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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 20:2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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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李元标好些了吗?”
姚远黯然摇头,林月盈终于还是办了休学,离开这个城市,李元标听说后,又大闹了一场。
“我想带他到我那里休养一段时间,可以吗?”
“好。”
宁夜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迟疑地问:“不用和姚大哥说一声吗?”
“大哥会同意的。”姚远苦笑:“墨非临走的时候要大哥答应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请他尽量帮你,何况表哥换个环境也好。”
宁夜唯有沉默。
“宁夜,你真的不知道墨非去哪了?”
宁夜摇头,站起身:“我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墨非有他的骄傲,他存心要走,就谁也不会知道。
这个月宁夜忙坏了,一方面要上学,一方面要学习管理墨氏,还要花时间去肃清墨君堂的帮派。这几年墨非什么都打理得周到妥帖,宁夜懒散惯了,一开始很不适应,几次想放弃,又咬牙忍下来。54FA793150881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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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里墨氏始终是墨非的,只是交给他暂时管理,他的信念就是等墨非回来,把这一切完好地还给他,他相信墨非终究会回来的。
暮春正午,天气渐热,宁夜买了份饭习惯性地来到幽静的湖边绿地,吃了两口就没兴致了,疲倦地靠在树下假寐。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宁夜猛地睁开眼,看清面前人时眼神不自觉地一黯。
“是你。”
“你以为是谁?”阳季栾轻佻地笑:“啊,当然是另一个人,可惜他暂时不会来这里了。”
宁夜站起身抬腿就走。
阳季栾冲着他的背影悠然说:“心上人替别人挡枪子儿,你说他会不会生气?如果你告诉我墨非去哪里了,我也帮你——”
宁夜头也不回地冷冷一句:“关我什么事?”
放学后,宁夜和李元标一起回家,他仍然住在当初的小楼,除了多出一架钢琴外,其余什么都没变。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李元标就上楼了。
宁夜知道有很多事情要做,前些日子拉下的课程还没补上,今天的作业要算成绩的,几个部门经理约了他好几次要商议事情,还有一大堆的文件等着他看,还有……
可是,不想动,宁夜随意地拨弄琴键,自己都不知道弹了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对自由的,每个人从一出生就被有形的无形的东西羁绊着,有的绑住了身体,有的绑住了心。
还是被绑住了吗?
“宁夜,门铃响了半天,你怎么不开门?”
李元标踢踢踏踏地从楼上跑下来打开门,不一会儿抱了一大捧玫瑰进来,往宁夜面前一放。
“给你的。”
宁夜皱眉接过来,一张淡蓝色的卡片跳进他的视线。
我多么艳羡那些琴键轻快
跳起来狂吻你那温柔的掌心,
而我可怜的嘴唇,本该有这权利,
经不起这挑逗,我的嘴唇巴不得
做那些舞蹈着的得意小木片。
冒失的琴键既由此得到快乐,
请把手指给它们,把嘴唇给我。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搞什么,一个月不见,突然又莫名其妙地送花。
我记得你以前最慢的纪录是一个礼拜。
可恨,竟然送花,把他当那些女人哄骗吗?
宁夜把卡片揣进口袋,拎着花大步走出家门。
夜幕覆盖大地,对面马路旁停着一亮宝蓝色的轿车。
宁夜准备把花砸在那人的头上就走,可是——车里没人,周围也没有。
宁夜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过,在他看来,被人打得爬不起来也比像傻子一样抱着一堆俗艳的花站在外面强。
愤愤转身,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嘴唇被捉住,玫瑰散落一地。
该死,这是在大街上,宁夜攥起拳头。
心上人替别人挡枪子儿,你说他会不会生气?
请把手指给它们,把嘴唇给我。
宁夜松开手向后一靠,炙热的吻如影随形,悠扬甘醇的音乐从身后的汽车里飘出来。
I've seen the seven wonders of the world,I've seen the
beauty of diamonds and
pearls,
But they aren't nothing baby,Your love amazes me.
