德倒真是写的一手好字。
朱厚照四字一句,写到“酃鲍史唐”时忽然停下了,他端详着唐字半晌,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杨陵道:“对了,我才想起来,唐姑娘在你府上可还好么?”
杨陵见他瞧着唐字发呆时,心中已经觉得不妙,这时听他出口询问,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这几日正德还一直没有顾上问他,如今看来是瞒不过去了,杨陵只好硬着头皮把鲍副将杀人灭口、唐一仙生死未卜的事从头到尾大概的说了一遍。
正德听罢怅怅地望着那个唐字许久不语,眼神迷茫茫的,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杨陵想起那天率兵搜到悬崖边见到那沾满鲜血的刀柄,又回忆起初在莳花馆遇到的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儿,一时也心中伤怜,怅怅然地说不出话儿来,两个人就这么痴痴地坐在那儿,只听得灯花劈剥声响。
朱厚照才是15岁的少年,对唐一仙处见时产生的朦胧好感和情愫,还没有到不可割舍的深厚程度。可是这毕竟是他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儿,今日弘治帝驾崩,他的心情本已经悲伤到极点,再听了这消息,心中更加失落。
他倒没有迁怒于杨陵,痴痴想了半晌,朱厚照面上忽然浮起一片冷肃地杀气,冷笑着道:“唐姑娘重伤坠崖!鲍尽忱……刘士庸……鲍、尽、忠,好,很好,我记住了……”
朱厚照握笔地手一紧,使劲儿向下一顿,那枝衡水侯店特供的红木狼毫啪地一声断成两半。就在这时,殿门哐啷一声,涌进一群人来,随即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大声道:“皇上……,你……你大胆!”
杨陵吓了一跳,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叱喝皇上?他跳起来向外一看,只见八九个身着孝衣的大臣站在面前。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认识的大学士也赫然在内,当先厉叱的那位老大人白发白须,老态龙钟,正满面通红,对他怒目而视。
杨陵这才恍然,方才他与正德并肩而坐。不讲尊卑地朱厚照不在乎,可这些臣子们看了会怎么想?正德抬起头来瞧见王琼神情,不在意地道:“王尚书何必惊怒呢,是我……是朕要他坐着回话的,先递敬重诸位老臣,私苑奏对时必茶座伺候,朕就不能体恤下臣子么?”
六部九卿的诸位大臣见杨陵如此逾礼,竟与皇帝比肩而坐,人人又骇又怒,朱厚照这番话虽然抬出先帝来堵他们的嘴,但杨陵哪能与弘治礼贤的老臣比资力,况且那些老臣尽管受了赐座,也没人敢跟弘治比肩而坐的。
王琼平生最重礼教,仍愤然道:“皇上赐座。那是皇上的恩德,可是做臣子地与皇上并肩而坐,真是无父无君、有悖纲常,实乃禽兽也!”
怎么两句话不到,我就变成禽兽了?杨陵听得莫名其妙,心中也有些恼火,可是瞧这位老大人白发苍苍,年纪足以做他爷爷了,他只好压了压火又忍了下来。
正德皇帝不耐烦地道:“王尚书,你到底有什么时来见朕?”
他这一问倒提醒了王琼,王尚书狠狠地瞪了杨陵一眼,转身向正德拜道:“皇上,老臣请皇上移驾乾清宫正殿为陛下守灵。”
正德听了蹙眉道:“乾清宫正殿人多嘈杂,朕实在不耐的很,先帝昔年曾在这里亲手教导朕读书写字,朕今天晚上想在这里默撰文章,用以掉念先帝。”
王琼听了悚然变色,慌张地道:“皇上,人子尽孝,无论天子庶民,皆应尽心尽礼。先帝大行,皇上当率文武百官为先帝守灵,此乃圣人遗制,祖宗家法,岂可废之?皇上居此悼思先帝,虽是用心良苦,但却与礼不合,臣请皇上立刻赴乾清宫守灵,太后和公候百官都等着皇上您呐。”
正德忍着气道:“朕悼念先帝,自有朕的主意,你等且先下去吧。”
王琼大怒起身,老态龙钟的跨前两步拱手施礼道:“皇上是天子,一言一行皆为天下人的表率,岂可擅该礼制?”
他一眼瞧见正德写地字,虽是背向而视,仍认出是篇《百家姓》,心中更加恚怒,他一指那墨迹淋漓的纸张道:“这文字与悼念先帝又有何相关?”
一牵涉到圣人礼制,王琼可不肯向正德妥协了,语气立时变得咄咄逼人。他是礼部尚书,弘治大敛治丧的主持官,在这些问题上,便是刘健等三位大学士都得听他的,是以旁边站着的六部九卿虽不发一言,但神态脸色显然与他同仇敌忾。
杨陵见这老臣咄咄逼人,弄得正德十分难堪,眼看又要小孩气发作,有心替他们转圜一下,忙道:“王大人,皇上思念先帝,因此才来到先帝居住的东暖阁。睹物思人,未尝不是人子的孝心,大人不如先回转大殿,待皇上写完这篇文章,便去殿上守灵罢了。”
王琼听了这番大逆不道、忤逆先帝的谗言,不禁勃然大怒,他倏地抓起桌上的砚台向杨陵掷去,口中怒喝道:“你这佞臣贼子,先与皇帝并坐,目无君上,如今身为臣子不尽心竭力劝阻皇上,还要再进谗言,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
王尚书这一话,顺带着牵连卷纸也带飞了起来,刮到正德脸上,尚未干透地墨迹顿时在正德脸上流下两到黑痕,杨陵向旁一闪,那砚台啪地一声打在殿柱上碎成几块,汁水四溅摔落在地。
正德皇帝见王琼口口声声什么君臣父子,但是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却如此气焰嚣张。藉着维护什么礼仪君臣,飞扬跋扈的不可一世,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弘治待臣子极是优渥纵容,他自幼孤苦,为人又有些软弱,临政时日一久,这些老臣们也习惯了只要占住个理字,就在他面前慷慨沉辞,从来都是直颜犯上的,何况如今对着正德这个小皇帝?
谢迁见正德皇帝脸色铁青,已似要大怒了,连忙跪倒在地道:“请皇帝遵守礼仪遗制。立即移驾乾清宫。”
他这一跪,其他臣子都跪下了,异口同声道:“请皇上立即移驾!”
六部九卿跪地促驾,那声势一时将正德也压住了,他强忍了怒气,只得说道:“众卿平身,朕……朕去便是了。”
刘健见他服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料正德马上一指王琼,问道:“王尚书,你口口声声讲什么君臣父子,如今在朕的面前如此嚣张跋扈,可算失礼么?”
王琼一怔,瞧见正德脸上墨痕,也觉得自己方才过于孟浪,已经失了臣仪了,他遍跪倒说道:“臣万死,一时激愤,在皇上面前失了为人臣子的礼数,请皇上治罪。”
正德冷笑一声道:“岂止失了礼数,这墨迹都拍到朕的脸上了,还不是大不敬地罪过么?”
王琼直着脖子磕了个头,昂昂然地道:“臣有罪,愿受皇上惩罚,只要皇上立即移驾乾清宫,臣万死不辞!”
正德皇帝大声道:“好,干脆!你认罪便好,杨陵,立即把王琼抓起来投入天牢!”
众位大臣闻言纷纷跪地求情:“皇上恕罪,王尚书忠心耿耿,一时出言无状,请陛下宽恕。”
杨陵也劝道:“皇上御极登基的大日子,怎好囚禁朝中大臣?请皇上赦免了王大人吧。”
王琼听了冷笑道:“你这佞臣闭嘴,老臣对皇上不敬,自该受皇上的惩罚,你侍宠而骄,不守臣礼,鼓惑帝君,早晚必受严惩!”
正德听了恼羞成怒,他涨红了脸指着杨陵愤愤地道:“你也不奉朕的旨意么?”
杨陵见他怒记得啊,不敢再继续劝解,只得招过了侍卫,将王琼押了下去。正德这才冷哼一声,也不理会群臣,径自一甩袖子跨出房门去了。
众臣纷纷起身,看向杨陵的眼光,多有鄙夷愤怒之色。
李东阳瞧着杨陵,心中暗想,“这人身为小小侍读时,就敢设计向先帝揭发外戚权臣的不法勾当,该是个耿直忠臣的臣子才是,何以天子孟浪无行,他身为皇上宠信地近臣不出言劝阻反而予以纵容?若说他贪慕权势奉迎皇上吧,凭他为妻子甘冒杀头之罪抗拒圣旨的行为却又不象,这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他故意慢腾腾的起身落在最后面,等群臣都走光了,才对杨陵意味深长地道:“为官者当谨身修德、勤政爱民、时时自省已咎,你深蒙帝恩,当思忠君报国,且勿骄狂任性、自误前程呀。”杨陵无奈地道:“李大人,下官焉敢媚君惑上?唉!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等回头找到机会下官一定回为王大人进言的。大人不必担心,莫非大人忘了大学士金殿持锤追打寿宁候的事了么?有此成例在先,王尚书寝宫夺砚非掷杨参将算得了什么罪过?”
李东阳听他提起自己与寿宁候大闹金殿的时,不由微微一笑,深深凝望了他一眼道:“如此最好,少年得志,更该谨慎谦虚,忠君报国,杨大人千万莫把自己归入寿宁候一流才好。”
李东阳说罢转身离去,杨陵瞧着他背影,想起方才六部九卿诸位大人瞧着自己悻悻然的神色,不由苦笑一声:“今日弘治帝驾崩,对我可是流年不利啊,先是得罪了外戚,现在又得罪了内阁,除了那位正德皇上,自己怕是已处处树敌,危机重重了!”
杨陵正想着,门口儿人影一闪,一个人影儿闪了进来,一进门就向他谄笑道:“杨大人好本事,王琼这老匹夫倚老卖老到处指手画脚,咱家伏侍东宫的时候,他就不只一次向皇上递折子说咱们爷们诱导太子嬉玩,害得咱家和张永、大用等人屡受先帝责斥,如今他被关进大牢,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啦!”