I've seen a sunset that would make you cry,And colors of
a rainbow reach in
cross the sky,
The moon in all its phases, but your love amazes me……
(我曾领略过这世上的七大奇迹,也曾观赏过璀璨的钻石和珍珠,但是亲爱的,这都不算什么,你的爱才是我的奇迹。我曾看过令人感怀流泪的夕落之阳,也曾看过横贯天空的七色之虹,更看尽阴晴圆缺的无常之月,但是你的爱才是我的奇迹……)
其实我更想写成一个无言的结局,正如宁夜说的,温惊寒的温柔只到眼睛,他的心还是极端强势的,可想而知,宁夜在他那里得到的包容和理解也很有限。
主要还是写到后半段,我自己被墨非困住了,写到半截改变初衷,所以这个故事是不成功的。如果有时间,我会再写一个结局。
夜惊寒 番外
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不,事实上是妈妈一个人在吵,爸爸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接下来的流程我闭着眼也能知道,妈妈砸东西,爸爸离开,妈妈发病,医生来,然后妈妈把我叫去,可能会抱着我哭,也可能会打我撒气。
“嘭”的一声,好像是爷爷的古董花瓶掉在地上。
门开了,我几乎是贪婪的看着爸爸,他是我见我最好看的人,如果他的眉不是总皱着,如果他的嘴角能够向上弯一下,该多好啊。
“爸爸。”
他皱着眉看我,如果是在外面,我想他不会认出他的儿子。
“有事吗?”
太好了,爸爸跟我说话了,我迅速掏出考了满分的试卷递过去。
“老师让家长签字。”
“快来人——小姐晕倒了——叫医生——”
爸爸嫌恶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拿出笔,在试卷上写下“叶宇衡”三个字,这三个字我从小就在临摹,学得最象,有一次我偷偷在爸爸的文件上写下这三个字,连爸爸的秘书都认错了,但是那次以后,爸爸严禁我再进入他的书房。
医生急匆匆的来了,我招手叫司机过来:“送我到姚远家。”
墨君堂受伤了,听说是被什么人暗算,我很高兴。这个人非常讨厌,当着爷爷,他对我好极了,可是一转眼就叫我小杂种,还说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不是爸爸的孩子,我和他那么像,走路的姿势,说话的方式,吃饭的口味,还有一些爸爸也不自觉的小动作,除了脸有些不像之外,其他的都象。
爸爸快该回来了,我直奔花房,那里有一株花是爸爸最喜欢的,我不知道那叫什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看,可是爸爸经常会看着它出神,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就是在那个时候。
我一进花房就看到有一个人在碰那株花,是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
“你是谁?”16EE10CE91F252CB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他回头看着我,然后笑了:“你又是谁?”
阳光穿过房顶的玻璃照在他脸上,我突然有些头晕,不是因为他的脸是我从没见过的漂亮,而是他笑起来的感觉和爸爸一模一样,只有爸爸的笑容是我怎么也学不像的,而他——
“不管你是谁,不许动我爸爸的花。”
我突然有些生气,我很少激动,也很少生气,就连爷爷也说,小小年纪,就这么沉稳自持,此子必成大器。
他很神气地挑了挑眉,突然揪了一朵花下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撇嘴:“一点也不好闻。我还当什么宝贝呢。”
这句话说得简直太好了,我心里掠过一丝快意,听着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真是婊子养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你才是——”
他怒不可遏地一拳打过来,我抓住他的手臂一带,他摔倒,压碎了爸爸的花。
我拍拍手,笑了,小意思,我可是从小就练武的,连墨君堂都不得不承认我很有天分。
他骂了句英文,刚要爬起来,我轻轻一脚又让他躺回去,然后揪着他的衣领提起来:“你弄坏了爸爸的花,你赔——”
“墨非,你在干什么?”