杨陵定睛一瞧,眼前站着的人满面春风,正是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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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89章 刘瑾议政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3 本章字数:7113


3月18日,正德皇帝登上承安门(天安门)诏告天下,新皇帝登基。
他将秉国诏书放在一只金灿灿的凤凰口中,亲手给金凤凰系上黄绸丝带,由司礼监首领太监将金风顺着城垛放下,城楼下礼部官员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用云朵装饰的金漆盘子接旨,然后飞马送到礼部抄写后加印遍告天下,正德正式成为大明天子,这就是“金凤颁诏”了。
然后正德皇帝在百官簇拥下返回金銮殿,登上龙椅,接受百官朝贺,此时诸藩王及四夷诸国的贺使和贺仪还在路上。
正德就位后,立即宣布了秉国之后的三道圣旨,各部各道立即雷厉风行地执行起来。
第一道圣旨是那位上岗头一天就被投进大牢的丧仪总指挥、礼部尚书王王琼早就拟好的,“达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啬怀念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孝宗陛下殡天,要求举过居丧。
臣民全部着孝,帽子上缠以白布,京官在新帝登基大礼后仍要一律披麻带孝,不许穿着朝靴而代之以草鞋,摘去纱帽的两翅而代之以两条下垂至肩的白布。
大小寺院鸣钟3万响,昼夜不息。三日之内,各路四品以上官员分披整队前往乾清宫举行送灵,每人号哭15次,由礼部员外侍郎指挥,一时间全体参哭人员动作协调,一哭皆哭,一止皆止,乾清宫内有如在奏交响乐一般。
第二道圣旨是正德皇帝和三位大学士以及六部九卿几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不当皇帝相威胁才定下来的,命令礼部左侍郎李杰、钦天监监副伲谦、司礼监太监戴义、工部左侍郎李铎、神机营左哨军参将杨陵提督监造弘治帝的泰陵工程。
虽然迫于正德皇帝耍无赖,内阁大学士们不得不屈服,将杨陵也排入负责督造帝陵的官员之中,可是在圣旨上却故意将他排在了最末,不过胸无大志的杨陵实在对不住正德皇帝对他的这番苦心。他根本就不在乎。
对别人来说,督造帝陵不但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情,而且对于以后的仕途升迁大有助益,杨陵却巴不得由指挥一下,他只要跟着跑跑腿就好。要他主持大礼天天奔波于陵园中,莫说他没有那个能力,而且心底里也不太乐意。
大学士们这番刁难反而成全了他,现在杨陵只是负责指挥从五军都督府及三大营中抽调来的上万名官兵供役,人员一到位,礼部、工部、钦天监就开始指手画脚。杨陵几乎成了闲人,人家懒得看见他,他也不用天天到场,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第三道诏书正德皇帝就举起了屠刀,把在文官身上受的窝囊气全撒在了那些倒霉鬼身上。因为孝宗皇帝是服了药物后突然流血不止而死的,伏侍孝宗皇帝吃药的太监张瑜、太医院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被处斩,太医院使施钦革职。太常寺少卿李宗周等相关官员贬官外放。
另群臣莫名其妙的是神机营副参将鲍尽忱、都司官刘士庸、采办官鲍尽忠等大小十余个待参的武将也被拉到菜市口陪砍。鲍参将和刘都司是从天牢里押出来的,鲍尽忠却是从锦衣卫要来的,监斩官给他验明正身时还真的费了一番劲儿。
虽说钱宁对他十分体贴,抽肠、锻炼、悬脊、刷洗那些要命的刑罚一概不用,也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连他的堂兄鲍参将都认不出他来了。
当是时也。法场人犯皆面无人色,唯有鲍采班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伸着脖子等着挨刀,一时博得围观百姓好一通喝彩。
苗逵奉了先帝秘旨,正在秘密探察那些购买枪火弹药的人到底是哪位藩王,此时关系重大,弘治帝嘱咐他未曾查清楚前便连朱厚照也不要告知,所以正德耿饼不知道此事。
等苗逵听到正德帝这道突然颁布的旨意时,立即飞马赶到法场想喊一句“刀下留人”。可惜等他到了那里,只看到死者家属们在抬棺敛尸,往墓地送人了。
…………………………………………
新帝登基,国事繁重,三位大学士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倒没忘了关在天牢里的那位同僚。但是多次求正德皇帝赦免王琼不敬之罪,正德却根本不予理会。
有六部九卿诸位大人的关照,王老尚书在监狱里一点苦头也没吃,但是这么一位老臣被关在监狱中十多天,朝臣们难免议论纷纷,他们不敢诽谤皇帝,不免就迁怒于杨陵了,这些文官见到杨陵大多冷颜而过,弄得杨陵好生尴尬。
杨陵其实也帮王琼多次说过好话,只是正德一想起那老家伙立在他面前,喷得他一脸唾沫星子,那副嚣张之极的模样叫人恨极,诚心要给他个教训,所以连杨陵的求情也不予允许。
此时,御马监刚刚奉旨调回皇宫,杨陵与苗逵交接了宫禁,自留下五百亲卫暂留在皇宫之中,其他的官兵立时派遣到泰陵督建皇陵。一切处理停当,杨陵赶回乾清宫,刚刚走到殿门前,就见王鏊、杨芳两位大臣阴沉着脸走出来。
杨陵见了忙驻足拱手为礼,这两人见了杨陵不理不睬,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杨凌知道这些对自己有看法的大臣都是耿直忠贞的大臣,自己阴差阳错,成了他们眼中的奸佞之臣,也只能徒呼奈何,只好摇摇头苦笑一声进了大殿。
小皇帝正在嘟嘟嚷嚷地批着奏折,阅过的就随手丢在一边,刘瑾执着拂尘站在一边,他瞧见杨陵不禁微微笑笑,抬手想要打招呼。
这些日子彼此都混得熟悉了,杨陵也知道小皇帝极随和,因此竖指向刘瑾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走到了正德身边。
那蛛批过的帖子正晾在桌上。杨陵看见有份上批着:“拨学银便拨学银,奈何要从三皇五帝絮叼至今?若是砚台纸张嫌太多了,送与朕吧,”另一份上批着:“此等小事地方官员尽可办理,若也要朕批阅,要尔等何用?”
杨陵一瞧这折子,密密麻麻写的蝇头小楷,杨陵早知道不管谁上折子,前面尽是些赞美请安的套话,几乎可以忽略不看。他匆匆向下一瞥。折子大意是百越地区有民众取安南水稻与我朝稻种结合,产出一种新稻。较之原稻种耐旱抗虫,产量也有增长,请皇上予以推广。
杨陵一瞧见这份折子,忙道:“皇上,民以食为天。若有新稻可增产量,哪怕一亩增十斤,全国田亩所增何止亿万?皇上不可轻视呀。”
正德一扭头瞧见是他,不由喜道:“你回来了,朕正要着人找你,朕要将你的左哨营留在京师。大学士们不允,刘瑾出了个好主意,在京师附近圈出皇庄七座,你的人马任朕地侍卫亲军,驻扎皇庄之内,呵呵,这下他们就没话说了。”
杨陵听了不由一惊,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更是众矢之的了?圈出皇庄,皇庄内地百姓所纳的钱粮要比普通百姓还要多出几分,百姓若不堪言,这份罪名也要算到自己头上了。
他没好气地看了刘瑾一眼,刘瑾站在正德旁边满脸洋洋得意,还觉得自己给杨陵做了一件大好事,一相情愿地把杨陵这一眼当成了威武伯对他的感激。
杨陵没叹了口气,撇下这事儿不谈,先就那份奏折道:“皇上,这件折子应该交三位大学士好好议一议,这稻米既然抗虫耐旱可以增产,与大明百姓十分有利,应交发地方试种,若真有奇效,便广而推之,百姓受蕙,谁回不感念皇上恩德?”
他见正德听了不是很在意,不由灵机一动,说道:“若这稻米真的好用,那便是皇上慧眼识珍了,届时臣请已皇上年号命名,称之为‘正德米’,那么千秋万世,人们都会记得皇上了。”
这样一说,正德帝果然大起兴趣,他好象地道:“杨卿说的有理,那就这样,着当地官僚士绅试种,每家不得少于两亩,一旦果然优良,便予以推广,”他匆匆扯过那折子,把批复写在上面,立即唤过门旁小太监道:“马上送与大学士们阅办。”
这件事情一下子触发了杨陵的心思,记得在鸡鸣驿时韩林曾经拿回几只番薯,北方人都以为稀罕物,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这水稻效果到底如何,恐怕要后年才知道。
番薯等物自己可是知道一定多产的,刘瑾圈了皇庄虽然是一件坏事,但是如果我能让皇帝答应在皇闯内广种此物,等人人都知道了它的好处,百姓处然积极种植,京师是天下根本所在,这里的百姓广种这种粮食,不消几年就可传遍天下了。
杨陵越想越是兴奋,正算盘着如何开口,刘瑾已笑道:“杨大人,你的军队常驻京城,咱们就可以时常在陛下面前相见了,呵呵,方才杨芳、王鏊两人拿了信阳水患的折子来见皇上,听说皇上要圈皇庄让你驻扎京城,还谗言阻止呢。”
杨陵知道这是刘瑾向自己示好,不过一听信阳大水的事情还有人在上折子,不禁吓了一跳,这都多少天了,朝廷还不处理,若真的饿死了人,岂不是逼得百姓造反吗?他连忙追问道:“怎么信阳大灾还没有发下赈灾粮食么?”
正德皇帝道:“刘大学士已经下令调拨钱粮赈济地方了,可是他们得寸进尺,还想要朕再免信阳三年钱粮,这水患嘛,是一时之患,大水退了便没事了,何必要免三年钱粮?我方才险些被他们哭天抹泪的给骗了,幸亏刘瑾提醒,才没上了他们的当。”
杨陵觉得有些不妥,说道:“皇上,河南多灾多难,百姓大多手无余粮,这赈济只是解决他们一时温饱。况且大水之后必有瘟疫,百姓纵有些积蓄地也禁不起折腾,若是能减免一些钱粮,让百姓有个盼头,修养生息,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呀。”
刘瑾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杨大人宅心仁厚,怜惜百姓,可是损害朝廷,买好地方的官员实在不少,这个例子一开,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官员借口灾荒要皇上免这个免那个,那朝廷岂不是入不敷出了?”