爸爸叫我的名字了,我把那个人摔在爸爸脚下,一高兴,力气大了点,那个人撞在爸爸腿上,仰面摔倒。
“爸爸,我看到他在欺负你的花。”
有一次妈妈动了爸爸的花,爸爸发了很大的脾气,好长时间不回家,妈妈大病了一场,差点死掉,后来爷爷出面才把爸爸叫回来。爷爷其实是外公,因为爸爸是上门女婿。
爷爷非常恨爸爸,他一生叱咤风云,唯独这件事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有爸爸,妈妈固然痛苦,可是没有,她会死。
我想象着爸爸会捧起他的花,想象着爸爸会生气,可是都没有,他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呆住了,他的手颤抖着摸上那个人的脸。
“爸爸。”我叫。
那个人突然窜起来,像灵敏的小豹子扑到我身上,嘴里骂着乱七八糟的英文,拳头也乱七八糟的。
我等着爸爸来解救我,他没有,我一脚把那个人踢开,他扶起了他,眼神是复杂的怜爱,是我渴求了八年却从未得到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恨他,他让我知道爸爸是有感情的,只是没有给我。
“小夜,不许调皮。”他美丽的母亲会捏着他的脸责备,眼睛里却都是笑。
“调皮一点更好,我的儿子是小天使,怎么都好。”他英俊的父亲会抱起他,举过头顶,似乎恨不得把他举到天上去。
“小夜,你叫小夜……”
连我的父亲也被他蛊惑,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对他投以注目和热切。
他的母亲是有名的钢琴家,他的父亲是最好的外科医生,看到他,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万千宠爱,什么叫天之骄子。
他们在我家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没有再去姚远家。
我发现他不记仇,也没什么心机。因为他很快就忘了第一次的不愉快,反而来找我要我教他功夫。我趁机欺负他,他也不计较。
不知为什么我更恨他了,我知道有很多方法不见伤也能让人很疼。
有一天我在他身上试验,他疼得在地上打滚,哭着说:“你是故意的。”
我笑了,一脚把他踢到水里。
每个人都夸我斯文,懂礼,有教养,可是我知道,我的体内有一头野兽,我养着它,也藏着它,但是在面对他的时候,这头野兽就再也关不住,总要跑出来撒欢。
他病了几天,病好后就不再亲近我,有人在的时候,他也会对我笑,眼神却是骄傲的、不逊的。没人的时候,他会绕过我走,似乎眼里没有我这个人。
我抓住他,他就用乌黑的眼睛看着我,我默默松开手,他默默走了。
我突然觉得难受,从没有过的难受,似乎比妈妈打我,比爸爸漠视我更难受,从那以后,我没有办法再欺负他了。
他的父亲是来给墨君堂治病的,墨君堂的病基本好了,吃饭的时候,他的父亲向爷爷告辞,说第二天就走,爷爷同意了。我看到爸爸的眼神似乎变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偷偷起来去找他。我从他的阳台爬进去,在阳台上,我看到车库那边黑影一闪,虽然天很黑,但是我知道是墨君堂,他的腿还有点瘸。
我顾不上多想,悄悄爬上床捂住他的嘴。
他醒了,狠狠地瞪着我。
我说:“小夜,我以后对你好,别走好吗?”
他开始大力挣扎,我不得已用准备好的胶条封住了他的嘴,又把他捆起来。正想着把他藏在哪儿,门外突然有动静,我抱起他躲在床底下,把他按得死紧。
有两个人悄悄进来。
“……天,宇衡,小夜不见了。”
“别慌,依依,小夜不会有事,我们先走,以后再想办法。”
“不行,小夜是我们的孩子,不能把他留在这儿。”
“依依,错过今晚,我们就走不了了,我怀疑你的丈夫已经有所察觉。”
“可是……”
“别犹豫了,酒里的安眠药撑不了太多时间。”
“小夜……”
“相信我,依依,现在不是当初,我手里有他们的把柄,会有办法把小夜要回来。”
“好吧……”
他们走了,我怀里的身体剧烈颤抖,淌下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脸。
原来他才是爸爸的儿子,原来爸爸就是因为他们母子才不理母亲和我,现在更要扔下我们。
都是他,要是没有他——我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柔软的脖子有细细的脉搏在跳,一下一下扣击着我的手,我突然象被烫到一样的收回手。
“小夜,你的母亲一直在骗你,她不要你了……你一直叫父亲的那个人也不是你的父亲……可怜的小夜,你怎么办啊?”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母亲骗我,父亲不是我的父亲,我又该怎么办?