正德一听点头道:“不错,不错,刘瑾说的有道理。我看他们说得过于夸张,一场水患便哀鸿千里么?不能纵容了他们。”
刘瑾又道:“朝廷盘查地方钱粮从来没有个定规,查的也不仔细,他们府库中纵有钱粮,也常向朝廷哭穷。皇上年幼,可不能让臣子们蒙蔽了,老奴建议皇上定下规矩,每年都要派人巡查地方钱粮收入。自己心里有本帐,才不会被骗了。”
杨陵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不学无术,只知道害人的刘瑾居然还有这番见地,后世通讯发达,制度健全,还有审计机关年年审计地方呢,这时的大明交通不便。消息闭塞,若不加强地方的财政管理,的确不利于朝廷。
不过这件好事若是委派内官的太监们去执行,只怕他们还是讨好皇帝,中饱私囊的居多,那时出现一堆张剥皮,李剥皮,好事也变了坏事。杨陵忙补充道:“这主意甚好,这对加强朝廷的控制和岁入大有好处。皇上应该着户部定下规矩,由他们每年派员予以执行。”
刘瑾得他赞同,顿时满面红光,他这时还没想过要从中捞什么好处,只是想在皇上面前卖弄一下本领,杨陵是天子近臣,威武伯爷,看过的诗书比他这只识的几个大字的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杨陵能赞成他的看法,刘瑾觉得自己不止会伺候人,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他一时高兴,立即又侃侃而谈道:“奴才还以为,杨芳,王鏊如此为信阳尽心竭力,是因为他们是信仰籍官员,所以偏袒乡里,朝中官员尚且如此,地方官员则更为不堪了,为了防止裙带关系和亲人受贿,全国地方官员不应该在本省任职,同样地道理,漕运御史不能又江南人担任。”
杨陵眉头跳了跳,心道:这刘瑾自己不是好人,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别人都想的如此不堪,他当天下的官儿都是营私舞弊之徒么?但是转念一想,这种方法从一定程度上的确可以防止循私。
杨陵便道:“刘公公说的甚有道理,不过天下才子学士太多集中出于几个地方,如果举国官员皆不准在本省任职,那好多官员就不好安排了,不如规定富裕省份地官员为避嫌疑,不得在本省任职,这样可供选择的余地也大一些”
正德登基后,正想不出什么卓见可以发布诏书以显示新帝的本事,一听刘瑾提的这两天杨陵都大表赞同,还予以补充完善,顿时来了兴致,他提起笔来认真记下,把这当成自己柄国后发布的头两道新政。
…………………………………………
正德初做皇帝,还有些认真劲儿,可是那些奏折写的又臭又长,内容又实在鼓噪无味,批了一会儿便不耐烦了,叫刘瑾陪着他去逗弄小猴儿去了。
杨陵独自走出乾清宫,立在宫门下停了一会儿。先则御马监的四文人马已经调回宫中,他已经不必再常留在宫中了,可是方才回来皇上还没有要他离开的意思,他也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想想自从领兵进山再到进驻皇宫,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他和幼娘可谓咫尺天涯,同在北京城里,走路也没有多少路程,彼此却不得相见,心中实在思念的很。
今日回不去,再过两天也该能回去了,那小丫头想我了么?也不知道她瘦了没有。杨陵着那娇俏可爱的小妮子,身子里不禁一阵燥热,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把那娇滴滴知情识趣的小娘子搂在怀中恣意亲热一番。
他正情思旖旎的望着院中的青藤发呆,一位文官走进宫来,瞧见他站在宫门前发怔,便梭巡着凑了过来,那人望了他一眼,橘皮般的老脸退满了谦卑的笑容,拱手施礼道:“这位可是威武伯杨大人?啊哈,果然是杨大人。”
杨陵愣了愣神儿,扭头见是个有几分面熟的文官,这人年纪怕不有七十岁了,补服上绣着一只锦鸡,感情是位二品大员,杨陵忙拱手道:“下官失礼,大人是……”
那老大人呵呵笑道:“老夫吏部侍郎焦芳。”
杨陵忙道:“原来是焦大人,焦大人这是……想去见皇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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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初登大宝 第90章 焦芳用计
万卷书屋 更新时间:2007-9-24 2:07:23 本章字数:8912


焦芳陪笑道:“是,只是……王鏊,刘钫两位大人刚刚吃了闭门羹回来,老夫怕是也要铩羽而归,杨大人是皇上面前得力的臣子,有件事情老夫想请大人帮忙进言。”
杨陵心中一闪,恍然道:“大人也是为了信阳之事来的么?不瞒大人,下官方才也劝过皇上……”杨陵把事情源源本本对他说了一遍,轻叹道:“皇上年幼,尚不识民间之事,有些事未必能和皇上说的清楚,下官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呀。”
焦芳这人不象王鏊,杨芳等人讲什么书生节气,虽然年逾七旬白发苍苍,他热中名利的心思可是一点没减,如今杨陵是正德皇帝跟前红发紫的人物,他早有心结交,所以他官位虽比杨陵高,对杨陵态度却极为谦卑。
听了杨陵的话,焦芳蹙着白眉想了阵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从小住在宫中,不知道民间疾苦也在清理当中。不瞒杨大人,老夫是河南泌阳人,家乡也在遭灾之列,河南全境如今灾民嗷嗷待哺,受灾者岂只一地。泌阳,信阳等地的亲友上京相托,老夫怎么也得在皇上面前进一言呐。既然直谏不得,老夫想委婉相求,不过这事儿还得杨大人伸以援手,还望杨大人相助。”
“哦?若能对百姓有所助益,杨陵自无不允,不知道老大人有何高见?”杨陵忙道。
焦芳听他答应,忙欣然凑上来对他低语一番,杨陵听了诧然望了他一眼,心道:“虽说皇帝少不更事,可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他玩心虽重,但是会欣赏这种小孩子把戏么?”
不过这位老大人既然说了,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如果真能成功,那也功德无量了。杨陵点头道:“这个好办,卑职这就去,明日大人备好东西等着皇上召见便是了。”
下了早朝,正德皇帝摆驾中和殿,一进了殿门,他就打了个哈欠,对侯在这里的杨陵发牢骚嫂:“天天起这么大早,困死了。最可恨还是那种龙椅。要我说,制作龙椅的人一定和皇帝有仇,那椅子扳儿太硬,坐着难受。椅背太深,腰借不上力。两边的扶手又太远,想扶一下都没办法扶,坐在上边真是要多累人就有多累人。”
杨陵听了有些想笑,记得大明曾有位木匠皇帝。可是印象中好象并不是他,听他说的这般头头是道,莫非朱家子孙对木匠活都有天赋么?
谷大用见皇帝说这些事情,忙把宫女太监们都打发了出去。刘瑾现在虽然是正德皇帝跟前的红人,可现在职务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仍是钟鼓司的掌印太监。这边下朝,他在那边指挥敲钟打鼓,忙的不亦乐乎,这时是没有时间赶来伺候皇上的,其余马永成、张永等人各有所司,皇帝身边只有谷大用一人伺候。
正德在龙书案后坐了,从桌子上锦盒中拿起块酥脆的点心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道:“对了。你说河南多产宝,今日要着人进献几件稀罕物儿,快拿来我瞧瞧。”
杨陵微笑着对谷大用使个眼色,谷大用早得了他嘱咐,连忙走到殿前,高声喝道:“宣吏部侍郎焦芳进见!”
不一会儿,白发苍苍的焦芳拢着袖子一溜小跑地从前殿跑过来。走到殿门前先呼呼地喘了一阵儿,才迈进门槛噗地跪倒,高呼道:“臣焦芳见过皇上。”
正德喝了口茶,笑容可掬地道:“焦爱卿请起,朕听说河南多宝物,你可曾带了来,快拿来给我瞧瞧。”
焦芳磕了个头道:“启禀皇上,河南这地方不产金,不产银,不产珠宝玉器,所谓的宝物只是些别的地方稀罕少见的活物儿,臣恐惊了圣驾。”
正德一听大乐,什么金银珠宝,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一听他说是别的地方少见的活物儿,更是心痒难搔,少年心性儿一起来,也不顾皇上的威仪了,他拍着桌子急不可耐地笑道:“快快,快拿出来给朕瞧瞧,朕就喜欢这些东西。”
“是,微臣遵旨!”焦芳抬头看了杨陵一眼,杨陵笑了笑,微不可查地对他点了点头,焦芳这才放心。
他今儿进谏,实也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皇上见了他呈献的东西不喜反怒,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弄不好他就得去天牢和王琼王大人做伴,现在有杨陵点头答应,一会儿皇上万一发火,有他保着应该也不会有事了。
焦芳硬着头皮从袖中摸出三个小盒子,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上,说道:“臣的家乡别的宝物不产,所产者尽是这种稀罕物儿,请皇上御览。”
正德着急地道:“起来,起来,快拿过来给朕瞧瞧。”焦芳起身上前,将三个盒子放在正德面前的龙书案上,焦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盒子,轻轻向正德面前一推。
正德睁大眼睛,只见那盒子中一只须爪颜色金黄,逞半透明的小东西,背上披着墨厚的壳子,长尾巴上团着一个勾子,好象威武的大将军一般,不禁惊奇地笑道:“这是什么?好生雅趣!”
他说着就要伸手进去抚摸,杨陵连忙一把拉住他道:“皇上小心,这东西叫蝎子,身有毒性,若被她尾上的勾子蛰了疼痛难容,且莫碰它。”
正德喜道:“原来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就是蝎子,长得很是威武漂亮,五毒之名朕是听过的。可惜却没有见过,改日把这些毒物都凑在一块儿,叫它们咬咬看,朕看它们谁更毒些,那盒子中还有什么,也拿出来瞧瞧。”
谷大用拿起盒盖将那盒子盖好,又打开一个,里边盒中一个软软趴趴的东西,黑乎乎的。在盒子里飞快地打着转转儿。正德看了不喜,皱了皱眉头道:“这是什么?”
焦芳道:“回皇上,这东西叫钱串子,河南百姓生活穷苦,身无余财,瞧这活物儿一节节的如同串钱的串子,便以它来打趣。盼着有朝一日家境也能富裕些。”
正德‘喔’了一声,不感兴趣地道:“这个钱串子不好玩,第三件是什么?”
焦芳又打开了一个盒子,盒盖一掀,只听嗡地一声,一件小东西从里面呼地一下飞了出来。在殿里胡乱转了两圈了,一声鸣叫飞出殿门去了。
正德皇帝瞧地目瞪口呆,他大惊小怪地笑道:“这是何物,是鸟儿么?怎地飞走了?”
杨陵见这么寻常的东西正德皇帝读没见过,瞧着还真是可怜。不过想想曾经有都市的孩子到了乡下,居然不认识玉米苗,还奇怪这种杂草为什么长得那么整齐。那么这位皇子不认得这些东西也就不足为怪了。
杨陵笑道:“皇上,这东西叫蝉,又叫知了,因为它的叫声象是‘知了’二字,这东西餐风饮露,以树汁为食。”
焦芳虽然是一身的学问,可是自古人都以为蝉是喝露水长大的。还有人专门赋诗赞美蝉的高洁,吸取树汁他也是头一次听说,不禁看了杨陵一眼,随即对皇上附和道:“杨大人说的对,河南一地这些年不是旱就是涝,地里都不长粮食,连鸟儿都快饿死了,只有这种不需要吃东西地活物儿才能活得下去。”
正德听了不敢置信地道:“河南地方如此贫瘠么,那儿所产地宝物,就是……。就是这蝎子、知了、钱串子么?可怜!好生可怜!”