他听到我的话开始拼命扭动身子,我紧紧抱住他说:“但是小夜,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
说着我哭了,记忆以来第一次哭,还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解开绳子,撕下他嘴上的胶布。
他搂住我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一刻我想,他的幸福生活结束了,而我的才刚刚开始。那两个人中必定得死一个,我猜是柳依依女士,好笑,爸爸也太天真了,连墨君堂都没有瞒过,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爷爷?
但是我猜错了,爷爷也算错了,死的是爸爸。我们都错估了他的感情,在关键时刻他用生命救了心爱的人。妈妈疯了,爷爷说,这样也好,最少她真正得到了快乐,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小夜终于走了,只是天使的翅膀已经折断,就在那个夜里。
我身体里的野兽又蛰伏起来,等待再次冲出牢笼的机会。
那场车祸让他的母亲瘫痪了,风华绝代的天才钢琴家从胸部以下没有了知觉,他法律上的父亲,那位号称天才外科医生的夏之云先生不能治愈妻子,悲痛万分,竟然自废右手,毅然退出医学界,带着妻儿远走他乡。
爸爸临走摆了爷爷一道,他把墨氏20%的股权转到别人名下,而这20%是爷爷当初许给奶奶的,不受转增、扩股,以及任何变动,永远占据墨氏江山的五分之一。爸爸把这些给了谁毫无疑问。
所以墨家必须找到他们。爷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墨君堂,许诺如果他拿回来,那20%就是他的。墨君堂派出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宁炜。
可是他们一家三口失踪了,连宁炜也有去无回。
墨君堂重新派人调查,在我13岁那年终于有了消息,他们两年前死在某个岛国的小镇上,一场大火埋葬了一切。而宁炜是真的失踪了。
墨君堂的矛头开始指向我,我想爷爷是知道的,知道我其实不是他的外孙,只是他的女儿为了拉住丈夫的心不知从哪里抱来的,所以他两不相帮。
也许是不在乎,也许是真的看开了,他的晚年收敛了锋芒,表现的豁达大度。我认为他默许甚至是推动了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却也不动声色的保持着某种平衡。
墨君堂是一把出鞘的剑,我学会了韬晦和平庸,因为我的剑还没磨好。
17岁那年夏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这些年我有时也会想,要是小夜还活着,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过几百种可能,可是再见到他的一瞬间,我发现没有一种是对的,因为他没有变。
他仍然是漂亮的、骄傲的、纯净的、阳光的,他的笑容仍然会让我失神,只是他不认得我了。
他叫宁炜师傅,叫那个出卖了他的女人馨姐,他还学了功夫。
宁炜得了肾病,需要不少钱,他的女儿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于是卖弟救父。
在正式兄弟相逢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
我去见了宁馨。758A69929A68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首先我感谢她把小夜的消息给我,而不是给他父亲的雇主墨君堂。
其次我告诉她,在墨家,我知道的,墨君堂都会知道,只是早晚罢了。
再其次我好心向她说明墨君堂对待背叛者的手段。
然后我请她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小夜面前。
最后我给了她钱。
紧接着我去见宁炜,拿到了小夜的监护权,我没到年龄,所以请求姚远的哥哥做他的监护人。
据说我走后宁炜就拒绝了手术,并且开始绝食。墨君堂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而我功成身退,回墨家向爷爷请罪。
我的后背留下了几条鞭痕,作为违逆爷爷的惩罚。
那天晚上,我趴在当年的床底下,后背是火烧火燎的疼,但是我知道这点疼痛比起他正在承受的来说不算什么。
此时此刻,我们共同承受着痛苦,就像当年那个晚上,虽然没有在一起。
他在墨君堂手里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我只能赌他的倔强也没有变,只要不说,墨君堂不会让他死。
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从墨君堂手里要人,但是姚大哥有,一切手续办好之后,姚大哥以监护人的身份从墨君堂手里要回了他,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那三天对他来讲不啻于地狱,但是墨君堂也没能从他身上得到股权的半点消息。
我用拿回股权为条件,得到爷爷不再为难他的许诺。我知道从这个时候起,他就成了我的弱点,但是我已经顾不得了。
我终于做到了8年前没有做到的事,把他留在身边。
喜欢他是件很容易的事,对他好是件很自然的事,这就是当年宁炜背叛组织的原因吧,就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他。
我养好伤才去见他。
那时他还在医院,看到他睁开眼我微笑着说:“小夜,我是你的兄弟。”
他困惑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你也是姚大哥的弟弟?”
那一刻我的心里百味杂陈,却只是摇了摇头:“姚大哥只是暂时当你的监护人,姚远也不是你的兄弟。小夜,你真的忘了?我是墨非。”
“墨非,”他笑了笑:“我知道了,姚远说其实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我不相信到这时候他还没想起来,除非得了失忆症。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已经能够做到面对什么都心平气和,但是此时我只觉一口气堵在心里,几乎想不顾他的伤,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揪起来揍一顿。
我为他安排了单独的住处,亲自照顾他。并且好长时间不让姚远再见他。
他很快认了我这个兄弟,坦然接受我的照顾,日子还算平和,但是我那一口气始终没有出来,反而越积越深,几乎成了怨恨。
抛开当年的事不提,在我为了他奔波挨鞭子的时候,他一无所知,甚至忘了我。
好也罢,坏也罢,他什么都不在乎,伤一好就又成了当年那个骄傲神气的小豹子,甚至有几次我故意安排他看见墨君堂,他也只是轻蔑地挑眉,撇撇嘴,什么也不说。
反过来,不管我怎么对他好,他也并不亲近,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却永远够不着。
在面对不愿回答的问题时,他撒谎,而且脸不红气不喘。
他不喜欢和我说话,也从不和我开玩笑,更别说象对姚远一样和我动手。
这时我知道,他毕竟还是不一样了,他的心里没有了热情,却多了敏感。
他的坦然,健忘,满不在乎,皆源于冷漠,对我也是一样。
我又开始恨他,胸中的猛兽跳了出来,我压不住,也不想再压。
导火索是姚远的表哥李元标。
那天我找姚大哥商量一件事,把小夜留在院子里。
透过窗户看到李元标向他走过去,我皱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姚大哥也皱了皱眉:“昨天。”
李元标摘了一朵花送到他的面前,不知说了句什么,小夜有些生气,反手把花打掉。
那个人看见美女就迈不动步,大概是把小夜当女孩子了。
我笑:“姚大哥,一会儿宁夜揍他,你可别心疼。”
姚大哥打了个电话,吩咐楼下的人把表少爷叫上来。
可是晚了,李元标又说了句什么,小夜突然一拳挥过去,两个人动起手来。
我倒不担心,看姚大哥的眼神,不管输赢,李元标都好过不了。
不过小夜的功夫还是好得让我吃惊,看来他是真的非常刻苦地练过,就算是我要赢他可能也得费点力气,没有武术功底的李元标当然不在话下,很快就被打翻在地。
有两个人过去拉他,小夜没等他们靠近就停了手,没防备李元标突然跳起来把他扑到,两个人滚在草地上。
我清晰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大变,他挣开李元标,咬着牙疯了一样又踢又打,旁边的人拉也拉不住。
我和姚大哥同时向楼下冲去,等我们赶到时,他已经停手,跪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旁边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他一言不发地跟我回家,晚上开始做噩梦,然后一连几天不敢睡觉。
原来是因为记忆太痛苦他才会选择忘却。
怪不得他从来不亲近别人。
只是我想不透,是什么造成他如此严重的心理障碍,他可是挨过墨君堂三天三夜酷刑也可以不在意的人。
我想知道,而他软硬不吃,死不开口,甚至说走。
难道他不知道,离开了我的庇护,根本活不了几天?或者他不在乎,或者始终把我当外人,或者根本不打算长久呆在我身边,那我又何必掏心掏肺,一厢情愿。
他以为死无对证,只要不说我就没办法了吗?