焦芳趁机跪倒道:“皇上慈悲,先帝和皇上治下,本来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的,奈何河南连着几年天灾不断,所以百姓日子过得甚是贫苦,虽然还没有易子而食的惨闻,但许多百姓已经三餐难断。臣前两日遇到几个逃难出来的乡亲,才知道故乡灾情之重。
臣虽是河南人,同样也是皇上的臣子,所以不敢夸张此事惊耸圣听,同时也不敢知情不报欺瞒皇上,所以冒昧上奏天听,请皇上为河南的百姓做主。”
正德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瞧了瞧那桌子上的盒子,失笑道:“焦侍郎好手段,罢了,朕这就准了你们这些河南籍臣子的折子,免了河南的钱粮。既然给了恩德,要免就多免些,朕就免……河南五年的赋税,我看如何?”
焦芳一听大喜若狂,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头磕的咚咚直响,连呼皇上圣明,那赞美的词语滔滔不绝如同洪水泛滥,连正德听了都觉得吃不消,他误着嘴儿哈哈笑道:“罢了罢了,你且下去吧,一会儿午朝时朕就下旨就是了。”
正德转眼瞧见杨陵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不禁含笑装怒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莫得意,今日朕本来以为有稀罕物儿玩呢,却是大失所望,这件事着落在你身上,三日之内,你要寻件好玩的事儿给朕做做。”
杨陵笑嘻嘻地应了声是,陪着吏部侍郎焦芳磕头谢恩,一同退出了大殿。焦芳拉着杨陵的手连连道谢,兴奋的语无伦次。
杨陵听他说河南人氏必对他此番义举感恩戴德,不禁笑道:“这也未必呢,朝中大臣多对下官有所误解,恐怕……就连同为河南籍的杨芳、王鏊两位大人对我也视如敌寇呢。”
焦芳一摆手不屑地道:“莫理他们,百姓只认得谁给他们饭吃,谁让他们活命,至于那班知礼不知行的书蠹,莫去理会。”
焦芳是天顺八年进士。弘治初年移霍州知府,四川提学副使,调湖广。不久,又迁南京右通政,厚又迁礼部右侍郎,直至坐到吏部侍郎的位置。
他为了显示自己才华,常常上书奏事,针对朝廷和地方的事情提出自己的见解,希望能引起弘治帝的重视,能够重用他。
可惜那时官员多少都有些地域情节,他先后任职的礼部、吏部,尚书王琼、马文生二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是私德上也不能做到尽善尽美。焦芳的奏折常被他们压下不报。这些官员大多是南方人,所以焦芳对南方官员极为仇视。
如今朝中除了大学士刘健,柄权的人大多是浙江、湖南、江西一带的才子,所以这朝中他能看得上眼的官儿也就没有几个了。
杨陵来自鸡鸣,是北方同乡,又是天子近臣,而且刚刚慨然帮了他的大忙。使他能对家乡父老有所交代,焦芳心中自然感激涕零。
听杨陵说他手朝臣歧视,焦芳想起自己所受的排挤,不免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当下拱手道:“杨大人今日善举,救活河南百姓数十万。今后大人若有所遣,只须知会一声,老夫但能力所能及,无有不允。”
杨陵笑了笑,向他谢了一声,拱手恭送这位大人离开了。他现在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活的开心一些,能做好事时就顺道做一些。虽然机缘别人一辈子求也求不到,他却没有什么大志,所以这位中组部副部长恶毒话全没往心里去。
午朝散后,正德松了口气,他回到乾清宫三了仪仗,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叫小太监去把马永成几个人唤来。再寻些新鲜花样解闷儿,这时外边有人扬声道:“武英殿大学士刘健、瑾身殿大学士李东阳、华盖殿大学士谢迁求见皇上。”
正德皇帝啊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赶紧一掀帘子,把蜜饯盒子塞了进去。上一次他没有在意,接见刘健时桌子上摆了一盒干果,被刘健看见了,顿时慷慨陈词一番,责备皇上不注重龙体,胡乱进食,不按时辰进食,弄的正德倒了歉发誓以后不再乱吃东西,刘健这才罢休,今儿若被他们看到,三个大学士一齐开口,那还能活么?