哼,当我是墨君堂一样的傻瓜吗?
我有一个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而且绝对没有一句假话。但是通常这种方法都很伤人,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
那天晚上月亮很明,我突然出现在他房里,就像9岁那个夜晚一样,只是这次他先一步惊醒。
他显然又被噩梦困扰,眼神迷乱而凌厉,看到我猛然抽了口气,然后放松下来。
“干嘛这样鬼鬼祟祟的?小心我把你当成贼来打。”
似乎对自己那一瞬间的紧张感到不自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笑似的赌气。
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嘴唇,我突然觉得胸口发热,进而发现,他美丽得近乎神奇,半长的柔软发丝,烁烁生辉的眼眸,精致的脸庞,与月光相映,几乎让人产生顶礼膜拜的念头。
超凡的美丽,明朗的气质,冷漠的心,亲吻他还是蹂躏他,呵护他还是毁灭他,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墨非?怎么了?”
他打开灯,月光的迷幻消失,我恢复了温文尔雅,却隐隐知道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了。我找到了恨他的根源,却越发的不可控制。
“我来看看你睡得好吗?”
“我没睡。”他懊恼地摇头:“明明困得不行,往床上一躺就又清醒了。”
撒谎,我刚进来时他还是睡着的,我清楚地听到他用难以形容的恐惧和近乎抽泣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怕我追问他的梦吗?我经常说谎,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听到他撒谎就会恨得牙痒。
“小夜,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他的脸上满不在乎,语气却有一丝迟疑,为我突然的严肃。
这几个月,我在他面前都是温柔体贴,悉心呵护,无微不至,他见惯了微笑的我,但是,他也知道,那不是我。
“去了就知道,来吧。”
他沉默地跟着我进入墨家大宅。墨君堂早就搬出去另立门户了,爷爷陪着妈妈住在一个幽静的地方,这里没有人。
当年的房间丝毫没变,我不开灯,任月光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令我迷惑的魔幻魅力。
“小夜,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啊。”他轻松地撇嘴嗤笑:“你差点成了最年轻的绑匪。”
果然是没心没肺,我微笑,摇摇头:“事实上我无意间救了你的命。”
事实上这是唯一能缓解我痛苦的地方,它对我很重要。316FA9DE20624F96F9授权转载 C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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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当然会说,这一次我并没有打算拐弯抹角。
“小夜,我不想做兄弟了。”
“你想做什么?”
“这要看你。”我意味深长:“两次救命之恩,还有我对你的好不能让你把一切都交给我吗?”
“不能。”他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竟然连一个理由都不屑于找,我甚至准备好对他解释我们不是兄弟,甚至准备对他说……
我吸了口气:“不后悔?”
他没有开口,只摇了摇头。
“那好,”我缓缓点头:“你是我所有不幸的根源,我恨你,恨了很多年,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说完我转身走了。
当晚我第一次喝醉,当晚他离开了墨家。
16岁的少年,没有一分钱,也没有一技之长,只有一身的傲骨和倔强,即使没有人窥伺在侧,他也无法生存。
一个星期后,我在一个暗巷找到他,贫病交加,饥寒交迫,满身伤痛已经让他无法站立了。他这几天经历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他平均每天打两场架,基本上都是被围攻,已经是冬天了,他没有地方住,衣服也被用来换食物,他被小流氓骚扰,吐得差点虚脱,还有一个中年人想诱拐他从事特种行业。
我只奇怪,这样的折磨竟然也没有让他变得难看。
我蹲在他面前,微笑:“要我救你吗?”
他困倦地闭上眼,摇头。
“你想死?”
他又摇头。
不想死,却在找死啊。我俯身抱起他,第一次他没有抗拒和躲避我的亲近,因为他晕倒了。
高烧引发肺炎,他病了一段时间。
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在他昏睡的时候,为他换衣服擦身,从不假手他人,甚至亲自为他做饭,他默默接受。
出院后我问:“后悔吗?”
他摇头,说了声谢谢就要走。
我没有拦,反而给了他一些钱,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未成年,又大病初愈,找不到正经的活干,连做苦力也没人要,只能坐吃山空,很快又成了上次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这次是半个月。
“后悔吗?”我问。
他仍是摇头。
我叹:“小夜,事不过三,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点头:“的确不用,比起墨君堂做的,你太优柔,也太矫情了。”
我在那一瞬间僵住:“你以为我要的和墨君堂一样?”
他沉吟了一下:“应该还是有些区别的,最少你不会要我的命。”
我突然大笑起来,几乎笑出眼泪,七年了,我已经七年多不曾偿眼泪的滋味,小夜,你真厉害啊。
他被我笑得有些错愕,皱眉问:“不是吗?”
我坚定地看着他:“大错特错,恰恰相反,小夜,除了你的命我什么也不想要。”
这一刻我下了决心。
我先是趁爷爷不在,安排他见了妈妈。
看到像小女孩儿一样蹲在地上采花唱歌的妈妈,他一下子怔住,眼神从不知所措到痛苦再到沉寂,我想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妈妈的情况。
他长得很像柳依依,眉毛和眼睛却是叶宇衡的翻版,妈妈一看见他就激动起来,一会儿抱着他又哭又笑,一会儿凶狠地又打又骂,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天之后,他明显失去了精神,从骄傲的小豹子一下子变成了受伤的山猫,不再较劲儿,也不再反抗,对我的悉心照顾却显得有些惶恐,甚至在不经意间用怜惜和愧疚的眼神看着我。
哈,真是令人动容的善良,我想这个时候就算我像墨君堂一样严刑拷问,他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可是身体上的伤不管多重也有不疼的一天,心伤却不一样,即使很轻也会时不时出来刺人。
我知道他的心必定受过很重的伤,我要把它挖出来,再刺回去。
我找人对他使用了催眠术,终于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
妻子背叛,连儿子也不是他的骨血,这让一帆风顺的天才医生无法忍受,满腔痛苦愤懑无处发泄,终于陷入疯狂,表面上他仍然是深情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暗地里却用各种方法折磨他们。
柳依依不堪忍受,在一年后自杀身亡。他的丈夫却不相信她死了,把她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液里,就在那间屋里继续折磨她的儿子,甚至强暴了他。
他疯狂的脑子异想天开,认为把小夜体内属于叶宇衡的血放出来,再换成他的,儿子就变成他的了。幸好在他实施的时候,宁炜找到了他们,带走了小夜,他反抗不过,放起火。
宁炜破坏了现场,当地政府把这起事故当成意外,也没有追查他们的身份来历。可怜的孩子博得了宁炜的怜爱,他不忍心把他交给墨君堂,于是躲了起来。
怪不得他跟着宁炜姓,却只叫师傅,因为“爸爸”两个字是他的噩梦,他想把这两个字连同那两年永远埋葬,永远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他在睡梦中述说时一直在流泪,就像当年那个夜晚,我却无法抱住他说:“小夜,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
因为我知道,到他清醒的时候,将永远对我关闭他的心,他会——恨我,可是我却无法再恨他。
我关掉了摄像和录音,毁去磁带,然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他无意识地抱住了我,眼泪粘上我身。
恍惚中时光倒流,在他睁开眼的瞬间我捂住了他的嘴。
小夜,我以后对你好,别走好吗?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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