正德藏好了蜜饯盒子,才端然坐好,说道:“请三位大学士进殿。”
殿门外三个老头儿应声走进殿来。这三位大学士今日联袂赶来,为的是一件大事。新君继位,六宫无主,虽说皇帝年纪不大,可是这事儿也得尽快安排了。
当然,纳后的事正德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他们前来,也只是礼节上征求皇帝的同意,只要他一点头,自然有人全程操办,皇帝只要等着进洞房就行了。
选立皇后,作范中官,敬稽典礼,那是何等大事,重要性虽不及皇帝选拔继承人,但是透明度却高的多,正宫之主,必须由内务府谨慎选择,挑选出候选人内官,内阁陪同太皇太后,太后来进行商榷决定,选择的人模样还在其次,必须是官宦家的女儿,身世清白,贤良淑德,堪为天下之母。
此时的承德帝,除了对唐一仙有些朦胧情愫,对于男女之情还懵懵懂懂的,床第间的事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所以令三位大学士喜出望外的是,这几天商量点什么事儿都让他们头痛不已的正德皇上,居然出奇的配合,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三位大学士本来端着肩膀,一副战斗脸,只要正德反对,立即便展开口水大战,一见正德皇帝如此配合,三个老臣子喜滋滋的告辞,直奔内务府谈鳞选皇后的事去了。
正德皇帝还不太明白给自己选老婆意味着什么,他从桌子底下掏出蜜饯,拈起一块儿咬了几口,趴在桌子上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等他抬起头来,看到杨陵站在面前,正德皇帝忽然一拍脑门道:“朕才想起来,你好象也很久没回家了吧?今天就不必守在宫中了,回家去吧,反正你不用早朝,明儿也不用来得那么早。
呵呵,我记得父皇散了朝都是和母后在一起的,去的次数少了母后就不开心,你离开这么久,幼娘姐姐一定也不开心了,叫她不许怪我呀。喏,这盒子蜜饯你拿回去吧,当我送给幼娘姐姐赔礼的。”
杨陵一听正德放他回家,喜得周身三千六百个毛孔都张了开来,他也顾不得再和正德皇帝客套,急忙兴冲冲地谢了恩,拿了那盒子蜜饯,先跑去见了柳彪,嘱咐他好生约束官兵,不日就要移兵驻扎皇庄。
然后他要了一匹快马,一出皇宫就翻身上马,归心似箭地直奔护国寺而去。这时满城百姓生活如常,只是衣着都穿成了素色,头上缠着白巾,一路上隐隐听得寺院中悠扬的钟声飘荡过来。
王琼这个大小寺院鸣钟三万响,昼夜不准休息的规定。到今天恰是第三天,估计敲的次数也快并不多了。虽然没有人提他们数着,那些和尚敲地倒用心敬业,一下也不敢马虎,据说有些寺庙已经敲坏了好几口钟了。
杨陵飞马奔到护国寺街,一进了自己宅子的胡同儿,就看见一顶小轿迎面而来,两个青衣家仆随在轿旁擦着他身子过去了。
杨陵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兴冲冲地走到自家门口,伸手一推,那院门儿没关,杨陵立即推开院门牵了马进去。
他一进院子,就瞧见雪里梅弯着腰站在院角儿。她秀项纤细,肌肤凝玉,仅是侧面望去那道倩影就说不出的高雅迷人。
只是这位气质不俗地美人儿此刻穿的是布衣,系着蓝围裙,头上缠着一道白绫,纤腰上顶着一个小簸箕,正在向院角柴枝扎正的小角落里撒着鸡食。
听见声音,雪里梅悠地一扭头,瞧见是他,顿时又惊又喜,她雀跃地搁下簸箕,兴冲冲迎上来,张嘴唤道:“大……”,杨陵马上噤了她声,悄声笑道:“不要叫,幼娘在里边么?我偷偷进去。”
雪里梅脸上喜悦中带着一丝羡慕,她忙不迭点了点头,娇声道:“恩,姐姐在呢,方才有人来拜会大人,见你不在家,他还说这两日新帝登基大礼已成,大人很快就会回来呢,幼娘姐姐和我们听了都开心死了。嘻嘻,想不到他前脚刚走,大人就真的回来了。”
“哦?”杨陵一边将马缰系在大槐树上,一边随口问道:“是什么人找我?找我何事?”
雪里梅温顺地跟到树旁,掠着额边散落下来的秀发抿嘴笑道:“那位公子似乎满怀心事,却没跟我们说,只说他是礼部尚书的三公子,叫王景隆,还说明日还来拜会。”
“王景隆?”这名字好熟悉,杨陵忽地想起王景隆不就是历史上玉堂春地真命天子么。王景隆上门,不用说,是因为老王琼被关了十多日,三位大学士求情皇帝还是不允,王家沉不住气求到他门上了。
想不到王景隆和玉堂春他们到底还是见了面,如果说这就是命,不知道这本来夙命中注定的情人,是否仍有缘在一起。杨陵可记得那个故事中的苏三和雪里梅最后都嫁给了王景隆,成了他的宠妾。
杨陵心里想着,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雪里梅几眼,雪里梅不解其意,见杨相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瞧,这一仔细打量,多日未见的杨相公瞧上去又多了几分成熟,威武的男人味儿,她的芳心不由一跳,眸中没来由地泛起一丝羞意,白玉似的俏脸腾的浮起一抹嫣红。
杨陵醒悟过来,这些事情想了也没用,反正明日王景隆还会来,如果苏三和雪里梅命中注定和他有缘,那也不妨玉成其事,王家家宦世家,书香门第,也不会委曲了雪里梅她们。
杨陵想透彻了,便抛开心事,将马鞭递与雪里梅,向她笑了笑,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房门。房门半掩,迎面扑来一股肉香味儿,杨陵的心里充溢着见到心爱的人的幸福感觉。
他悄悄探头儿向里边看了一眼,只见韩幼娘背对着他坐在灶前,她穿着月白色裙子,内衬想必已经拆了,所以单薄的衣衫衬得娇小的身子比往昔又瘦了些,纤腰婉约一束,小翘臀却仍是那般丰盈。
杨陵心头热乎乎的,他倏地跨进门去一把将幼娘拦腰抱了起来,大手在她屁股上一拍,在她的惊呼中哈哈大笑道:“相公回家,不来迎接,为夫执行家法,先打三十巴掌!”
发表于 2008-10-7 18:56: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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